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以為堅持我弄錯了，就沒事了嗎？」他應該生氣，別的女人只要有機會，全都不顧形象地想投入他的懷抱，而她，寧可愚蠢的像鴕鳥將頭埋進沙子里，也不願意麵對他向她攤開來的真心，可是，他對她卻只有無奈。

其實他很清楚，她向他全盤托出自己的出生背景，真正的用意是想強調他們分屬不同的世界。她不是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而是不願意接受他的家世，因為她不只是一個女人，更是一個母親。

不是，她只是害怕自己的心被動搖了。這話當然不能說，她只能堅持一件事。

「你還是沒搞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不符合常理。」

「我很清楚，不管你怎麼耍賴，事情就是發生了，你只能接受。」

方雲桐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很搞笑，不過她笑不出來，現在的她有一種掉入沼澤的感覺，努力想抓住什麼爬出來，可是，卻只是讓自己墜落得更快。

「現在無話可說了？」

瞧他揚起下巴，堵得她啞口無言的得意相，她終究只能苦笑的搖頭。

「如果不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那就是你瘋了，我是一個死了丈夫，還有孩子的女人。」

「是啊，我一定是瘋了，可是，我也沒辦法。」

心猛地一震，方雲桐覺得自己瞬間被擊垮了，逃——是她此刻唯一能夠想到的反應。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夜深了，激動的心情早該平穩下來，可是摸著胸口，方雲桐還是感覺得到心臟跳得好快好快。

他是認真的嗎？怎麼可能？雖然有過一次婚姻紀錄，脾氣很糟糕，但是這些並不會影響他的身價，單單看條件，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可以，絕對不可能看上她這個有拖油瓶的女人，他肯定是尋她開心……不，他不是這樣的人，不是那種有整人惡趣味的壞男人。

不管他是不是來真的，她都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人要有自知之明，她沒有天仙般的美貌，也不是什麼聰明能幹的女人，更沒有溫柔嫻淑的性情，總之，她沒有讓一個男人神魂顛倒的本領，還是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世界。

偏偏理智很清楚的劃清他們的界線，可是，一想到他義無反顧的宣言，她的心臟就撲通撲通急促跳動，整個人好像要燒起來似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為了慕哥哥以外的男人如此心慌意亂，這已經很對不起慕哥哥了，她怎麼還可以接受他的感情？

「媽咪怎麼臉紅紅的呢？」李思慕突然將臉湊到她面前。

「我……你趕快睡覺，都十二點了。」她怎麼忘了自己正在陪這個小傢伙看書呢？

「為什麼媽咪臉紅紅的呢？」李思慕是一個非常執著的小孩，不明白的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我……我很熱。」她裝模作樣的拿起擺在大腿上的雜誌充當扇子。

「媽咪感冒發燒了嗎？」他學著她平日的動作，用額頭去量她額頭的溫度，溫度好像沒有特別高。

方雲桐不自在的推開他，清了清嗓子。

「不是，我只是很熱。」

雙手環抱在胸前，小傢伙若有所思的瞅著她。

「你幹嘛？」

「媽咪怪怪的喔。」

「……我哪裡怪？」她不自覺的坐直身子，掩飾心裡的不安，可是，又覺得這樣好像不夠，再反過來問他，「難道你沒有很熱，臉紅紅的時候嗎？」

歪著腦袋瓜，李思慕狀似很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半晌，他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不懷好意道：「有啊，我看到喜歡的女生，就會覺得很熱，臉紅紅的。」

「……你有喜歡的女生嗎？」她真的是一個很沒出息的媽媽，竟然被孩子逼到這麼困窘的地步。

「媽咪不要轉移話題。」

這個小傢伙究竟像誰？她和慕哥哥明明都不是這麼精明難纏的人。不過，這會兒不是探討這個問題的時候，而是專心應付小傢伙，免得被他打趴在地。

「我哪有轉移話題？我只是關心兒子。」

他可不是這麼容易朦騙的人。

「媽咪每次不知所措的時候，就會轉移話題。」

「我哪有！」真的嗎？她怎麼都沒發現呢？

「媽咪就是這麼遲鈍，連自己的習慣都沒發現。」

嘴巴一張一闔，方雲桐沒辦法為自己辯駁。她確實屬於遲鈍型的人，可是，這個小傢伙有必要這麼直接嗎？

「媽咪是不是遇到喜歡的人？」他一定要找到答案。

「你不要老是胡思亂想。」她一副很傷腦筋似的敲了敲兒子的腦袋瓜，不過，他只是將眼睛張得更大，好像要將她看穿了似的，教她不自在的又清了清喉嚨，故意惡聲惡氣的說道：「你以為媽咪很閑嗎？媽咪工作賺錢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喜歡人？」

他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

「喜歡就喜歡，哪需要時間？」

「我知道了，如果遇到喜歡的人，我一定會通知你，這樣子可以了吧。」

他的媽咪真的是很搞笑，這種事還用得著說嗎？「媽咪不通知我也不行，想當我的新爹地，必須經過我同意。」

「你想太遠了。」她懊惱的推了他一把。

「不要看書了，趕快睡覺。」

「這本偵探小說很好看。」不過，他還是將手上的偵探小說放到床頭柜上，躺了下來，可是眼睛依然看著母親。

他喜歡看著媽咪，覺得媽咪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生。

「好啦，眼睛趕快閉上，睡覺了。」

李思慕眼睛一閉上，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方雲桐寵愛的看了他半晌，摸摸臉兒，再摸摸頭髮，然後輕輕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再躡手躡腳的下床，關掉CD，將房裡電燈轉為夜燈。

才走出房間，口袋裡面的手機就傳來收到簡訊的滴答聲，她取出手機，打開簡訊——

我在你家樓下，我在這裡等你。

沒有署名，但她知道這是邵毅陽所為。

「他在我家樓下？」方雲桐半信半疑的走到陽台，從鏤空的鐵欄杆往下張望，沒想到真的看見邵毅曝。

她慌張的往後一縮。他怎麼找到這裡的？他一直都沒有離開嗎？

滴答一聲，簡訊又傳來了。

沒有見到你，我不會離開。

不理會他不行，她只好回傳簡訊給他。

我要睡覺了，請你回去了。

很快，他的簡訊又傳過來了。

我不會離開，我一定會等到你出來。

這個男人到底想幹嘛？走過來走過去，她猶豫不決該不該下去見他；不理他，他會不會自動離開？還是說，他真的會一直等到她出去？

悄悄的再靠近鐵攔桿，伸長脖子往下一看，他依然背靠著車子站立，目光望著她的方向……方雲桐心慌意亂的趕緊又退回來。

不行，若他真的一直等下去，等到天亮了，早上她出門上班，還是要見到他。

稍早她走得太匆忙了，什麼都沒說清楚，是應該面對面將自己的立場表明。

方雲桐回到自己的房間，拿了外套穿上，將家中的鑰匙放進口袋，下樓見他。

他確信方雲桐會下來，她的心那麼柔軟，怎麼可能放著他在這裡等上一夜呢？

所以一看到她，邵毅陽直接一言不發的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示意她上車。

「孩子一個人在家裡睡覺，我不能離開這裡。」這個男人一定忘了她是有孩子的人。

「我們哪裡也不去，只是不希望我們說話的時候，旁邊有一些好奇的聽眾。」

雖然時間很晚了，可是現在的夜貓子太多，不時有行人從旁邊經過。

她都忘了，眼下不管是場合，還是時間，都不適合他們「談判」。

方雲桐坐上車子，邵毅陽幫她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會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你瘋了，並不代表我也瘋了。」她搶先表明自己的立場，不教他有機會擾亂她的思緒。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他霸道的指控，理直氣壯，教她的氣勢一下子縮了一半，感覺好像一隻小烏龜，如果可以將頭縮進殼裡，她會毫不遲疑的這麼做。

如果她自私，她應該毫不猶豫的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