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花費半日,跋山涉水,總算來到劃分苗漢二界的地頭上了。

路晉走得腳底磨出了水泡,汗流浹背,但腳步依舊沉穩。

他英俊無儔、霞光照人的典雅臉龐微帶一絲倦色,卻還是半點也無損他出色迷人的丰采。

這一點由山路上不經意擦肩而過的採茶苗女們,那一臉痴迷陶醉,拚命扭回頭就是要再偷瞄他一眼,搞得你推我、我推你,險險跌撞成一團的混亂場面來看,便可知曉一二。

路晉已經習慣了被人「觀賞」的痛苦,他沉著一張臉,眉頭深鎖,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走。

若非古有聖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還真想在臉上劃上一道長長的刀疤,也好增添幾分粗獷駭人的殺氣。

明明從裡到外、從上至下,他不折不扣是個鐵錚錚的大男人,偏偏這張白玉無瑕的臉盤子害他自小被視作美人胚子般呵護長大;若非身段寬大了、身形修長了、嗓子也低沉了,還不知要被錯認到幾時。

可惜他每次發狠了真拿起刀子,就被底下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死要活地攔住,說什麼主子要是有一根寒毛掉了,他們就要跟著以身殉主……殉什麼主?他人還沒死呢!

「我發誓,等我到達了第一個村鎮,找到的第一把刀,我就要拿它來——」他說得咬牙切齒。

「公子,請問……請問你可以幫我們簽個名嗎?」那些早忘了茶園在什麼方向,而是痴痴跟在他屁股後頭的苗女,終於鼓起勇氣,臉蛋紅緋害羞地問。

簽名?

路晉濃眉一皺,不解地低下頭,看著她們一個個手裡棒著臨時去拔來的野芋葉子,還有一根剝尖了的細細樹枝。

簽名?敢情她們是要他拿這根樹枝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這些葉子上?幹什麼用的?有何意義?

「不要。」他臉色一沉,他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路晉還以為他板起冷冰冰的臉,就能夠嚇退這一票臉蛋紅通通的苗家姑娘,可是沒想到這些苗家姑娘一見他板起俊臉,立時紛紛傾倒。

「哎呀呀,好帥啊!你們瞧他皺起來的眉毛,像不像咱們飛鳳谷里最青翠的那株神松?還有這挺拔的鼻樑骨,活脫脫就是奇雲崖上那最陡峭的山勢嗎?還有他的嘴唇,噢,他的唇紅得就像——」

「夠了夠了。」他投降了,這群熱情到圍著他評頭論足兼垂涎三尺的姑娘,簡直就是他的噩夢成真!

只要能立刻擺脫她們瘋狂的愛慕舉動,別說簽名,就算要他拔光頭髮送給她們也行。

路晉臭著臉,接過樹枝和野芋葉,忿忿然用力地在葉子上頭刻下了龍飛鳳舞的大名。

總而言之,他這張臉走到哪裡都是麻煩!

回為不高興,所以他手勁也大了,一個不小心劃破了野芋葉,沁出了一滴滴乳白汁液,他大掌隨興一抹,也不以為意,繼續心不甘情不願地一一簽完。

那些得到他「墨寶」的苗家姑娘歡天喜地,吱吱喳喳雀躍地討論著誰人手上的芋葉字體較大,筆畫較美,而路晉便趁此良機,立時閃人。

幾個苗家姑娘圍成圈圈,興奮地七嘴八舌討論著,壓根沒注意到她們討論的人早不見了。

「這兩個是什麼字呀?公子出落得像天上的神仙,他的名字想必也一定好聽得緊……」其中一個苗女試著念出:「路……障……」

「哪是路障?人家叫酪、奶。」梳著獅子滾繡球髻的苗女指著野芋葉信誓旦旦道。

「不是酪奶啦,那個奶字我認識,不是這樣寫的。」鬢角簪著野花的苗女排開眾議,一力擔保。「這兩個字寫的是駱、馬。」

「呸呸呸!就說了你們西瓜大的漢字不識一擔,你們還不承認?」另一名雀斑苗女大翻白眼,真是被這群文盲給氣死。「這上頭寫的是兩個字嗎?人家這上頭寫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

「是什麼?是什麼?」所有苗女全擠了過來,滿臉熱切的等待答案。

雀斑苗女趾高氣昂,得意洋洋地大聲宣布——

「烙——王——八——」

全場安靜了良久……

「去死吧你!」

登時一陣亂拳如雨、嬌蹄飛踢。

唉,誰雲世上只有美人能傾國?看樣子美男「亂世」的效果也是很驚人的。

***

淡泊名利,退出江湖,歸隱俗世,有很難嗎?

坐在人來人往,划拳、喝酒、嗑瓜子的客棧大堂的角落裡,冷如冰靜靜地啜著一杯上好汾酒,愜意而滿足地享受著「退休」生活的第一個黃昏。

面前桌上有好菜兩三碟,蒜爆蠶豆子、腐乳青菜、紅糟燒麵筋,二樓有無敵山景稚房等待著她酒足飯飽后,好一卧墜入甜夢之琅。

「誰說退休大不易?」她得意地一仰而盡,粉紅的舌尖舔了舔櫻唇。「今日我冷如冰便退而休給大家看,看誰人能阻得了我?」

就在冷如冰在那兒忙著「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當兒,離她最近的幾張桌子,已有不少豪客仕紳和武林人士對著她絕世的美貌大流口水了。

「莊主,您瞧,好俊的雛兒!」一個賊眉賊眼的瘦子曖昧地對身旁腦滿腸肥,一身穿金戴玉的胖主子獻殷勤道:「請恕小的說句不該說的話,這美人兒看起來……像是比您的九姨太還俏上那麼三分呢!」

胖莊主哪還用得著清客提醒,色迷迷的圓眼早已經看直了。「什麼俏上三分?我家九姨太連給她提鞋也不配。小曹,你快去!去問問那美人兒一夜幾多錢?本莊主連買她一輩子!」

「噯,小的馬上去。」瘦子哈腰。

另外那桌員外級的一見有人出來爭香了,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喂!我說那邊那頭豬公……對,就是你!你瞪什麼眼?就憑你這一身肥膘也敢覬覦這天仙般的美人兒?告訴你,那美人兒老爺我要定了!」

「你們這些死老百姓!」方圓百里內最有名的「玉面劍客」玉如春站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抽出一柄雪白的劍,「那位姑娘有如九天玄女下凡塵,又豈是你們這些色鬼投胎的傢伙染指得的?」

「你哪位啊?」胖莊主和員外不約而同怒斥。

「我?」玉如春冷笑一聲,長劍在身前劃了個圓弧。「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為了防止江湖被破壞,為了守護武林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

「扁他!」胖莊主和員外有志一同地一揮手。

隨侍在他們身邊的一狗票護院、家丁便呼喊著沖了上去!

「喂喂!你們、你們還講不講江湖道義啊?好歹也等本劍客先報完名號……哎喲!誰用雞腳丟我……滷蛋也不行!」

一時之間,乒乒乓乓聲大作,偌大的客棧大堂登時亂七八糟哄鬧成一團。

「嘖。」正在持杯歡慶退休生涯開始的冷如冰,不悅地睨了滿場刀光劍影一眼,一臉鄙夷地道:「在公共場台私下比武,一點公德心也無,這些人有沒有常識啊?」

若不是她今日已舉杯慶祝過自己退出江湖,她還真想乾脆毒死這些吵死人的王八蛋算了:都不想活了,膽敢打擾姑奶奶歡度退休好時光?

就在「你方揮劍罷,我又舞刀上場」的混亂局面中,一個威嚴冷峻的嗓音驀然宏亮響起,聲壓全場——

「統統住手!」

剎那間,所有人打了個機伶,被那聲音中飽含的霸氣與尊貴氣勢震懾住了,掄板凳的悄悄放下,舞刀弄槍的手一縮,連兵器也給掉到地上,人人鼻青臉腫地直直望向大門口。

躲在櫃檯後頭猛念阿彌陀佛的掌柜也偷偷冒出頭來,感激涕零地想看清楚究竟是哪位恩公,替他小店免去了這場砸店之災。

冷如冰也抬頭,不過她是覺得這聲音怎麼有一絲絲耳熟。

霎時,空氣彷彿凝結了,時間依稀停滯了,所有人瞠目結舌地瞪著門口那名美麗……呃,冷艷……不,英俊……總之,是高大修長挺拔耀眼迷人一如鳳凰降世的男人。

「嘩……」胖莊主居然是頭一個自驚艷中清醒過來的,因為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好、好俊……咳咳咳……的相公……」

冷如冰看清楚來人後,一口酒噴了出來。

是他?!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明白今兒個是什麼楣星高照,怎麼凈跟這傢伙撞上了?

路晉緩緩踏入客棧大堂,聲音低沉有力,不怒自威。「光天化日,比武械鬥,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裡了嗎?」

眾人登時噤若寒蟬,沒人敢吱聲。

「如今天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身在太平盛世,你們不去想著該如何興旺百業,造福人群,也該修身養性,守禮自持。」路晉鳳眸一挑,冷冷道:「枉費四肢健全、衣食無缺,卻在這兒逐歡貪色、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又算什麼漢子?」

這股天生的威儀瞬間籠罩全場,他眯起危險的雙眼,冷冷環顧了一周。

所有被他銳利鳳眼掃到的人,雙膝不禁發軟,直想跪下懺悔滿身罪孽。

人人皆然,只有冷如冰完全看不懂其他人究竟是中了什麼邪。

為什麼沖著這傢伙一句話,大家立刻乖得跟孫子似的?

「邪魔歪道。」她不屑地撇了撇唇,「絕對是邪魔歪道,使邪術來著。」

可是……不對呀,今兒個稍早前,可沒見他的「邪術」發揮過什麼作用,還不是像只螃蟹似的被捆著等下鍋呢。

漢人果然古里古怪的。

冷如冰心裡微微警戒,她想起自家艷冠天下、毒名遠播的教主,還不是被個漢家郎降服得妥妥貼貼,夫唱婦隨去了,看來這些漢人必定比她料想中的還要厲害一些。

她不是怕事的人,只是不想再跟這些漢家郎扯上半點關係,所以緩緩起身,就想悄悄上樓避開。

可是她腳才跨出去一步,就聽到砰地一聲,有重物倒地巨響,然後是驚呼連連。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起,探頭一瞧——

咦?方才還威風八面的他,怎麼立馬就倒下了?

他白玉般無瑕俊美的臉龐被淡淡黑氣籠罩,越發深郁凝重。

她心微微一動,立刻排開人群。「讓讓、讓讓!」

驚慌圍觀的人群見天仙來了,又開始騷動起來,「呀,真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

「不怕死的儘管留下!」她抬起頭,眸光如奪魄寒冰。「我是冷如冰,你們誰想礙我的事?」

冷如冰?!五毒教的冷……冷……

「娘呀——」霎時間,客棧里的人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落荒而逃。

此時此刻,人人都恨爹娘為什麼少給自己生了一雙翅膀,人人都怕溜得不夠快。

不一會兒,寬敞的客棧大空空蕩蕩的,連掌柜店小二也不知跑哪裡去了。

「一群膽小鬼。」不過總算清靜些了。

冷如冰蹲在昏迷過去的路晉身邊,光用聞的就聞得出他是中了野賊山芋的毒了。

野賊山芋的根莖葉都有劇毒,偏偏又與野生的甘甜小芋頭長得極相像,一年到頭不知幾多人誤食這毒芋,有一陣子教主還派人出來掃除過一回,可沒想還是有些漏網之「芋」,四處隨風落地生根長了出來。

「怎麼?不是很了不起嗎?」她伸出纖秀指尖戳了戳他起伏微弱的胸膛,心下有些幸災樂禍,但面上還是沒有表情。「身上金子多到發癢是不是?現在叫那些金子幫你解毒呀!」

他雙眸緊閉,臉上黑氣更盛,牙關驀然喀喀緊咬了起來。

冷如冰精通天下各種千奇百怪之毒,自然知道這抽筋痙攣,就是野賊山芋毒素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正常現象。

可憐哪!要是半盞茶辰光沒服下解藥,他就得渾身抽搐爆血管而亡了。

「等你掛了以後,我會用你砸我的金子幫你好好安葬的。」她一臉施恩。

他的唇畔已經流出一絲黑血來了。

「不是我心陽狠毒不救你,而是你逼我的。」她一手支著下巴,眸子直直注視著他,喃喃道:「我已經說過了,我要是再救漢人,冷如冰三個字就倒過來寫。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也怨不得我。」

他俊俏的臉龐漸漸黯淡失卻顏色,氣息微不可聞,眼看著這比花還美的大男人,就要命如三更殘燭火,魂待雞鳴化輕煙了……

「算了算了!」冷如冰直瞅著他,半晌后懊惱地低咒了一聲,掏出懷裡一隻碧綠瓶子,倒出一位翠綠如玉的藥丸子,一手捏住他的下顎,一手塞進去。「本姑娘今兒個心情好,不想找晦氣,就便宜你了!」

這些漢人真是……說有多麻煩,就有多麻煩!

***

當路晉終於從全身筋骨酸軟疼痛中醒來,已經是隔日的午後了。

他神智還有一絲迷個怔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渾身上下像被無數輛馬車給來回輾過好幾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但是……

路晉頭昏昏地看著搖晃不已的頂上樑柱,莫非是地牛翻身了嗎?

「如果你醒了,就自己起來吞掉這碗葯。」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冷冷的,帶著一絲寒冰撫過肌膚的酥栗感。

他睜大雙眸,警覺地望向來人,隨即翻坐而起。「又是你……噢!」

冷如冰看著他抱著腦袋低聲呻吟,滿意地道:「你動作可以再大一些,待會兒就會想吐了。」

「你……」他覺得胃翻攪不已,頭暈目眩,臉色顯得蒼白。「你給我吃了什麼?」

「九子母搜羅絕魂奪魄散。」

他臉色一鑾。

「騙你的。」冷如冰面無表情,將那碗深黑色,飄散著熱氣的葯湊到他面前。「喝。」

他濃眉打結,不悅地別過頭。「不喝。」

她聳下肩,「不想喝也可以,待會兒肚破腸爛、血流成河的時候麻煩走遠一點,我怕臟。」

「慢!」他惡狠狠地睨了她一眼,面若嚴霜地接過葯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毅然仰頭一飲而盡。

葯湯濃濁醇香,入喉卻升起一陣灼燙滋味。

「這碗才是九子母搜羅絕魂奪魄散。」冷如冰語氣很平靜地道。

路晉聞言,英俊臉龐瞬間扭曲,大手捂著灼熱的胸口,憤恨的瞪著她,「你……為何要毒害我?」

「為什麼你們只要一聽九子母搜羅絕魂奪魄散的名兒就這麼排斥呢?」她也很無奈、「它名兒雖不好聽,卻是天下第一的至尊大補湯藥。我不惜工本餵給你這麼好的東西,你不感激還對我口出惡言,你們漢人真不識抬舉。」

路晉一僵,懷疑地盯著她,「補藥?」

「超乎你想像中的捕。」她老實道。

「補藥……」他還是皺眉頭。「為什麼起這樣驚怖駭人的名字?」

「你問我我問誰?」她聳聳肩。「這是祖上藥方。」

他舔了舔唇瓣上苦澀的殘汁,神色仍存疑。「你……為什麼要救我?」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昨兒個待她並不友善,而且他也不相信以德報怨這回事,瞧瞧他現在的下場就知道了。

「對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有一絲困擾。「按理說,昨兒個你那般無禮,我大可不要埋你會不會因為中了野賊山芋的毒而死,應該直接把那一包黃金塞進你屁眼的——」

他瞪著她,突然不知該如何介面。

聽聽她這是什麼話?這年頭的女人到底還是不是女人哪?

路晉無言。

「好了,葯喝完了,你也死不了了,下次記得別再讓我瞧見你,我已經救人救到很厭倦了,這與我個性不合。」她冷淡道。

要退出江湖也不表示她就得當個好人。

冷如冰話說完就要走出房門,他驀然開口:「且慢。」

「怎麼?又打算拿金子打發人嗎?」她回過頭,冰晶般的眸光微微發火。

路晉只是注視著她,半晌后,聲音低沉的吐出兩個字:「謝謝。」

她一呆。

難道她靈敏過人的耳朵也選在今日退休嗎?是聽錯了吧?

「我不會重複第二次。」他神色依舊倨傲尊貴。

還趾高氣昂的咧!

冷如冰面上沒有表情,只在心裡暗暗比了個中指,然後掉頭走人。

她怕留得越久,想從頭給他「巴」下去的衝動就越大。

路晉注視著那腰桿挺直、高雅驕傲的窈窕背影消失在門口,唇齒舌尖還殘留一絲苦澀卻后韻微甘的葯湯滋味,渾身酸痛也莫名減輕了不少。

她頂尖非凡的身手,對毒物的熟悉與治療能力,還有那冷若冰霜,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女子嬌柔的特質……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日,那名五毒教徒說的話——

喂!你們!有沒有人見到我家的副教主啊?她長得就像一尊結了冰的美人雕像,瞪人的時仗很恐怖,有沒有人見過她呀……

「原來如此。」他陷入沉吟。

如果她就是傳言中那位心狠手辣的冰山美人冷如冰……

路晉濃眉微微舒展開來,黑眸掠過一抹滿意。

好,好得很。

他迅速下床,不顧身體尚弱,提氣大步追了出去。

***

客棧空蕩蕩無一人,彷彿鬼屋空房,但路晉深邃銳利的雙瞳聚焦的對象只有一個人。

冷如冰銀綠色衣角在大門一閃而逝,眼看就要踏出客棧。

「慢著!」他氣血尚未調理妥當便使力太急,在奔踩下第二階樓梯時,腦門一陣暈眩,腳下一個踏空,高大頎長的身子失勢一墜——

一雙柔軟卻堅定的小手及時接住了他!

「想死啊你?」冷如冰低促的語氣里有一絲氣急敗壞,扶他站好徑才鬆開手。「這樓梯最少二、三十階,你摔下來不死也半條命!我已經說過了,我對救人這碼子事已經很厭煩,尤其救的對象是你……」

「姑娘,」路晉穩住身形,眸光熾熱地盯著她。「我想與你談一場交易。」

冷如冰愣了一下,眼神狐疑。「你冒著摔斷脖子的危險,就是想和我談場交易?」

「對。」

「交易什麼?」

「你。」

愣了半晌后,她開始掄起袖子,「我看你真的活得不耐煩了。好,想死我成全你,馬上賞你個痛快!」

路晉夷然不懼,昂然朗聲道:「只要你未來二十九天冒充是我的未婚妻子,事成之後,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完成你任何願望。」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交易?

冷如冰怔了下,掄拳要開扁的動作稍微停住,皺眉疑問:「冒充你未婚妻子二十九天?為什麼?」

「你毋須知道。」他冷冷地道。

「信不信我現在馬上毒死你?」她挑眉瞪他。

「信。」他神色不變,鎮靜地道:「如果你是冷如冰,我自然信你彈指間便能要了我的性命。」

腦袋這麼清楚,還猜得出她的身分……冷如冰反倒有些躊躇、驚疑不定了。

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她冷靜下來,專註地盯著他。「你知道我就是冷如冰,卻為什麼不怕我?」

「你是冷如冰,是五毒教副教主,我就一定得怕你嗎?」路晉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那抹似笑非笑的慵懶浪蕩味幽幽襲來,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怪怪的,不太順暢。

小心笑裡藏刀的漢人!

她後退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可是她一時忘了自己也正站在樓梯上——

「啊!」

「當心!」見她腳下也踩空,路晉伸出長臂閃電般勾摟住她柔軟的小蠻腰,牢牢護在自己胸前。

冷如冰倒抽一口涼氣,她是被安全的壓靠在樓梯欄杆與高大的他之間,但問題就是,她被壓在欄杆與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之間。

他他他……

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動也不敢動;空有一身好本領,卻半分也使不出來。

就這樣,秀麗窈窕的她和高大頎長的他開始出現僵持的、尷尬的對峙。

路晉也沒料到事情會如此急突發展,兩人身軀竟無意中靠得如此親匿密合,他結實的身體緊緊抵著她柔軟的幽香,該的、不該的地方全貼在一塊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冷如冰的臉奇異地發熱,遲疑地開口。

「對。」路晉看著她,子夜般的眸色更深了。

「所以我們……」她仰視著他,突然發現他真的好高大。

「好。」

「那麼……」她眼珠子滴溜溜滾動,拚命暗示。

「你站穩,我馬上鬆手離開!」他抑住喉嚨深處的一聲嘆息。

那一記像老虎呼嚕般的喉音,是惋惜失望的意思嗎?

「我也覺得這會是個好主意。」她完全不敢去細思。

下一刻,路晉高大的身子果然依言往後一移,他倆之間緊繃熾熱的對峙感頓時一消。

冷如冰在鬆了一口氣之餘,心裡也掠過了一絲莫名的失落感。

咦?奇怪了,她應該狠狠賞他一巴掌,再戳瞎他的眼、毒啞他的口,然後把他大膽冒犯她玉體,污染她清譽的手腳剁下來喂山豬的。

可是為什麼剛剛看見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時,她心裡突然冒出了快樂的感覺呢?

「呸!我樂什麼勁兒?」

「冷姑娘。」

「幹嘛?」她臉上驚疑未定,懊惱未消。

「只要二十九天。」路晉盯著她,眸光炯炯。「我真的需要你幫我這個忙。」

幫忙,不是交易。

她張口想說什麼,隨即又閉上。

別以為稍微客氣一點,她就會笨到答應他這種爛主意。

「只是名義上的未婚妻子。」他再次提醒。

「不說話表示答應嗎?」他嘴角微微往上揚。

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會答應跟這種如奸似鬼的漢人有任何牽扯?冷如冰忿忿地想著。

「對了,我是路晉。」他露出微笑,在這剎那間,彷彿萬丈霞光在她眼前燦爛綻放開來。

「我是冷如冰。」因為那迷人笑容,害她一時失常。

「合作愉快。」

「合作愉……」她及時清醒過來,不悅地挑高柳眉。「不!我沒答應你——」

就在此時,一個苗人打扮的老頭子把頭探進客棧大門,四處張望並大聲嚷嚷:「喂喂,有沒有人在呀?有沒有人見到我家的副教主啊?她長得就像一尊結了冰的美人雕像,瞪人的時候很恐怖,有沒有人見過她呀……」

「成交!」

話出口的同時,冷如冰拎起他飛也似往樓上躲。

現在只要能夠擺脫那些纏死鬼似的陰魂不散教徒,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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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不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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