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蒼朮仔細看著那封信,上頭的一字一句龍飛鳳舞地寫在泛黃的紙張上,看得出並非出自爹的假造。

他鬆了一口氣,但是還有個重大的問題待解決,如果爹所言屬實,那麼仙童便是從她爹那兒得到了錯誤的消息。

所以她被憤怒和復仇的火焰折磨成這樣,不惜利用自己的感情來報復他……

不對,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出了大錯,他可以感覺得到……但那是什麼呢?

他濃眉深鎖,極力苦思。

「大哥,你跟爹『請教』完了嗎?我可以跟你說說話嗎?」香圓在他房門口探頭探腦的。

「進來吧。」他眉頭微徽舒展。

香圓總算放下一顆心,一溜煙跑進來,開門見山的問:「大哥,你跟仙童姐姐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此刻蒼朮的心緒已然稍稍平復,甚至擠得出一抹笑來。「唉,一言難盡。」

「沒關係,我很有空,你可以慢慢說。」她一屁股坐在他對面,小手支著下巴眨動大眼睛。

他搖搖頭,揚唇苦笑。「總之現在仍是一團混亂,待我釐清之後再說吧。」

「大哥,男人要讓女人啦。」她義憤填膺地道;「而且仙童姐姐待你一片真心,你可千萬不能辜負人家。不是我對你沒信心,實在是男人天生賤骨頭……當然我不是指你跟二哥。」

聞言,蒼朮笑容越發苦澀,「問題就在這兒,我害怕她對我並非一片真心。」

香圓霎時沉默了下來,圓圓的小臉蛋透著一抹沉思。

他望著妹妹,心頭絞擰得更緊更疼,恐懼地問:「為什麼不說話?還是你也這麼覺得嗎?」

「我覺得男人真是天生賤骨頭。」她終於開口,小臉滿是不爽。「大哥,你不要讓我那麼失望好不好?我還以為你是這世上少有的好男人咧,沒想到半斤八兩一個樣。」

「我半斤八兩?」他呆住了。

「不然要怎麼說?你連喜歡的女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你都感覺不出來,還敢懷疑她待你的一片心,你這樣還不算壞嗎?」香圓氣呼呼的雙手抆腰。「仙童姐姐看著你的時候,連眼睛都會發光,爹和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止我們,連『一品回春院』里的每個人都瞧見了,不信你問勞大夫。」

他如遭電殛,心下大大一震。

一股強烈的狂喜和如釋重負如巨浪殷沖刷過他,可是接著又憶起了當時她冰冷的眼神和尖刻不屑的語氣,他不由得沮喪的垂下肩。

「也許包括我在內,大家都看錯了呢?」他語氣里有著明顯的庸楚。「而且她親口跟我說,發生在我倆之間的只是虛情假意,其它什麼都沒有。」

「她為什麼要這麼說?」香圓不解的問。

「也許那就是事實。」他憔悴清減的臉龐掩不住受傷。「她誤以為爹曾經做過對不起她爹的事,所以她……」

不,就算仙童重重傷了他的心,他仍舊不願破壞她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

不管怎麼說,他相信她待香圓是真心的好,他看得出來。曾幾何時,他也以為她是真正的愛上了他,可是沒想到……

他的眼神越發蒼茫傷痛。

「等等!」香圓眯起眼睛,深思了一會兒后,小心翼翼道:「你是說仙童姐姐以為爹對不起她爹,所以她就讓你愛上她,然後再告訴你,她其實根本不愛你,最後揚長而去?」

「是。」她三兩句就解釋了這殘酷的事實,但唯有蒼朮自己才知道個中的痛楚有多麼深、多麼重。

「那她為什麼不繼續報復下去?如果爹真做了對不起她爹的事,應該到最後連爹都會有事吧?可是為什麼她就走了?」香圓摩挲著小下巴,生平頭一次腦筋這般清楚。「她也可以找我麻煩呀,像是趁我睡著的時候把我頭髮剪光光之類的,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只有幫我,沒有害我呀。」

「仙童是個本性善良的姑娘,就算要報復、要折磨,也不會忍心傷及無辜的。」他的眸光因思及她而變得溫柔了起來,唇畔甚至浮起一朵溫情的笑。「我是看在眼裡的,她的掙扎、她的痛苦、她的煎熬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但直到最後,我才恍然大悟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大哥,我覺得你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喔!」香圓單手支著頰,笑意盈然地睨著他。

蒼朮一怔,登時傻住了。

「你的意思是——」

「我是爹的女兒,她都捨不得傷害了,更何況是你呢?」她瞅著怔愣的兄長,唉!男人陷入情網裡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鈍。「依我看哪,仙童姐姐是真的愛上你了,不然她幹嘛要狠下心說那些讓你對她失望透頂的話?她為什麼要讓你恨她、趕她走?要是我呀,就等跟你成親了以後,天天把你搞得雞犬不寧、家宅不安,那才真夠嗆的!」

香圓的話就像當頭棒喝,所有糾纏在他心裡的疑慮和迷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蒼朮的雙眸狂喜的亮了起來,心臟狂跳,胸口熱浪翻騰。

「她捨棄了報仇。」他喃喃自語,所有的事終於串起來了。「因為不忍心傷害爹、傷害我們,所以才會故意刺激我,要我和她恩斷義絕……」

那個大傻瓜,不忍報仇,又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爹,所以便犧牲了愛情來讓他恨她,以為從此以後兩不相欠,也許她還會以為,這樣他就會很快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吧?

「仙童姐姐好偉大,事情一定是這樣的。」香圓感動得鼻子紅紅的。「不然她為什麼連爹的一根寒毛都沒碰就離開了?要報仇的人怎麼會那麼笨呢?而且她還把我送給她的那些繡得歪七扭八的鞋子、手絹、荷包都帶走了,她一定是想帶在路上,好日日賭物思人……啊,我就說嘛,我跟她果然是好姐妹,她也絕對沒有辜負我的。」

「我送她的人蔘,她也帶走了,這表示她心裡還是愛著我的,沒有被我的渾帳和不信任給傷透了心嗎?」

「你追上她以後,再親口跟她求證不就得了?」香圓慧黠地眨眨眼睛。

「對!」蒼朮如大夢初醒,立刻大步沖向房門。「我要去把她追回來,告訴她,她以為的仇恨只不過是樁天大的誤會……還有我愛她,我永遠也不可能放開她的手

「大哥!」香圓本來是感動得要命啦,但見他直往門口沖,忍不住在後頭大聲嚷嚷,「你沒帶銀子沒帶包袱要怎麼去啦?」

「對,銀子、包袱——」他立時又飛奔回來。

「還有你知道她家住哪兒嗎?」香圓也被他搞得好緊張,看著他收拾東西團團轉。「等一下!你拿枕頭幹嘛……團凳也不用拿……銅鏡給我放回去……大哥,你錯亂啦?」

蒼朮真的已經急亂成一團,只想要趕緊收拾好包袱,快快追上心愛的姑娘。

最後終於在香圓的相助之下,他收拾好了一大包銀兩銀票外加兩三件替換衣裳就要出門。

「你知道仙童姐姐家住哪裡嗎?」

「爹是她爹的同學,他一定知道!」

「可是他們要是搬到別的地方去了,該怎麼辦?」香圓情急追問。

「那我就找她一輩子!」他眼眶都紅了,堅定地大吼,隨即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嘩……」香圓忍不住深受撼動地望著她大哥的背影。

大哥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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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蒼朮終於趕到了甄家居住的臨水小城。

家家門前有流水潺潺,橋邊岸上有五彩繽紛的花樹開得燦爛,和清澈的小河相映成美麗的波光花影。

初秋的和風尚未吹黃楊柳的綠葉,在晴朗的陽光底下,依舊流動了一城翠意盎然。

他無心欣賞這動人的小城風光,迫不及待找尋甄家。

沿路不停問人,最後終於讓他找到那棟古典寬闊的大宅。

他心跳如擂鼓,眸光痴痴地凝視著那兩扇緊閉的朱紅大門。

她就在裡頭嗎?她肯不肯見他?願不願意聽他解釋?會不會原諒他?

他就這樣佇立在門前心慌意亂了好久,最後終於鼓起勇氣要敲門!

「喂!年輕人,你要幹嘛?」一個白鬍子老公公也站在那裡好奇地盯了他老半天,見他舉手要敲門,才忍不住開口。

蒼朮回頭,擠出一抹溫和有禮的微笑。「老先生,您好,我正要敲門。」

「我眼睛沒花,當然知道你要敲門。」白鬍子老公公挑眉,沒耐性地道:「我是問你敲門要找誰。」

「我找賈……不,她應該是姓甄……」

「什麼假的真的,我老人家聽得胡裡胡塗的。」白鬍子老公公不耐煩地問:「傻小子,你到底要找誰啊?」

雖然被老人家罵得莫名其妙,蒼朮還是好脾氣的回答,「我要找甄姑娘。」

「甄姑娘?」白鬍子老公公上下打量他。「找甄姑娘做什麼?」

「我找她是要告訴她——」他總算及時想到,尷尬一笑。「呃,老先生,請恕晚輩失禮不能說。」

「神秘兮兮的。」白鬍子老公公一臉失望。「同我老人家說一不會怎麼樣?你不知道人老了就怕無聊,格外愛聽八卦嗎?」

他歉然地笑,「對不起。」

「好吧,看在你還算敬老尊賢的份上,我就坦白告訴你,甄家已經搬走了,這裡現在是我家。」

蒼朮原就疲憊不堪的英俊臉龐登時慘然變色。

「搬……他們搬走了?」他搖搖欲墜,神色大慟。

「別別別嚇我老人家,你你你該不會要暈倒了吧?我老人家可是扶你不動的啊!」白鬍子老公公慌忙道:「而且你也先別暈,他們是搬走了,可我知道他們搬到哪裡去了,我告訴你就是了。」

「老先生,謝謝,謝謝您!」蒼朮慘白的臉色迅速恢復了一絲血色,激動地握住老先生的手。「他們搬到哪裡了?」

「喔,很遠喔,在江南酒醉勒戒堂。」

他心臟瞬間又被掐住了,幾乎喘不過氣來。「江南?他們在江南?」

老天,江南離此至少得走兩個月的路程,天知道當他趕到的時候會不會太晚?仙童會不會又決定逃離到遙遠的天涯海角,到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

「年輕人,你身體看起來不太好啊,臉色一下子白一下子紅又一下子黑的。」白鬍子老公公嘖聲道:「我看你去找江南酒醉勒戒堂的大夫瞧瞧也好,他們不止幫人戒除酒癱,也兼治傷風中暑呢。」

蒼朮苦笑,大夫治得了心碎嗎?何況他自己就是大夫。

他的心痛只有仙童治得了,除此之外,就算大羅金仙來也束手無策。

「你當我老人家騙你啊?不信的話你往前走到底右轉,看到一株老槐樹再左轉,看到的第一間大宅子就是江南酒醉勒戒堂了。」白鬍子老公公補了一句:「那裡的大夫真的還不錯。」

蒼朮猛然抬頭,沉痛落寞的黑眸倏然一亮。

「老先生,你,你說江南酒醉勒戒堂就在這附近?不是在江南嗎?」

「誰規定江南酒醉勒戒堂一定得在『江南』?滿街的山東大饅頭也不是真正打『山東』來的呀!「

「對,您說得太對了!」他忍不住深情的擁抱了白鬍子老公公一記,隨即轉頭狂奔。

「謝謝您,晚輩將來一定會好好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白鬍子老公公傻眼,半晌后才喃喃道:「呃,別客氣。」

可眼前哪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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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童靜靜地站在柱子後頭,熱淚盈眶的望著她爹在院子里,和五,六十名高矮胖瘦正在勒戒的酒友們揮舞著手腳,練習強身健骨寧神的少林神拳。

在前頭帶領打拳的正是當年少林鼎鼎大名的醉羅漢,他戒酒三十年有成,便以自己的戒酒經驗來指導大家如何脫離被酒控制的人生。

爹看起來精神抖擻,臉色也紅潤不少,笑容滿面吐氣揚聲地打著拳,和以前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現在他人豐腴了一些,出拳虎虎生風,完全沒有以前手抖腳抖的癥狀了。

「甄姑娘,你爹現在恢復得非常好,在參與課堂上心靈分享時,也能勇敢地說出自己為什麼酗酒的原因。」副堂主夫人,也是當年江湖上赫赫有名醉八仙之一的何鮮姑,溫柔地對她說。「我們相信再過不久,你爹就能完完全全痊癒了。」

「夫人,謝謝你,謝謝你們如此盡心儘力幫助我爹。」仙童再也按捺不住內心深深的欣慰和感激,不禁喜悅地哭了起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何鮮姑安慰地對她一笑。「待會兒他們打完拳,你可以跟他聊聊,他好久沒有看見你,想必你也有許多話想要跟他說吧?」

「謝謝你。」她淚水盈眶,重重點頭。

終於,所有人打完了拳,出了一身大汗暢快淋漓,邊聊笑著邊喝冰涼解渴的酸梅湯,甄博郡一回頭,立刻就認出了女兒來。

「小、小仙?!」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先是一呆,隨即臉上浮起驚喜之色。「小仙,我的寶貝女兒!」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過爹這樣寵愛的叫喚著她的小名了,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踉蹌的衝進她爹的懷裡。

「爹……」她緊緊抱著他,落淚紛紛。「你終於認得我了!」

「爹可憐的心肝寶貝啊……」甄傅郡也是老淚縱橫,「都是爹的錯,爹好像作了個長長的噩夢,醒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竟然做了那麼多錯事,荒廢了那麼多年的時光,爹根本就沒有好好照顧過你,實在不配讓你再喊我一聲爹啊!」

父親發自內心的懺悔和自責宇字句句敲痛了她的心,仙童又是感動又是傷心,更多的是不舍,她哽咽得幾不成聲。

「都……過去了,那些全都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爹你好起來了,你又記得我了!」

「我真是該死,怎麼會變成個連女兒都不顧的死酒鬼呢?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臨終前的交代呀!」

「爹,你不要這麼說,我知道你是因為失去娘太傷心的緣故……」她反過來安慰父親。

「那也不是我墮落和不負責任的借口!天知道我害你吃了多少的苦啊……」甄傅郡哭得像個孩子。

「爹,不要緊,那些真的統統都過去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她眸底噙著歡喜的淚水,深深的望著父親。「可是……有件事,女兒也要求得你的原諒。」

「傻孩子,你根本沒有做錯什麼事,哪裡要爹的原諒呢?」他吸吸鼻子,總算稍微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女兒有錯,不能幫你要回我們的家傳醫書,也沒能成功報仇,因為……」她垂下頭,心如刀割。

「幹嘛要回家傳醫書?」甄傅郡先是一臉茫然,隨即驚叫:「咦?你怎麼知道醫書的事?」

「是爹說的呀,在一次喝得醉醺醺之後,你邊哭邊罵,說若不是羅一品拿走了咱們的家傳醫書,娘也不會死……」她瞪著父親越來越窘紅心虛的表情。「爹,你自己說過的,你都忘了?你不要跟我說你忘了!」

「我……呃,沒忘……」甄傅郡搔了搔頭,吞吞吐吐的道;「可是……呃,你也知道的,酒是害人精嘛,我喝了酒以後什麼話都講得出來……包括……顛三倒四的不實言論……不過我跟你保證,爹已經全好了,真的!」

青天霹靂瞬間劈中仙童腦門。

什、么?!

「醫書的事是你亂說的?」她震驚氣憤得腦子完全無法思考,身子也無法動彈。

「呃,事情是這樣的,醫書是有,但是……」甄傅郡在女兒的怒視之下聲音越來越小。

突然,有個低沉渾厚的男聲又好氣又好笑地替他解圍——

「但是醫書不是被搶走,而是你親手塞進我爹的包袱里請他代為保管的。」

甄家父女倆不約而同望向聲音來處。

「蒼朮?!」仙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他深情地注視著她,「你瘦了,是不是又忘了吃飯?」

他的一句關懷剎那間讓她心頭一熱,整個人頓時蘇醒了起來。

蒼朮!是蒼朮!

他柔情似水的眼神,身上淡淡的藥草香味……真的是他!

她想上前碰觸他,卻猛然想起最後一次看見他時,他眼底毫不掩飾的怒火和悲哀之色……她的心臟像是被狠狠鞭打了一記,畏縮了下。

她傷得他好重、好重……

他怎麼還能帶著如此溫柔的神情關心她是不是瘦了?記不記得吃飯?他不恨她嗎?不怨她嗎?

「怎麼不回答我?」蒼朮的語氣輕柔如風,好似怕再大一點點聲就會把她嚇跑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拚命吞咽下沖喉的淚意,仙童勉強擠出了一個傻氣的問題。

「凡走過必留下足跡。」他微微一笑,「何況有緣千里來相見,我說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既然來到這麼遠的地方,我當然要跟著來了。」

「你為什麼不生氣?」她又問了第二個同樣傻氣、但對她而言卻非常重要的問題。

「你指的是氣你不告而別?還是氣你對我是虛情假意?」他眼底的熱意迅速凝聚成了深情的淚霧。

這個小傻瓜!難道他人都出現在她面前了,還不是以說明一切嗎?

「後面那個。」她吸吸鼻子,卻覺得鼻頭越來越酸。

老天,甄仙童,你這個大笨瓜,還啰哩叭唆的做什麼?重要的是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你對我不是虛情假意,你只是想氣走我,對不對?」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對……」她終於坦白承認,捂著嘴低低啜泣了起來。「對,我的確是想氣你,讓你對我失望、死心。可是我很快就後悔了,我好想好想你……差點就在弱水江上跳船,死命游向開封,回到你身邊了。」

所有防堵、否認、隱藏的深深情感瞬間決堤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夠改變她愛他愛得好慘的事實。

「我也是。日日夜夜永無停歇。」蒼朮再也抑止不了滿腔的激蕩纏綿,含淚微笑了起來。「我對人蔘自言自語,我對當歸自說自話,你的百合小樓外頭每天都會出現一個大傻瓜,站在大太陽下,望著那兩扇關上的門,傻傻盼望著或許有一天你會打開門,笑意吟吟地從裡頭走出來。」

他形容的情景深深揪疼了她的心,惹得她心口又是痛又是一陣暖洋洋,又想哭又想笑。

「但我還是比你傻,每天在碼頭上當綢工,每搬一顆大西瓜,就想著一枚銅錢落口袋,我又距離你近了一步。」她笑得好不甜美滿足,一點也不覺得苦。「後來我終於攬夠了盤纏回開封,可是在去找你解釋清楚之前,我必須先回來看看我爹,誰知你竟然也找了來,我好像在做夢一樣,你捏我一下好嗎?我的頭還暈暈的,真怕這只是好夢一場。」

「老天,你去扛西瓜?!」他心疼得不得了。「為什麼不把那株我給你的人蔘賣掉呢?那麼你就有盤纏回來看你爹,也能回開封找我了。」

「那是你送給我的,我一輩子都會好好珍藏著它,怎麼可以賣呢?」她猛搖頭,「不賣,多少錢都不賣!」

「真是個傻丫頭……也是我最心愛的傻丫頭。」蒼朮終於緩緩地走近她,溫暖的大手捧起她的小臉,「你真的瘦好多,也晒黑了……這一路好辛苦對不對?扛大西瓜?真虧你想得出呀!」

「你又何嘗不是?」她心疼地輕觸他為愛消瘦的臉頰。「傻瓜,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你才傻,把所有的痛苦全攬在自己身上,還故意說那些傷人心的話,你就這麼不相信我的心嗎?」他憐愛又氣惱地道,「我說過,無論是再天大的事都放心的交給我,可是你一個字也沒有聽進耳里,害我頭也痛心也痛胃也痛,都快被折騰瘋了。」

「對不起……可是那時候我真的以為只有這樣,對你才是最好的,只要你恨我,你就不必承受愛上仇人女兒的痛苦了。」她又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緊緊將她攬入懷裡,氣息急促,語氣充滿了濃濃的深情和憐楚。「都是我的錯,沒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讓你白白煎熬了那麼久……」

「不,是我的錯……」她把臉深埋在他溫暖的懷裡,情不自禁又哭了起來。

「是我的錯。我還讓你離開我,消失在我生命里,明明傷心欲絕卻還是賭氣了好幾天,就是不願去看清一切。」他將她擁得更緊。「全是天殺的男性自尊作祟!可是以後不會了,我全都明白了……失去你,我這輩子就算再種九千九百九十九株人蔘又有什麼意義呢?」

甄傅郡雖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還是忍不住在旁邊跟著淚水嘩啦啦的流。

「嗚……這一幕真是太感動了,讓我不禁想起『情深幾許西遊記』里曾說過的一段話!曾經有本超有意義的好書出現在我面前,但我沒有珍惜,等到被借走了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爹……」仙童抬起頭,突然想起一件事,咬牙切齒的開口,「我想想,這件事的起因全是你的錯,你要不要好好的解釋解釋?」

「啊?我?」甄傅郡登時驚嚇到,隨即滿臉賠笑。「哈哈,你也知道的,那個……喝醉酒的男人不能信,酒醉說的話不能聽……」

「再、說、一、次!」她臉色鐵青。

「哇!救命啊,我下次再也不敢喝酒兼說醉話了啦——」甄傅郡見苗頭不對,一迭連聲討饒,隨即抱頭鼠竄。

「爹,站住!你給我回來說清楚講明白!」仙童火大的吼道。

搞什麼東西啊?一句酒醉講的話不能信,害她這十年來跟個白痴一樣歷經滄桑艱苦想報仇,白白傷心了那麼久,最後還險些失去她這一生最重要也最心愛的蒼朮怎麼能甘心?怎麼能放過?

「乖,彆氣、彆氣,氣壞了身子可沒人替。」蒼朮又好笑又心疼,將她再度摟回懷裡。「而且我們現在還有比找你爹算舊帳更重要的事得做。」

「是什麼?」她傻傻的抬頭問他。

「互訴別後綿綿相思啊。」他深情地俯下頭吻住她。

仙童嬌喘一聲,剎那間氣也沒了,魂也飛了……

軟軟的、甜甜的,全心全意徹徹底底把自己全交給了他。

他纏綿悱惻地吻得她更深、更深……

真是好一個——

平生不做採花賊,

姻緣自有天做媒,

良辰美景春常在,

人月團圓永相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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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採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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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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