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琉璃一奔進房裡,立刻撲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覺得自己真是失敗透了,花了一整個月的時間討好示愛,他卻連一句喜歡她也沒有。她心想著,自己要的不過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這也算奢求?

就算他說這話的用意,只是為了騙她回去——她也甘願吶!

不知什麼時候,銀花捧著一隻包袱走了進來。望著小姐難過的樣子,銀花擰來一條濕帕,在旁輕勸著:「小姐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啊。」

「傷身就傷身,反正又沒有人在乎……」琉璃哽咽說。

「哪裡沒有。」銀花蹲下來握住小姐的手。「小姐還有夫人、尹家上下,包括銀花也是,要是小姐有個差錯,我們大伙兒都會很難過的。」

想起娘親,琉璃的眼淚倏地少了些。

對啊,娘還病著,再怎麼樣,她也不應該在這時候讓娘為她擔心。

她接過濕帕擦擦臉,緩了口氣才問:「姑爺呢?回去了?」

銀花點點頭,從桌上捧來一隻方形的包袱。「姑爺走之前交代了這東西,托我一定要拿給您——」

琉璃不肯接,只送了個眼神要銀花代為打開。

銀花解開布巾,發覺裡邊是只食盒。掀開蓋子,她低呼了一聲。

琉璃佯裝不在意地問:「裡邊什麼東西?」

「是您愛吃的點心。」為了逗主子開心,銀花喜孜孜捧來食盒。「您瞧瞧這四色果子,做得多精緻。」

沒料想琉璃卻不領情。「只要他吩咐一聲,權家廚子什麼做不出來?」

敢情小姐是嫌心意不夠?銀花歪頭想了片刻,突然發現盒子旁夾了一張深紅色的箋紙。

銀花雖然大字不識,但也猜得到這箋紙是誰寫給誰的。

「這個呢——小姐看不看?」銀花拿高了箋紙搖著。

琉璃心兒咚地跳快,忙起身來拿。「別淘氣,快給我。」

「是。」銀花雙手奉上,邊湊在旁邊問:「姑爺寫些什麼?」

琉璃一掌輕推她。「擠死了,你到旁邊去。」

銀花扮了扮鬼臉,乖乖走到桌邊,不再言語。

琉璃定下心神,讀著箋紙上的詩句——

冰明玉潤天然色,凄涼拼作西風客。不肯嫁東風,殷勤霜露中。

綠窗梳洗晚,笑把琉璃盞。斜日上妝台,酒紅和困來。

啊!她知道這首詩,題名恰巧就是〈木芙蓉〉。想不到他倆心有靈犀,她正打算綉只木芙蓉荷包送他,他就找了一闕〈木芙蓉〉詞送她。

而且,這詞里,還巧妙地安了她的名字——琉璃。

望著他龍飛鳳舞的字跡,她心裡洋溢著止不住的甜。

一見小姐開心了,銀花才敢出聲詢問:「那桌上這盒點心……」

「擱著,我晚點肚子餓了再吃。」

琉璃小心翼翼地將箋紙收進妝鏡旁的木匣里,想了片刻,又把木匣子拿到枕頭邊。

珍視的心情,不言自明。

銀花嘆氣。她的好小姐啊,真的是愛慘姑爺了。

「對了,」她轉頭望著銀花問道:「姑爺離開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失望、難過,還有很多很多的不解,小姐——」銀花突然想到。「您知道嗎?看姑爺跟您相處的時候,小的突然有一種……分不清姑爺到底是厲害,還是不厲害的疑惑。」

琉璃想了一想,不懂。「怎麼說?」

「就是啊,姑爺跟我們下人說話的時候,口氣都確確定定的,可是一站在您面前,姑爺就慌得像個孩子似的。」

「有嗎?」琉璃努力回想,並不覺得傲天跟她相處的時候,有特別無措的樣子。

「您這叫『當局者迷』。」剛才銀花在旁邊偷看了半天,最是清楚兩人的一舉一動。「您大概不知道,在您轉過身使著脾氣,姑爺是怎生的焦急跟心疼,尤其是您掉眼淚的時候,姑爺更是慌得手足無措!」

她蹙起眉頭。當時只顧著難過,她並沒細看他表情,如果事情真像銀花說的,那麼他——似乎不像她以為的那般不在乎她?

可他如果真在乎她,為什麼那句話始終不肯說出口?

這疑問方才從她腦中閃過,她忽然記起他剛才怨過她沒把話說清楚。

這麼說來!她心頭一跳。該不會他跟她一樣,都是因為有話想說卻難以啟齒,才弄成這樣一個僵局?

是她誤會他了?

她再一望被自己擱在枕邊的木匣,感覺不安了起來。

糟糕!懊悔竄上她心頭。剛才沒細想前因後果就把他趕了出去,若他生氣,從此以後不理她怎麼辦?

雖說銀花再三保證,傲天離開前曾經交代,明天肯定會再過來,但人的心就是這樣,明天未到之前,一顆心還是志志不安,沒個安寧。

還好,她最擔心的事情並沒發生。隔天她剛用完早膳,就聽見總管來報,姑爺來了。

她一聽,趕忙要銀花備茶點到花園亭子里,她則是對著妝鏡抿了抿胭脂,然後多簪了支步搖才過去。

兩人遠遠一望見,表情都有一抹說不出的尷尬。

昨天他一踏進家門,爹一發現琉璃沒跟著,立刻召他到書房詳問了經過。爹一聽見他怎麼回答琉璃的問題,止不住地嘆息。

爹說:「你以為琉璃甘願冒著生孕之痛,也想幫你留下子嗣的原因是什麼?是為了每晚跟你談詩論藝,還是為了跟你圓房?老天,她是因為喜歡你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恍然大悟。要是爹不說穿,他想自己或許永遠不明白琉璃為什麼傷心。

這會兒再見她,他難免覺得汗顏。

虧他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竟然連這麼一點事情也參解不透!

琉璃一進亭子,馬上開口說了:「謝謝你昨天的點心,很好吃。」

這樣他就懂了,自己擱在裡頭的箋紙,她肯定看過了。

接著,換他了。他微垂下眼睛望著青石地板說話。「你昨天要我回去想的事,我已經想懂了。」

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要他說那四個字,他竟覺得耳根臊熱,比喝了兩大壺「白玉泉」還讓他臉紅心跳。

他的羞澀感染了琉璃,害她面頰也熱了起來。

「——所以呢?」

好不容易,他終於把爹交代他說的話說了出來。「我希望你跟我回去,當然,希望跟你談詩論藝也有,跟你圓房也有,更重要的是——我喜歡你。」

最後這句話一出口,他突然抬頭直直看著她。琉璃一時來不及躲,小臉兒緋紅、羞答答的模樣,就這麼闖進他眼帘。

好美——他痴迷地看著她想著。她染上紅暈的臉頰,比正午初醉的木芙蓉花還艷。被她嬌羞的模樣打動,他腦里綺念紛飛。

而他的手遠比他腦子還中用,他還未發現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搭住她肩,用力將她攬了過來——

這是他每晚夢裡,都會出現的畫面,差別在他之前是用想的,現在是用做的。她那宜人的香氣忽地鑽進他鼻里,他忍不住湊鼻聞著,又是一陣目眩神迷。

「你——」

「你——」

他跟她同時抬頭說話,就這麼不經意地,他的嘴輕滑過她臉頰。

好嫩!這是他腦子頭一個閃過的念頭。不過一望見她通紅細頸,驀地竄起的躁熱又將他腦袋弄得神魂顛倒。

還不及細想此舉會不會唐突了佳人,他嘴兒已經朝她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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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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