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要看了,每一次戴岩靜都這樣吿訴自己。不要再追黃聖雅的節目,不要再關注這女人的消息,太蠢了,自找罪受,可是,就是沒辦法,宛如上癮般無法控制,就是想看著這個女人,儘管每次感覺都像在挨巴掌。
這次,黃聖雅依然條理分明,陳述精彩地鑒定委託者帶來的名畫,專業分析,精闢講解,迷人笑容,來賓跟觀眾們聽得如痴如自辛。
到了觀眾提問時,一個男人舉手問:「我看周刊報導說黃老師六月要結婚,是真的嗎?」男人緊張得結巴。「跟酉勝集團長公子關紹海?」酉勝專營百貨服飾,關紹海是准接班人,個人掌管台北風格十多間店,身價上億。
戴岩靜手滑,遙控器掉在地上,她跟關紹海結婚?不可能。
電視里,黃聖雅羞怯地點點頭,證實婚訊。「很高興在這裡跟大家分享我的喜悅……」她笑得甜蜜,承認未婚夫身分,眉眼間藏不住幸福跟驕傲。
主持人笑道:「應該有很多人要心碎了吧,我們節目可是有一群聖雅迷呢!不過……應該有更多女人心碎,關先生可是圈內有名的黃金單身漢啊。」怎麼可能?!戴岩靜坐直身子,震驚至極,未婚夫是關紹海?
不對,戴岩靜很清楚,一直以來,跟黃聖雅交往,要跟黃聖雅結婚的男人不是他!
凌晨,全台最具規模的「翔塵」保全公司,訓練用的格鬥台上,鄭仁凱跟一位光頭男子正激烈對打。
他們都穿背心,黑色運動褲,體格一樣精壯結實,他們汗流浹背,狠勁十足的纏鬥,狠踹飛踢,勢均力敵,不分勝負,彷佛想罝對方於死地,終於,一記飛踢,結束纏鬥。
光頭男周傑被踹倒在地,鄭仁凱看似狠厲的腿勢,在擊中對方那秒收回勁道。
周傑躺在擂台上喘息。
鄭仁凱拉他坐起,兩人並肩坐著,喘著,抹去臉上的汗。
「大哥真厲害,我又輸了。」周傑懊惱,撫著光頭嘆。「全公司只有你打得過我。」
「奇怪了。」鄭仁凱撫著下巴尋思。「離開公司一年多了,我的功夫還這麼厲害?」
「你剛那一記迴旋踢真快。」
「厲害吧?」鄭仁凱聽著真是悅耳,不枉半夜把周傑挖出來較量,打打拳、流流汗,一整天下來被戴岩靜打擊的自信,終於稍稍平復。
鄭仁凱撈來他的軍用背包,打開,拿出一個紅盒子。「給你。」周傑拆開袋子,是雙嶄新皮鞋。「幹麼給我?我不像你有戀鞋癖。」
「嗟。」鄭仁凱揍他一拳。「什麼戀鞋癖?尊重點,Tramezza的手工鞋是藝術品啊。」拿起嶄新的褐色皮鞋,鄭仁凱嘖嘖嘖地欣賞。「你看看製鞋師如何順著皮革鞋身的形式還有鞋底,沿條貼邊一針一線縫紉,整個過程要用到兩百六十道精緻程序,每一雙鞋耗時三個多禮拜才能完成,這是藝術,偉大的藝術啊……」真皮氣味,精緻縫邊,價值不菲啊。
「這麼貴,你自己留著穿。」
「放心,我自己也買了一雙,我那雙還是限量的,被我供在桌上欣賞,明天才穿出去……喂,你生日快到了,我真是不想說,你那雙破鞋也該換了吧?都修過N次了,沒穿過手工鞋吧,你穿一次,就知道為什麼我那麼愛買手工鞋。」
「我知道大哥對我好。」周傑抱住鞋子,深深嘆息。「現在,我的心情終於好多了。」這雙鞋子有大哥對他滿滿的愛。
「幹麼?心情不好?」鄭仁凱搭著他肩膀。「怎麼了?」周傑是私生子,從小在少林寺長大,曾入選少林武僧團,十八歲時,和父親相認,接回台灣,因為從小在寺廟生活,腦筋單純,一直無法融入這邊的生活,與人磨擦多,常被排擠,直到加入翔塵保全,遇到愛照顧兄弟的鄭仁凱,生活才穩定下來,鄭仁凱常在周傑跟同事或老扳衝突時,幫忙調停排解,幾乎像周傑的親大哥。
「我被騙了。」周傑說。
「又是詐騙集團!」上次周傑被詐騙十萬,還是鄭仁凱幫忙處理的。
周傑揺頭。「比詐騙更讓我傷心,是李新,我們鬧翻了。」
「為什麼?!」李新也是翔塵的保全,在公司里,算是跟周傑比較有話聊的。
「就春節時,他請我去他屏東老家玩,我就去了啊。」
「然後?」
「李新爸媽很好客,我一去,他們就要我別拘束,當自己家住。」
「很好啊。」
「結果我穿了他爸的毛衣、用了他家的電腦,他們罵我,真過分。」
「我早上想去山裡靜坐,很冷,衣服帶不夠,就隨手拿了放在沙發上的毛衣穿。」
「喔。」聽起來很合理,做起來有爭議。
「他爸一來,找不到毛衣,後來看我穿著,心裡生氣,覺得我亂動他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老婆親手給他織的,可是當下他又沒說,我不知道他生氣啊,我覺得那件毛衣不錯,所以穿了一整天。」人家當然氣,鄭仁凱嘆息。「果然是你會幹的事,那麼電腦呢?」
「下午他們一家人去跟鄰居拜年,我一個人在家,看到茶几有電腦,想到很久沒跟我師父聯絡,就用他們的電腦跟我在大陸的師父MSN,順便給他拜年。」周傑按著胸口,很是傷心。「沒想到他們回來,看到我用電腦,罵我沒禮貌亂動東西,他爸就發飆說毛衣的事讓他很不爽,要我立刻脫下,還說我不尊重別人的隱私。李新也罵我誇張,我終於生氣了,我說你們神經病,要我把這當自己家不要拘束,在自己家拿衣服穿、用電腦,有錯嗎?如果不准我動任何東西,就不要叫我把這裡當自己家,然後又罵我,過分。」
「周傑。」鄭仁凱按著他雙肩,循循善誘地說:「叫你把這當自己家,不要拘束,這是客套話。」
「我怎麼知道是客套話?大哥,我去你家時你不也是讓我穿你的衣服、用你的電腦、吃你的東西、睡你的床,你也沒罵過我半句啊?」那是因為我忍!鄭仁凱深呼吸。「不一樣,我們很熟了。」
「我對他們可是真心真意的,我去李新家,還親手燉了一條鹹魚送給他們,我師父也說,做人不能說謊,我沒有錯,這個世界太奇怪了,講的跟實際上做的要不一樣?這樣我怎麼知道什麼要當真,什麼要假裝?莫名其妙,我太氣了。」
「唉,小事啦,不氣不氣。」
「怎麼不氣?我跟李新斷交。」
「不至於吧?唉,以和為貴嘛。」
「我沒辦法跟虛偽的人交朋友,太麻煩。」周傑受傷頗重。
可是,據鄭仁凱所知,很多人也覺得周傑難相處,自從周傑加入翔塵后,除了鄭仁凱,其他同事幾乎都被他斷交光了,周傑覺得和他們相處很困難,可是老闆跟同事們卻覺得周傑更難相處,明明都是好人,共事起來卻困難重重。
唉,人間世事,難哩一
鄭仁凱安撫周傑。「這事沒有絕對的對跟錯,唉,大哥不是跟你講很多次了,做人嘛,要大器,要和氣,不要鑽牛角尖,你委屈傷心?你大哥我今天才委屈傷心,你知道我今天發生什麼事?你看我現在這麼鎮定,那是因為修養好、EQ好,其實我今天受的氣才厲害。」
「大哥怎麼了?」難得聽樂觀自信的大哥說這種話。「會讓大哥委屈,肯定是非常嚴重的事。」周傑拍拍胸口。「說,我幫你。」
「我的事幾時要你幫了?倒是可以給我分析分析,我今天過得太詭異……」鄭仁凱很真心地跟周傑分享他苦思不解的事一一今天,第一次有人在他的眼下受傷;今天,在燒肉店,第一次有女人放他鴿子還耍了他,更挫敗的是,對方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美女,只不過是又矬又矮又平凡的女人,那就算了,真正打擊他的是,這樣普普通通、其貌不揚的女人,竟廣受燒肉店大廚跟服務生疼愛,害他枉挨一拳,驚駭到忘記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