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氣候寒冷,但城市洋溢著熱鬧喜氣,快要過農曆年了,街上到處可見販賣春聯的攤子,書局也一片紅咚咚的新飾品。飛魚製作公司還在忙著過年前最後一波的提案計劃。
在製作人辦公室里,美艷的女製作人張雨鏡,跟大編劇鄭文雯討論即將跟T台提案的連續劇企劃。
張雨鏡揶揄鄭文雯。「聽說你又跟男朋友分手了,真了不起,氣色反而更紅潤了,好像還胖了點,真沒想到有人是越失戀越漂亮。」
「什麼啊。」鄭文雯哈哈笑。「不是我愛炫耀,我啊,又交男朋友了,這次交往的對象,贊到不行,簡直是比白馬王子還要白馬王子。」
「你也太誇張了吧?又談戀愛了?」
「嗯。」鄭文雯用力點頭。
「嗟。這次最好能超過三個月,那我就包紅包給你。」
「這次一定能超過三個月,甚至超過三年。」鄭文雯臭屁道。
張雨鏡覷著她。「唉呦,難得那個標榜著就算把全身水分尿掉,也絕不為男人掉一滴眼淚的鄭大編劇,竟然會對男人這麼有信心,可見這位先生非常優秀喔。」
「真的是很優秀啊。」鄭文雯滿面笑容,心情超好的,整個人閃閃發亮,身上的桃紅色毛衣,彷彿在附和她的喜悅。
這陣子,鄭文雯幾乎天天都和季英鵬粘在一起,她寫企劃案時,他就在沙發看書,她熬夜想劇情大綱,他會陪著她開夜車,當然這中間還包括了纏綿的時間,聊天的時候,還有手牽手去餐廳吃飯喝咖啡等等。
偶爾季英鵬回家探望女兒,鄭文雯忙自己的事,以前上工時她從來不會去想男朋友的事,現在她發現只要超過一小時沒看到人,她就覺得很茫然。
她知道自己在失控,也知道自己對這段感情太看重,她甚至會用各種理由蔣怡華支開。可是……談戀愛歸談戀愛啦,工作還是要顧好,今天終於把提案的劇情大綱做出來,交給張雨鏡。
張雨鏡一邊跟文雯聊天,一邊翻閱劇情大綱,另一隻手的食指不停地敲著桌面,她習慣一心多用,好似比人家多了幾對眼睛跟耳朵。
「T台經理下禮拜要出國,這案子最遲下禮拜五要定案,離現在還有五天,對方希望能看到四集劇本,到下禮拜二寫好兩集劇本,沒問題吧?」
「太趕了吧?我又不是神。」鄭文雯從沙發跳起來。「不可能。」光是搞這些人物,還有二十集的劇情大綱,加上兩集劇本,就讓她這個月忙到吐血。
加上交了季英鵬這個超優質的男朋友,她想多些時間跟季英鵬好好享受甜蜜的兩人時光說,還以為忙到今天可以喘口氣了……
張雨鏡堅持道:「你不是神,但也是半個仙了嘛,我知道鄭大編劇神通廣大,一個禮拜寫兩集劇本,沒什麼困難的。」
「當然沒什麼困難,亂寫的話明天就給你。」
「妹妹,哈哈哈……」張雨鏡拉文雯坐下,笑眯眯的,「別這樣嘛,好不容易陸玄武那傢伙放大假,跟老婆跑去旅行,我才有機會卡位,不然T台都是跟玄武製作合作啊,請你過來幫忙,就是要借重你了不起的編劇功力。我們女人要爭氣啊,難道你希望讓男人繼續稱霸八點檔嗎?」
「所以我才答應跟你合作,可是你不要得寸進尺了,當初說好是明年初才要提的企劃案,現在一天到晚催我,我也要愛我的肝吧?」
「我可以買一打人蔘當歸烏拉草什麼的補湯給你。」
「精神上的壓力是什麼神仙妙藥都補不回來的。」
「可是我看你氣色很好啊,還是我找幾個帥哥陪你趕本?」
「干這行都幾年了,我對帥哥免疫了。」現在她眼中只有季英鵬。
「哈——說的是,說的是,那就下禮拜……三?感恩。」
「哎,我答應了嗎?」
「聽說周製作也在跟我爭取T台的檔期,他找傅紫琳編劇。」
「傅紫琳?」鄭文雯頭痛,又跟她對上了,真是冤家。
「聽說他們正弄的新戲什麼『風流俏王子』的,打算走華麗性感路線。男主角設定肌肉發達性感可口,專攻師奶族群,我們很危險啊,據說他們要挑戰電視台尺度啊。」
「哪裡危險了?你對我沒信心嗎?」鄭文雯聽了很火大。「我們『花屋情人』是精緻浪漫的都會愛情劇,現在很多OL下班后最高興的就是看注意愛情偶像劇,我們不會輸。」
「可是我側面打聽,他們床戲非常非常多。」
「床戲多又怎樣?情節安排得好,就算只有一場也很能吸引人。」
「不夠,別天真了,不能以床戲取勝,至少劇情要夠火,你後面兩集快點寫來,拜託,煽情一點。」
「厚。」鄭文雯跺腳。
「別厚了,你干這行也不是一、兩年,趕工很有經驗了。」
「我以為寫完十集大綱,至少可以喘口氣了。」
「文雯——」張雨鏡厲害,抱住文雯的手臂,立刻滾下兩顆整豆大的淚珠。「我上一檔戲收視不佳,已經被老闆警告再弄不好就走路……我離婚又是單親媽媽,要養兩個小孩,我爸還得了失智症,每個月光是看護費加醫療費加住院費,就要——」
「好了好了,我幫你可以嗎?拜託不要跟我哭夭好不好?我最討厭人家哭哭啼啼的。」
「我就知道你最善良體貼了。」
「唉。」鄭文雯嘆息。「誰教當初是你打我編第一齣戲的。」一切都為了義氣啊。
鄭文雯離開製作公司,覺得壓力好大,算算時間,扣除禮拜一的編劇課,沒日沒夜趕才有可能交差。
季英鵬在製作公司外面等著接鄭文雯離開。
鄭文雯一上車,疲倦地揉揉太陽穴。
「接下來我都要沒日沒夜的趕劇本了。」
「現在不是已經常常開夜車了?」他擔心鄭文雯的身體會吃不消。「我覺得做你們這一行很傷身體,這樣不行。」
「這樣還不算什麼,等到戲提案通過開拍后那才精彩,有時候一、兩天沒睡覺都算正常,劇本也會因為演員啦,製作成本啦,場景啦,導演意見啦,改來改去修來修去的,所以很多編劇到最後身體都壞掉了,男朋友也跑了,家人關係疏遠,朋友寥寥可數,真是好慘啊。」
他哈哈笑。「你放心,我不會跑。」
「是嗎?大話不要說得太早。」鄭文雯焦慮地抿了抿唇,車子駛上高架橋,天氣不好,天空灰灰的,一路慘澹蕭瑟的風景。好心情沒了,連看見的風景都變了調。
鄭文雯咬起拇指,心中煩躁。這段感情剛開始,就面臨瘋狂趕工的處境,過去交往過的男友們,沒有一個可以忍受趕劇本時的她。
季英鵬真的沒關係嗎?
之前那些男友有的抱怨她趕本時脾氣暴躁,後來她趕劇本時乾脆不跟男友見面約會,結果又會被抱怨對男朋友太冷漠,後來她勉強抽空跟男友碰面,男友又會埋怨她約會時精神不集中,心思不在他身上,也不體諒她是犧牲睡眠才硬擠出時間陪伴,而且心裡惦掛著還沒交的劇本會耽誤劇組拍攝進度……
總之怎麼做,怎麼錯,總是遭遇被甩或她甩人的下場,每一段感情都撐不過三個月,可是每一檔戲結束后,她放大假了,身邊沒人一起旅遊慶祝,又會覺得自己好寂寞好悲慘,然後又興起再來談個戀愛的念頭。
於是重複戀愛交往分手的快速輪迴,這簡直是感情業障嘛。
真討厭,早知道就不要幫張雨鏡了。
「在想什麼?」季英鵬發覺她憂鬱地皺著眉頭。
「沒什麼。」她給他個苦笑。
雖然她說沒什麼,但是季英鵬感覺得出她有心事。回到工作室后,她說:「我要工作了,你呢?」
「沒關係,我會找事情做,別擔心我。」
「嗯,不會無聊喔?」
「不會。」
鄭文雯脫了外套,攤開滿桌子的資料,打開電腦,窩在書桌前,上工了,不管了,他最好早點習慣女朋友是編劇的生活。
鄭文雯卯起來工作,答答答的打字聲響著。
季英鵬攤開新買的時代雜誌,坐在她身後沙發閱讀起來。
大廳播放慵懶的沙發音樂,季英鵬暗暗注意著茶几上的那壺咖啡還熱著嗎?如果涼了,他就立刻去重新煮咖啡,另一壺烏龍茶如果變澀了,他會馬上更換。他沒辦法幫鄭文雯寫劇本,但是他心疼忙碌的女友,既然幫不上忙,就只能默默關心。
他不時替換茶几上的甜點,擺滿巧克力,他買來的各國糖果,還有杯子蛋糕,米果,紅豆松糕,他記得鄭文雯有血糖低的毛病,所以在她工作室放了一堆甜食,讓她隨時可以補充血糖。
他默默地張羅著這些,然後再默默地守候在那個忙碌的背影後面。
他發現鄭文雯工作時對外界的感應很麻木,她無視外在的變化,她沒發現為什麼咖啡一起是熱的,新鮮的,也沒發現茶水一直都是燙的,甘甜的,更沒發現甜點換了一輪又一輪,那麼的多樣化,她總是拿了咖啡就喝,端了茶就飲,餓了就抓糖果蛋糕往嘴裡塞,她像原始動物,窩在桌前,吃吃喝喝,然後快速地打劇本。
有時她會點一根煙抽,有時她吃糖果,有時她嚼口香糖。有時她會煩躁地揪揪頭髮,把那頭烏黑秀髮揪得亂七八糟。有時她嘆息,跑去倒咖啡,有時則是倒茶喝,有什麼吃什麼……
季英鵬想著,寫劇本大概很需要體力吧,她一坐下來寫劇本,一寫就好幾個小時不休息,他很心疼啊……
鄭文雯瘋狂的打了四場戲,看看時間,竟然已經深夜十點,季英鵬呢?她回頭,看見季英鵬好脾氣地安坐在沙發,對她眨了眨眼,給她溫暖的微笑。
「還順利嗎?」他問:「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帶你去吃東西?」
「我寫了四場,可是沒有很滿意,可能最後只有一場能用。」她煩躁道,還聞聞自己。「我身上都是煙味。」
「我聞不到。」他指了指桌上吐著煙霧的芳療機。「在打檜木精油,這裡只有木頭的香味。」
「我覺得我整個人發臭了。」其實沒有,但是在喜歡的人面前,這樣邋遢的樣子真不舒服。
「我不覺得。」他微笑,張開雙臂。「過來抱一下。」
她皺眉頭,她討厭冷落他這麼久,討厭沒辦法像一般女人隨時光鮮亮麗地現身他的面前,更討厭這樣不自在,擔心被討厭的情緒。
「你回去好不好?」鄭文雯說。看季英鵬愣住了,她苦惱道:「是我不好意思說清楚,其實你在這裡我會有壓力。雖然你都說沒關係,但是我還有有點……不自在……你會影響我。」
季英鵬知道這沒什麼,可是,說實話,他有種受傷的感覺。他點點頭,理解她的難處,起身告辭。
「好吧,我回去,我以為你在趕工會需要我的照顧。」
「我可以照顧自己,你在這裡我會不專心,快回去吧。我還有很多場要寫,你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陪我耗在這裡。」她一副急著趕他走的模樣,連抱一個都不肯,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這一刻,看著疲倦又冷漠的鄭文雯,季英鵬發現原來活潑愛笑愛鬧的鄭文雯,也有這樣陰暗的一面,他甚至在她眼裡看見對他的不耐煩,感覺很傷自尊……
知道她忙著趕工,他不想再給鄭文雯壓力,只好硬擠出所謂的笑容。
「忙歸忙,要記得適度休息一下,我走了,記得門窗要鎖好。」他站在門邊提醒。
鄭文雯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著他。
「我要走了,還不來讓我抱一下嗎?」他對她微笑。
才不要讓他抱這樣邋遢的自己呢,說不定會聞到煙味呢,而且也還沒洗澡,覺得臉都出油了。
鄭文雯忐忑著,只好冷淡地說:「快回去吧,掰掰。」
季英鵬一陣失落,他開門走了,把鐵門輕輕掩上。
他落寞的背影,教鄭文雯看了好難受。她堅持在原地,守著她的工作,不肯拖拖拉拉的和他擁抱道別,那樣只會讓她更心煩,還可能會軟弱的叫他不要走了,留下來。
可是看他那樣難過地走了,鄭文雯立刻跳下椅子,跑向門口想追出去挽留他。
結果她停在門前,瞪著緊閉的門扉,背脊淌過一陣涼意,心頭狠狠揪緊,她發現,她又一次的因為他而違背自己的原則。她發現她想丟下工作整日和他嬉戲,甚至告別磨人的編劇業,她真的升起了這樣的念頭,當他受傷的表情打擊到她,她想拋下一切跟他走。
鄭文雯你在幹什麼?
她彷彿聽到個嚴厲的聲音在斥責她。她明知眼裡只有愛情的下場啊,她如今她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啊,這個即使沒有男人,沒有愛情也能好好活下去的位置。
她能夠自食其力,經濟穩定。她知道孤單不會死,愛錯人才會哭死,可是看到他的落寞,她又覺得自己怎麼會這樣殘忍,他會不會也像那些人受不了,漸漸遠離她,尤其是當他們感情才剛萌芽,一切都還不夠穩固時。
唉,真煩。
鄭文雯深吸口氣,重重嘆息。
不能再婆媽這些情緒了,她逼自己專註在劇本,轉過身,繼續開工。這一次她很專註地寫本,直到天都亮了,她才精疲力竭,拿起杯子去廚房清洗。
她發現廚房垃圾桶有很多個咖啡濾紙,還有一堆茶葉渣,還有好幾盒空了的點心包裝,鄭文雯愣愣地看著垃圾桶,呆住了,這會兒她赫然發覺,為什麼季英鵬在時,咖啡總是熱的,茶總是新鮮甘甜的,點心盤裡總是陳列著各種糖果甜點。
後來,對啊後來,他走了以後,咖啡是冷的,很難喝;茶水是苦澀的,難以入口。
原來……因為有他在,她才吃好,喝好,那麼舒適。
原來他不是一直懶散無聊的枯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他其實一直默默地關懷著她的需要,忙著煮咖啡,添茶水,備茶點,他這樣體貼,她卻視而不見,還趕他走。
鄭文雯怔怔地回到沙發,坐在他坐了一夜的地方。
發現茶几上有他留下的便條紙,有著他飛揚的字跡——
文雯,你寫稿習慣聳肩,這樣久了肩頸容易酸痛,要注意,還有……你就算披頭散髮,渾身煙味,兩眼都是黑眼圈,我還是喜歡這樣默默陪著你趕工,雖然你很辛苦,可是我覺得這樣默默看著你工作,很幸福。
我很好笑吧?你工作時真的很酷,很迷人,現在你又在煩躁地抓頭髮了,真可愛,你知道嗎?我真的好喜歡你……
鄭文雯把紙條按在心口,倒在沙發,縮著身體,努力忍住快泛濫出來的眼淚。
不行,她才不為男人哭呢。可是……他也太窩心了吧?結果她把他趕走了,他會不會生氣,以後就不來了?怎麼辦?如果沒有他,她怎麼辦?她以後不可能還會愛上誰了,他太好了,正在惶恐時,手機響了。
季英鵬傳來簡訊——
對不起,我在讓你分心了吧?等你工作告一段落,記得打給我,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鄭文雯笑了,摸著手機,像撫摸著心愛的他。
我愛你,季英鵬,她親吻簡訊。
本來已經打算休息,結果她跑去洗了澡,打開電腦,繼續趕工。她決定拼了,趕快把工作結束,就能放肆地跟他約會,粘在一起,她會加倍補償他,會對他很好的。
第二天中午,鄭文雯找蔣怡華過來。
鄭文雯虛弱地交代她:「檢查后給我意見,還有要查的資料我都記在上面了,晚上八點以前要給我。」鄭文雯給她一疊剛寫好的劇本。
「哇,你多久沒睡了?」蔣怡華看她頭髮亂七八糟,臉色枯黃,眼圈泛黑,兩頰凹陷,「你有吃東西嗎?老師,老師?」
鄭文雯目光獃滯,被蔣怡華一喊,回過神,「嚇我一跳,幹麼這麼大聲?」
「你還好吧?」
「很好,我要繼續寫下一集了,走時把門帶上。」
「你先睡一會兒吧?老師?老師?」
鄭文雯不理她,繼續上工了。
「你以為你是超人嗎?真是……要不要命啊……」蔣怡華嘀咕著抱著劇本離開。
當鄭文雯沒日沒夜地工作時,季英鵬也沒日沒夜地思念她。
白天他有女兒陪伴,晚上送女兒回母親家裡后,剩下的時間,他被思念折磨,不敢打擾她,卻兇猛地懷念著每個與她相處的細節,他只好找事做,最後所有的想念化成了豐沛的靈感。
他重拾設計本,不停地設計傢具,想為鄭文雯打造適合她的手工桌椅。
之前在她家沙發坐著,看她趕劇本時,他發現鄭文雯的腳跟是微微提起的,不能平放地上,她用的古董桌,高度跟她的身高不符,她坐的那張可以旋轉的單價沙發椅,華麗,弧形把手卻讓她有時腳酸盤坐起來時會卡住腳。
沒錯,就這麼辦。
他興緻勃勃,打算做一張完全以她身高體型打造的桌椅,他還設計了一盞燈,想像著一盞美麗的燈放在書桌上,可以陪她寫劇本,既然她討厭上工時有人打擾,那麼留一盞燈代替他,守候她辛苦的身影,點亮她的視線,那是他溫暖的心意。
因為愛她,因為愛情帶來了豐沛的靈感,於是他花了兩天把要做的桌椅燈罩全設計好了,跑去找何明,然後跟何明耗在工廠,借何明的工具,親手裁切每一塊木板,打造合適的桌椅,不肯讓何明幫忙。
何明很驚訝,「是哪位貴客?讓嚷著要休假的季大牌不休假了,還跑來親手做桌椅?」
季英鵬不理他,只是微笑地工作著。
「喂?你戀愛了嗎?是戀愛了吧?」何明問,「這麼反常,肯定是戀愛的關係。」
季英鵬笑著,也沒否認。
「真的戀愛了?好傢夥,好傢夥啊。哈哈哈。」他爽朗地拍著兄弟的肩膀大笑。「這才對,我就說憑你的條件,老婆跑了馬上會有更贊的卡位,你不愁沒女人。」何明搶走他手中的鋸子,將他往泡茶區拖。「來,給我說說,她是怎樣的女人?」
季英鵬笑著,接過何明端來的熱茶,和他坐在門前階梯上,兩個男人就著山林風景聊心事。
大概是思念把季英鵬的心塞得太滿,或者是對鄭文雯強烈的感情無處抒發,季英鵬難得的傾訴心事。
他告訴何明和鄭文雯認識的經過,他說那是和前妻羅佩馨完全不同的女人,他說了很多,提起她時神采飛揚,嘴角滿是笑意。說她怎樣可愛,說她如何有趣。說起她大剌剌的個性,甚至連她力大無窮的母親大人都說了,越說越多,結果反而更想她。
唉,到底她還要趕工多久?沒消沒息四天了啊。
何明聽季英鵬說得那麼高興,竟然羨慕起來。「看你爽成這樣,我也想找女朋友了……」
季英鵬哈哈大笑。「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會這麼高興。」
季英鵬回到空蕩蕩的家裡。
晚餐隨便地弄了一碗泡麵吃,孤單地坐在沙發看了一陣電視,越看越寂寞。早早上床去睡,突然手機響,他趕緊接起。
「終於……」是鄭文雯虛弱的聲音。「終於弄好了。」
「可以見面了?」
「嗯。」
「我馬上去,要不要給你帶吃的還是喝的?要不要喝味噌湯?你餓不餓?還是想吃三明治?不對,應該帶你去外面吃豐盛一點的,有二十四小時的港式飲茶,要不要去?」他想她想到語無倫次了。
「不用,你人來就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精疲力竭的虛脫感,真慘,季英鵬好心疼,他拿了車鑰匙,一路心急如焚,飛馳過去。
終於,鄭文雯打開家門對他微笑。
「好久不見了。」她微笑,那笑容有點憨,有點傻氣。
季英鵬聽見屋內正在播放QUEEN唱的LOVEOFMYLIFE,他站在門外,沒有立刻上前擁抱她,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眼眶熱熱的,有點不知所措,才幾天不見,怎麼恍如隔世?
她顯然刻意打理過自己了,身上有薰衣草洗髮精的香氣,她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他好心疼。
「幹麼?」鄭文雯癟嘴。「不說話嗎?生我的氣喔?對不起啦。」
「我很想你。」他說,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覺得自己很沒用。
而她呢?
她也好不到哪去,她苦笑,上前擁抱他,伏在他的肩頭。
「……謝謝你。」他耐心守候,沒有一句抱怨,好脾氣的等著她,真希望他能永遠愛她,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愛戀,最終的伴侶,可以嗎?
鄭文雯在心中祈禱,如果有神,聽見她的請求,拜託就是他了,她再也不要愛誰了,她閉上眼睛,看見他,偎近他的胸膛,她安心了,整個人放鬆了,她雙腿一軟,季英鵬即時抱住她。
「怎麼了?」
她睜開眼,賴在他懷裡,看見他擔心焦急的神情,她憨憨地笑,覺得好幸福。
「沒事……」她閉上眼,笑著嘆息,「我四天沒睡了,想快點趕完劇本跟你見面。」
「四天沒睡?」
「嗯,我要睡了。」
「傻瓜……」他笑了,很感動,將她抱進房間,放在床上,親吻她的臉,她累得沒有回應,一沾床立刻昏睡去。
他也躺上床,側身躺著,右手肘撐在床上,瞅著她的睡容。
果然,鄭文雯很快地開始打呼。
他笑了,撫著她的發,高興極了。
原來她是在乎他的,她也很想他。
知道這一點,他放心了。
季英鵬靜靜看著她睡容,一直在心裡讚歎著她的美麗,還一邊想著,明天要帶她去哪兒吃大餐,好好補一下身子。
四天沒睡?可愛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