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明她什麽都沒有做,她只不過是到練習場來看籃球隊練球而已,不看不知道,原來籃球是那麽有趣的運動,不但關乎個人的球技,而且還著重團隊的合作性,如果單憑一個人的個人秀,球隊就不會贏,必須要加上球員之間的默契,這才是勝利的重要因素。
她喜歡成員之間那種默契,也憧憬著總有一天,她的身邊也有這樣與她合作無間的夥伴,所以她忍不住慢慢地從單純看杜希勤打球,變成了為整支籃球隊打氣,默默地支持著他們。
只是她沒有想過,她這樣單純的舉動也會引來誤會,尤其是方硯的。
看著李若秀泛著淚光的圓瞳,方硯眯起眼,鬆開了肆虐的手,不想再去猜為什麽她會來,不想再去想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個打籃球的男生,他將一張紙鈔塞進她的手心,粗著嗓命令道:「去給我買瓶飲料,要冰的!快點!」
李若秀有些反應不過來,抓緊手裡的紙鈔,她愣愣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氣紅了一張臉。
他大老遠到練習場找她,為的就是一瓶飲料?他人都已經走出來了,自己走去買有什麽大不了的,為什麽總是要她幫他買?為什麽總是要對她這樣壞?如果是因為當初她弄丟了他一個菠蘿麵包,那她這近一年的為奴為婢、營養早餐,不就已經足夠償還這一切了嗎?為什麽他還是要這樣對她?為什麽?
一個又一個的為什麽充斥著她的腦袋,她多麽想將手裡的紙鈔扔回他的手上,大聲地告訴他一句:「我不去。」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因為她看得很清楚,班上的女生之所以沒有肆無忌憚的欺負她,是因為有他的存在。
如果她真的在這個時候跟他鬧翻了,她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沒有了方硯的庇護,那些女生必定不會再對她手下留情。
像她這種沒有人為她出頭、沒有人保護她的女生,為了剩餘的兩年校園生活能夠安安穩穩的過,她不得不對他低頭。
捏緊了手中的紙鈔,李若秀再一次告訴自己,她現在必須利用方硯,必須利用他,忍了,她才可以繼續相安無事地留在這裡讀書,她的爸爸不會允許她轉校,那有太多的手續,而且還要浪費一筆錢才可以達成,他不會允許的。
垂下臉,李若秀死死地壓下即將滾出眼眶的熱淚,她不能允許自己沒有書讀,她將來還要找一份好的工作養活自己。
捏緊了手中的紙鈔,李若秀一聲不吭的轉身走了。
看著她匆匆跑離的背影,方硯也開始覺得自己這莫名奇妙的情緒怪異得很,但是他卻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是開始想著讓她去做更多的事,讓她完全沒有時間再去看那個男生打籃球。
李若秀一如既往的拎著一袋營養早餐,走在還沒有什麽人的走廊上,她喜歡在一大清早還沒有什麽人時就到學校,這樣她可以慢慢地走著,享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寧靜時光。
這對她而言是極為重要的,尤其是她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就會從這所學校畢業,再也不需要再回到這裡,面對她所不願見到的人。
三年的時間,出乎她意料的很快就過去了,這三年裡不管方硯怎麽欺負、怎麽奴役她,她也只是逆來順受,不曾反抗過半回,而那些女生也因為她有同班的方硯「護著」的關係,除了在私底下嚇唬嚇唬她,倒也不敢對她做出什麽過分的事。
是的,她三年來都與方硯同班。
當她問方硯要選什麽類組時,方硯騙了她,讓她以為他會選擇文組,讓她毫不猶豫地奔向理組,直到九月開學了,她又在同一個教室里見到方硯,她才赫然驚覺,原來自己的盤算早就被方硯看穿。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在開學那段時間,欺負她欺負得格外地狠,讓她每天都累得像條狗一樣的去打工,然後累得像條死狗一樣的回家。
從那次以後,李若秀就再也不敢將自己的小心思表現在方硯眼前,那次教訓足以讓她知道,她是不蠢,只是方硯比她聰明多了,直覺也敏銳許多。
她一天一天默默地數著日子,期待著自己畢業的那一天,屆時世界那麽大,她就不相信她會那麽倒楣地再次跟方硯相遇。
推開教室的門,她以為自己會是頭一個到教室的,跟每天清早一樣。
但這一次她不是,因為教室里有另一個女生,已經安穩地坐在方硯的位置上。
她認識這個女生,因為對方是她的小學同學,叫做陳莎莎,她們算得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她們的感情很好,她在家裡有什麽委屈時,都會跟陳莎莎講,所以陳莎莎很熟悉她。
她以為她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姐妹,但是升上高中後就不再是了。
她曾經的好朋友因為喜歡上方硯,因為嫉妒方硯跟她親密的關係,對她特別的好,所以跟她絕交了,而且不單單隻是跟她絕交而已,陳莎莎甚至罔顧她們多年的交情,帶頭跟其他女生一起來排斥她、威脅她。
那是李若秀頭一次覺得,原來自己以前對陳莎莎的好真的稱不上什麽,也值不了什麽,至少比不上一個戴著假面具欺騙眾人的方硯。
但幸好也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像陳莎莎那樣,至少她認識的那兩個女生,不會像傻子一樣的痴戀著方硯。
但自那以後,每當遇見陳莎莎,她都會裝作她們兩個不曾認識,因為她覺得陳莎莎也不想承認她們兩個認識,那會令那些討厭李若秀的女生同時討厭她。
這個早上也是,她沒有向陳莎莎打招呼,也沒有說什麽,畢竟那不是她的位置,只是一聲不響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將早餐放進自己的抽屜里,然後拿出自己的課本開始溫習起來。
她不打算理會陳莎莎,但不代表陳莎莎不打算找她麻煩。
「李若秀,你真的很無恥。」看著完全無視自己的李若秀,陳莎莎恨聲地開口。
無恥一詞,李若秀覺得自己擔當不起,所以她維持原本的姿勢,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你以為你在利用方硯,我會不知道嗎?你知道如果一旦方硯不再護著你,那些女生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對不對?所以即使你再不願意,你也乖乖的不反抗,繼續當方硯的奴僕,對他言聽計從!」
李若秀握住課本的手一頓,好一會兒後才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推心置腹的好朋友,「那又如何?」她從未掩飾過這一點,而且她相信方硯也知道。
所以她沒有欠他,也沒有欠任何人,她與方硯不過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她是這樣想的。
李若秀的不否認讓陳莎莎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居然承認了?你居然敢承認!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長得又胖又丑,還是一個媽媽不要、爸爸不愛的拖油瓶而已,居然敢利用方硯?不行,我不可以讓方硯相信你這樣無恥的人,我一定要告訴他!」
李若秀沒有阻止她,也沒有那個打算,反正對她而言,她只要再熬過這兩個月的時間就夠了。
兩個月,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而已,至於陳莎莎那句「媽媽不要、爸爸不愛」的中傷,自己不是不在乎,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像被針刺了一樣,但是自己已經聽習慣了,從陳莎莎跟自己絕交的那天開始,陳莎莎就已經將自己所有的事都跟那些女生說了,所以這三年來,什麽難聽的中傷,自己也都聽得習慣了。
見李若秀連理都不理自己,陳莎莎氣惱地搶過她手上的書,一把扔到地上,然後再從她的抽屜里搶過那份早餐,同樣一把扔到地上去。
溫熱的豆漿倒了一地,而新鮮好吃的飯糰則被摔得四分五裂,看著自己的傑作,陳莎莎高傲地抬起下巴,轉身離開教室。
看著一地的狼藉,有那麽一瞬間,李若秀不想理會,不是她闖出來的禍,憑什麽要讓她來收拾?然而她的理智告訴她,她必須快一點收拾,否則等到同學陸續進教室了,知道這裡發生什麽事後,只會有更多難聽的話針對她、指控她。
她已經夠出名了,不需要再有什麽事情來為她錦上添花。
李若秀默默地屈下身,開始收拾一地的狼藉,只是方硯突然的出現讓她有些驚訝,他從來不會這麽早到學校的,今天卻出奇地早,早到她來不及收拾好這片狼藉,再去幫他買另一份早餐。
「你在做什麽?」方硯難得一次早到學校,卻看到李若秀蹲在地上收拾著,那模樣好像剛剛被人狠狠地欺負過似的,見她沒有回答,他皺起眉頭,竟也沒有再逼問她,而是蹲下身跟她一起收拾起來。
李若秀訝然地看著他,只不過卻換來他的瞪視,「還不快點收拾!這個是我的早餐吧?你還不趕快收拾好,然後再去給我買一份新的,你想讓我餓著肚子上課嗎?」
聞言,她默默地垂下頭,加快速度收拾,兩個人四隻手,很快就將骯髒的地面收拾好。
方硯將一張紙鈔塞進她的手心裡,自從他知道他的早餐不是她親手做的,而是在街上買的之後,他再也沒有讓她自己出錢買,而是每天都會將錢塞給她,讓她在第二天早上替他買。
拿著錢,李若秀不發一語的想轉身走開,但是方硯卻開口說:「替你自己也買一份早餐,也不想想你蒼白得像只女鬼,一看就是血糖低,沒有吃飽。」
李若秀有點失去血色的唇瓣張了張,然後又合上,她不認為自己的解釋他會想聽,只好聽話地再買一份早餐,卻不吃,留待晚上回到家時才吃。
方硯一邊吃著李若秀剛買回來的早餐,一邊打量著身旁的她。
不是他的錯覺,而是他發現最近的她越來越不像話,除了臉色越來越蒼白,整個人還像縮水一樣的越變越痩。
更重要的是她比以前更加地沈默寡言,臉上的笑容也更加地少。
他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了,不過他想即使他問了,她也不會告訴他是怎麼一回事,所以趁著距離上課還有點時間,他將目標轉向跟她比較要好的兩個女生。
雖然明知道那兩個女生不太願意見到他,一見到他,其中一個女生會用眼神指控他,另一個還會對他冷嘲熱諷,畢竟在她們眼中,他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惡主,專門欺負可憐又無助的李若秀,但是如果他想知道她發生什麼事,就必須去問她們。
果然,她們知道李若秀髮生什麼事。
因為他只說了一句:「她今天看起來更累了」,其中一個比較率直的女生便開始罵了,不過罵的不是他,而是李若秀的家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有這樣的人,明明秀秀都己經搬到狹窄沒窗戶的儲藏室,原本的房間讓出來給弟弟當書房了,她的繼母還不肯讓秀秀繼續升學,說什麼要給她兒子存錢出國讀書,讀個屁啊!那小子才小學三年級,等秀秀念完大學,他才升國一而己好不好!
秀秀那傻女孩也是,說什麼也不肯讓人家幫忙,自己天天去打工,到半夜才回家,回到家還要溫習課業應付聯考,白天在學校的時候還要給你當僕人使喚,這樣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撐不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