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季英鵬以為只是打打字而已,沒想到鄭文雯一上工就發瘋了,特別當劇情越推越順遂時,她也不管太陽下山,晚餐時間到,他還沒用餐連上廁所都沒有,竟然這樣沒良心地使用他使用到深夜十一點鐘才結束。
而且,結束還不是她決定的,是她自己講著講著,聲音越來越小,忽然沒有動靜,也不吭聲了。他感到納悶,回頭望,發現她已經掛在沙發累到睡著了,當然又開始她招牌的呼嚕呼嚕打呼聲,像小豬。
鄭文雯垂在沙發邊緣的手還抓著酒瓶,受傷的綁著繃帶的那隻手則是彆扭地擠迫在腰側,然後很不淑女的一條腿在沙發上,一條腿垂在沙發下,實在很像酗酒的女酒鬼。
不過到哪兒找來這麼可愛的酒鬼?臉兒紅咚咚的,唇瓣在燈下亮著柔潤的光澤,一頭烏黑蓬鬆的捲髮像雲朵,誘惑男人將臉埋進去感受著性感的搔癢,因為放鬆睡著的緣故,她身上的寬領T恤垂下,順勢地裸出半個小巧圓潤的白皙肩頭,在那張玫瑰色沙發里,她蜷睡的身影,讓人很想擁抱疼惜。
季英鵬望著這個女人,胸腔滿溢著感動,為著因她而起的種種情緒。他以為他內在只剩下恨,還有對愛的憤怒與不屑,以及對女人的敵意。可是……這算什麼?他竟然還會溫柔感動,他竟然還會欣賞女人?還會對女人感興趣?他原以為他的情傷應該要痛上好幾年,沒想到人的韌性這麼強?這會兒,他竟然對另一個女人產生憐惜……
季英鵬心思複雜,他很感激此刻屋內沒有別人在,這讓他可以這樣放肆地窺看她的睡容。
他將檔案存妥,靜靜待在她的地盤,月亮高懸在屋外黑天空里,夜深,聽得見偶爾掠過的汽車聲響,還有陽台花盆裡蟋蟀的唧叫。
CD里的鋼琴曲,早就播放完畢。
另一首歌開始唱起,那是她酣睡的打呼之聲,很可愛地迴旋在屋裡。他懶洋洋地托著臉龐,倚在書桌,長腿懶散地交疊著,聽著她的打呼聲,看著她累困的恬靜睡顏,他感覺到平靜舒服,傷痛在這一刻都已遠離……那些痛怎麼縮小到好像可以無所謂了?
那個因為前妻跟朋友的背叛,狠狠失眠,痛不欲生的自己呢?
那個每當看見自己的小女兒,就心疼痛楚的自己呢?
那個對妻子跟朋友充滿恨意的自己呢?
那些在這屋裡變得很渺小,雲淡風清。
看著這情路也不比他幸運多少的女人,想到她受過那些痛楚,依然認真工作,又睡得這樣香甜,他發現自己的痛羞於啟齒。如果鄭文雯遭受過那些事還能一再地重新愛人,為人生奮鬥,待人熱情,精神奕奕地活著,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沒理由辦不到。
季英鵬忽然討厭起憂鬱苦惱的自己。
是啊,他要把傷害他的人忘得一乾二淨,逐出他的生命,他不要再郁著面孔,只想孤僻著傷心忿恨,沒有妻子,他跟女兒還是可以活得很好。婚姻失敗了,但他還有個可愛的女兒。他幹麼要覺得女兒失去母親很可憐呢?他可以給女兒比她媽媽在時還要更多的幸福。那樣輕易放棄她的母親,不值得留戀,沒有也罷。
季英鵬感覺到內在死寂的一部分,又重新流動起來。
他走向沙發,打開放在一旁的灰色毛毯,小心翼翼覆蓋住鄭文雯,他蹲下,微笑凝視她緊閉的眼,卷翹的睫毛,他伸出食指輕輕觸碰那可愛的睫毛,她皺了皺鼻子,抿了抿嘴唇,又繼續打呼。
要不是,要不是他們根本不熟,要不是,要不是尊重她的信任,他真想……吻她……擁抱她。想到擁抱她的念頭,他身體灼熱,心思紊亂,再待下去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蠢事,他只好趕快收拾東西離開。
在離開前,他把所有的杯子都洗乾淨了,把香氛機里的水加滿了,把她的保暖毯子蓋妥了,把門窗都檢查過了,留下一張紙條,只寫了兩個字。
不過呢,他想,她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
鄭文雯在半夜裡醒來,她發現毯子蓋在身上,還發現每次她上工就被她弄亂的客廳都收拾乾淨了,季英鵬帶來的電腦還擱在桌上,旁邊有一張便條紙,上頭是兩個工整的字。
很大氣,很粗獷的兩個字。
看來是用他自己的鋼筆寫的。
他寫字很用力,像是用刻的刻進紙張。
謝謝。
他寫著。
她將紙張拿起來,微笑著,看了一陣子。
她看著這樣工整用力的字跡,就想到他那張英俊但過分謹慎嚴肅的臉,還有常常蹙著的眉頭,還有當她扭傷時,他用冰塊幫她冰敷。還有在醫院裡時,他細心地跟醫師討論她的狀況。季英鵬這男人真是很貼心,讓人很有安全感。
鄭文雯嘆息,將紙張按在胸口,想到他提起離婚時眼裡的痛楚,讓她心疼,他的情傷還未平復吧?這應該是他感情上最脆弱的時候,所以他才會想躲到她這兒當打字員。
到底他的前一段感情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但不敢多問,怕問了他更沉溺於痛苦中,人要學會遺忘,否則有時真的會走不下去。而人啊,偏偏又總是在夜深人靜,孤單一人的時候,才會放縱傷痛的回憶來啃噬自己,被那些黑暗記憶啃得體無完膚。她撐過來了,而他似乎正在經歷。她了解,讓他參與她的編劇工作,也知道他是在逃避他的世界,他一定很想暫時跳到完全陌生的領域,就像當初她離婚時,老是在外面廝混,不敢回家。
他是感激她的收留,所以才寫了「謝謝」兩個字。
鄭文雯坐在沙發沉思,點燃一根煙,沒打算抽,只是喜歡它燃燒著,陪她熬夜,揮發掉她的寂寞,她感慨,季英鵬是個很好的男人,為什麼會離婚呢?人們為什麼相愛時,都好得要命,可是一旦朝夕相處結婚了,也真的如願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了,卻又常常變成互相挑剔跟折磨,然後又想要恢復單身的自由?真荒謬。
鄭文雯對愛還不死心,可是離開失敗的婚姻后,她依然錯愛不停,這世上,是否真的有永恆的愛情?是否真的有那種身心契合的伴侶?可以無盡的包容對方缺陷,永遠的欣賞著對方不管歲月如何吃掉激情?當新鮮感被磨蝕殆盡后,彼此還能相依相守,是否真有這樣浪漫美好的愛情?
如果有。
為什麼她找不到?為什麼看見的都是糟糕的愛情事件?
今天下午,當季英鵬幫她抹去了唇瓣的奶油漬,當他們目光交會,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彼此在那瞬間的吸引力。
可是,她不敢貪心地去想太多,憧憬太多。
他是個受傷中的男人,而她也剛結束一段感情。他們之間的火花很可能只是錯覺,她不會抱持太多的妄想,她也不覺得自己會真的喜歡這個男人。
可是,這又是怎麼了?
越是認識他,就越是滿腦子想著他。她還發現她很喜歡他的字跡,她還一直想起他手忙腳亂張羅午餐,被她批判得一文不值時他尷尬困窘的模樣。
她又為什麼在深夜裡,燃著香煙,一直想他呢?每次想起季英鵬,又有著莫名的心疼,想到他在這寒冷的夜晚,在情傷的日子裡,午夜一個人睡著時,一定很難熬。他還有一個女兒要照顧,心裡的壓力一定很大。鄭文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很放不下這個男人,情不自禁地想關心他?
難道……她瞳孔發亮,臉龐炙熱,突然往外面天空看,喝,嚇得縮了一下肩膀。
沒錯,月圓了。
肯定是潮汐的變動,肯定是月亮磁場的召喚,她……她又發情了啦。
接下來的時間,鄭文雯完全沒有睡意,她抱著枕頭,脹紅著臉,一直在胡思亂想。比如跟他親親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比如跟他擁抱的話……他的身材很有看頭,他的手臂看起來很有力量,他的擁抱一定非常狂野熱情,他……
很好……她不用睡了,凹嗚……
***
中午,浪漫的西餐廳里,一群人正歡喜地大快朵頤。
傅紫琳請她的寫手們吃飯,她一身高貴的白色洋裝,像公主那樣無懈可擊的完美髮型完美妝容,優雅地翹著尾指,品味花茶。
自從搶走死對頭鄭文雯的男朋友后,傅紫琳總算出盡鳥氣,她興高采烈地請底下的寫手們享用下午茶。
傅紫琳不像鄭文雯寫劇本寫得很悲苦,把自己弄得像女工,筋骨酸痛又職業病一堆,傅紫琳在財力雄厚的繼父家裡,享受慣了。她對編劇有熱愛,同時養了一批寫手,她只需要把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想法告訴底下的人們,剩下就由他們去發揮。
由於傅紫琳對寫手們很慷慨,待遇又好,大家也都習慣被傅紫琳照顧,甘於當起影子編劇。
一群人,享受高級午餐,同時很配合地聆聽傅紫琳得意的事迹。
「我真同情鄭編劇,就算她的戲拿到了金鐘獎,那又怎樣?她的男人我隨便拋個媚眼,傳個煽情的簡訊,一下子就被我迷得暈頭轉向,把她丟在一邊,投奔我的懷抱。」
「不是我故意諂媚——」德芬妹妹笑嘻嘻地捧老師。「論姿色,我們老師比鄭編劇漂亮多了,哪個男人可以抵抗我們老師的魅力?」
薛小弟趕緊跟上拍馬屁的行列。「我聽說鄭編劇情路坎坷,她的男人要不就是出軌,要不就是拋棄她,雖然她長得不錯,喜歡她的人也滿多的,可是圈內人都知道,鄭文雯留不住男人,說不定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缺陷……」
「對呴。」關小妹興奮的加入話題。「我猜鄭文雯的缺陷就是……就是……咪咪太小嗎?」
「哇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微笑成一團。
傅紫琳驕傲的挺胸坐好,對於她豐滿的胸圍可得意的呢。
「我算有良心的,看鄭文雯難過到竟然衝進我的工作室抓姦,我覺得她好可憐,所以她的男人我也不要了還給她,聽說那男人還在苦求鄭文雯原諒呢,真沒用,嘖嘖嘖,鄭編劇看男人的眼光真是教人不敢領教,只有下流的男人會看上她。」
「物以類聚嘛。」薛小弟刻薄的補上一句。
傅紫琳笑得作勢打他。「你喔,講話不要這麼毒,留點口德。」雖然是真的也不用說出來嘛。
「可是……我很好奇一件事,一定要親自問老師。我懷疑是老師的安排,如果是,那老師真是太高招了。」德芬妹妹問。
「欸?什麼事?」
「你們知道T台退休的台長跑去開文創學院吧?」
傅紫琳冷哼:「這個我當然知道,不是已經把他的愛將鄭編劇找去當老師嗎?這有什麼?誰希罕去當什麼編劇老師?吃飽太閑了我看。」傅紫琳大放厥詞。「編劇這種事不是用教的就會的,那些課都是騙人的,編劇需要的是天分,還有一顆有創意的腦子,換作我,我才不會答應去教課。」
「可是……」德芬妹妹欲言又止,大家也納悶的追問她「可是」什麼,德芬妹妹吞吞吐吐地說:「看老師這麼驚訝……原來我誤會了,我還以為是你指使的,算了當我沒說。」
傅紫琳臉色一沉,「幹麼把話講一半,說清楚,到底什麼事?」
「就是……我認識的朋友在學院里工作,前陣子我去找她時,看到你哥在聽鄭文雯的課程說明會,更驚駭的是,後來我跟朋友打聽,得知你哥竟然報名上她的編劇課——」
「我……我哥?是看錯吧?」
「沒錯,真的是你哥,季英鵬——這名字對吧?我心裡一直很納悶,老師,你哥在設計界已經很有名氣了,怎麼突然對編劇有興趣?他想轉行嗎?他如果對編劇有興趣,應該跟你學才對啊,他不知道你跟鄭編劇不合嗎?」
傅紫琳臉色鐵青,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當我沒說好了……我還以為……老師故意安排哥哥去鄭編劇那裡卧底的,我間諜片看太多了……」德芬閉上嘴巴。
大家也紛紛低頭喝咖啡吃蛋糕,全都不也吭聲。傅紫琳脾氣一來,那可不是好惹的。
傅紫琳僵著面孔,很窘很嘔。
這怎麼可能?哥怎麼可能跑去上鄭文雯的編劇課?哥這樣做不是讓她變成大家的笑話嗎?他到底想幹麼?
傅紫琳冷靜下來,又點了新的一壺花草茶請大家,還多點了好幾客甜品,然後她笑眯眯地跟大家說——
「我大概知道我哥在想什麼,他啊他真的是非常貼心的哥哥,大概是看到我為了上次金鐘獎的事很氣,所以跑去鄭文雯那裡,伺機搞破壞,替我這個妹妹出氣,我哥真是好可愛,我會叫他別這麼做……」
「喔……」
「原來是這樣……」
「就是嘛,我也在想不可能的嘛。」
大家敷衍地說著,假裝相信了老師破洞百出的解釋,他們知道傅紫琳愛面子,全都配合著演戲。
傅紫琳草草了結了午茶時光,先離開,她氣憤難平,急著找哥哥問清楚。
季英鵬從媽媽家接回女兒,早上他們父女逛了微風超市,採買一堆食材,一直逛到中午才回來。
他將女兒安置在廚房兒童座椅上,拿了搖鈴給她把玩,接著打開嵌在牆壁里的液晶電視,播放昨天跑去誠品買的烹飪DVD,畫面里是穿著全套白色廚師制服的英國名廚,傳授如何製作好吃的家常三明治,這段昨晚他已經看了N遍,都快要可以背了。
烤箱,麵包,佐料……全部準備就緒,季英鵬看著DVD再複習一次。
好,開始練習——
季英鵬按照老師教的步驟製作三明治。
第一次手忙腳亂,麵包烤焦了,失敗。
第二次,番茄切壞了,培根烤太硬,失敗。
第三次,勉強完成,口感普通,不過至少步驟跟順序都記住了。
第四次,及格,第五次,很熟練,第六次,很美味,第七次,重做到第七次時,季英鵬已經把大廚老師講的每個細節都做到最完美,不但麵包酥脆,配料鮮甜,肉汁豐富,鹼度剛好,一整個大完美,優秀到他認為都可以拿去外賣了。
「搞定。」他滿頭大汗,拍照存證。
而不鏽鋼餐桌的另一邊,堆滿了實驗失敗的三明治。
他切了一小塊麵包喂女兒。「好吃嗎?」
「唔,吃,吃——」女兒流口水了,他笑著幫女兒抹掉唾沫。
這時有人猛按門鈴。
季英鵬開門,妹妹闖進來。
「你——」她愣住,聞了聞,「你在做菜?」有麵包跟培根的味道。
「在做三明治,要不要吃一片?」季英鵬走回廚房,傅紫琳跟進去。
「你會做菜?真是大新聞。」哥從不下廚的,看來離婚讓他有了大轉變。「這是在幹麼?這麼多三明治?」
「我在實驗,我想學做三明治。」
「搞什麼,別告訴我你想跑去賣三明治。」
「只是突然對烹飪有興趣。」
「很好,非常好。」傅紫琳將皮包扔了,坐下,瞪著哥哥看。「我聽說人遭遇太大的打擊,會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所以哥突然對烹飪有興趣,這很好。但是突然對編劇有興趣是怎麼回事?」
看季英鵬臉色一凜,看來妹妹知道了,果然這世上沒有秘密。
「我的私事,不需要跟你交代。」他轉身收拾流理台。
「你真的跑去上鄭文雯的編劇課?」
「我在休假,想上點課充實自己。」
「平時從不看連續劇的人忽然對編劇有興趣,會不會太扯了?」
「我想接觸跟以前不一樣的生活,和不同領域的人往來。」
「所以找上鄭文雯嗎?哥不知道我跟鄭文雯的關係嗎?」傅紫琳跳下椅子,衝過去,一把抓住哥的手臂,扳他轉過來面對她。「傅紫琳的哥哥跑去跟鄭文雯學,而不是跟妹妹學編劇。」
季英鵬看著傅紫琳,他不像妹妹老是情緒激動,那麼在意別人的肯定。「你想太多了,沒多少人知道我是你哥。」
「你以為我是怎麼知道你跑去上編劇課的?還是會有人知道,跑來告訴我。哥,你真的對編劇有興趣,明天起我教你,鄭文雯那邊你不要再去了。」
安琪聽見爭吵,哭起來。
「你嚇到安琪了。」季英鵬趕緊把女兒抱進懷裡哄。
「答應我,不要再去鄭文雯那裡。」傅紫琳降低音量,但仍堅持著。
「不行。」
「為什麼?」
「這是我的私事,我想跟誰學,不需要你同意。你在乎別人怎麼想,那是你的事。」
「哥,你太自私了,你怎麼可以完全不顧我的面子?鄭文雯是什麼東西,她連男朋友的心都留不住,會有什麼能力?你不知道吧?她會拿下金鐘獎,聽說是跟評審有曖昧才——」
「你住口。」季英鵬喝叱,嚴厲的眼色嚇到傅紫琳。「在你批評人家之前,先看看自己有什麼贏過人家的,吃家裡的,用家裡的,信用卡刷爆了就找繼父處理,闖禍了就要我幫忙,連工作室都要我借你。你編劇是為了好玩有趣,鄭文雯卻是憑自己的能力努力得到她的成績。你有一批寫手,她卻是一個人逐字逐字敲出所有的劇情。你每天工作不到兩小時,她一上工就從天亮做到天黑,人家這麼努力會贏過你拿到金鐘獎是應該的,你有什麼資格說人家?用下流的招數拐走別人的男朋友,還這麼得意?你給我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這是哥的真心話嗎?」傅紫琳熱淚盈眶,氣得發抖。「我就這麼差?鄭文雯就這麼了不起?我們還算是親兄妹嗎?」
「我只講實話,對,你是我的妹妹,但你的所作所為我很不屑。不過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所以你也不要來干涉我的生活。」
「哦——很好,很好,我讓你很不屑。」傅紫琳很受傷,忍不住刻薄反擊:「哥就這麼清高了不起嗎?如果你這麼好,大嫂怎麼會跟別的男人跑了?連自己的老婆跟朋友偷情都不知道,事實證明哥是個愚蠢的笨蛋,哥有什麼資格說我?我至少不會讓自己蠢到這種地步。」
「滾出去。」季英鵬目光冷峻。
「我會走,我才不想留下來對著個笨蛋講話。」
傅紫琳氣呼呼走了。
季英鵬面對著凌亂的廚房,英國大廚還在螢幕里興緻高昂地端出一道道美味佳肴,充滿活力是介紹著。
而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拔比——拔比——」安琪摸摸他的臉。
「爸爸是笨蛋,對吧?」季英鵬苦笑,親吻女兒的額頭。
安琪咕咕笑起來,指著桌上的三明治。「吃,吃——」
季英鵬送女兒回媽媽家裡,返回住處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不知道鄭文雯醒了沒,該出發去她家協助打字嗎?怕她還在睡,季英鵬發簡訊問——
醒了嗎?我幾點過去幫你打字?
他等待回訊,等待的時刻發現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是焦急地一直瞅著手機看。
好可怕,他竟然這麼渴望見她,渴望看見鄭文雯每個生動表情,充滿喜感的肢體語言。他是迷上了在她身邊的氛圍,即使只是坐著幫她打字,都能因為她誇張的口述而發笑。他還心急如焚地想讓她品嘗他迅速學會的三明治料理。
季英鵬不知道個性內斂謹慎的自己,竟也會變得這麼有表現欲?像是很渴望被她肯定。
有這麼在乎她?有嗎?沒有吧?有嗎?沒有啦,有啦……
季英鵬胡思亂想著。
發現自己很渴望早點去她那裡,是因為如今這個空洞的住所充滿他跟另一個背叛他的女人的回憶,所以令他窒息嗎?不,不是這樣……
嗶!
鄭文雯回訊了——
我醒了,你可以來了。
「YES!」季英鵬跳下沙發,迅速動手做三明治,還帶上為了贖罪買下的藍山咖啡,買時在老闆處已學會手工沖泡咖啡,還做了筆記,真是有夠強的學習力。
哼哼哼,他一邊準備,一邊得意地笑,等著瞧吧,鄭文雯,他會令她刮目相看,把昨日的失敗都忘光光。
季英鵬很快把三明治弄好,裝進透明餐盒裡。
半小時后,趕至鄭文雯住處樓下,公寓大門沒關,有輛賓士車停在樓梯口,一位穿黑西裝司機模樣的大叔正在車旁抽煙。
季英鵬聽到樓梯上方傳來鄭文雯和人爭執的聲音——
「你就是拿鮑魚來我也不希罕。非上課時間你甭想進來。」鄭文雯正在罵劉子騏。
劉子騏苦著臉,拎著燜燒鍋站在鐵門外面。「寶貝,別這樣嘛,我特地買來的呢。這家雞湯可是熬了十幾個小時製作的喔,鈣質很多喔。」
「給傅紫琳喝,我不希罕。」
「拜託,不要再提她了,她是個錯誤,她是壞女人……」
呴,鄭文雯冷笑,鄙夷道:「真沒水準,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批判跟你曖昧的對象,你以為這樣我聽了會爽嗎?我只會覺得反胃——季英鵬?」鄭文雯看到季英鵬走上來,厭煩的臉色瞬間滿是笑意。
看見他就這麼高興?劉子騏很不爽,更讓他鬱悶的是,剛剛還堅持不給他開門,這會兒,鄭文雯看見季英鵬立刻開門邀請——
「我在等你呢,快進來。」
「等一下。」劉子騏搶下季英鵬。「喂,今天沒編劇課你來幹麼?」上次拿走他送的花,現在又登門拜訪,幹什麼啊?
季英鵬懶得回答,直接穿過他的面前,走向鄭文雯。
「給我站住。」劉子騏搶下季英鵬手裡的餐盒。「這是什麼?」掀開蓋子,是鄭文雯最愛吃的煙熏鮭魚三明治。
「你特地做的嗎?」鄭文雯驚訝。「特地做給我吃的嗎?」
她驚喜的口吻,教劉子騏更火大,他諷刺季英鵬:「我看你不是來學編劇的,你居心不良,你是來破壞我跟文雯的感情——」
「劉子騏。」鄭文雯搶回餐盒。「幹麼亂動別人的東西,沒水準,還有別再說什麼女朋友,我跟你已經切了,滾開。」她推開劉子騏,另一手拉季英鵬進門。
「不准你進她家。」劉子騏衝過來,搶走餐盒,砸在地上,三明治摔出餐盒,落在地上,餡料散了一地。
「劉子騏。」鄭文雯大叫,撲向他。
季英鵬擋住鄭文雯,將她攔在身後。
季英鵬冷冷地瞅著劉子騏抓狂的臉,緩慢嚴肅道:「把我的東西撿起來。」
「不要。」劉子騏昂頭,挑釁地對他笑。
「不要?」季英鵬挑起一眉,眼色更深。
「對。」劉子騏挑釁的站前一步,挺起胸膛。「不然你是想怎樣啊?嘎?」
砰——
季英鵬的回答很直接,他一記右勾拳出去,劉子騏痛呼,瞬間被K倒在地。這一拳快又狠,劉子騏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嘴角滲血,跌坐在地上,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你……你打我?」劉子騏摸摸嘴角,驚恐地對著鄭文雯展示手上的血跡。「我流血了?他打人?文雯,你看見沒?他會打人的!」
「我看見了。」鄭文雯豎起大拇指。「帥。」她轉頭問季英鵬:「你有學拳擊?」
「我定期在跟老師練拳擊有氧。」
「難怪姿勢這麼帥。」
「過獎過獎。」
「喂!」劉子騏氣嚷:「我流血了你還跟他聊天?快扶我起來寶貝。」朝鄭文雯伸出手。
鄭文雯眼睛閃亮亮地瞅著季英鵬,繼續聊——
「拳擊課在哪上的?」
「我有固定去的健身房,那裡的老師不錯,都有執照。」
「聽起來很不錯喔。」
「你想去的話,我的運動副卡可以給你使用。」
X!連副卡都出來了,再聊下去直接卡位變成她男朋友了。不用人扶了,劉子騏直接跳起來,跑向鄭文雯。
「寶貝,有沒有消毒水?我的嘴破了幫我弄——啊!」
季英鵬抓住劉子騏頸后領子,在他差點撲進鄭文雯懷抱的前一秒,將他揪過來。
「不要打我。」劉子騏閉眼尖叫,舉手投降。
「劉子騏——」季英鵬目光銳利地定住他。「不要再來騷擾鄭文雯,你們已經分手,如果你再不顧她的感受糾纏她,我不會再漠視你對她的騷擾。」
「你憑什麼?這是我跟她的問題,關你什麼事?」
「只要讓鄭文雯不舒服的事就關我的事。」季英鵬想也沒想就說。
鄭文雯聽見了,聽見他這麼豪邁的照顧她的口氣,即使是大女人般的鄭文雯,也禁不住地感動起來,她微笑,眼裡儘是他的風采。
劉子騏怯弱地看著季英鵬,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喉,你喜歡她,你喜歡她對不對?我就知道,你搶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季英鵬將他的衣領揪得更緊,勒緊劉子騏的脖子,冷厲的視線,盯得劉子騏腿軟。
劉子騏顫抖地說:「我……我知道啦……我要下樓了……你放開我,快放開。」
季英鵬鬆手,劉子騏踉蹌得差點站不穩,他氣呼呼拎起擱在地上的湯鍋。
「我走,行了吧?」
「等一下。」季英鵬硬是搶走湯鍋,對劉子騏微笑道:「這鍋雞湯,我跟鄭文雯會吃,謝謝你。」三明治毀了,至少留下雞湯。
「你跟她吃?」劉子騏好嘔。
「好極了。」鄭文雯拍手,笑眯眯跟劉子騏講:「以後你再拿東西來,我就通通跟季英鵬分享,心痛嗎?那就不要再做這種事。」
「好。你行,算你狠。」他瞪著站在季英鵬身後的鄭文雯。「我們真的完了,外面一堆女人等著我咧,你以為我不能沒有你嗎?我看破了,你跟外人聯合起來欺負我,你這麼傷我的心,我受夠了,文雯,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我們徹底完蛋,你會後悔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房地產吧?也不知道我存款有多少吧?哈哈哈,你真沒福氣,掰掰。」
劉子騏虛張聲勢地嗆聲完,駝著背下樓了,沮喪啊。
「希望真的是最後一次。」鄭文雯鬆了口氣,受夠劉子騏的幼稚跟任性。
季英鵬蹲下來,將散落一地的三明治撿回盒子里。
「我來——」鄭文雯也蹲下,幫著撿,但他擋住她的手。
「我來就好了。不要弄髒手。」
「有什麼關係。」她笑。
「我來就好。」他鬱悶地看著精心準備的三明治全毀了。
可是鄭文雯心情超好的,她笑眯眯蹲在他旁邊,雙手捧著臉,瞅著他笑,看他收拾三明治的殘骸,也看著他專註認真的表情,然後她不安地道歉——
「不好意思,讓你受這種氣。」
「這有什麼?」他轉頭,對她笑了笑。
她微笑,有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指著地上的三明治。「你自己做的?」
「嗯。」
「你不是不會嗎?」
「我看了教學影帶,我啊一個晚上就學會了。可惜全都摔爛了,qunliao獨家,本來想跟你臭屁一下……」他笑道,看鄭文雯撿起地上的一小塊三明治吃。「喂!」來不及阻止,她已經放進嘴裡嘗了。
「唔……」她笑嘻嘻地咀嚼著。「贊。」她豎起拇指,很滿意。
他愣著,看她嚼得很高興,他笑了。「摔爛了還吃?」
「你這麼認真做,我當然要吃看看,真的很贊。我看看還有沒有可以吃的——」她又要拿,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不要吃。」他搖搖頭。「掉到地上了,不幹凈。」
她吮著拇指,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你不知道嗎?」
他微笑,覺得她這樣子,好可愛。
鄭文雯又說:「我發現你真是很贊的男人,右勾拳打得帥,學東西又很快,個性穩重體貼,還會設計東西。喂,跟你離婚的女人真是虧大了,換作我,我死也不離,這年頭要遇上好男人很難欸,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要——」
季英鵬突然貼近,親了一下她的嘴。
鄭文雯怔住,目光閃動。
季英鵬看著她,深深地凝視她,然後他再次貼近她,吻她。
鄭文雯閉上眼,感覺他炙熱的嘴覆上她的唇……這瞬間,電麻麻的興奮感震撼他們。
季英鵬情不自禁握住她的後頸,將她攬近,好吻得更深。
好甜蜜,好興奮——鄭文雯軟弱地垂下肩膀,任他將自己擁進懷裡。他們蹲在地上,親密地偎在一起,忘情地親吻……一遍又一遍,捨不得停下來。
鄭文雯癱在那雙強而有力的臂彎里,興奮地承受他的熱吻,她甜蜜地回應著,還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見他肩后,樓梯間那扇窗外,菩提樹葉子,一片片心形葉,在夕光中顫抖著,像在對她微笑著,而她在這男人懷抱里甜蜜地輕顫著,她陶醉地閉上眼,任他一遍又一遍和她親昵熱吻。
怎麼了?感覺這麼幸福?
她彷彿回到年少時第一次和喜歡的人親吻,第一次知道親吻是什麼,那樣激動刺激,那麼的興奮啊,好甜蜜,她想著,也好可怕,她有狠狠墜落的感覺,墜落在這男人的魅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