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一再容忍,直到他再也忍不住。

「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還殺她?!」

「殺?」他哼笑了聲。「如果我說,我沒殺她呢?」

「如果不是你,還會有誰?就連武總管都認為是你,除了你,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置一個人!」

「那就姑且算在我頭上吧。」他雲淡風輕的說。

他只能說他小看玉曇了。原本是真想殺了她,但是顧及月芽,所以他給了玉曇兩條路,一是留下照顧月芽,不再當華與則的眼線,二是離開王府,豈料她的選擇出乎他意料,不過也無妨,看在那截斷指分上,他可以不跟她計較。

「你!」她氣喘吁吁,胸悶得像是要爆開,就連呼吸都萬分艱難。

「其實我也明白,你之所以不舍玉曇,是因為玉曇是八弟特地為你挑選的丫鬟。」他輕撫滴落在袍上的鮮血,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竇月芽怔愣地望著他,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華與剎,你知不知道愛情是會磨損的?」愛情是禁不想一再懷疑一再挑釁的!

「我知道,所以我累了!」他笑睇著她,掏出錦囊里的通寶銀。「月芽,和我賭一把,要是猜中了,我可以放你走。」

竇月芽張口,只能不住地喘息,壓抑著幾欲衝口而出的嗚咽。

他這是在做什麼?趕她走?不是說要她伴他一世的嗎?西合門事件之後,她願意再一次相信他,那是因為他誠意十足,對她開誠布公,如今她傻傻地把心交出去,換來的是他的絕情?她還未跟他算玉曇這筆血債,他反倒是想先趕走她?

「如果你累了,你又為何要在我住的院子栽種滿庭的紫陽花?」那花代表著他的心意,玉匣里的短箋寫的全都是他的愛……不是嗎?

「……安撫你嘍,不然呢?」

「華與剎,你不要後悔。」她怔愣半晌,氣若遊絲地道。

「我沒告訴你嗎?」他拿著通寶銀在她面前晃了兩下,讓她看清通寶二字,彈指讓銀幣躍起,隨即落在掌心裡。「本王行事,從未後悔。」

竇月芽胸口悶痛得難受,像是有石磨不斷地磨著她的心……「殺了那麼多人,你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人早晚總是會走上那條路的。」他晃動著手,像是迫不及待要她快猜。

「那為何直到現在,死的人不是你?!」話一出口,她驚覺自己罵得太重,可瞧他根本不痛不癢的噙笑神情,她不禁跟著漾笑,笑自己怎麼還在擔心他會受傷。

「我怎麼會那麼笨?我怎麼會傻到這種地步?」

他說服她、感染她、勾起她的同情,教她一再沉淪,原以為他有所改變,可事實上,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因為這個男人……沒有心!曾有過的深情注視,不過是國她尚有利用價值所做的偽裝,如今恐怕是她已無利用價值了,他不需要她了!既是如此、既是如此……

「通寶!」她要走,非走不可,不能再待在他身邊,否則她早晚會被他逼瘋!

華與剎噙笑,徐緩地張開掌心,讓她瞧見果真是她所猜的通寶二字。

「你可以走了,但不急於一時,因為本王不會再回睿王府了。」話落,他將通寶銀彈入桌上玉匣,轉身便走,毫不戀棧,和昔日的溫柔眷戀猶如天差地別。

她死死瞪著他的身影,無力地軟倒在床上。

原來他就快要登基了,難怪他不需要她了。

結果,她傾盡一切地愛一個人,卻還是成了一枚廢棋……

寒風刺骨,華與剎迎風走向皇帝所居的昭和殿,遠遠的便瞧見華與剴在廊道上來回踱步。

「還沒考慮好?」

「四哥……」回頭,華與剴愣住。「你這是怎麼了?」

「不礙事,倒是你……決定得怎麼樣?」

「我還能如何?四哥都這麼說了,我自然照辦,只是……你真要將盛蘭交給我?」華與剴神色惶惶地問,搞不清他四哥到底在想什麼。

「走吧。」華與剎快步向前,遣退了守殿宮人,和華與剴進了昭和殿內。

見曾睥睨天下的王者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富麗堂皇的寢殿內,令人不勝欷吁。

「皇上。」走到床棍邊,他低聲喚著。

沉睡中的皇帝疲憊地張開眼,眉頭微蹙了下,然再瞧見華與剴亦在他身後,才微微寬心地鬆了眉頭。

「皇上,兒臣今日前來,有事相求。」他從懷裡取出早已寫妥的信,攤開在皇帝面前,便見皇帝眯起眼看過一遍后,神色揪變地怒瞪著他。

「啊啊……說錯了,並非相求,而是皇上非頒這道遺詔不可。」

「四哥。」華與剴輕扯著他。「別對父皇這般說話,你……」

「八弟,你別搞錯了,他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父皇。」華與剎笑了笑,垂眼瞅著面色黑灰的皇帝。「對吧,皇上。」

「……嗄?」華與剴錯愕不已。

「當初命人炸了廣和殿的,也是皇上,對不?」華與剎笑眯魅眸,看在皇帝眼裡,簡直像是拘魂鬼差般懾人。「甚至在母后將我帶到坤和殿後,皇上還下令要宮人不著痕迹地將我除去,對不對?」

這些事,在他上一回的人生里,他已經跟皇上確認過了,絕非臆測。

「父皇?!」華與剴雖不敢相信,可仔細想來,卻是不無道理。

廣和殿被炸一事,父皇並未詳查,再者後宮禁地,誰能擅闖?又是誰能取得大量的火藥,如入無人之境炸了廣和殿?

必定是父皇察覺四哥非親生,用火藥企圖掩埋這皇室恥辱……如今想個通透,教華與剴渾身爆開惡寒,看著華與剎,不知道他是何時得知,又是如何藏匿著這份恨……莫怪四哥對誰都不信,因為傷他的人竟是離他最近的人!

「所以……皇上,這帝位是你欠我的!你沒能炸死我,就註定要把江山讓給我。」華與剎揚笑地扶起他。「寫遺詔吧。」

當晚,華與剎代皇帝召來定國公和新任首輔、華與則,在眾人面前宣讀遺詔,華與剎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皇位。兩刻鐘后,皇帝駕崩,華與剎登上帝位。

帝王駕崩入皇陵和新帝登基事宜,交由禮部和內務省處置,幾日忙碌,新帝即將登基,然而宮中卻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滯氛圍。

而睿王府里本該喜氣洋洋,卻猶如一座死城般靜謐,直到一位貴客到來。

武賜三一見他,立刻迎著他進蘭苑,彷彿華與剎早有交代。

「盛蘭。」

竇月芽虛乏無力地張眼,一見是華與剴,眸眶瞬間殷紅。「與剴。」

「怎麼把自個兒弄成這樣?沒人好生伺候你?」一見她憔悴得不成人形,華與剴不禁微惱,想要把下人喊來質問,卻被她輕扯住。

「是我自個兒吃不下。」她勉為其難地勾著笑。「你怎麼來了?難道……這回你真要帶我走了?」

「是啊。四哥封我為敦王,屬地在近澤。」他替她端了杯茶,讓她潤潤喉。

竇月芽抿著茶水,疑惑之際,突地意會。「他登基了?」

「是啊,父皇頒詔,四哥繼位。」

「……沒有宮變?」

「怎會這麼說?」

華與剎說當初他是宮變弒君奪帝位的,再者……「皇上怎會將帝位交給他?」

「當然是因為父皇信任他。」華與剴笑了笑,轉移話題。「我還沒吃東西,你陪我吃一點吧。」

「等等,他既然要登基,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要帶你去近澤上任。」

「新皇登基,事務繁瑣,你應該是待在宮中吧……況且你父皇才駕崩,你應該要守喪,怎會要你在這當頭去近澤?」她不是故意把事想得複雜,而是這整件事都讓她覺得不對勁。

華與剴苦笑。「我……」

竇月芽愣了下,像是想通什麼,臉上笑意比他還苦澀。「難道說,你們做了什麼交易?他把我給了你?」說到最後,她神色有些恍惚。

這幾日,怒意褪盡,她開始冷靜,開始猜想他是不是瞞著自己什麼,猜想他是不是在做什麼危險的事,有什麼理由令他得故意把事做絕……可如今再仔細一想,也許她成了利益交換的籌碼了呢。

她以為自己可以憑著怨和怒,同樣不需要他,可是時間流逝,並沒讓她真正放下,她反倒開始期盼……多傻?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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