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在腦子想,他會覺得做菜不過是些切切煮煮擺擺動作,實在簡單;親臨現場才知道完全不是這樣,爐火熱,刀難拿,紅蘿蔔圓滾難切——剛才詠美叫喚之所以沒聽見,實是因他忙著砍殺紅蘿蔔,無暇他顧。
詠美看得一陣鼻酸。梁睦月這個人啊,我行我素慣了,在這世界就他最大,其他人全都是配角,要他為某人某事犧牲,絕對不可能,可是如此任性的他,現在卻手拿湯杓與托盤,小心翼翼地在為她準備晚餐。
這是不是可以證明,他的確很喜歡她?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他審視大廚畫給他的圖樣,又動手調整下花椰菜與紅蘿蔔位置,最後點點頭,洗凈手準備抱詠美過來吃晚餐。
一回頭他嚇一跳,瞧見詠美眼裡蓄滿眼淚,他趕忙跑來抱起她,以為她勉強走路引起腳痛,忍不住抱怨:「明明叫你坐好不要亂跑,你看你,弄痛腳了吧?」
「不是啦,我哭不是因為腳痛,」她手勾住他脖子,臉貼在他胸口挲蹭。「我好感動,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為了我下廚。」
「誰、誰說我是為了你?」
還不承認!詠美破涕而笑,招招手要他耳朵過來。
他表情雖不情願,但仍舊側耳靠近。
「你臉好紅!」她調侃他。「現在太陽早下山了,可別告訴我是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
兩人目光相對,詠美淘氣吐舌,梁睦月嘛,表情就複雜了點。他佯裝不悅地將她往餐廳抱,不過一見她接下來舉動,酷樣再也維持不住。
「謝謝你,我很高興。」她仰頭親親他的臉頰。
望著她明顯愉悅的神情,梁睦月終於笑開懷。「坐著等我,我把晚餐端出來。」
咖哩一上桌,詠美率先吃鹵得香軟滑嫩的雞腿排,誇張嘆道:「好吃。」
她一贊,身旁的梁睦月馬上橫她一眼。「雞腿是大廚鹵的。」
馬屁沒拍到卻拍到馬腿上,大失敗!
詠美一愣,連忙收斂喜色舀起白飯搭著咖哩吃下。「哇!這馬鈴薯熬得好透,那個咖哩,裡面完全都是融掉的馬鈴薯……」
他又接話。「咖哩也是大廚熬的。」
詠美又是一愣。
只見他皮笑肉不笑地問:「你想誇我菜做得很好吃?」
她橫他一眼,點點頭。
「很抱歉,你眼下這盤咖哩,只有這個……」他叉出一片紅蘿蔔,在她面前搖搖。「是我切的。」
兩人互看一眼,詠美知道他是要她別再浪費口舌,但她才不理會,手一抓將他叉子轉向自己,張口咬走上頭紅蘿蔔。
咽下后,她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字說:「非常好吃。」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紅蘿蔔……」他邊說邊將盤子上紅蘿蔔一股腦兒撥進她盤裡。「吶,連我的分也一起給你。」
梁睦月故意跟詠美作對,本以為這麼做她會生氣,沒想到她竟一臉欣然地叉起吃掉。
真有這麼好吃?他伸長手叉起一塊進嘴,嚼嚼,大感失望地瞪她。「你騙我。」
「笨蛋!」她罵他。
梁睦月反瞪她——她罵他什麼?
「重點是心意。」她看著他眼睛說話。「我都看見了,你弄這盤咖哩飯的表情,非常認真小心翼翼……或許,就像你說的,你不是特意為了我準備這東西,但我還是很高興。」
兩人相望,他耳根再度覺得火燙。沒想到被人當面道謝的感覺這麼窘,他低頭注視盤裡的咖哩舀起吃了口飯,眼睛餘光瞄見詠美不動,忍不住催促。「看我幹麼?不是說好吃,還不快吃!」
他在害羞。詠美捂嘴笑,一感覺他在瞪她,她馬上擺出正經臉孔朝他點點頭。「沒事,我沒笑,吃飯。」
她邊說邊拿起湯匙大快朵頤。
吃飽飯後,梁睦月抱詠美上樓。
「等一下吃飽我得到三樓工作,有事打手機給我,不要不好意思又弄傷腳,有沒有聽到?」
「收到。」她知道他工作量多大,當然不敢不聽話。
梁睦月一進三樓便開始工作,直到延遲的進度趕上,抬頭,發現竟已經十二點半。
突然想到整整三、四個小時都沒聽到手機鈴響,他拿起手機察看,還真的,一通未接來電也無。
是人真的沒事,還是有事卻昏倒了?壓不下腦里的胡思亂想,梁睦月急忙下樓,推開門,發現裡頭人已睡歪在大床上。
他長長一嘆,跨進門裡。
房裡電視電燈全開著,他一走進,大提琴鳴聲隨即入耳,他回頭,目光驀地被螢幕中的畫面吸引,低柔女聲在房中回蕩——
海靠近我空氣濕了
黑暗溫柔凝視著我
繁星亮起回憶浮動
曾經存在如今隱沒……
——雷光夏《黑暗之光》
梁睦月定定瞪視螢幕中的男子,感覺有如在看照片,那種恍若失魂般的表情,他一點也不陌生。
關掉電源,閃亮的液晶螢幕隨即熄滅,他閉上眼以掌搓揉臉頰,自詠美出現而消失的夢魘,因為一首歌、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眸,乍然浮現。
詠美好夢正酣,睡前她邊整理帳本邊聽著mtv台播放的音樂,渾然未覺此一無聊打發,竟會在幾個小時后擊中梁睦月心防。他看著她甜甜睡臉跟散落床上的帳本發票,突然想起晚餐時她認真的表情。
心頭惶惶不安隨即被驅散,取而代之是一股蔓延四肢的溫暖。因為詠美的出現,黑夜自此變得溫暖,不再冰冷恐怖。
床上人兒一個翻動,大概不小心扯動傷腳,一聲嗚咽擾動房中靜謐。睡夢中的她伸手欲摸傷腳,他趕來她身邊壓住她手。
「別動,我來。」他輕柔抬起她小腿輕拍。「這裡痛?」
「腳、腳踝……」她眼未睜地喃道。
她聽得見他說話?他皺眉凝視半張臉埋在枕頭裡的詠美,又問:「這裡?」
「嗯……」她嘴裡冒出模糊哼聲。
聞聲他又多拍了兩下,問:「哪裡還痛?」
「嗯……」這聲哼就拖了比較久,然後她說:「沒有了。」
她真睡著還假睡著?梁睦月朝她臉湊近,只見她呼吸平穩深沉,眼皮動也未動,看樣子剛才的對答如流,純屬巧合。
這傢伙——就連睡著也這麼古靈精怪。
梁睦月從沒因為見一個女人可愛而想親近撫摸她,詠美永遠是他世界里的特例。受她粉紅臉頰誘惑,他忍不住以指輕觸她臉,她像只愛黏人的小貓,呢噥一聲朝他露出大半張臉,那表情似乎是在呼喚他,要他多摸一會兒。
他不自覺微笑,手指真也照她眉眼鼻嘴徹徹底底撫過一遍。睡夢中的詠美輕聲嘆氣,微勾起的粉紅唇角,不斷地誘惑眼前相距不過三十公分的男人。
他毫不猶豫地低頭,溫熱唇瓣揉過她小嘴每一寸,底下的人從沒反應到漸有知覺,詠美張開睡意矇矓的眼,近在她眼前的梁睦月微笑,咬她下唇要她給予回應。
一聲嚶嚀逸出她嘴,他趁勢探舌,當他舌尖繞著她的舌兜轉,炙熱鼻息拂過她燙紅頰側,睡眠已成了不可能的事。仍未完全回神的她只能任他撫觸,大掌隔著薄被與衣裳輕輕揉撫,當他準確地罩上未穿胸衣的豐乳,她倏地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