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午夜的街頭,人車俱寂,一輛黃色的計程車由國際機場下了高速公路直奔市區,斜飛的雨絲拍打在車窗上,濕淋淋的水痕蜿蜒而下,映出一張俊酷的側臉,高挺的鼻樑上戴著一副墨鏡,卻遮掩不住那過分帥氣的五官。

韓慎祈摘下墨鏡,靜睇著窗外飛掠而逝的雨景,疲憊地揉揉酸疼的後頸與肩膀。

在結束巴黎的時裝秀展后,他拎著行李踏上歸途,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終於抵達台灣。

計程車穿過滂沱的雨幕,停在市區一棟幽靜雅緻的公寓前,韓慎祈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司機,拎著行李,利落地跨出車廂,冒著雨衝進騎樓。

在休假期間,他習慣住在雙胞胎哥哥韓慎爵這裡,打擾的次數多了,他自然就得到一份磁卡和鑰匙。

他搭乘電梯抵達七樓的公寓,掏出鑰匙打開門,脫下皮靴和被淋濕的外套,將行李丟在沙發旁。

看見自房間門縫流泄而出的暈黃燈光,他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目標瞄準隆起的被窩,惡作劇地撲向前,用力地摟住被毯。

「老大,我回來了,想不想我啊?」韓慎祈手腳並用,壓制住被毯下的掙扎。

「嗚……」棉被裡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

「汪!」窩在床腳睡覺的小狗受到驚嚇,朝著床上猛吠。

韓慎祈注意到地上那隻毛茸茸的小狗,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老大,你不是不喜歡養寵物,怎麼會養它……還有你怎麼好像縮水了……」

「啪」的一聲,房內驀地燈光大亮。

「你在做什麼?」韓慎爵在睡夢中聽見小狗的叫聲,趕緊來到心娣的房間,卻看到弟弟撲坐在床上,將瘦小的她壓制在棉被下。

「老大……」韓慎祈轉過頭,錯愕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韓慎爵,那被他壓在身下的人又是誰?

「嗚……」棉被底下的人奮力掙扎,露出一截嫩白的小腿。

韓慎祈彈跳起來,拉開被毯,一個嬌小的身軀趴卧在床上,白色的棉衫微微敞開,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

心娣狼狽地從床上爬起來,瞥見房內站了兩個「韓慎爵」,她驚訝地往後縮,後腦勺撞到床櫃,發出「砰」的一聲。

「好痛……」她撫著後腦,吃痛地皺起小臉。

韓慎爵連忙推開礙事的「罪魁禍首」,來到她的身邊,溫柔地撥開她的長發。「我看看有沒有怎麼樣?」

這一撞,讓她瞬間清醒,此時她才想起他是雙胞胎,摟住她的人是韓慎爵,而站在床前笑得壞壞的人就是韓慎祈。

「幸好沒有受傷,我幫你揉一下好了。」確定沒有傷口后,韓慎爵厚實的大掌溫柔地揉著她被撞疼的地方。

韓慎祈雙手環胸,挑了挑俊朗的眉,覺得這一幕有趣極了。他從沒見過老哥對哪個女人這麼溫柔,難不成眼前的小美人是他未來的大嫂?

「還痛不痛?」韓慎爵放柔語氣,不放心地詢問。

「不痛了。」她搖搖頭,推開韓慎爵的胸膛,梳攏被弄亂的長發。

「老大,不介紹我跟小美人認識一下嗎?」韓慎祈笑得痞痞的,饒富興味地觀察著兩人的甜蜜互動。

韓慎爵站起身,朝韓慎祈低斥,黑眸中散發著明顯的怒意。「你這是在搞什麼?」

「小美人,對不起,我太久沒有回家了,還以為這是我老哥的房間,才會搞錯突擊對象,要是有冒犯的地方真的不好意思。」韓慎祈聳聳肩解釋。

「沒、沒關係啦……」她一臉尷尬。

「小美人,在下韓慎祈,是他的雙胞胎弟弟,請多多指教。」韓慎祈率先自我介紹。

「我叫方心娣……是……」她怯怯地望向韓慎爵,不曉得該如何介紹自己的身分。

「你是老大的女朋友吧?」韓慎祈率直地接腔,在他看來,他們倆的關係鐵定八九不離十。

心娣猶豫地瞥向韓慎爵,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他的女朋友……

上星期的颱風夜,兩人在燭光中接吻了,他卻在事後向她說對不起,她不懂他的歉疚所為何來?難道他不是因為喜歡她,才親吻她的嗎?

從那一晚之後,她清楚感覺到他有意無意地在避開她,以往他們會在晚餐結束后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但這幾天他總悶不吭聲地待在書房,就連在餐桌上兩人的眼神也很少交集。

她做錯了什麼?還是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會錯意,其實他根本沒有喜歡她?

韓慎爵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乾咳了幾聲,向弟弟解釋。「心娣是方教授的女兒,因為方教授到南京教書,她又剛好發生車禍受傷,才會借住在這裡。」

「教授的女兒……」韓慎祈懷疑地觀察著老哥不夠坦率的表情,故意拉長尾音。

他沒事把教授的女兒弄回家幹麼,做「課後輔導」、還是當自己的家是流浪兒收容所?

聽到韓慎爵的解釋,心娣失望地垂下眼,原來她在他的心中只是「教授的女兒」。

「汪汪!」窩在一旁的小狗狗朝韓慎祈叫了兩聲。

「韓小爵,過來。」心娣蹲下身,抱起小狗。

「老大,你養的狗?」韓慎祈忍俊不禁,狂笑出聲,覺得這實在太妙了。

老哥一向怕麻煩,現在不只養了狗,還為它命名為「韓小爵」,這會不會太自戀了?

「它是我養的狗。」不等韓慎爵回答,心娣自己承認。

「它是你養的小狗,然後你叫它『韓小爵』?」韓慎祈指著狗鼻子,一臉有趣地問。

這件事實在太有趣了!

嬌弱無辜的小美人以老哥的名字為小狗命名,擺明就是喜歡他嘛!

「汪!」小狗又朝韓慎祈吠了一聲。

「乖……不要亂叫,再叫姐姐就把你關進籠子里喔……」心娣抱著小狗走到客廳,打算給它喝些牛奶。

「你的經紀公司不是會替你訂飯店,何必窩在我這裡?」韓慎爵沒好氣地問。

「住你這裡比住冷冰冰的飯店舒服嘛!」韓慎祈伸個懶腰,走出房間,徑自到冰箱取出啤酒,扳開拉環,豪邁暢飲。

「那你過來之前起碼也該先打電話來。」韓慎爵對弟弟率性而為的舉止感到頭痛,好好一個寧靜的夜晚,全被這傢伙給毀了。

「對不起,破壞了你和小美人的兩人世界。」韓慎祈一臉曖昧地揶揄。

心娣摟著愛犬坐在單人沙發上,悄悄觀察著兄弟倆的互動,雖然他們的長相一模一樣,但氣質和造型完全不同。

韓慎爵沈穩內斂,頭髮削剪整齊,俊雅的五官上戴著一副眼鏡;而韓慎祈有一種張狂的野蠻氣質,薄唇總是噙著笑容,看起來就是有點壞壞的。

「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他這個老弟總是來去一陣風,韓慎爵永遠摸不清他的行程表。

韓慎祈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擱在茶几上,懶懶地打個哈欠。「四天,假期結束后,我就要飛到澳洲拍廣告。」

「廣告?」聽到關鍵詞,韓慎爵緩緩地眯起黑眸瞪著他。

「放心,這次接拍的是男性香水廣告,尺度很保守。」韓慎祈咧開一抹無害的笑容。

「最好記得對我的承諾。」韓慎爵低沉的語氣充滿威脅之意。他實在受夠弟弟的模特兒工作,總是會為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韓慎祈故意用一種很曖昧的語氣,說:「我不是已經把脫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回來了嗎?你看我這次拍的時尚男裝廣告,就穿得比上回的內褲廣告還多……」

聽著他們倆的對話,心娣被韓慎祈的幽默給逗出笑容。

但韓慎爵一點都笑不出來,沒好氣地給了弟弟一記白眼,不想再跟他耍嘴皮子。

「坐了十幾個鐘頭的飛機累死我了,我先去睡覺了。」韓慎祈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

「晚安。」心娣柔聲地說。

「小美人,晚安。」韓慎祈拎起腳邊的行李,往另一間客房走去。

客廳只剩下兩人,一股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心娣轉向韓慎爵。「韓大哥,晚安……」

她抱著小狗,偷偷地瞅了韓慎爵的側臉一眼,依戀不舍地走向房間,關上了房門,卻關不住一顆悸動的芳心……

那一吻之後,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感情,對他的在意已經超越喜歡的程度,而他呢?對她的感覺只是同情嗎?

隔天

韓慎爵拎著兩袋外賣回來,準備用餐完之後帶心娣回醫院做最後一次的複診,但回到家后,他發現整間屋子靜悄悄的,連「韓小爵」也不見了。

他打她的手機,響了老半天都沒有人接,倒是從她的房間傳來一陣耳熟的鈴聲,他推開房門一看,就見手機落在枕頭旁。

他坐在沙發上枯等,等到餐點涼了,等到天色暗了,窗外一盞盞的燈火亮起,將整座城市照得一片通明。

他的心情由擔憂轉為焦急,擔心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直到九點多,門外才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鬧聲。

心娣抱著小狗,韓慎祈手裡拎著一大袋宵夜,兩人邊說笑邊打開門。

心娣在玄關處將鞋子脫下,不停輕笑。「你好過分,居然騙路人說你不是韓慎祈,是他的雙胞胎哥哥……」

「小美人,那你分得出來我跟老大嗎?」韓慎祈突然俯下身,將俊臉湊到她面前。

「當然,即使你打扮得和韓大哥一樣,我還是分得出來。」她驕傲地揚起下巴。

「怎麼分?」韓慎祈很好奇。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她笑得一臉神秘。

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她已經和韓慎祈建立起友情,也觀察出兩兄弟的不同之處,雖然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但個性卻截然不同,差了十萬八千里。

韓慎祈和她一樣帶點孩子氣,既幽默又會耍寶,和他在一起感覺好輕鬆、好開心;但韓慎爵卻讓她有那麼一點點的揪心,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話,都能牽動她的心。

心娣將鞋子擺好,抱著小狗走進客廳,一看見韓慎爵在家,立刻向他獻寶。「韓大哥你看,我幫『韓小爵』買了一件超人裝,可不可愛?」

韓慎爵臉色陰沈,冷冷地問:「你們去哪裡了?」

注意到他冷冽的眸光,心娣燦爛的笑容尷尬地僵在臉上。「慎祈他約我去逛街……有什麼問題嗎?」

「怎麼了?」韓慎祈也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你還記得今天要回醫院複診嗎?」他一整晚擔心她的狀況,焦急到坐立難安,沒想到她卻忘記兩人的約定。

當聽見她和韓慎祈的嬉笑聲時,焦急一整晚的情緒頓時化為一把無名火,猛烈地竄上胸口。

「我忘了……」她咬著下唇,不知所措地佇立在原地,覺得對韓大哥好抱歉。

「教授將你託付給我,我就有義務照顧你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回醫院複診,那就趁早打電話告訴我,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韓慎爵厲聲指責她的迷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難堪地僵在原地,原來對韓慎爵來說她只是父親的請託,他對她的好純粹是義務與責任。

那個吻,原來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她的眼眶驀地紅了起來,趁著淚水決提前,她抱起小狗,躲進房間。

韓慎祈站在一旁,有些看不過去,一把將韓慎爵推入書房,不讓心娣聽見兩人接下來的爭執。

「不過是忘記回醫院複診,有必要對她這麼凶嗎?」韓慎祈關上房門,口氣不善地問。

「這是我和她的問題,不關你的事。」韓慎爵一臉鬱悶。

「今天是我約她出去,這件事就與我有關。」韓慎祈打定主意要為心娣出頭,誰叫老哥的態度這麼冷。

今天出門后,在他的誘哄和套話之下,心娣終於承認她喜歡老哥,而這傢伙明明也在意她,態度卻這麼不坦率。

真是的,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有那麼困難嗎?

「如果你的假期結束了,就滾回去工作,繼續賣弄你的色相,少待在這裡礙眼。」韓慎爵沒好氣地說。

「我走了,那小美人怎麼辦?」韓慎祈涼涼地挑釁。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韓慎爵眯起黑眸,冷冷地瞪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

「我覺得她很可愛、很純真、很需要被保護,應該很適合當女朋友,話說回來……我好像沒有和這種類型的女生交往過。」韓慎祈很不怕死,偏要故意火上加油。

「心娣不是那種可以陪你玩愛情遊戲的女生,別惹她。」韓慎爵的表情更冷了,黑眸里的怒焰卻反而更熾烈。

「也許她會是那個讓我安定下來的人,誰知道呢?」韓慎祈愈演愈投入,他倒想看看老哥要撐到何時才願意對自己的心坦白。

「韓慎祈,你對愛情的態度會讓心娣受到傷害,我不准你惹她。」他不願承認這是自己的私心,卻找不到其它理由解釋為什麼自己的態度會如此堅決。

韓慎祈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你又知道我會讓心娣受傷了?」

「總之,你愛去哪裡把妹、愛跟誰談戀愛都行,就是不準碰心娣。」他下達最後通,以往他對慎祈總是縱容,唯獨這件事他絕不讓步。

「為什麼?」韓慎祈明知故問,心中暗自竊喜,原來一向理智沉穩、冷靜自持的老哥也會有失控的時候,太有趣了!此時不兜著他玩,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心娣是方教授的女兒,我有義務保護她不受到傷害。」最後,他只能以這一點警告弟弟、也提醒自己。

他承認自己受到心娣的吸引,尤其是颱風夜的那個吻,讓他的理智失控,也讓他更加篤定對她的感情。

然而愈是如此,他愈是不能表白。

他不能確定自己追求的生活,是不是心娣想要的未來?

***

她太過年輕,未來還有許多可能性;而他只想停下追尋兜轉的步伐,渴望穩定長久的戀愛關係。

韓慎祈看出他眼底的掙扎,決定再下猛葯,希望老哥受到刺激后,能更坦率地面對自己與心娣。「你知道你的行為很好笑嗎?」

韓慎爵不回話,神色緊繃,下顎隱隱抽動。

「把心娣接回來家裡照顧,對她噓寒問暖,還不準其它男人去愛她,現在是怎樣?在玩美少女養成計劃的進階版——『嬌妻養成計劃』嗎?」韓慎祈不怕死地猛踩地雷。

「你……」他狠狠瞪了韓慎祈一眼,第一次發現這張嘴臉真是有夠令人討厭,恨不得一拳打掉他囂張的笑容。

「想打我嗎?」韓慎祈不怕死地挑了挑眉。「歡迎動粗,不必客氣,不過我也會還手就是了。」

韓慎爵掄緊拳頭,強忍著揍人的衝動,提醒自己不能中了激將法。

「老大,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後天要去澳洲拍廣告,如果我這張臉被你毀了,可能要勞煩你犧牲一點,幫我去拍廣告。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是不介意借你揍兩拳消消氣啦。」看到老哥額頭爆青筋的模樣,韓慎祈笑得痞痞的,得意地離開書房。

韓慎爵揉揉抽痛的太陽穴,走到窗邊,眺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秋天的晚風吹入窗內,吹亂他的發梢,卻吹不散滿腔的鬱悶……

該怎麼辦呢?他該拿那個荏弱又無辜的小傢伙怎麼辦呢?

愛或不愛都好難……

***

深秋的涼風吹起,將楓葉染成了橘紅色。

方心娣走進C大的校園,看著悠遊於「澄月湖」的天鵝和跳躍於樹枝間的松鼠,感覺一切還是那麼熟悉。

不記得有多少年沒來這裡玩了,小時候她常和母親在「澄月湖」前拿麵包屑喂小動物,但在母親病逝后,她的生活也變了,放學后就得到畫室或補習班,很少再踏進這座校園了。

秋天是離別的季節,也該是向韓慎爵說再見的時候,她的腳傷已經痊癒,再也沒有留在他家的理由了。

她被他討厭了吧?

她對他的依賴令他厭煩了吧?

如果她離開,他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他的疏離與淡漠,給了她所有問題的答案。

確定他今天下午沒課後,她到工作坊將燒制好的琉璃取回,仔細地以泡棉包好,再放進精美的手提袋內,準備在今天交給他。

穿過林蔭大道進入國政大樓,心娣搭乘電梯直達八樓的研究室,深呼吸一口氣后,她才鼓起勇氣叩門。

「進來。」

她推門而入,佯裝堅強地擠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以輕快的語氣打招呼。「韓大哥,你在忙嗎?」

看到她的出現,韓慎爵有些訝異。「心娣,怎麼會來學校找我?」

「剛好我下午休假,所以跑來學校晃一晃……」她的笑容很燦爛、口氣很輕快,想藉此掩飾兩人之間的隔閡。

「找我有事嗎?」韓慎爵起身替她沖了一杯熱茶。

她一臉神秘,將手中的提袋遞給他。

他疑惑地盯著那袋「不明物體」。「什麼東西?」

「這是要送給你的禮物。」她漾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拆開來看看吧!」

韓慎爵接過提袋,拆開厚厚的一層泡棉,裡頭是一尊約三十公分高的琉璃,那模樣是一個手裡持著書卷的男子,臉上還戴著一副眼鏡,仔細一看,神韻,姿勢都和自己幾分相似。

「喜歡嗎?」她努力維持笑容,本來以為這會是定情物,沒想到卻成為離別禮。

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全心全意地投入,才終於完成這尊琉璃。

這是她對他最初的愛戀,也是最後的感激。

「這個是……」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輕輕撫著透著藍色光澤的琉璃。

「我自己燒制的,還喜歡嗎?」她討好地問。「我之前學了三年,不過太久沒做了,有點生疏,有些地方還是有點小瑕疵。」

韓慎爵忽然感覺手心沈甸甸的,彷彿他握住的不只是琉璃,還包括她玲銳纖細的心。

「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的很不好意思,我這兩天就會搬回家了……」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準哭。「看你什麼都不缺,我也不曉得該送你什麼才好,才會想到親手做個琉璃……」

她垂下眼眸,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看他。

十年前母親病逝,那是她第一次嘗到失去摯愛的痛苦。而這一次離開他,她會強迫自己習慣的,習慣悲傷、習慣失去的感覺。

雖然現在心裡很痛,但她還是很高興能與他認識。他讓她感覺自己是個被寵溺的孩子,對愛情有了美好的懂憬,儘管這一切只是她單方面的喜歡,卻成為她心裡最甜蜜卻也最心酸的回憶。

「心娣,你怎麼了……」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揪痛了韓慎爵的心。

他該怎麼告訴她,他不是故意辜負她的心,而是她太過年輕,她有屬於自己的夢想和未來,他不想用愛綁住她,絆住她太過年輕的步伐,就怕她將來會後悔,更怕她對自己只是一時的依賴與迷戀。

和歐樂雅的那段感情讓他學到了教訓,一開始的甜蜜不一定會是最終的歸宿,如果兩人對未來沒有共識,如果他想要的人生不是她追求的未來,那他們能在一起多久……

「我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用為我擔心啦,也不用對我感到歉疚,你並沒有照顧我的義務……」心娣故意以輕鬆的口吻說,試圖讓氣氛不那麼感傷。

他沉默不語,掙扎著該不該留住她、掙扎著該聽從理智或者心裡的想望……

「韓大哥,那我先走了,再見……」她轉過身,艱難地邁開步伐,倏地,手肘被一道溫柔堅定的力量扣住。

她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頭看他,就怕眼淚會不受控制地流下。

如果他不想給,就別留住她,這樣只會讓她陷得更深,傷得更重。

「韓大哥,如果你對我沒有感覺,就別對我那麼好,那會讓我對你產生依賴,會讓我胡思亂想……」她語氣哽咽,眼眶泛紅。

聽出她的哽咽,韓慎爵扣住她的手,將她帶往懷裡,用力地摟住她。

沒轍了……他終究還是對她沒轍……

這一刻,他選擇聽從心裡的渴望,他一直在溺愛她、疼寵她,將溫柔都給她,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他已經愛上了她。

「你總是在欺負我……在混亂我的感覺……」她柔聲控訴,不懂他現在留住她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他捧起她淚眼汪汪的小臉,柔聲道歉。

「我才不稀罕你的道歉,不要在給我希望之後又說對不起,那很殘忍,你知道嗎?」

「那……如果說我喜歡你,可以嗎?」他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從一開始,他就不愛看到她流淚。

「什麼……?」她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方心娣小姐,我可以喜歡你嗎?」韓慎爵坦率地表態。

原來承認喜歡一個人並不困難,只要勇敢地順從內心的渴望,棄守無謂的掙扎與疑慮,就能夠擁抱愛情。

「你喜歡我?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嗎?」她眨眨濕潤的眼睫,不敢置信。

他低頭,啄吻了下她殷紅的唇,以甜蜜的吻代替答案。

「你這次吻了我,還會再說對不起嗎?」她不安地問,心裡還是忐忑。

「我只會在吻了你之後,說我喜歡你。」說完,他又落了個吻在她的額頭上。

「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說喜歡我?」她不懂他在掙扎什麼,難道……她的條件有差到讓他再三猶豫嗎?

「唉……」他甜蜜地嘆口氣。「喜歡上一個小迷糊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你知道嗎?」

她睨了他一眼,嘟起嘴慎怨。「韓慎爵,你是個大壞蛋,就只會欺負我……」然後,她踮起腳尖,懲罰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立刻反被動為主動,扣住她的後腦勺,更加深入地吻她,火熱的舌探進她的唇齒間,汲取她甜蜜的滋味。

他熾熱的氣息將她包圍,令她暈眩又沉溺,只能笨拙地回應他的吻。

直到喘不過氣,他才依戀不舍地離開她的唇,與她額抵額,感受彼此的氣息……

也許心娣不符合他對理想女友的條件、也許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差異,但愛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既然捨不得放開,那就得更努力,努力讓彼此的距離更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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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先試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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