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照理說家中有丫鬟煮食,她只管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爺,享受被服侍的小姐款兒,可是阿圓節儉到走火入魔了,炒個青菜只肯用毛筆沾一滴滴油在鍋底抹過就算,鹽也不捨得多下,肉絲也剋扣剩肉渣,吃得她嘴裡都快淡得出鳥來了,熬了三天終於再也忍不住逃出來「打野食」。

最沒義氣的就屬老薑了,一句「老奴看店,外頭隨便吃吃就好」,害她想拖個人一同受苦受難都不成。

「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了,要是換作早些年啊……」她一臉悻悻然。

罷了罷了,老揪著過去的好光景不放也沒什麼想頭,反正這些年都這麼混過來了,能吃能喝能睡,還能靠她最愛的春宮畫海撈一票,是該知足了。

花春心二話不說殺到老劉小館子吃了一碗香噴噴又勁道彈牙,還加了很多辣子的蘭州拉麵尚覺不足,想起家裡的芸豆卷也快吃完了,便熟門熟路地拐進了南地糕點一條街,穿門走巷地進了一家看起來不起眼卻滿室甜香的老店鋪。

「年嬸子,你們家的芸豆卷可出爐了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禁咧嘴樂呵呵笑,久不日晒又長年缺眠的素白小臉也透出了三分傻氣來。「快快來五盒,我可饞死了。」

在堆高了一匣匣粉致小巧甜食糕點的櫃檯後頭,老闆娘年嬸子尷尬一笑,忙好聲好氣道:「喲,這不是花家小娘子嗎?哎呀!可真是太不巧了,今兒新鮮出爐的芸豆卷都教人給買下了,往後七天的也都給訂了,要不改天等忙過了這陣子,我再專程給您送去?」

她聞言倒抽了一大口氣,備受打擊。「一連八天都沒芸豆卷?不成啊,這叫我怎麼活?」

家中書房裡條案上那罐芸豆卷只剩三五塊,她畫畫時要沒嚼吃幾塊芸豆卷解饞提神,恐怕連色料兒都要調不準了。

三餐被迫頓頓缺油少鹽已經夠凄慘了,要是連她最愛甜口的芸豆卷都沒了,真真會死人的!

年嬸子自然知道這熟客花家姑娘最嗜自家的芸豆卷,說味道正宗,可對旁的糕點向來興緻缺缺,不禁也為難道:「這要不,您問問大將……咳,這位爺願不願意先勻兩盒給您?」

「誰?」她迷惑地順著年嬸子帶著滿滿敬意崇拜的目光往右側方向一看,這才瞧見佇立在自己身畔不遠的高大冷肅男人。

可一瞧之下,她腦子霎時嗡地一聲,彷彿有巨鍾震響,又像是被震雷直直劈中了耳際,心臟緊緊揪了起來,完全無法呼吸、動彈不得……

娘呀喂!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啊啊啊……這這這不是關陽關大將軍嗎?!

清冷剛毅的高大男人被她灼然似賊的眼光盯得略微蹙了蹙眉頭,面色悄悄沉了下來。

可惡,又遲走了一步。

他通身教人畏懼膽寒萬分的冰冷煞氣,在對上這個穿得亂七八糟,頭髮也沒綰好,印堂發暗氣色慘淡的女人時再度失效。

關陽突然又有了揉眉心的衝動。

「就是這張臉,就是這張臉……」花春心夢囈般地喃喃自語,小臉似悲似喜又似癲似傻。

朝朝暮暮思思念念想畫又不能畫……唔,糾結又揪心哪!

他兩道濃眉幾乎已緊皺成團,當下瞥也不瞥她一眼,冷著臉,自顧看向年嬸子。「今日的三十盒都送至府中,往後七日的,自有人前來提取。」

「是,爺只管放心,民婦一定會安排得妥妥噹噹,決計不會給您丟臉子的。」年嬸子滿面堆歡,欠身作禮回道。

「有勞。」他一頷首,吩咐完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又驚又喜大半天的花春心終於回神了,火急火燎地跳了起來,巴巴兒地衝上前擋住了大門,腦門一熱,脫口而出:「你不能走!」

關陽低下頭看著這個只及自己胸口,還不夠他一根手指頭彈飛的沒臉沒皮女,暗暗咬牙,卻是面無表情地道:「有事?」

「對對對,有事有事,事關重大,攸關生死。」她點頭如搗蒜,撿日不如撞日,豁出去了。「而且這件事只有大將軍你能幫上忙……」

「沒興趣。」

「大將軍這麼好體魄這麼好容貌,在我的生花妙筆之下肯定能名傳千古卷上流芳……嗄?你剛剛說什麼?」她眨了眨眼。

「沒、興、趣。」他僅以一根修長食指就輕輕鬆鬆地將她「撥」到一旁,挺拔如銀槍的身形就要往外走去。

花春心心一緊,尚且來不及想通他剛剛使的究竟是哪種招式,便急吼吼地飛身撲了過去……

「大將軍且慢!」

身後勁風撞來,依關陽的身手自是可以輕易閃避,抑或是當場擰斷來人頸項,但顧慮到對方雖是經常性狀若瘋癲,可總歸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且一室的糕點沾了血也不好……他心念微動,挺拔身軀略顯僵硬地停佇原地。

反倒是心急過度,急匆匆一腦袋撞上了那道簡直跟銅牆鐵壁沒兩樣的厚背的花春心,鼻頭疼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謀殺啊……」她捂著爆痛的鼻樑骨,痛得哇哇叫。「喂,你個高頭大馬的壯丁就不能扶個手還是接一把嗎?」

他轉頭不語,只是冷冷地俯視著她。

年嬸子在一旁可急壞了,想要出來打打圓場,卻又礙於大將軍,最後只得自欺欺人地假裝自己是背景。

「要不是看在你的俊臉和青春的肉體份上……」她揉著鼻子抱怨道。

他黑眸底已凝聚起了危險的暴風。

「呃……」總算花春心還沒有散慢傻缺到太徹底,終於感覺到面前高大沉沉如高山似寒劍的男人真的不爽了,忙識相地擠出了一朵諂媚的笑來。

他表情不變,冷得凍得死人。

「童言無忌,該打該打。」她假意地虛打了自己嘴巴子兩下,帶著黑圈兒的杏眼眯眯兒笑,殷勤好禮地道:「我的意思是,千金難買一個巧,今天既然都有幸遇著了,我就大著膽子不跟您客氣了。這不,像大將軍您這雄壯威武的剛強體魄,刀斧精鑿的完美容顏,以及令人震懾敬畏、凜然無雙的絕世氣質,堪稱是我朝男人中的男人,代表中的代表,不以丹青入畫,留傳後世怎行呢?您說是不是?」

為藝術犧牲到家,狗腿馬屁到這個地步,她容易嘛她?

回頭得叫老薑把春宮卷的價碼再漲上兩成,以茲補償。

「花姑娘,請自重。」他森冷地瞪著她,嗓音自緊咬的牙關中迸出。

花春心腿肚子一抖,不由得暗罵了聲「娘的,越是極品男人越不好弄」,可面上卻是越發殷切誠懇,就差沒散發慈祥的光芒了。

「大將軍,我是很有誠意的,敢問您不知可否允我將您雄壯勃發的英姿畫下來,以證世人以饗大眾?」她終於一鼓作氣地說出來了,也幸好在忍不住貪婪地偷瞄測量他寬厚精實胸肌尺寸以及下身……咳咳,的時候,及時把亂瞟的狗眼給拉回了正軌,好不懇切萬分地仰望著他。「啊?」

「除非我死。」他冷峻神色未變,就是在她放肆的灼然目光自胸膛溜至……時,深沉目光微跳了一下。

在遇上她之前,關陽怎麼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女子膽敢不知死活地調戲到他頭上,還用這種赤裸裸眼神,見他一回就恨不得剝光他衣衫一回。

若非他平生從不打女人,眼前這傢伙早被他親手拆解得骨斷筋折了!

「別這麼快拒絕我嘛,好歹也假裝考慮那麼一時半刻,」她狗腿的笑容一僵,咕噥道,「人家總歸是個姑娘家,多少也要點臉皮的。」

「你像個姑娘家嗎?」關陽目光銳利地上下颳了她一眼,淡淡嘲諷不言可喻。

「我怎麼不是姑娘家了?我全身上下該有的都有,要不你試試?」她不服氣地挺高了渾圓豐挺的酥胸,極力在寬大的袍子底展現自己不輸旁姝的內在美。

他眸色變得越發幽深,隱約似有簇火焰跳躍,卻又一閃而逝,仿若是錯覺。

「花姑娘,別逼我當真親手揍你。」他咬牙切齒吐出話。

不只一次,他深深痛悔自己半年前在經過河邊,瞥見載浮載沉的她時,為什麼不讓屬下隨便拿根竹竿把她捅……嗯,拉上來就好?為什麼一時衝動親自救起了她?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真心實意說出自己的心頭話,可比那些扭扭捏捏裝模作樣的小姑娘坦誠多了。」她理直氣壯地道,「我沒說錯呀,像你這體魄這英姿,是正常人都會欣羨愛慕,都想偷摸上一把。聖人云『食色性也』,我聽聖人的話哪裡不對了?」

關陽只覺自己額心突突抽跳,頭疼欲裂,真是會被這女人生生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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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賣將軍春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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