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放開我!」她大喊道,死命地推打他,心裡覺得一陣陣反胃欲嘔,她從來不知道被人抱著,會令她嫌惡到想吐。
「美人兒,我一見到你,就喜歡得不得了,放心,我是偷偷帶你走的,風爺不會知道,你在我這兒,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夏侯容容硬是吞下反胃的衝動,朝著他勾起一抹微笑,竭盡全力才讓那抹笑看起來燦爛而且媚人。
「你先放開我,你帶我來的路上也不小心點,我現在可是全身被顛得很疼,你就不心疼嗎?」
「疼疼疼!我當然疼!」阿巴圖連忙放開雙手,一臉的憐惜表情。
「你說,你帶我來這裡,喬……風爺不知道?」
「對,我哪敢讓他知道?看到我帶你過來的,只有那隻小猴子,可是猴子不會說話,所以,我不怕會得罪風爺!我不想得罪他啊!畢竟,在這方圓幾百里之內,就屬風爺說話的分量最足,沒人敢肯定,不過,有人在猜測,他不只擁有『龍揚鎮』與黃土堡,還有一支軍對,你信嗎?我不信,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要招惹他為妙。」
夏侯容容在心裡冷笑,這男人真是口無遮攔,只怕她再多給幾抹嫣然的笑,他會把祖宗十八代做過的缺德事也全抖出來!
不過,喬允揚不知道她在這裡,代表她根本就不能寄望他會來救她!
這時,她輕摸腰間,一瞬間,在她絕美的臉蛋上,那抹笑是真心的燦爛,因為,那支紫玉筆還在她身上呢!
阿巴圖看見她臉上那抹至美的笑,不由得心魂都痴了,恍然不覺他正在一步步地被她拉進危險之中!
未乾的鮮血,一路從氈帳沿迤到草地上,紅得教人觸目驚心,阿巴圖的奴僕與姬妾們慌忙地奔走,對眼前的情況不知所措。
「啊啊啊……痛死我了!快去叫大夫!」阿巴圖捂著臉頰上血流如注的刀傷,像殺豬般大叫,「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傢伙,快去找人來替我治傷,等我治好了傷,我要讓那女人好看!」
「你想讓誰好看嗎?阿巴圖。」
喬允揚低沉的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毫溫度,在他的身後,大批男人騎馬而至,卷揚而起的沙塵,幾里之外都能看見。
「風爺?我我……我剛才說了什麽嗎?」阿巴圖沒意料他會突然出現,心坎上頓時一陣寒颼。
喬允揚勾起一抹冷笑,揚手拿起一個男人的腰配玉珠,「這是我家的小喬弟弟交給我的腰飾,讓我知道是誰從我的『懷風庄』把我的女人帶走,阿巴圖,她人呢?」
「她……」阿巴圖看著他手裡的那個腰飾,想起那隻小猴從他身上掠過,沒想到竟然是偷取了那個東西。
他一時之間答不上話,就怕答了,下場會更慘。
「她、人、在、哪、里?!」這冰冷的一字一句,若是利刃,早就已經置阿巴圖於死地了!
阿巴圖一時腿軟跪地,伏在地上不停顫抖,「風爺饒命!她搶了匹駱駝,往沙河那方向逃去了!」
聽到她逃進沙河,喬允揚打從背脊湧出寒意,他轉過眸光,冷冷地瞅著阿巴圖,「若她有個萬一,我定要你付出慘痛代價。」
說完,他不再多看阿巴圖一眼,轉身揚起手,下令道:「齊隆,溫陽,我要你們各帶一小隊人分頭去找,餘下的人跟我來!」
說完,眾人答聲,喬允揚翻身上馬,示意兩名手下看住阿巴圖,隨即帶領著人馬揚長而去……
沙!都是沙!
夏侯容容牽著駱駝,舉步維艱地走在沙漠里,她覺得喉嚨乾渴,在眼前觸目所及都是沙粒,讓她更覺得口乾舌燥。
其實,她一直沒機會告訴喬允揚,她已經學會騎馬了!
在她每天當小官的時候,總會找機會開小差,溜出去學騎馬,她找了一位經驗老道的師傅,找了一個位置偏僻的草場,讓婉菊給她把風,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偷偷在學騎馬。
她要讓喬允揚嚇一大跳,然後他就會很挫敗地發現,以後再不能把她拉上馬,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
好可惜,她一直在等著看他吃驚的表情,一直很期待的呀!
「駱駝大哥,你不是能找水嗎?求你行行好,給我找些水喝吧!」
在逃出來的時候,雖然也看見了馬匹,但是,她卻舍馬匹選擇了駱駝,因為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喬允揚曾經教過她的事。
因為,先前他們在銀川時,她看到了駱駝,便拉著他問東問西的,所以曾經聽他說過,在沙漠之中,駱駝會比馬匹好用,撇開其他的條件不論,就光憑駱駝能夠找水這一點,就已經勝過太多了!
「駱駝大哥,你行行好,就找些水給我喝吧!我真的已經快渴死了。」話才說完,她就痛苦地閉上嘴,就連想吞咽口水,都覺得乾澀難過,連輕輕一咽,都覺得疼痛。
不過,無論她如何哀求,駱駝就只是無動於衷地走著,讓她也只好一路跟隨,痛苦到幾乎走不下去的地步。
「我到底是偷了一隻不會找水的笨駱駝,還是,喬允揚那些話是騙我的,又或者,是最糟糕的結果,就是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水可找呢?」
說完,她嘆了口氣,泛起一抹苦笑,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站在沙浪之中,被風捲起的銀白沙粒,在日光的照映之下,宛若最璀璨的金色光芒,將她一層層包裹住,讓她彷彿就耍乘風揚起,直上天霄。
但她不想到天上去,她想見喬允揚!
驀地,她「咚」地一聲跪在沙地上,朝著空無一物的前方伸出手,神智漸漸地昏迷,她開始無法思考,但唯有一個念頭不變。
她要見他!要見他……
清甜……甘潤……夏侯容容覺得此刻緩緩流入她嘴裡的液體,就像是瓊漿般美味,令她不住地吞咽,近乎貪婪地吮取。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揪住了男人袍衫的衣料,渴望他更多的喂哺,從他的身上,她可以聞到熟悉的陽剛氣息,那令她覺得安心,更加肆無忌憚地掠奪,回吻著他的唇,想要得到更多滋潤的甘甜。
喬允揚。
是他!一定是他!
在昏沉的迷濛之中,她只有這個念頭,因為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男人像他,只是不經意的親近,就可以令她的心情騷動,不經心的觸碰,就可以令她身為女子最柔軟的部分,感到被吸引的渴望。
她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進胸懷,就像是柔弱的嬰孩般,被承托在一個最溫暖的搖籃里,再不必感到驚嚇害怕。
她吻著他,捨不得一點點的分開,但這一刻她的心裡覺得悲傷,因為她一定是快死了,而這只是夢,一個瀕死的夢,老天爺好心地讓她夢見了喬允揚,他是她在最接近死亡時,心裡最想見的人!
「容容。」喬允揚喚她,必須用上一點力道,才能掙開她的糾扯不放,「你醒一醒!容容,容容!」
聽見他的叫喚,她逃避著不願意睜開眼睛,就怕睜開眼睛醒來了,她又要面對可怕的沙漠,面對生不如死的乾渴,如果一定都要死,她寧可是在這一刻,在這個被他抱在懷裡的夢幻中死去!
「容容!」他加重了語氣叫喚。
終於,夏侯容容完全睜開了雙眼,喬允揚剛峻的臉龐在她的眼前逐漸地清晰了起來,最後,是他那雙充滿怒氣的利眸,牢牢地拴住了她的視線。
他在生氣?為什麽?!
就在她還弄不清楚原因,還分不清楚何者是真實,何者又是夢幻之前,他渾厚的嗓音已經發出了咆哮。
「我看你真的是不想要命了!」
喬允揚生平第一次感到急切的憂心,真的可以像是火般灼焚,他憂極轉怒,在看見她清醒的這一瞬間爆發開來。
「我告訴過你的話,你都當成耳邊風了嗎?這沙河險道即便是行走於戈壁沙漠之間的老手都不敢輕易闖進來,你膽敢隻身一人……?!夏侯容容,你以為自己很行嗎?」
夏侯容容一瞬間愣住了,她眨了眨神情無辜的美眸,好半晌,才終於認知到眼前充滿怒氣的他才是真實。
「喬允揚,你見了我這副可憐的模樣,就只有這些話可以說嗎?」她微綳著嬌顏,嗓音因為哽咽而微微發顫。
「我——?!」他一瞬間啞口無言。
「我為什麽不敢?你說我為什麽不敢?!我夏侯容容寧願死,也不要自己的清自給那男人給奪走,我寧願清清白白的死在這沙河裡,都不要讓那男人佔一點便宜!」她話才吼完,豆大的淚珠已經一串串滾落,掄著拳頭不斷推打他,「你走開!我以為你會更擔心我一點,沒想到見了我就只會罵我,我現在不想聽人家罵我,你走開!」
「容容。」他放柔語調,輕聲喚她,伸手要替她拭淚,被她一手揮開。
「這一路上,我又渴又餓又累,我是真的很難受,可是我的好夫君見了我就只會罵我,你就只會罵我!」
她越說越生氣,越打越用力,一下一下地用全了力氣,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胸膛上,眼淚也掉得越來越凶,到最後簡直是號啕了起來。
「不哭,先不要哭,你不可以哭。」喬允揚最後只能用吼的,他不能明白,為什麽她夏侯容容總是有本事讓他想要咆哮怒吼?!
「為什麽不可以哭?」她不客氣地吼回去。
這男人還搞不懂一點嗎?她夏侯容容不怕他,自始至終就沒怕過他!
「因為你這一滴滴眼淚,也都是寶貴的水分,我才剛讓你喝了些水,你現在想要把那些水全都給哭出來嗎?」
原來……原來只是為了寶貴的水分?!不是因為憐惜,不是因為他自知做錯了事,而是這淚,在這沙漠里一滴滴都是價比黃金的水分!
夏侯容容更覺心酸,熱辣的淚意嗆痛了鼻咽,眼淚掉得更加不受控制,「我偏要哭!就要哭!在這天底下,我只是一個沒人會心疼的可憐蟲,我就要哭!為自己的孤單可憐而哭!」
「誰說你沒人心疼?」他對她的說法感到不可置信。
「我沒有爹,沒有娘,如今也沒有太爺爺,連你都要吼我罵我,你說說,這天底下有誰疼我?!有誰疼我啊?」
說完,她用力地推開他,搖晃地站起身,朦朧的淚霧讓她看不見眼前的景物,只是隱約看見日光伴隨著熱氣,從不遠之外的洞口透進來。
想起了自己剛才瀕臨生死一線之間,她又忍不住悲從中來,一聲嗚咽奪喉而出,沒有多想,已經提起腳步往洞口走去。
喬允揚拉住她,一雙強健的臂膀從她的身後緊摟住她。
「怎麽會是沒人心疼你呢?我擔心你,容容。」他緊緊地抱住她,強悍的力道如鋼鐵般,牢牢地箝鎖住她,讓她只能被他鎖困在胸懷之中,他低沉的嗓音附在她的耳畔,懊惱地低語:「我沒有不心疼你,只是我太擔心了,我發現你躺在沙漠里,大半個身子幾乎都被沙給掩蓋,那一刻,我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我是真的以為——?!」
最後一句話,喬允揚梗在胸口說不出來,在以為她斷了氣息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臟也彷彿停止了跳動,明明在炎熱的沙漠里,他卻覺得如浸冰霜。
她任由他緊抱著,一動也不動,盈著淚的眼眸直視著洞外被夕陽照得一片通紅的沙漠,那紅艷的顏色,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