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拿我說笑了。」兩人嘻笑相望半刻,沈天嬌徑自道:「前日我的小丫環到街上買水粉,說是看見你相公跟一個……姓孫的姑娘從一家客棧走出來,那姓孫的是關家親戚嗎?」
隨便聊聊的口氣,假裝自己對關孫兩家交惡的事一概不知,她在養病嘛,對外界消息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孫?聽到這個姓氏,關小白心痛了一下,神色有所保留。
「我想起來了,小丫環說,那位姑娘叫孫艷雪。」
氣息彷彿凝結,關小白眨眨酸澀的眼睛,放下手中的白毫銀針道:「我不認識那位姑娘。」
「哦?看來是你家官人生意場上的事了。呵呵,謝謝你請我吃的湯糰。」沈天嬌撫著頭道:「可能是出來太久了,頭有些暈。」
「我叫車夫備車,你快些回去休息。」
「我還想留在這裡陪你。」
「來日方長,何況再一會兒我也該回家了。」雨齋書肆在南街上,她每日往返於城北與城南之間。
「也好,明日再來找你。」
掩住沉甸甸的心事,關小白努力咬牙微笑,可地功夫不夠深,笑著比哭還難看。
見了那快要流淚的可憐相,沈天嬌勾起一個笑容,心滿意足地出門乘上車,飄然而去。
風長瀾很清楚,他的狠決陰鷙一直都沒變,他光明的一面只留給小白,那些為難他的人他是決不會客氣的。
被逼退婚的孫家在他與小白成親后猶不甘心,暗地裡破壞關家的生意,甚至暗中放火燒了他一間葯倉。
很好,他們敢這麼做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在他擴張他的勢力時,孫家是很好的墊腳石,將孫家遍布大唐的商號納入旗下,會省下他不少力氣。前日孫艷雪又一次闖進他應酬的地方試圖說服他與她合作,那又有何用呢?孫家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他們的商號,令風長瀾沒置他們於死地。他的毒粉只需要一點點風,即能取人性命。
乘坐的馬車突然疾停,車身猛烈搖晃起來,風長瀾當即從思索中醒來,穩住身子。
「你不要命了?」趕車的君莫笑氣呼呼地吼著。
「一隻小妖,這麼囂張可是會死的哦。」猛地從黑暗裡衝出來攔住馬車的黑影像霧一樣飄來,隨著陰冷的嗓音一同飄向車前。
膽小老實的君莫笑渾身打顫,這種感覺好熟。
黑錦鍛的帘子被掀開,消瘦的男子下了車,「笑兒,你先回府。」
讓他先走?太好了!君莫笑頭也不回地跑了,神仙打架,他還是先閃一邊。
「沈天嬌?」漂亮的眼睛在深夜裡發出湛光,風長瀾認出來人,這半年她經常上書肆與小白做伴,渚葛悠仁走後,小白深受打擊,有人陪伴,他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沈天嬌怎能看出笑兒的真實身份?
「瀾當家有禮了。」女人輕笑。
那微福的動作卻讓風長瀾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緊擰了眉頭。「沈姑娘為何深夜出現於此?」
「你兩歲便被娘拿來試藥,四歲爹將你丟在天山山谷里訓練,五歲你就能背全爹的符咒,六歲你已能將娘的藥典倒背如流……」
狹長的眼瞳倏然睜大又狠狠地眯起,風長瀾的薄唇緊抿,只聽對方的聲嗓驀地一變,那他從小聽到大的聲音正咬牙切齒地道:「瀾弟,你逍遙太久,也讓為姐等得太久了。」
飄過來的氣息中,他敏銳地嗅到風家易容術獨特的藥水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辨識那淺淺的芳香。
風家人找來了!
【第四章】
既然有約定,就要好好地遵守,要不那便是笑話,關小白挽了挽在風中亂掉的黑髮,靜靜地坐在大宅的門口,抱著雙膝,望著星輝下冷冷的長街。
約定,你不管在什麼地方,有多忙,傍晚沒到家,我都會在家門口等你。
在悠仁離開后,回到家的她遵守約定,開始日日為他等門,就在這座寬大的門庭前,但多數時候總是等不到人,他太忙,家業大了,今日不是在貨倉,便是在煉藥房中製藥,或是被遠道而來的商人拉去喝酒,有時連他在什麼地方,她也打聽不到。
他們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而那兩年陪伴好友的時光,好似在他們之間擠出了一段空白,可怎麼會呢,他們一起長大,熟悉彼此,相互愛戀,怎會覺得對方變得遙遠了呢?
她伸出手,拚命地想拉住什麼,卻連風都握不住。
好懷念啊!她好懷念兩人相擁在老宅那棵櫻桃樹前細語的時光,好懷念兩人在房中眼神交會的默契,她的相公從不是個贅言的人,所以她更希望他能常在身邊,讓她不要覺得好像離他越來越遠,讓她只要從眼角眉梢就能看出情之所在。
「姐姐,風好冷,不要坐在這裡了。」小跑著歸來的君莫笑看見風中那一抹淡影,心中有一絲怨懟,一絲憐惜。
那個人腹黑如墨,心冷如冰,為什麼會好運地遇見姐姐呢?
「瀾哥哥呢?」一見是笑兒,她帶著希冀地問。
在外人面前常裝笨裝傻裝摔倒的君莫笑,在她面前卻像個穩重的大孩子,他上前笑著說:「又被事絆住了,姐姐別在這裡吹風了,進去吧。」那個人今夜回不回得來都成問題,能一眼看出他真身的女人決不那麼容易應付。
又等不到他了!心底聚起很多陰雲,她想問關於孫艷雪的事,她想問問他最近都在忙什麼,她想他抱她在懷裡。
看來今夜她又要一個人了。把那些刺痛的情緒深埋,帶著一臉失望,她返回宅子里,有些落寞地瞄了眼外頭的街道,才叫門房把大門關上。
不久后,濃濃的秋意塗染著枝頭的綠葉,關小白聽說從咸陽城傳來的消息,遠逃的悠仁竟然要出嫁了,對方竟是遠近聞名的第一惡霸是也。
臭臉配惡霸耶!這相配嗎?她不由得有些憂心,心情煩亂地獨自踏上前往咸陽的旅程。一直跟悠仁不對盤的風長瀾沒有同行,她一是擔心兩人在咸陽城裡鬥起來,二是怕風長瀾事務太忙,根本抽不開身。
來到咸陽,見到了與最好的姐妹共患難的惡霸,關小白原有的擔憂全都消散了,無論惡霸是不是聲名狼藉,她看得出來他對悠仁執著而深情,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關小白為好友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悠仁得到了重生和幸福。
關小白在咸陽恢復往日的快樂,跟悠仁一起準備嫁妝,將孫艷雪的事拋在了腦後。
婚宴結束,關小白卸下心中大石返回長安,但還未喘口氣休息一下,竟就要面對她與風長瀾之間的首次爭執。
「姑娘!」會如此喚關小白的只有以前關家藥鋪的老掌柜和夥計。
「東叔、小宗哥,怎麼了?」晌午,她在書肆用過午膳,就見老掌柜東叔和小宗哥齊齊出現,跪在她身前。
「姑娘,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小宗氣急敗壞地嚷道。
「快起來快起來,大家都是自己人。東叔是長輩,這不折我的壽嗎?」
「老爺和夫人不在長安,少爺們又是公門中人,不過問藥鋪的事,瀾當家全然不把關家人放在眼裡,不顧往日情誼,對我們這些老人開刀!」
財源廣進之後,藥鋪的事關大力早已不再過問,他索性帶著關大娘出了長安,四處周濟窮苦人家,這幾年裡,回來的日子屈指可數,小白的哥哥們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無形間,風長瀾成了關家真正的主宰。
「瀾哥哥不會那麼做的,東叔別急。」
「哪能不急?風長瀾那傢伙就要把我們趕出長安了。」被關家養大的小宗成年之後留在關家做了賬房先生,此刻年輕氣盛的他雙眼通紅,憤怒地低吼。
「他要把我們倆送到玉門關內的分號去。」東叔委屈地說道:「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老爺還健在,他沒有資格將我們發配到邊塞!再說玉門關是苦寒之地,冬天常大雪封路,姓風的分明是要逼死我這個老頭子。」
攙起東叔和小宗哥,關小白平和地甜笑著道:「我很小的時候,東叔就到關家做事了,雖說東叔不姓關,但我一直拿東叔當親叔叔看待,小白不會讓東叔吃苦受累。小宗哥你們先回鋪子,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玉門關的事從此不會再提起。」瀾哥哥從不曾拒絕她的任何請求,有這份信心在此,她很篤定地向兩人保證。
「姑娘,你是好人,心地善良,姓風的可就黑了心肝,腹比墨黑,他一點也配不上我家姑娘,心狠手辣不念舊情,根本對不起關家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