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伸手摸了摸那近在咫尺的柔頰，那手感跟小蕊一模一樣，也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拉著還是傻傻愣愣的她走到門口，要她像個送丈夫出門的妻子一樣，站在門口送他離開。

「記住，別打算逃，知道嗎？」見她還沒有反應，他勾起一抹壞壞的笑，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吻，偷了一記淺淺的輕吻。

他很想吻得更深，甚至想做的不只是吻她而已，但今天晚上她受的刺激太多了，他再給她更多的刺激，她可能就要昏倒了。

從那雙瞪得圓圓的水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讓她轉過身，推著她的背回到屋裡，「好好想，我等你的答覆。」他說完后關上門，阻隔自己戀戀不捨的目光。

手按在門板上，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像個高中生一樣，忍不住地低笑出聲，笑自己的幼稚，不過管用就行了，不是嗎？

轉身回來，發現對面住戶的中年太太一手提著垃圾袋子，目瞪口呆地等著他，顯然已將剛剛的那一幕看進眼裡。

溫在華不慌不忙地朝對方點頭，「素馨與小蕊平時承蒙你照顧了。」語氣自然就好像自己是住戶之一似的。

中年太太老臉一紅，一來是因溫在華長得不錯看，濃眉大眼，英俊挺拔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為他添加了幾分的文者氣質，這麼一大帥哥突然跟她說話，就算上了年紀她還是忍不住害羞了。

二來是因為這太太是這裡最嘴碎的人之一，楊素馨未婚卻有孩子這事她也說過不少遍，溫在華說的這句話，不管是不是有心諷刺她，但聽在中年太太耳里卻怎樣聽都好像在諷刺她似的。

溫在華見對方無意開口，也只是點點頭離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一些無聊嘴碎的女人對楊素馨母女倆的詆譏。

門板闔上，阻隔了那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楊素馨忍不住虛脫地背靠門板，兩邊臉頰熱著好像燃燒的火焰似的，指尖輕輕地按上自己的唇，沒料到自己會如此輕易地被吻，而對象是自己一直都很相信，很敬重的溫在華。

「大色狼！」她忿忿地低罵出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管從哪個角度聽起來，都不像是被調戲，被輕薄后的憤怒，相反的聽起來倒像是欲拒還迎的羞窘。

她用力地按著唇，心跳得飛快。

他說要她跟他在一起。

他說是已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他說他們會結婚。

他說不準她逃，否則天涯海角都會把她找出來。

她根本就不知道溫在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這樣的想法，畢竟這段日子以來，他除了每晚都上門來吃晚飯，陪小蕊玩外，偶爾在周末的時候會帶著他跟小蕊一起到郊外遠足，一起到遊樂園……

回憶戛然停止，楊素馨後知後覺的發現，溫在華做的一切早就已經超過了一個老闆跟朋友會做的事，他做的根本就是一個丈夫跟父親會做的事！

「老天……我怎麼會這麼笨，這麼蠢？」她呻吟出聲，再一次感覺自己遲鈍得人神共憤。

溫在華的心思很明顯，他用最從容的方法，一點一點地融入她們母女倆的生活里。

如果晚上他沒有上門來吃晚飯，又或者是晚了一點點上來小蕊都會追問著她叔叔怎麼沒有來，又或者是叔叔怎麼這麼晚之類的話，而她自己則會不自覺地時不時擡頭，無意識地等著他的出現。

原來她早就不知不覺習慣了溫在華的陪伴，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當她在無意識，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養成的習慣，更是無法輕易說改掉就改掉。

清楚了溫在華早就對她有著別的想法，那她呢？她對溫在華有感覺嗎？她想不想跟他在一起？想不想跟他……結婚？這個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溫在華有學歷，家世好，有樣貌又有身材，是所有女人趨之若鶩的理想對象，楊素馨也是個女人，當然對這樣男人容易動心，更何況這男人擺明就是對她有企圖，郎情妾意理應是水到渠成。

然而楊素馨的問題來了，他要她別想太多，只想著要不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但她真的可以這樣嗎？現實會允許她用這樣簡單的想法為所欲為嗎？

別說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配得起溫家的千金小姐，一個帶著孩子的未婚女人，這個稱呼怎麼聽怎麼彆扭，怎麼聽怎麼難聽，這樣的她即使孩子不是她親生的，但溫在華的雙親怎麼可能會接受得了她。

她楊素馨不是會被情感沖昏腦子的女人，所以決定了，明天她便會跟溫在華說清楚。

騙說她其實對他沒有感覺也好，甚至要辭了工作，回鄉跟父母還有小蕊過點平凡的日子也好，她都不能讓溫在華做出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的事。

縱使已經作好了決定，但楊素馨仍是一夜無眠。

太多泰國紛擾的想法充斥著她的腦袋，即使她不想想得太多，拼了命告訴自己這個決定不管是對自己、小蕊，或者是溫在華而言都是最好的。

他那麼好，想找另一個女人太過容易了，而小孩子記性差，只要一陣子沒見，小蕊會很快就忘掉曾經有一個叔叔對她很好，她自己則是一早打定了不婚的主意，現在只不過是回到最初罷了。

可是她的心卻一再地抗拒這個決定。

她不想對溫在華說出違心的話，可是現實卻教她不得不為之，反反覆復的想法折磨著她，教她根本就無法安穩入眠，只能翻來覆去一直到天亮。

送了小蕊進幼兒園，她提著包包走在路上，腦中想著自己等一下該怎麼面對溫在華，又該怎麼對他說出那番連自己的都覺得無法相信的違心話。

一個人走在路上，卻不專註於馬路上的狀況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一聲尖銳急速的剎車聲以及四周群眾的驚呼聲，將失神的楊素馨喚了回來，當她擡眼看向前方時，一輛大貨車正高速向她駛來。

她像被定格了般似的，四肢無法動彈，腦袋一片空白，只能無助地看著那輛貨車越來越靠近她。

幸好老天爺還沒有遺忘掉她，在千鈞一髮之際，貨車在她前方停了下來，只距離她約三十公分的距離。

「你走路沒長眼啊？你知道不知道這會死人的！」心有餘悸的貨車司機把頭探出車窗，兇狠地咒罵著。

楊素馨愣愣地看著司機，久久都沒有從那巨大的驚慌里回過神來，滿腦子全是剛剛自己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驚嚇，直到兩隻手臂將她從馬路上扯回行人道上，讓她徹底地安全了。

眼前的人從兇惡的司機換成了同樣兇惡猙獰的溫在華，過程之快、之跳躍，讓楊素馨不禁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楊素馨，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幻覺出聲了，然後她被重重地吻疼了。

「只是受驚以及疲累過度，貨車並沒有直接撞上楊小姐，所以並沒有外傷或者是內傷。」穿著白袍的醫生看著手上詳細的檢查結果，淡淡地道。

其實他覺得只是受了點驚嚇，卻要做這麼多的檢查，從頭頂驗到腳趾尖，從內看到外，仔仔細細的一處也沒有遺漏，其實是有點小題大作。

但是出錢的是大爺，縱然覺得不必要，但醫生還是詳詳儘儘地解說，以免刺激到患者身後的黑臉男，就怕黑臉男會一時衝動對他開扁。

不只是醫生，楊素馨也覺得有點小題大作了，但礙於溫在華黑得與閻王有得一拼的臉色，她最後還是聽話地被拎到醫院做了一個詳細的檢查。

聽到她沒事，溫在華臉上的難看錶情卻沒有緩和下來，如果不是深知自己並沒有得罪他，楊素馨還真的會以為他是因為自己沒事而臉色這麼難看。

「對了，楊小姐嘴角的傷口敷藥一兩天就會沒事的，不用擔心。」醫生最後看了看那邊小小的紅痕，有點經驗的人都會知道那是怎麼樣造成的，不過礙於那男人說「要仔仔細細確認全身上下一點傷也沒有」的要求，所以醫生認為自己有必要說這句話。

聞言楊素馨的臉猛然炸紅，因為她想起了溫在華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她的情景，而唇邊的那道傷口正是因為他重重地咬了她一口造成的。

溫在華為什麼吻她？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這男人身上散發而出的怒氣，即使隔了三公尺之遠也可以感受到。

吶吶地道了聲謝，她跟在溫在華身後，先繞去上藥，然後再繞到停車場取車，這一路上溫在華一直維持他難看的臉色，並沒有給她一抹笑又或者是一句話，甚至連哼也沒有哼一聲。

「華哥……」楊素馨忍不住地上前，右手輕輕地搭在他的左手臂上。

溫在華停住了打開車門的動作，但卻沒有回頭看她，只是直挺挺地站著，卻又不出聲，好像在等著她繼續開口一樣。

他冷漠的態度讓她有些難過，她以為再冷漠，再不友善的態度她都見過，也遇過不少，但她卻沒有想到溫在華的冷漠會讓她這麼難過和難受。

這感覺讓她又有些退縮地放開手，有種想要轉身就離開的衝動，但是她還沒有轉身，她放開的手就被一隻大掌牢牢握住。

擡頭只見溫在華一臉的猙獰，墨眸閃動著怒光地瞪著她，「你就沒有話要說嗎？」溫在華憤怒地問。

他這麼擔心她，她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她人好好地走在平路上，為什麼會走到差點被貨車撞倒？

想起那一幕教他差點魂飛魄散的畫面，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那輛貨車沒有及時停下，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是想到他的擔憂看在她眼裡是那麼小題大作，而且她連解釋也不肯解釋一下，這讓他真的很憤怒，恨不得狠狠地把她吻昏過去，讓她再也不想做出這種讓他嚇到心肌梗塞的事。

「我……」眼前的男人臉色太難看、太猙獰，把她嚇得連話也不敢說，更聽不出他兇惡語氣底下的關切緊張。

「你就沒有話想要跟我說的？」溫在華氣不過，大掌一伸將她牢牢地壓往車門，溫在華逼近她，想將這個快要讓他氣瘋的女人捉起來用力地搖一搖，看看會不會搖得聰明點。

「華哥。」氣瘋了的男人太危險，楊素馨知道自己應該有多遠逃多遠，但眼前的是溫在華，她有種感覺，不算她做了多無法饒恕的事，溫在華爺不會打她。也不會傷害她。

這份詭異的感覺教她還是乖乖地站在原地，溫馴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這摸樣教人怎麼可能再繼續對著她發飆？溫在華只覺得這個女人太狡猾了，用這樣的表情讓他心軟，讓他捨不得再對她大吼大罵，別過臉，鬆開手，他坐上駕駛座徑自地生著悶氣。

他溫在華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但為什麼偏偏看上一個不懂風情、不懂撒嬌又不懂依靠他的女人？

呆呆傻傻地站在車外，楊素馨也不懂得要怎麼樣，裡頭的那個男人才會消氣。

她不是矯情，而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生這麼大的氣，家道中落、父親中風，受盡冷言冷語以及鄙視冷眼的她，學會了只有靠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