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是他最愛,最在乎的人,永遠不會是她。
宣原,我愛你,真的為時已晚了嗎?
貝念品緊緊抱著自己,抵靠在窗畔角落裡,拚命抗拒那陣陣就要將她拆解崩裂成萬千碎片的心痛……
【第五章】
一個星期後
胡宣原無論是在公司或家裡,都因莫名不安的煩躁而連連失常,不是在開會的時候發獃恍神,就是壓熱水的時候燙著手,尤其當他試著撥打貝念品的手機,卻轉接到語音信箱時,他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
明天就是周末,他今晚回家后就直接驅車南下。
腦子正飛快盤算間,他手上持著的鑰匙插入孔洞之中,喀地一聲開啟,在推開門的剎那——
她回來了。
他的心卜通一跳,瞪著熟悉溫暖的燈光,鼻子嗅到了熟悉的飯菜香,還有某種因她的存在而自然而然擁有的寧馨氛圍。
有一瞬間,他有股衝動想飛奔進屋,火速找到那個害他心煩意亂、擔憂了整整一個禮拜的可惡女人,先將她緊緊地攬進懷裡,再狠狠地訓斥她一番。
那種陌生而慌亂的失控感,深深地攫住他的心,而他當真差一點點就要這麼做了。
胡宣原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壓抑了下來,恢復平靜鎮定地走進玄關,關上門,換了室內拖鞋;就像過去每一天,他下班回家來時會做的每一項正常行為。
「你回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胡宣原抬起頭,濃眉皺起。怎麼幾天不見,她像是又瘦了一大圈?
難道回南部老家,她都沒有好好地吃飯,也沒有好好地睡覺嗎?
要是真那麼睡不慣老家的床,為什麼她不早點回來?
他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情緒與念頭,像個賭氣幼稚的小男孩般,不知怎的就生氣了起來。
那口濁氣堵在胸口,連帶他的語氣更加冰冷疏離。
「嗯。」他比平常更加冷淡,提著公事包,邊解領帶邊往卧房方向走去,全然沒有瞥見貝念品先是一僵,隨即黯然神傷地望著他的背影,泫然欲泣的模樣。
像是要懲罰誰似的,在晚飯期間胡宣原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神情冷冷的。
「宣原,」貝念品努力鼓起勇氣,抬頭望著他,「我這幾天其實——」
「我吃飽了!」他把碗筷砰地一聲放在桌上,她心一驚,霎時住口。
胡宣原站起身,淡淡地扔下一句話就走:「我明天去歐洲開會。」
貝念品一動也不動,所有的勇氣瞬間消失殆盡。
她給了她的愛情和他的心一次最後的希望,可最終,還是不敵冷冰冰的殘酷現實。
原來,他真的不曾像她這樣地愛過她。
貝念品低著頭,努力想要眨去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卻怎麼也阻止不了漸漸模糊的視線。
——那麼,該是她放手的時候了。
他很早就出門了。
貝念品靜靜地躺在床上,傾聽著他乒乒乓乓、刻意比平常加重了一倍力氣的動作。
拖出路易士·威登的登機箱,把衣服從衣架上拿下拋進去,關上抽屜的聲音也比往常還要大聲……
他在生悶氣。
她不想問他為什麼,因為答案早已在她的心裡。
應該是她消失了一個禮拜的脫序行為,已經在他心目中好妻子的形象大大扣分,惹得他再也不想對她的「存在」而保留任何耐性了吧?
貝念品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可是心底空空如也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了。
然後,他關上大門離開了。
貝念品終於坐了起來,她慢慢地下床,赤著腳踩在微涼的柚木地板上,取出皮包,拿出那一式兩份,折迭得方方正正的離婚協議書。
她在女方的名字處填下自己的名字,蓋上印章,把離婚協議書留在化妝台上,然後寫了一張紙條,上頭只短短寫著——
要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登記時,請再聯絡我。
她以為她的筆跡會顫抖,以為她的淚水會濡濕了紙張,可是她的動作雖然很慢很慢,卻很專註,很平靜。
愛他,就要放開他,讓他擁有自由去追回自己真正的愛情……
念品,加油,你做得到的。
這是她所能為宣原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她沉默地收拾起行李,只帶了幾樣心愛的小東西,幾套換洗的衣服,其他的,等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進來時,自然會請清潔公司來清理掉。
貝念品一直以為她面對得很好,很瀟洒、很乾脆,她甚至連眼也不眨地便將他在婚禮上親手為她套上的、那隻蒂芬尼的三克拉珍貴粉鑽拔了下來,毫不猶豫地放在離婚協議書上。
那顆淚滴型的結婚鑽戒,彷彿在第一天就預告了她婚姻的命運……
可是當她自柜子里找出那份珍重收好的結婚證書,看著上頭娟秀的新娘簽名,就緊偎在龍飛鳳舞的新郎簽名旁時,她的膝蓋突然沒了力氣,整個人跌坐回床沿。
她把結婚證書壓在心口,再也忍不住崩潰痛哭了起來。
Justdon`ttellmethatit`stoolate
Don`ttellmethatit`stoolatenow
Justdon`ttellmethatit`stoolate
Formetoloveyou……
(但是不要告訴我,愛你為時已晚,不要告訴我,愛你為時已晚……)
南下的客運巴士,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台北。
貝念品望著東方漸漸升高的朝日,燦爛灼然透窗而來,教一夜無眠的她浮腫雙眼刺痛難當。
往事一幕幕隨著倒退的風景,歷歷在眼前。
五年前,她還只是個花店小姐,一個星期固定有兩天會到軒轅國際投顧大樓里插花、換送新鮮盆栽。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那個偶然擦肩而過、沉默嚴肅的年輕董事長竟然會成為她的丈夫。
直到那個夜晚,當眾人下班了之後,她捧著沉重的花材走進董事長辦公室,恰好看見他孤單落寞的背影佇立在落地窗前。
她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不知怎的,有種奇異的憐惜感在胸口瀰漫開來。
像他這麼成功、這麼了不起的商業大亨,為什麼臉上會有那麼悲傷的寥落之色?
貝念品事後回想,也不知自己當時是哪來的莽撞勇氣,竟在人家公司茶水間里煮了一杯咖啡,然後主動走進去遞給了他。
在當時,她只是很單純的,想要帶給他至少一杯咖啡的溫暖。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喝完了那杯咖啡后,那雙深邃的黑眸盯著她很久很久。
「你叫什麼名字?」
「……貝念品。」
「貝小姐,」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地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是出自某種受寵若驚、她說不清也道不明白的複雜心緒也好,總之,在呆了更久更久的辰光后,她聽見自己開口回答「好」。
原以為他對她是一見鍾情,浪漫得令她幾乎以為自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遇上了那個命中注定的白馬王子……後來她才明白,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天,正是他初戀情人結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