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王爺——」老天,他記起來了!四姨娘呆住。
「翡翠的事又怎麼說?」他朝臉色同樣慘白的翡翠一望。「你信誓旦旦說我跟她有過感情,還想收她進房,但就我印象,不是這樣?」
「王請、王爺」四姨娘嚇得跪伏在地上。「您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騙您,全是她,這都是她的主意。」
四姨娘指著翡翠鼻子大喊:「都是這個賤人的關係,她喜歡上您,再三求我想法子讓她接近您,您也知道我一向吃軟不吃硬,才會一時心軟說謊騙了您……」
嚇得同樣跪在地上的翡翠連連搖頭,大顆眼淚直掉。沒有,不是這樣的。她心裡怕得尖叫,可又不敢把真相說出口。
翡翠淚眼汪汪地四下搜尋,就像溺水的旅人,想找個可以救命的浮木——她眼睛忽與鑰兒對上。
「杜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她磕頭懇求。
鑰兒慌得手足無措,穆瀟與四姨娘一番話同時撼動她,原來雪燕說的是對的,她真的被騙了。
「你這個賤貨!事情皆因你而起,你還敢求人救你!」四姨娘推倒翡翠。事到臨頭,她只求自保,壓根兒不管翡翠死活。「王爺,請您明察秋毫,姨娘真的是無辜的,您一定要再相信姨娘一回!」
穆瀟冷笑。這四姨娘,以為他是第一天認識她?
「說錯了吧姨娘,您瞧她樣子,」他往翡翠一睇。「是想得出這些法子的人嗎?還有,你是怎麼說動李襄的?那時他堅持要過來冀州,我就覺得奇怪。他現在人呢?你又用了什麼辦法,讓他不把我失足掉落山谷的事傳出去?」
四姨娘全身顫慄,頭一回覺得大勢已去。不,不會的,她安慰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肯定還有其它法子可以脫身,只要再冷靜想想——
但穆瀟卻不給四姨娘時間,他冷不防暴喝。「還不把真相說清楚!」
先嚇壞的,是一旁的翡翠。「我、我說——」她伏在地上,把整椿事吐了出來。
想不到翡翠有膽窩裡反,四姨娘尖叫扑打。「你這個賤人,竟敢把所有事推到我頭上——」
「我沒有!明明就是你找我進來的,我只是聽你的話去做,清音閣里的奴婢都可以替我作證。」翡翠反擊。方才她突然懂了,該懼怕的對象是前頭的穆瀟而不是身旁的四姨娘。尤其四姨娘現在翻臉不認帳,自己如果還想活命,只能說出真相。
穆瀟冷眼看著如斯醜惡的一面。這就是他討厭女人的原因,無理、荒謬、恬不知恥!事情已經揭穿,竟然還有那個臉欺瞞,抵死不認。
「還不住手!」穆瀟冷喝。
打起來的四姨娘與翡翠倏地分開。
「王爺——」四姨娘一扶被扯歪的髮髻。「您可不要被這賤人的謊話給欺騙,我真的是無辜的——」
「夠了。」他懶得再聽四姨娘辯解。所謂養虎為患,用在四姨娘身上,可是再正確不過。「梁昭。」
「卑職在。」梁昭走了出來。
穆瀟下令。「一個人給她們一百兩銀,然後把她們送出門去,從今以後,再也不許她們接近王府別苑一步。」
「不!」四姨娘用力推開梁昭。「王爺,您不能這樣對我,我是無辜的,王爺——」
「還是你想送官府嚴辦?」穆瀟冷靜地說:「你要知道,單下藥這件事,已是死罪難逃!」
四姨娘哭花了一張臉。「王爺,求求您,好歹您也看在老王爺面子上,饒姨娘一次……王爺,姨娘跟您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敢了,一定您說什麼,姨娘唯命是從……」
只見四姨娘狼狽磕頭,穆瀟卻冷眼旁觀、毫不憐憫。他手一指,梁昭和其它三名護院,立刻把不斷求饒的四姨娘,還有一旁垂淚不語的翡翠帶出去。
「王爺——」
司棋把門關上,四姨娘凄厲的叫聲倏地消失不見。
「杜鑰兒。」
突然被喊,鑰兒嚇了一跳,轉頭看見那雙淡漠的眼,依舊不見半點溫柔。
方才他說已經記起一切,她還有些會意不來,記起過去的他,與她所認識的他,有什麼不同?
但這樣看著他眼睛,她隱隱約約察覺了。
當初那個會牽著她的手,溫柔喚她「小鑰兒」的深情男子,突然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冷酷平靜,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的「王爺」。
但她不懂,眼前明明是同一個人,還是同一張臉啊!
「雲龍哥……」
她這聲叫喚讓穆瀟皺眉。如同他記起一切,過去一個多月來的每一樁事情,他也記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是自己開口要她這麼喊他,可當下,他卻沒辦法理解,自己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說那些話的人,真的是他?他忍不住懷疑。失去過往記憶的自己,怎麼會變成另一個完全沒辦法想象的人?他就像大醉醒來,憶起自己在醉時做了許多赧然無知的舉動——什麼愛、喜歡,什麼發誓要一輩子在一起……
他討厭女人、多不信任女人,自己再清楚不過,他難以理解過去一個多月來,自己怎能夠用那些噁心的語氣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
最離譜的是,他還親口允諾說要娶她!
他怎麼會!
久等不到穆瀟開口,鑰兒鼓起勇氣探問:「您不記得我了?」
他一閉眼,不耐煩地答:「不記得你,我剛怎麼會喊你名字?」
「但你從沒那樣喊過我。」她眨眨眼睛,忽地想到一個可能。「還是你在生我的氣?因為我誤信了翡翠還有四姨娘?」
「沒有。」他很清楚那事跟她無關,她只是笨到中了人家設下的圈套罷了。
「那……」她倉皇地看著高高在上的他。既然沒忘記她,他也不生她氣,為什麼他的眼神,還是一副與他無關的樣子?她心房一緊,難道記起過去,會突然讓人變成另外一個人?
「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他用著她極其熟悉的面容,吐露極為無情的話。「此刻正坐在你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穆瀟。」
什麼意思?她反應不過來。
他從椅子上站起,拄著拐杖走到她面前。「你過去認識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大概是我腦子摔壞了,才會對你胡言亂語。」
他不顧鑰兒的感覺,殘酷地把之前說過的每一字句,全部抹殺。
「你就當是作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搖著頭,怎麼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不懂?到底是什麼結束了?她跟他嗎?
她張口結舌了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喜歡我了?」
他深吸口氣,很想回答是,內心一角卻有個聲音,大喊著「不對、不是這樣」,彷佛他心裡住了另外一個人似。
他不明白那聲音從何而來?
不相信女人,從來不把任何女人放眼底的自己,竟然在幫眼前的杜鑰兒辯解?
他知道自己喜歡過她的純與善,喜歡她清澈無瑕的心地,但過往諸多回憶讓他忍不住懷疑,那些純善與清澈,能撐持多久時間?
說不定,嘗過富貴榮華之後,她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杜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