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略一思忖，他同意的點點頭，「妳說說看，我來評估一下。」

她說了，他不就知道了嗎？「我舉個例子好了，每次人家問我媽幾歲，她總是回答十八歲，這是謊話，可是硬要說是一個愛面子的玩笑話，這也沒什麼不對。」

「妳是在暗示我，妳對我謊稱年紀嗎？」他撫著下巴打量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對，妳和奕風是大學同學，就算不是同年次，也不會差距太大。」

閻秋天懊惱的一瞪，「我剛剛說了，那是舉例，不是在暗示你。」

「好吧。不過基本上不會有人認為妳母親在撒謊，只會覺得女人不喜歡人家問她的年紀，所以這個例子不太恰當，妳另外舉個例子吧。」

「……我想不到其他的例子了。」

「妳有對我撒謊嗎？」

「我……當然沒有，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被迫必須對你撒謊，你會有什麼反應？」她終究說不出口，時間不適合，場合也不適合。

他突然拉著她往前跑，轉進一條小巷子，背靠著牆壁，將她摟進懷裡。「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對我撒謊，我很討厭被人家蒙在鼓裡的感覺。」

「……善意的謊言也不可以嗎？」她覺得自己此刻正在做垂死掙扎，若他可以接受善意的謊言，無心的謊言應該也可以容忍吧。

「人終究要面對現實，我寧可直接面對應該正視的真相。」

沒錯，她也寧可那樣，可是，一開始就沒說實話，這下子她更是開不了口了。

玻璃窗外的世界陽光燦爛，萬物充滿朝氣，可是，她內心卻感覺不到一絲欣欣向榮，因為此刻她頭上彷佛頂著一片烏雲，隨時會發動暴雨襲擊她，害她變成凄慘無比的落湯雞……閻秋天一想到這裡，又忍不住嘆氣了。

「打烊了，現在沒有人，妳也不要再咳聲嘆氣，有事說出來吧。」齊夏天一巴掌朝她的肩膀拍下去，接著在對面的位子坐下。

瞪了好友一眼，閻秋天揉著肩膀，「妳的力氣怎麼那麼大？」

「妳不要啰唆了，趕緊說重點。」

她忍不住笑了，她們現在的對話還真像她和夏奕風之間的交互方式。

「妳笑什麼？」

「沒事，我想喝咖啡，妳要來一杯嗎？」她起身走向吧台後面。

「好啊，也給我一杯。」

閻秋天利落的煮了兩杯咖啡，回到座位坐下。「妳今天怎麼沒上班？」

喝了一口咖啡，齊夏天滿足的一嘆。若是可以配上一塊蛋糕那就太好了，可惜蛋糕森林的蛋糕通常不到兩點就賣光了，這個時間根本吃不到。「我婆婆下個月生日，想請妳幫我做個蛋糕。」

聞言，她不由得皺眉。「妳不知道我現在很忙嗎？哪有時間幫妳做蛋糕？」

「我婆婆很喜歡妳的蛋糕，現在她好不容易看我比較順眼了，妳不會不幫我藉機巴結她一下吧。」雖然知道好友的蛋糕最棒了，可是齊夏天沒料到她的客制化蛋糕會如此成功，超乎預期的忙碌。「妳真的很了不起，聽說有不少貴婦很喜歡妳的蛋糕，她們的聚會總會輪流訂購妳的蛋糕，然後帶去跟大家分享，我婆婆就是在那種場合下吃到妳的蛋糕。」

「沒想到我的事業竟然如此得意！」

「我聽閻媽說，妳的愛情也很得意喔！」齊夏天傾身靠過去，「妳跟夏祈風進展到哪個階段了？」

嘆了一口氣，她有氣無力的說：「我完蛋了。」

「完蛋了？」齊夏天的視線自然的往下一瞥。

順著好友目光，閻秋天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妳在看什麼？」

「我還以為……」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發現妳這個女人的腦子不太純潔。」

「那妳最好把話說清楚，不要讓人家有機會產生不必要的誤解，尤其像『完蛋了』這樣的字眼，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齊夏天吐舌頭做鬼臉。

這個女人未免太會推卸責任了吧！算了，她快煩死了，真的需要有個人讓她將悶在心裡的事全倒出來。

她從夏祈風的同學會說起，包括她在不由自主的情況下成為他的女伴，從此深陷在謊言的折磨當中。

若他們只是工作上的關係，她還可以爽快的豁出去說，偏偏動了心，愛上了，也因此畏縮了。不過這還不夠瞧，隨著初戀情人的故事浮上檯面，她終於明白夏奕風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纏纏綿綿的情意糾葛著謊言，又緊扯著一道傷口，如何才能順利解開這團亂？

齊夏天聽得目瞪口呆，許久，終於找回聲音打趣道：「妳不是想要談簡簡單單的戀愛嗎？這會兒怎麼把戀愛搞得這麼複雜？」

這個女人存心嘔她嗎？「這哪是我能控制的事。」

「不錯嘛，妳總算知道了。」齊夏天大驚小怪的吹了一聲口哨。

「是啊，也許愛情有條件，但是人的心卻無法控制，不想愛，卻愛上了。」她軟綿綿的趴在桌上。「怎麼辦？」

齊夏天雙手一攤，「還能怎麼辦？真相總要大白。」

這不是廢話嗎？「這我當然知道，可是說不出口啊。」

「那如果他向妳求婚，怎麼辦？」

「求婚……我們連男女朋友的關係都還稱不上。」這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就如同她現在軟趴趴的姿態。雖然他們像正在熱戀的男女朋友，可是事實上，她並沒有正式答應跟夏祈風交往，換言之，她連女朋友的名分都沒有。

「妳不要管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也不要管妳願不願意承認你們的關係是男女朋友，只要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他明天真的向妳求婚呢？」

「不會。」

齊夏天激動的握拳，可終究沒有揮拳出去。這個女人是豬腦袋嗎？「如果，這是假設，妳能不能好好回答問題？」

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閻秋天坐直身子，甩了甩頭。「我不知道啦。」

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齊夏天還是伸手敲了一下那顆令人唾棄的豬腦袋。「妳怎麼還不明白，妳再不趕快說清楚，真的等到他向妳求婚時，妳的麻煩就更大了！」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害怕。」

「害怕什麼？害怕他對妳真的只是憐憫嗎？」

沒錯，這就是她害怕的，說不定，她在夏祈風心裡只是何敏君的影子。

「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嗎？他很優秀、很出色，舉手投足間皆散發著屬於男人的霸氣和魅力，一走進人群中，眾人的目光便會自動聚焦在他身上，總之，就是一個距離我非常遙達的男人。」她像在自言自語，不過好友卻明白其中的含意。

「因為距離非常遙遠，沒辦法理解他怎麼會愛上妳，所以，他對妳應該只有憐憫，是嗎？」齊夏天沒有等她點頭響應，豪邁的接著說：「那又如何？如果夏祈風對妳真的只是憐憫，趁早結束，妳受到的傷害反而比較小啊。」

是啊，若她對夏祈風而言只是某一個人的影子，她應該趁早結束，而不是讓自己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我了解妳的心情，因為愛變得膽怯，可是妳知道嗎？膽怯的另外一面是勇敢，這是一體兩面的，也就是說，因為愛，妳也可以變得很勇敢。」

「因為愛，我可以變得很勇敢？」

「對啊，如果妳想愛這個男人，妳就會為他變得很勇敢。」

細細沉吟品味這句話，閻秋天點點頭。「愛情，會讓人變得膽怯，但是愛情，也需要勇敢。」

「妳知道嗎？愛情其實是一場冒險之旅，這段旅程的目的地可能是白頭偕老，也可能是分道揚鑣，不到那一刻，沒有人知道答案。面對冒險，當然會心生膽怯，但是更需要勇敢，否則，如何往前走呢？」齊夏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總之，借著這件事看清楚彼此的心意，這不是很好嗎？」

閻秋天同意的點點頭，再一次轉頭看著窗外，陽光依然燦爛，而她頭頂上依然有一片烏雲。不過，她不會再退縮了，她會除去頭上的烏雲，擁抱外面的燦爛。

看著閻秋天傳來的簡訊，夏祈風唇角不知不覺地上揚。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出要親自為他下廚，這是不是表示她願意敞開心走進他的世界了？

雖然他們現在看起來跟一般情侶無異，可是她始終沒有親口承認，在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一道屏風。屏風很容易移開，問題是，那道屏風是她豎立起來的，只要她不願意伸手移開，他就只能心急鬱悶，莫可奈何。

上一次她為他下廚，是因為他生病了，出於憐憫心，不得不為，後來他曾經開玩笑的要她下廚，她都笑著打馬虎眼混過去了。同學會之後，大概是因為她態度略有轉變的關係，他一直覺得很不安，盼著趕快得到她的承諾，可是他答應過她要給她時間，實在不想催她。正為此心煩不已之際，她竟然傳來簡訊表示明天要為他下廚做午餐，這真是太好了！

「什麼事笑得那麼開心？」陸靖名無聲無息的來到他身邊，還來不及伸長脖子瞧清楚手機裡面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夏祈風就伸手輕輕一撥，跳出畫面，並將手機收起來。

「你能不能改掉這種無聲無息的出現方式？」

那不是會錯過許多很有趣的事嗎？他嘻皮笑臉的說：「你習慣就好了。」

「我是很習慣，可是這種習慣不好。」

「我這個人喜歡低調一點。」

低調？夏祈風翻了一個白眼，不予置評。

「你很不認同？」

「我認不認同無所謂，倒是你來這裡幹嘛？難道又要辦同學會？」他開玩笑的起身離開座位，走到沙發坐下。他知道好友若非有事，絕對不會突然找上門。

陸靖名跟著來到沙發坐下，瀟洒的蹺起二郎腿。「我再也不會辦同學會，真是無聊死了，吃喝過後，不往來的還是不往來，真不知道為什麼要辦同學會。」

「說重點。」

「如果我只是單純來這裡找你喝一杯，你相信嗎？」

「我在上班時間絕對不碰酒精。」

「是是是，你這個人做事情最講究原則了，我要不要給你拍手鼓掌？」當然，他只得到一個白眼。陸靖名無所謂的聳聳肩，語帶戲謔的說：「不過，如果我現在想跟你聊閻秋天，你怎麼說？」

「她是我的女人，不是你挖八卦的對象。」

「你幹嘛老是把我說得好像狗仔似的？我是關心，關心，可以嗎？」他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別人的女人少關心嗎？」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那麼想知道閻秋天的事。」

他當然知道，若非十幾年前的情傷，好友不會對他的戀情那麼關注。

「好吧，你想知道我們相識的經過？還是只想知道她的身家背景？」

「當然是你們兩個相識的經過比較有意思啊。」他的腦子清明得很，只要有經過，還擔心不清楚對方的底細嗎？

夏祈風起身倒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好友，接著他走到窗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慢慢的從尋找鐘點清潔工開始，說起他和閻秋天相識的經過。

聽著好友說故事，陸靖名突然覺得緣分真是奇妙，不過這一刻，他的心情很沉重。閻秋天怎麼也是個單親媽媽？他沒有預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她看起來不像是結過婚的女人，更不像是生過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