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卓帝一實踐他的承諾,密集地幫美樂安排各種活動,務必找到她的興趣。
但是,她還真、捧、場,她——
「呼……呼……呼……」
丟臉。卓帝一拿講義遮住臉,替某人感到可恥。
茶香陣陣,古意盎然。在販賣古董與佛書的藝文中心,七十八歲國寶級的古琴老師,坐在古琴前,預備傳授琴技與琴譜歷史。
「在古代,古琴是拿來修行的工具……所以在學琴之前,你們要先懂得曲子的歷史……」
陣陣打呼聲傳來,查美樂在老師講了足足一小時的古琴歷史后,終於直接跟古人周公談心去了。於是乎,老師沙啞年老的嗓音,與美樂年輕高亢的打呼聲,以及同學們的竊笑聲,互相應和,為開課以來以枯燥聞名的古琴課增色不少。
「古琴外觀分有仲尼式,伏義式……」
「呼……呼……」
「琴體有幾個構造組成共鳴箱由琴面、琴底,琴軫、雁足……」
「呼啊呼啊噗……」
「琴弦七根,還有岳山龍齦琴徽等幾個……」
「啊呼……呼呼呼……」
夠了!第一堂課,還有一小時才結束,卓帝一拉起美樂,直接將她拖離教室。
查美樂一臉慌,被他拉著走。「天啊,我睡著了嗎?我是不是睡著了?我真睡著了?」
「你一直打呼。」來到教室外,卓帝一按下電梯。
查美樂掩住嘴。「真的?我睡了多久?你怎麼不早點把我叫醒?」丟臉。
電梯門打開,走進電梯,下樓,卓帝一打開筆記本,在古琴那一欄畫了個大大的叉。
「你不喜歡古琴。」都睡到打呼了。
「也不是不喜歡啦,因為一開始老師換弦就換了快一小時,然後他又講古琴歷史講了快半小時,後來又分析古琴的樣式分析了快四十幾分鐘,所以——」
「你就是沒興趣!」卓帝一斬釘截鐵地說。
「是嗎?」查美樂還在猶豫。「可是我不覺得討厭啊。」
「如果是你真正有興趣的,連吃飯睡覺都會忘記,不可能打呼打成那樣。」
走出電梯,夜涼如水,查美樂伸伸懶腰。
「真是的,這禮拜你已經帶我去聽電腦繪圖、服飾設計、咖啡烹調、皮雕課、古琴課,沒有一堂有像你形容的,會讓我忘記睡覺吃飯的……接下來還要帶我做什麼?」
「明天我帶你去見一位油畫老師。」
他們走向停車場。卓帝一說:「肚子很餓。」
「吃燒烤。」美樂說,很久沒去看老爹了。
他警告:「別告訴我又是那家黑店。」這個月,已經去吃過兩次了,她一定有隱性的自虐傾向。
「人家哪是黑店。」
「我帶你去吃港式飲茶好了,有家二十四小時的還不賴。」
「我要去吃老爹的面,沒關係,你去吃港式飲茶,把我放在老爹那裡,我吃完自己坐車回家。」
「好。」他答得無所謂,心裡卻火大。他要去吃港式飲茶,他討厭那個忘東忘西的老頭,討厭路邊吃東西的蠢樣,討厭食物暴露在街邊吹風,很臟。但為什麼啊,查美樂就是愛往那裡去。
他才不遷就她。
到了目的地,卓帝一開車門,放她下車。
「那明天見嘍!」美樂走向攤位,跟老爹打招呼。「哈啰,我又來了。」
卓帝一坐在車內,看著,氣著。她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戀他,可他又幹麼這麼在意她的表現?他看美樂在餐台前坐下,坐在紅燈籠下,托著臉,跟準備料理的老爹微笑說話……
卓帝一按了按喇叭,將她的注意力按回來。發現他還沒走,美樂過來了,彎身,隔著車窗看他。
「怎麼啦?」
「我只是有個疑問。」
「哦?什麼疑問?」
「以前也常帶我哥來這裡嗎?」
「沒有,他不愛吃燒烤,他喜歡吃西餐。」
「哦,所以你都陪他去吃西餐。」
「不是,我通常會自己煮給他吃。我除了很會做麵包,西餐也很厲害。」
夠了,卓帝一陰鬱著臉。「明天做晚餐給我吃。」
「嗄?」
「好,今天我就陪你吃難吃的日本料理,明天換你煮飯補償我。」
美樂笑了,他偏執的眼神,怪異的表現,令她感覺某種甜甜暖暖的東西,淹沒她的心房。他還滿可愛的呢!
「我為什麼要補償你呢?」她故意逗他。「我又沒求你陪我吃……」
他暗了眸色,自尊受傷。「當我沒說。」發動引擎就要走。
「喂?喂!」美樂拍拍車門。
他油門一催,駛得不見蹤影。
笨蛋!美樂跺腳,這麼大牌,都不能開玩笑的喔,自尊心太脆弱了吧?美樂氣呼呼地回去吃燒烤,她恍惚著,失魂落魄的。
「你們吵架啊?」老爹笑咪咪問。
「那個豬頭……誰理他。」
「可是豬頭很喜歡你喔。」
「沒有啦。」美樂好笑道:「老爹,你別亂猜。」她不敢自作多情。
老爹說:「那傢伙討厭吃我的東西。」
美樂震住。「哪……哪有。」
「我知道啦,他每次吃我煮的東西都皺眉頭。」老爹嘿嘿笑,像個孩子,亂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老了,東西越來越嘗不出味道了。不怪他啦……你看,都沒客人,只剩你還會來……」
「老爹……」美樂忽然覺得很哀傷。
老爹倒顯得無所謂。「真的,丫頭啊,那個豬頭很喜歡你,雖然一邊皺眉一邊吃,可是眼睛常常在瞄著你,我都有在幫你注意,豬頭很在乎你……」
真是,可惡!美樂吃著拉麵,越吃越無味,心有千斤重……這個路邊小吃攤,忽然像缺了什麼,好寂寥。她瞪著白白湯頭,想著卓帝一方才那負氣的受傷表情。小氣又自大的傢伙!愛生氣!
美樂掏出手機,打給他。
「喂?」
「幹麼?」沒好口氣。
「開到哪了?」
「正要上山。」
「回來跟我吃燒烤,明天做飯補償你。」
「……」他倔強地僵持幾秒。「不需要,我幹麼委屈我自己,你愛吃就儘管去吃,我也要去吃我的宵夜……其實我沒那麼希罕你做飯給我吃,剛剛是開玩笑的,掰。」
掛電話了。
瞧,瞧,多不可愛的傢伙!美樂氣餒,再撥一次,才響一聲,他立刻接起。美樂感到好笑,他明明很在意的吧?
「喂?!」他又是很沖地應。
「唉。」她嘆氣。
「幹麼?」
「算我輸給你了,拜託,陪我吃宵夜吧……」
「……」
「我一個人吃,很寂寞。」
他還是不吭聲。
她緘默了會,又說:「我好像有點習慣,看你擺臭臉,跟我一起吃老爹的東西……你回來,明晚我做超級豪華大餐請你,牛排還是羊排還是奶油龍蝦?」
她聽見一個緊急煞車的聲音,他好像在高速迴轉。
「看你可憐!」這大王,為了顧及頹敗的自尊,還不忘嗆這一句。
打完電話,美樂等著。她無心用餐,不停回望馬路,期待快些見到銀色跑車飆回來。每一秒,都比以前更長。她心急,又傻笑,唉,怎麼了?這麼期待他?
當跑車如願地飆回燒烤店,美樂迫不及待跳下座位,跑過去迎接。
卓帝一走出車外,看美樂走近,他突然凜住表情,凝住目光,用一種很怪的神情打量她。
她笑笑地說:「你脾氣很大啊。」
他凜著臉,對那溫暖笑意失神。「幹麼一定要人陪,自己沒辦法吃嗎?」
懶得跟他嗆了,她索性聳肩,攤攤手承認道:「我沒用啊,我不像你,我討厭一個人住,一個人吃東西……」
「唔,只要有人陪就行了。」這答案大王不太滿意喔。
她怔住,心房震了一下。她在那雙固執又倔強的黑眸中,讀到脆弱。於是緩了臉色,放柔口氣,對他微笑。
「不是誰陪我都行,不是的啊。」她低頭,收斂笑意,看著紅地磚,嗓音變得軟綿綿,小小聲,但是他聽得很清楚,很心悸。
「其實,跟你相處久了……我發現……」她踢了踢碎石。「滿有趣的……我滿喜歡的……」喜歡什麼?語意曖昧不明,但已經是她透露的極限了。她還不很明白卓帝一對她的意義哪,她還很混亂著啊。
而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他心頭重重撞擊出火花。
卓帝一眼色一暗,驀地圈抱住她,用火燙的體溫,將她包圍住。
她一下忘了呼吸,愣在他懷抱里,也忘了要掙脫,傻住了。
他低頭,尋覓她的唇。
她震顫著,嗅到他的氣息,不敢看他,膽怯地閉上眼睛,被他吻住了……心跳得好快,心情好興奮。窩在他懷抱里,大腦空白了,好像墜入了甜軟的棉花般的夢幻世界了,好熱,好窩心,好甜蜜啊……整個人繃緊,為著內在不斷滲漏的甜蜜感。
卓帝一什麼都不想管了,也不要再裝酷了,他吻了她,熱烈地,蠻橫地,雙臂牢牢緊摟她,在黑的路邊,幽微燈下,他不要再抵抗愛情了,太累了。
她嘗起來好軟好甜蜜……也許以後會心痛,就像以前那樣嘗到的心痛,可是這剎那,擁吻的滋味太美好,他抱緊她,忘了自己對愛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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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一直笑,一直上菜。
「來來來……這個我請。」
「吃吃吃:;這免費!」
「好吃吧……我今天不急著打烊,慢慢聊,你們慢慢聊喔……」
老爹笑咪咪地走開了,不打擾他們,剛剛可是將那刺激的親吻看得清清楚楚哪!
坐在餐台前的卓帝一跟查美樂,兩人臉紅通通,表情彆扭,都不看對方,忙瞪著眼前的菜。
卓帝一清清喉嚨。「那個……明天……說話要算話。」
「唔……」美樂臉紅。「在我家吃,還是你家?」
「你家那麼小,當然在我家煮。」
「你家冰箱什麼都沒有吧?」
「你要什麼材料,我可以買啊。」
「你會去菜市場嗎?」美樂轉頭,驚瞪著他。國王般高貴的卓帝一,知道怎麼買菜?
他嫌她大驚小怪。「幹麼去菜市場?列個清單給我。」卓帝一從皮夾拿出便條紙。「寫清楚,我去百貨公司買,超市經理跟我很熟。」
「百貨公司?」美樂快暈倒了。「買菜還要特地到百貨公司買?那裡的菜很貴你知道嗎?而且都是進口的。」
「傳統市場很臟,我腸胃不好很容易拉肚子,我要吃百貨公司超市的食材才放心。」
「胡說,傳統市場有什麼不好?老闆親切,材料齊全。只要懂得怎麼挑食材,有些比百貨公司那些坐飛機送過來的進口材料還要新鮮不知道幾倍。」
「唉呀呀唉呀呀,要不要吃秋刀魚啊,很新鮮喔。」眼看兩人又快吵起來了,老爹咻地遞來烤魚,岔開話題。
卓帝一說:「反正煮飯的人是你,隨便啦。」天啊,他被她的口頭禪傳染了,竟然也隨便起來了,嗯,重要是能跟她在一起。唉,真沒用啊,他很不甘願地讓步了。
「放心,不會讓你拉肚子的。」她保證。
「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還真有說服力啊。」他揶揄道。
她哈哈笑。「那次不過是多加了兩包酵素,哪知道效果這麼強,讓你跑那麼多次廁所,這次保證不亂來。」
「來,烤香菇,贊喔!」老爹又呈來另一盤燒烤。
「老闆,你心機很重喔,我們沒點這個。」就算健忘,也健忘得太過分了。卓帝一不爽,哼,想揩油喔。
「幹麼亂講話。」一如往常,美樂推開他,對老爹笑。「沒關係,沒關係,既然都烤好了,我們吃。」
「沒關係,沒關係。」老爹摸著頭笑。「今天老爹請客,通通免錢。」
「那怎麼行?」美樂驚呼。「這麼一大桌菜,不能請。」
「總算有良心。」卓帝一冷哼。
老爹笑呵呵。「就當收攤前的最後一攤。」老爹雙手在圍裙上抹啊抹地。「我不行了,我老了味道都嘗不太出來,記憶力也不好,老客人都走光光,只剩丫頭偶爾來捧場,我知道我現在做的菜都很難吃,難為你這麼好心,還是常來吃,丫頭,你真的是個很好心的人,難怪這個男人那麼喜歡你。」
最後一攤?卓帝一跟查美樂傻傻看著老爹。
老爹嘆道:「店撐不下去嘍,我對這個小店是很有感情的,但是那些老客人對我沒感情。光我有感情,生意做不起來的,所以要收掉嘍。再過幾天,租約到期,我就收掉了。以後我們碰面的機會不多了,老爹要去南部找房子住,所以今晚,老爹請客,盡量吃,盡量吃喔。」老爹說完,咧嘴笑,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嘴。還強調一句——
「你們兩個,要幸福捏……尤其是你,丫頭,你小時候瘦不拉幾的,從小就先老起來等,一臉早熟樣子啊,以後要跟這個男人,開開心心喔。」
查美樂這個笨蛋!卓帝一看她掩住臉,哭了。
老爹見她哭了,反而慌起來,跑來拍著她的背,急急安撫。「幹麼哭咧,這沒什麼嘛,哭什麼,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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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她回去的路上,卓帝一看查美樂眼睛紅紅的,喃喃說個不休。
「人真無情,比狗還無情。以前老爹生意不知有多好,他對客人有夠好,每天都客滿,有時客人太多,附近住戶還會抗議噪音太大。現在老了,那些以前常讓他的好廚藝照顧的人,那些吃到他的東西很幸福很高興的人,現在都不見了,就算一個月回來一次也好,一次就好,以老爹以前生意興隆的程度,也不至於到要收攤的地步……為什麼都沒人懷念老爹?只是一個路邊攤的老闆,所以那種感情不稀罕嗎?為什麼要拋棄老爹?」
美樂很激動,彷彿被拋棄的是她。或者是小時候也經歷過差點被拋棄的痛,她好擔心老爹一個人。
卓帝一靜靜聽著,放慢車速。
她越說越激動。「像老爹那麼好的人,怎麼會落到這種下場?你知道嗎?我爸媽鬧離婚的時候,有陣子,我很不想回家。老爹每次看到我在外面溜達都不回家,怕我餓肚子,就會叫我過去,請我吃東西。不然就讓我坐在桌子邊,請我喝飲料,他比我爸對我還好……」
卓帝一不像她對老爹有那麼豐沛的感情,事實上,老爹那些菜,味道真是不怎樣,是查美樂放了太多感情,才會捧場。像那樣的攤位,淘汰是早晚的事。查美樂忿忿不平地說著,眼眶紅通通地。卓帝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那麼感性,聽著聽著心頭竟然也緊緊地,很難受。
到了美樂住處,查帝一停好車子。傷心著的查美樂要下車去了,她打開車門,卻被他攔下。她回身,困惑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的興趣是什麼了。」他篤定道,看她不解地揚起眉頭。「你這個無可救藥奴性堅強的女人,天生就是要被人需要才會高興。」
「這個你已經講過N次,不是新聞了。」她說。對啦對啦,她很笨很蠢行了吧?她已經後悔,所以很努力在愛自己了。
他說:「幫老爹把快倒閉的攤位做起來,就是你的興趣。」
欸?美樂怔住,老爹的店?旋即她眼色一亮,這主意令她興緻高昂,熱血沸騰,但……等一下!她即時回神。「不行,這樣我不就又跟之前一樣,是個只會關注別人的事,沒有善待自己的人嗎?」不成,不能再傻下去了。
「算了啦,既然你的興趣是照顧別人,那也只好繼續找人讓你顧,你覺得老爹應該怎麼把店做起來?你有什麼想法嗎?」
上古琴課她打呼,學畫畫她嚷累,上電腦課想尖叫,那些都讓她想逃,可是講到別人的困境應該怎麼辦時,她很積極。瞧,現在,她精神都來了。卓帝一感到好笑地,欣賞她精神大振的模樣。
「老爹的店啊,說真的,我真知道怎麼做起來喔!首先,應該換招牌,招牌那麼破,還有,菜單也要換,都幾百年沒新產品了。對了,可以辦個活動,走有特色的路邊燒烤店,日本很多這類的店啊,人家都做得很有情調。我還可以幫他做傳單放麵包店,替他宣傳……還有……」
他接著說:「我這邊可以約認識的媒體來採訪,老爹要走感情路線,商品要設計得有故事性的,才能吸引到客人的注意。」
「你願意?」
「幹麼這麼驚訝?」
「你看起來不像那麼好管閑事。」
「反正最近很閑……」這句話,要是讓楚憶風聽見,大概會掉淚吧。她日夜鼓吹卓帝一進軍海外市場,跟國際導演合作。可惜,卓帝一志不在此,他如今的快樂,全系在這女人身上。
她覷著他,說:「……謝謝。」
「唔。就這麼說定,把老爹的店做起來。明天見。」啟動引擎,他要走了。
美樂忽然,依依不捨。奇怪,她怎麼越來越眷戀跟他相處的時光?
卓帝一握住方向盤,準備離開,突然呆住了,因為她靠近,撫了撫他的發。這溫暖的動作,震驚他。他轉過臉,望見一雙恍惚的眼色,她欲言又止,似乎很困惑。
「我好像……」突然又後退,眨眨眼,尷尬地臉紅。「算了,不說了。再見。」轉身要走。
他一個使勁,將她拽回車裡,強勢道:「說完再走。你好像什麼?」
好像……她不好意思說,因為心中還很混亂。
好像,喜歡他,對他,怦然心動,越來越……越來越期待每次見面。當他吻她,那股從內在竄燒起來的炙熱感,和心悸的滋味,是跟卓千尋相處時,不曾有過的。面對這陌生的情焰,她很慌,不想說了,也許是因為受到前男友的背叛,才會發神經地亂愛他弟弟。
「沒什麼,很晚了,你回去吧,晚安。」她想謹慎點,想先釐清楚自己的感受,她想得很多很多,就是不肯說明白。
他失望,眼色暗下來。他覺察到,她好像也感覺到了,彼此間逐漸滋生的曖昧。他以為只有自己在動心,一直苦苦壓抑。然而當她流露出慌亂困惑,他彷彿領了許可證,被鼓舞了,再難控制。他煩躁地想,她不能起了頭,就溜走,那會害他今晚失眠,他會猜她的想法猜到發瘋。
所以盯著她的眼睛,大手攬住她的頸后,將她撥向自己,湊上前親著那張不說清楚的嘴,感覺她瑟縮了一下,伹沒躲開。於是吻得更濃烈,彷彿兩股電流觸燃成火,他胸坎震動,渾身亢奮而緊繃。
在這太親密的纏吻之中,他猜,她那說不清楚的感受,應該是跟他的一樣,他也不知該如何說分明,那是對她的感覺。
他不願用「愛」這個字來詮釋,在他心中,愛很俗氣,不能信賴,還被過度美化……
他對她的感情,不要讓「愛」這個字弄俗了。
但如果不是愛,又怎麼解釋此刻心中的悸動呢?還有這每次離開都依依不捨的眷戀呢?
查美樂暈眩在這灼燙的熱吻里。
她混亂著,被品味著,每一根神經都被他吻醒了。很不好意思,所以她閉緊眼睛,緊張著,在他懷裡輕顫。他很過分,像被她默許,侵略她的唇,又擴大範圍到耳畔、頸彎、肩膀……
從他口鼻散發的熱氣,烘得她恍惚了。
當熾烈的吻,燒到領口上方的胸前肌膚,她皮膚開始灼熱……他纏綿在胸前的熱吻,像電刺激著她,身體內,有什麼被絞緊,緊得快滲出蜜……
她被這壞蛋吻得神智不清了,竟也大膽回擁他,下意識地迎向他的身體。臉去偎近他的臉,他腮畔新生鬍髭搔癢她,他們吮吻著,探索著彼此口舌。他大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握緊在他手中,任掌心緊貼著掌心,沒有空隙,只有兩人熱燙的掌紋。
她心悸,一遍遍任他纏吻,二十九了,她從不知道,自己也有這麼色情的時候……竟然興奮著,瘋狂著,感受著他的強硬,擠壓著她的柔軟。
在長而熱烈的親吻后,他們凝視著彼此。
他的目光,黑暗深邃,像野生的狼,準備撲向美味的小白兔。
她不像他那麼鎮定,她呼吸紊亂,六神無主,胸口劇烈起伏,兩頰紅透。看著他,眼色迷茫,好像不太明白剛剛怎麼了。
她抿抿嘴,說:「我……我下車了。」轉身,她慌慌張張地離開車子。
他看著她走掉,體內被一波波高漲的情緒,擠迫著。他渴望她,渴望得快要爆炸了……他有點生氣,為什麼這女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緒?害他這麼混亂?
離開充滿他氣息的車廂,直覺外頭好空虛,好冷清。
查美樂嘆息,打開包包。抽出鑰匙,打開公寓大門,今晚比之前幾個晚上。更不想回家。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重重開關車門的聲音,她愣住,難道……
一轉身,看見卓帝一下車,走向她。
她握緊鑰匙,心跳好快,心頭泛起一陣陣喜悅,身體好熱啊……
「我要睡你家。」他停在她面前說。
美樂驚訝地瞪大眼睛,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好像她家,是他這國王的領土。她目光閃動,隱約知道,今晚要是留他下來,大概會發生什麼事,尤其在這種狀態下。
她應該這麼冒險嗎?太大膽了吧?跟前男友的弟弟?
「這……不太好……」她強抑住想被他擁抱的渴望,拒絕了。
第一次戀愛錯得那麼離譜,再來一次,她會受不了。可是腦子已經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動,想象他留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各種旖旎畫面……好分裂啊!
他坦率多了。「我懶得再開車回去,反正明天還要碰面,而且你答應要去菜市場買菜做飯給我吃。我一起去,監督你買的東西,免得你買次等材料敷衍我。」
「喂?什麼次等的,我像那麼小氣的傢伙嗎?真不會說話。」幸好習慣他那刻薄的嘴,不然又要吵架了。
他有點窘,一臉彆扭,眉頭皺得死緊,表情很嚇人。「這麼晚了,我不要開車上山,很危險。」
「危險?你是男生,還會怕黑啊?」少來。
「對,我很怕,還怕鬼。」他賭氣地說:「我其實是膽小鬼!」
她笑了,笑跑了緊張和彆扭。
唉,她超愛他這任性的模樣,像個很需要看顧的大孩子,太可愛了。唉,怎麼辦呢?心軟得一塌糊塗,如何拒絕?當這個國王,這麼可愛時……
「好,就住一晚。」心裡暗暗高興,可理智上,她還是很做作地補上一句。「你要睡沙發,而且要保證,絕不可以亂來……」唉,說完,自己都覺做作,明明剛剛才跟人家親得亂七八糟咧!
「我不能保證。」他老實道,被她瞪。
「喂!」
「我盡量不亂來。」
「盡量?」她揚眉,揶揄他:「聽起來,真讓人放心。」
打開公寓大門,聽見跟進來的他說——
「你明明很愛被我親……」
她翻白眼,這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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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帝一的「盡量」,還真是很盡量……亂來。
美樂被他打敗。
當他們步上二樓,房子大門才剛推開,燈都還來不及開,他就從後頭將她拉入懷裡,長腳一踢,砰地踢上門。她驚呼,手被他扣住,一個旋身,人就被他抵在牆前……她怔怔地對著黑到發亮的一對眼睛,在黑暗客廳,聽著他灼熱的呼吸聲。
「對不起……」他艱難道:「我想抱你……」
她在顫抖,被他扣住的地方很熱,她尷尬地別過臉去,看見黑暗客廳外頭,那片被光害映紅的天空,有一輪月看著他們……
「你害我喘不過氣了……」她緊繃道。他幾乎跟她貼在一起,他身體是那麼龐大炙熱,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興奮,逼迫著她,急欲埋入她身體的意味太明顯……她有點怕,有點無助,又有著一點點……莫名的期待……
他貼著她耳邊,喑啞的嗓音說:「我想要你。」
「為什麼?」不敢看那對充滿慾望的眼神,她望著銀月問:「你還缺女人陪嗎?」她苦笑。「還是那些崇拜你的女人,你都膩了?」
「你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他想,這時候也許應該濫情地說什麼「我愛你」那種鬼話,可是他答應過自己,再也不談「愛」這個字眼。但是,說不出口是一回事,身體心理的反應又是另一回事。他好想抱她,想到發抖,快要被這渴望,燒成灰燼了。
他一直暗暗地想象她……想到心痛,心碎,想到寫出好多悲傷曲子,都是以她為想象寫的。那些曲子,聽得人落淚,自己卻沒立場哭。如今,一直想象的對象啊,就貼在身前,他怎麼有辦法自制?
說不出愛,說不出動聽情話,只好換個方式說:「因為你是最好的……」
這答案,不夠感動她。
她凜住臉,「我們最好快剎車……你回去。」荒謬,跟前未婚夫的弟弟,貼緊著,聊這種事,像話嗎?雖然身體發熱,雖然被這俊美的魔鬼迷得神智不清,但是這不對啊……
她要趕他走了,他急了,摟更緊,胡言亂語說:「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很久沒這樣了……只有你讓我這麼……喜歡……」
「喜歡?」她冷哼。光喜歡,就可以上床嗎?
「我不會形容……可惡……」他煩躁了,亂髮脾氣。「你害我話都不會說了,都是你……別逼我講那種惡爛的話,我想抱你想到快瘋了,滿意嗎?算我輸,別趕我走,我會沮喪到想死……」
暴躁地說完,她反而笑了。
美樂暗了眸色,藏不住,唇邊笑意。真沒用,這傢伙沒說什麼了不起的甜言蜜語,可是,意志悄悄被融化……她回過臉,去看他,額頭,抵上他的額頭,黑暗中,和他凝視著。
「你真的很無賴……」她笑,目光閃動。
「對,而且我意志堅強。」就不走。
「哦。」她挑眉,警告道:「現在要比誰的意志強嗎?」
「不敢。」他收斂王的銳氣,裝乖。「你才是這裡的主人。」
「現在你倒記起來了……」她笑了。
看見她笑,他也笑了。
然後,看著彼此笑容,越來越大,笑到停不下來。終於,他凜目,先收住笑容,很嚴肅地,盯著她。那專註熱情的視線,教她再也笑不出來,身子微微輕顫,皮膚因他的注目,刺刺麻麻,彷彿有電。
他低身,湊近想吻她,她直覺地身子一縮,膽怯後退。不讓她逃,他更逼近,用那昂藏著澎湃情感的身體,迫著她。直到她退無可退,背抵上冷牆,一雙晶亮大眼,骨碌碌盯著他。
他很亢奮,龐大身體,如一道暗影,逼近后,再將她整個收藏懷抱里。火焰般熾熱的懷抱,將殘存的矜持,燒毀。
卓帝一貼近,含住她的唇,熱情吮吻。當她被吻得陶醉暈眩,再將她從落地窗邊的牆,攬到角落的床。他故意忘記答應要睡沙發,直接將主人拐上床去,然後用無數無數心蕩神馳的吻,哄得她軟弱得像只白兔,任他擺布,任他將衣物一件件褪下,脫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