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宮之寶微訝。未婚有子?!那該死的男人!嗯,曙臨的憨腦袋還知道未婚有子是不甚檢點的,但既然他已認定她,她的過去他就會全然接受,沒什麼好在意的。
「你何須管別人怎麼想?還是你在意我怎麼想?」
「宮爺不問三月的爹嗎?」
「那種會拋下你不管的混蛋,又不懂得珍惜你的笨蛋,有什麼好問的?」他一丁點的興趣都沒有。「我只管自己要的是什麼,關於他人怎麼想,壓根不關我的事。」
宮之寶淡淡地看向一組又一組的人馬對戰,一切都點到為止而已,很小兒科的比試,但倒也有一番樂趣。
只是那小子都要上場了,還一直瞪向這裡做什麼?
他濃眉挑起,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將傻愣愣尚在發獃的毛曙臨一把摟進懷裡,果然如他所料,瞥見毛三月整個人跳起來,一副要往這兒衝過來,卻被師父給扯回比試圈子裡。
「哈哈哈!」他不由得放聲笑出。
「宮爺,你在笑什麼?」後知後覺兼慢半拍的毛曙臨不解瞅著他爽朗大笑的側臉,那笑,沒有算計、沒有城府,很純然的想笑而笑。
那濃眉如浪,長睫噙風,黑眸燦若夜幕星子。
這樣的他,就像那時的他。
現在的他,比那時的他,更顯高大英挺,像個男人。
「沒什麼。」毛三月的比試開始,他用力地抿了抿唇,不讓自己放肆的笑聲影響到毛三月。
雖說是木製武器,但要是一個不小心打上身,還是會受傷的。
他散漫探去,看著毛三月手持木劍,木劍恍若成了他身上的一部份,翻轉成浪影,疊影出手,卻不咄咄逼人,微攻重守,看得出他的底子極紮實,不賣弄技巧和優勢,處處給對手生機。
這孩子不錯嘛,倒懂得替人留後路。
不過,他的對手似乎挺不認輸的,三月愈退,他就愈攻,愈攻愈猛,木棍耍得愈顯陰狠,棍棍直抵腦門,像是欲置三月於死地。
「三月?」毛曙臨有些擔憂地觀禮,不希望他打傷了人,但也不希望他被人給打傷。
宮之寶黑眸微眯,就在兩人對陣,毛三月最後被木棍挑掉了長劍,木棍毫不留情地要往毛三月腦門擊去的當頭,他縱身躍起,衣袂飄飄地落在兩人之中,長臂橫擋在毛三月的腦門上頭,任由木棍打在臂上不痛不癢。
「勝負已分,點到為止。」宮之寶不悅地眯起黑眸,瞪著那不過十歲大小的孩童,竟為求勝,武技可以要得這麼陰狠。
依他所見,兩人八成有齟齬,說不定三月之前被人欺,亦是出自於這個孩子。
「勝負未分,我們還要再打!」那孩童細聲叫著。
他黑眸沉下。「要不要我陪你打?」
毛三月從他身下抬眼,不解地瞅著他,不懂他為何會出手救他。
宮之寶沒看向他,反倒是看向坐在堂上的師父,他沒出手制止,這一點真教人覺得不爽。
「你是誰?」那孩童傲慢地瞅著他。「跟三月是什麼關係?」
宮之寶冷哼了聲,「我是三月的爹,你想要動他,先回去問問你老子,惹不惹得起我。」
在這世道上,權勢名利幾乎可以取代一切,師父會放任這娃兒胡鬧,肯定是這娃兒的背景相當雄厚,但想跟他比?差遠了!
毛三月瞠大虎眼,說不出在胸口上的熱到底是怎廝的情緒?
惱嗎?氣嗎?可為何又覺得暖?
「三月哪來的爹?」
「我跟他分離十年,近來才相認,你有意見?」宮之寶似笑非笑,隨口道出的謊言唬得毛三月也一愣一愣的。
真是如此嗎?他真是爹嗎?
「哪可能……」毛三月喃喃自問著,突地聽見遠處有人拔聲叫著-
「宮爺!不好了!染房失火了!」
宮之寶緩緩抬眼,濃眉狠攬起。
錦繡布莊的染房、繡房、織造場全都在東郊外,火舌從染房後方的廚房竄起,一發不可收拾,眼見就連隔壁的繡房也要遭殃時,幸許是老天憐他,下了一場滂沱大雨,滅了火勢。
火只殃及了染房。
宮之寶渾身濕透,踏進已化為焦墟的染房,和縣衙總捕頭一路走向後頭的起火點,勘察整個起火經過。
「宮爺,是有人縱火。」總捕頭派入門前門後搜過一遍后,近乎篤定地道。
「喔?」宮之寶冷聲著,黑眸藏著銳鋒。「那還杵著做什麼?」
「小的馬上派人追查出入東郊所有可疑之人。」
「順便繞到縣府,告知縣官,要他徹底清查!」他咬著牙,壓抑著快要噴火的怒焰。
「是!」總捕頭恭敬的態度,幾乎令人以為宮之寶才是金陵縣官。
宮家在金陵立足百年,布莊店號幾乎遍布江南,與各地方官員相處融洽,就連京城的官員也多有交際,彼此賣幾分情,以人情換友情,牢固彼此地位。
更何況,金陵縣宮還是他姑丈,誰能不賣他面子?
在金陵,不會有人白目的冒犯宮之寶,會搞不清楚狀況的,只有一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外地人。
宮之寶拾起一片焦黃的染料緊握著,燙進掌心。
染房被燒是小事,他差留管事大量購回的原料全都放在另一個倉庫里,但染房盡毀,重點是連裡頭的上等染料也全都付之一炬。
沒了染料,有了衣料也沒用!
不需要證據,幕後黑手幾乎呼之欲出,除了玉綉庄的朱大常,他真想不出第二個如此大膽的蠢蛋!
要算帳多的是方法,可問題是他現在沒時間。
他必須先想辦法湊齊所有的染料,但時值二月,要收到新的染料也要等到七月……混蛋,一旦拖延,屆時要通商到西域的綾羅就會趕不及了!
「爺兒,我方才點收過了,衣料庫和織造場未受波及,僅有部份綉娘受到驚嚇,但是染料幾乎都沒了,不管是哪個顏色都……」從外頭踏進的留管事趕緊替宮之寶撐著傘,不忘報告剛得手的消息。
「你以為我瞎眼了嗎?」他哼了聲。
「爺兒,這可怎麼好?沒有染料,五月要通西域的綾羅怕是交下了差。」
宮之寶陰沉的眸回瞪著他。「你這腦袋就不能想想解決之道,就非得要事事樣樣都要我這主子想破頭?」該死,他頭又痛了!
「呃……也許咱們可以吩咐其他分行掌柜到各縣染坊詢問是否有其他庫存染料?」
「那還不去辦?」他沉著微微發青的瞼。
「是是是,小的立即飛書到各分號。」
「慢著。」見他要走,宮之寶又問:「可有留派人手在武學館和秦淮河岸?」
剛才他急著要走,卻又不放心毛曙臨母子倆,遂向留管事略微交代了下,就不知道他辦得妥下妥當。
「有,小的從府里調了幾名壯丁……」留管事話到一半就說不出來,因為他嘴裡說的那幾名壯丁,竟出現在他眼前幾步外。「喂!不是要你們好好護在毛姑娘身
邊的嗎?」
別鬧了,染房失火,爺兒已經快翻臉了,要是連爺兒視為心頭肉的毛姑娘都出事的話,大夥一起跳秦淮河算了!
「留管事,咱們進不了客棧的後院。」其中一人頓了下,開始支吾其詞。「他們回了客棧,後來……好像有小偷,結果……那個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