第十二章
喬允揚感受到寒刃的冰涼與尖銳,放開她的唇,抬起下頷,直斂住她頑黠的笑臉,「你這是在干什麽?」
「你問這話好奇怪,你可以對我強來,難道我就不能保護自己嗎?」她把刃尖又往他頷下抵近了幾分,這一路上,她隨身帶著的東西只有兩個,一是銀票,二就是這枝可以變成匕首的紫玉筆,「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看你是要選割上面,還是……下面?」
她挑了挑好看的眉梢,美眸之中迸出了近乎惡劣的笑。
「什麽上面下面?」看見她笑了,擰在他眉心的結就像是刀刻股深。
「男人的下面能有什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她綻開一抹如花般嬌然的燦笑,「不過,既然你想拿那下面的東西對我做壞事,可見它也不全然是無辜的,不如我現在趁早將它了結了,一了百了,往後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你瘋了!」他原本鐵青的臉色,此刻透出一點點慘白。
她竟敢說出這種駭人聽聞的話,還像個黃花閨女嗎?!
他是她的夫君,而她竟然想要把他給……該死!喬允揚眯細長眸,近乎惡狠地瞪著她。
「嫌瘋你可以不要。」
明明就是他自個兒挾持住她不放,讓她半步也踏不出「龍揚鎮」,現在倒反過來跟她惡人先告狀了?!
「我現在就要了你!」
「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動手,喬允揚,我不怕你!」她加重了手腕的力道,尖銳的刀尖只差一點點,就要在他的薄膚劃出血口子。
喬允揚再度昂起下顎,隱約可以見到那段銀刃在他頷下閃過的森寒光芒,他不必以身試刀,也知道那刀刃的銳利。
「好,我不碰你,咱們來日方長,我不必急在這一刻。」他輕笑了聲,卻發現她仍舊像只刺蝟般戒備。
「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
「好,你問。」
「我與你明明沒有成過親拜過堂,為什麽老譚他們還是一個個把我當成你的夫人?我問老譚原因,他要我來問你。」
「你聽過搶婚嗎?」他的眸色微斂,嗓音輕沉含笑。
夏侯容容頓了半晌,然後緩慢搖頭。
「或許以你這個從小在京城長大的女子來說,聽起來是野蠻了一點,不過,在草原上,有一個搶婚的習俗,男人把喜歡的女人給搶回來,強佔了她,讓她為自己持家生子,雖未明媒正娶,但女人對男人而言,就與妻子無異,而通常在這個時候,女人會歸順佔了自己身子的男人,因為,他們通常會是她們兒女的親爹,為了自己的兒女與性命安危,她們不會冒險與自己的男人反目。」
當然,他絕對不會以為這一點能夠適用在她夏侯容容身上!
「你的意思是……?!」
「那天,大夥兒是眼見著我把你給擄回『龍揚鎮』,只要我將你當成是自個兒的女人,在他們眼裡,你的身分就是我的妻子,除非哪一天我肯放了你,要不,你就是我的女人。」
「蠻子!」她氣呼地叱了聲,卻見他不怒反笑,「那是你們自個兒的想法,我不承認!我不是你的妻子,我不是!我絕對不會讓你碰我一根寒毛。」
「你不必擔心,我這個人說到做到,而且,只要你乖乖的不逃,也不鬧出像今天的荒唐事,我就允你可以自由走動,如何?」
「你不怕我答應了你,結果卻出爾反爾嗎?」
「你不會,你這個人的傲氣和自尊心,比誰都要強。」
「哼!」這男人當她肚子里的蛔蟲當上癮了嗎?!卻偏偏被他給說得八九不離十!夏侯容容沒好氣地瞪他,回嘴道:「但是我覺得如果自己夠聰明的話,就不該答應你,誰知道我會不會逃著逃著,有一天就被我給逃出去了?」
「你辦不到。」他看她忽然一眯的眼神,知道他這句話令她很不高興,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這裡到處有我的眼線,而且,你還不懂行於西域的要訣,除非你想找死,要不,我奉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我要警告你,我學東西很快的。」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這一點。」
「放開我。」她將刀尖又更推近了他幾分。
他微微抬高了下頷,臉上的笑容半點不減,「所以,咱們說定了?」
她也跟著他一起笑,笑得比他更燦爛,「我可以答應你,在我學會如何平安走完回京這段路途之前,我不會逃走。」
「你逃回京城,就不怕再被人送上花轎,往我這兒送嗎?」
「不怕。」她的神情與態度十分自信。
「為什麽?l他噙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笑。
「我很了解我太爺爺的個性,現在我失蹤不見了,他老人家只怕已經後悔死了吧!如果這會兒見我回去,該是什麽都會依我了,我說不嫁你,便可以不嫁你,他不會再勉強我了。」說著,她朝他勾起一抹自信滿滿的笑容,卻忽略掉他眼底閃逝而過的晦暗,「對了!說到這個,你派人回京城告訴我太爺爺,你已經找到我了嗎?」
「嗯。」他頷首。
「他怎麽說?」她眨了眨美眸,眼神充滿興奮與期待。
「老人家說……要我好好照顧你。」他故意頓了一頓,緩慢地回答。
「就這樣?」夏侯容容還以為太爺爺至少會擔心她,會想要派人早點把她接回京城才對!
難不成她料錯了?太爺爺如今還是執意要將她嫁給喬允揚嗎?
喬允揚注視著她受挫的表情,勾起一抹淺淡笑痕,「看來,你還不夠了解你家太爺爺的個性,他並沒有想把你接回去,還是想讓你嫁我為妻,反正回去京城的結果,還是會被迫上花轎,你乾脆就安分在這裡待下來吧!省得還要我再花費一番功夫再去把你接回來。」
他騙她!喬允揚凝視著她有些懊惱,還帶著一點不信與不解的絕美容顏,在心裡靜默地想道。
就在兩日前,他接到夏侯清的一封親筆書信,信里向他提及,若他的曾孫女兒容容對這婚事還是不滿意,那夏侯家願意依他的要求,無論是道歉或賠償,他們都願意照辦。
但他要她!
如今她已經落在他的掌心裡,誰也休想令他罷手,把她給交還回去!
所以他騙她,自始至終,他命人封鎖住她在「龍揚鎮」的消息,根本從未與夏侯家有過半點聯繫!
「誰要你再花力氣去接我回來?!」他的說法讓夏侯容容再忍不住氣極大叫,她用力將他推開,蜷起身子退到牆角,抬起美眸瞪著他這個得了便宜還跟她要嘴皮子的男人。
她以雙手環抱住自己,感覺被他觸碰過的感覺,還鮮明地殘留在她的肌膚上,那屬於男人的強悍力道讓她有點害怕,讓她不自主地輕顫起來。
如果,他真想對自己來強硬的,只靠一把玉匕是敵不過他的!
但她不以為他會永遠像今天一樣願意放過她。
等到他鐵了心要她的那一天到來……夏侯容容瞪著他的眸光之中,多添了一絲惱恨,不願意再深入想像下去。
太爺爺,你是真的不要也不再疼容丫頭了嗎?
她在心裡悲傷的想道,氣忿地揮開喬允揚伸過來想要撫摸她臉頰,想要安慰她的大掌,別開了美眸,再不發一語。
就一直自憐自艾下去,不是她夏侯容容的個性!
短短不到兩天的工夫,她又恢復成先前那個強悍潑辣,就算是蠻不講理也可以理直氣壯,甚至於是盛氣淩人的女子。
看她轉變得如此迅速,喬允揚的反應不是訝異,也沒有失望,只是看著她對他充滿挑釁的神情,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不過,她夏侯容容就是有本事,很快就讓他笑不出來!
在「懷風庄」的隸屬之下,有不少的商號,這在其中有一處總號,負責指揮調度,除了重大事項的裁量之外,還有學小官,也就是學徒的培養,也都是在這裡完成初段,再分派到各分號去。
這幾天,喬允揚忙著接見從各地來的相與,「龍揚鎮」位處中原與朱蜃兩國的交界,說起來是中原的地域,但是,朱蜃國的人卻出入頗多,還有遠從西方各國經絲路而來的人才。
他們之中有人是異教徒,有人是醫者,或者是工匠、通譯、釀酒師,有人懂建築,或是擅制磚瓦,甚至於還有人是製作彈藥的高手,這些人來到「龍揚鎮」,大半都是慕喬允揚之名而來,他們聽說對於有才之人,他向來不吝手筆,因為得到善待,所以這些高手都甘心為他所用。
「找個機會試試這些人的身手,檢驗一下他們做的東西,看他們是否如同自己所說那般厲害。」
喬允揚與幾名手下從內院走出來,還不到總號的前堂,就見到一群人圍在穿堂前議論紛紛,夥計們看見他到來,絡繹為他讓路。
這時,他瞧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背影,不過,那纖細的身子此刻穿的不是尋常漢女子衣衫,而是一件金橘色牡丹花連枝紋路的立領窄袖胡服,甚至於學起男子穿長靴,如絲般的長發鬆挽成墮馬髻。
「風爺。」郭秉寬是總號的掌柜,他知道主子剛才與幾名手下在屋裡議事,不敢過去打擾,此刻見到他到來,不禁鬆了口氣。
夏侯容容聽來人是他,笑著回眸瞅他,一臉狡黠的笑意,似乎在等待他會有什麽好玩的反應。
但她等了好一會兒,只見他沉靜地盯住她,一語不發。
「怎麽?不好看嗎?」
夏侯容容被他盯得渾身不對勁,回身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衫,以右手拉了拉左邊的窄袖,不太明白他為何要用這種眼光看他。
「你穿成這副模樣做什麽?」喬允揚揚手,示意身旁的手下可以先行離開,走到夏侯容容面前,唇畔勾著抹淺笑。
「當學小官,穿胡人的衣裳活動比較方便。」夏侯容容見他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陰沉,忍不住笑得更加燦爛耀眼。
「你說當什麽?」
「學小官。」她不吝以甜美好聽的嗓音替他重複,「又或者你可以稱我為小官或學徒。」
「我知道學小官,我是問你為什麽要當學小官?!」喬允揚伸手為她拉整了下豎起的衣領,很勉強才捺住性子,柔聲道:「你是『懷風庄』的莊主夫人,怎麽會成為學小官?這成何體統?」
「對,『懷風庄』的莊主夫人不可能是學小官,而我現在是學小官,所以,你要說我不是『懷風庄』的莊主夫人也可以!」說完,夏侯容容扯開他的大掌,轉身踱開,懶得再理他。
喬允揚知道她不高興的理由,因為他竟然以「懷風庄」莊主夫人的身分來壓她,這是她現在最最不想承認,也最不想被提醒的身分!
「郭掌柜,我不准你收她當小官。」他轉頭對郭稟寬命令道。
「風爺,如果您能打消夫人的念頭,那自然是最好的。」
「我說不就是不,與她的意願無關。」喬允揚渾厚的嗓音里多了一股霸氣,不容許任何人有異見。
但就在此時,夏侯容容走到他的身後,軟聲笑道:「誰說與我的意願無關?我說,郭掌柜非得聽我的話不可。」
「為什麽?」他回過眸,挑起眉睨她。
「因為,就如同你說的,只要你把我當成你的女人,在他們眼裡,我就是他們的主子,他敢不聽我話,就是瞧不起主子,那依你說,他該不該死?」
「你這是存心與我拗上了?」她當小官的舉動,是存心與他之間的爭執不快搬上檯面,鬧得眾人皆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