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說不出話來。
捫心自問,他其實很自責,即使知道攻擊她的人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但他很清楚一件事的成形往往都是許多事件的連鎖效應。
他閉上眼,輕輕蹭著她的掌心,她的掌心發燙,燙得他胸口隱隱作疼。
「你怎麼能不怪我?」
「怪你?怎麼可能。」她溫柔一笑,「你知道嗎?在我昏過去之前,你是我最想再見一面的人,你不但出現了,而且還把我救了回來,我怪你什麼?」
她的話簡直像是沾了蜜糖的毒藥——先是讓他心頭一暖,下一秒卻又狠狠鞭韃他的良心。
她的感激,他從來就承受不起。
「蓓蓓……」他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露出了微笑,雙頰已經紅透,卻不知道是因為高燒還是因為他,雖然他很高壯、雖然他壓得她呼吸有些困難,可她卻捨不得中斷這個擁抱。
好一會兒——
「卡羅。」
「嗯?」他抬起頭來,「我太重了嗎?」
她卻一個字也沒說,只是抬臂勾住了他的頸,將他的頭給拉下,送上了一記唇吻。
吃驚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傾身給予熱情的回吻。
他的舌尖霸道地撬開她的齒列,吻進她的嘴裡。
「嗯……」她忍不住細細呻/吟了出聲。
那無疑是給了他一劑最強力的催情葯。他反覆舔吮著她的唇瓣、逗弄著她濕軟的舌,他越吻越激烈,彷彿強勢蹂躪了她的城池,以吻拆了她所有的防備——也許是反過來也說不定。
不是他的吻拆了她的防備,而是她的吻炸了他心裡的那座迷宮。不可否認,在遇上她的那一瞬間,他就開始脫序了,其程度甚至與日劇增。
一吻暫歇,雙雙喘著粗氣,他將她的雙手抬至頭頂,她那徹底臣服的模樣幾乎粉碎了他的理智。她的雙頰泛著粉嫩的色澤,白暫的頸部也因飆高的體溫,而透出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紅潤。
慾火瞬間一發不可收拾,他覺得那把火可以輕易燒了整張床。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硬挺已經抵在她的小腹上。
「卡羅……」天,她好像快飄起來了,整個房間似乎都在旋轉。
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她的雙眼水亮亮,像是布了一層淚光。
「你還好嗎?」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的臉頰,那熱度簡直足以融化這張床上的任何東西。
「嗯?」她的意識逐漸恍惚,整個人虛軟無力,「我……我很好……只是有點暈而已……」
「你很好?你在發高燒!」這下子他的興緻退了一半。
他翻身下床,去替她擰了一條濕毛巾,回到床邊的時候,她已輕閉雙眼,模樣像是睡著了。
卡羅先是怔在那兒幾秒,「這麼快?!」
隨後,他露出了微笑,以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接著他坐在床邊,以濕涼的毛巾擦拭著她的肌膚、試圖降溫。
他就這麼守在床邊一整夜,不曾闔眼。
翌日,孫語語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白。
她稍嫌吃力地撐起身子,頭上突然落下一條毛巾,她這才發現原來這條毛巾一直擱在她的額頭上。
環視了房裡一圏,卡羅不在房間里。
她想,大概是出去處理家族內的事務吧,畢竟他似乎一直都很忙碌,不過,他倒是留了一張字條在床頭邊。
你的衣服在浴室。
她一愣,短短几個字,炸得她面紅耳熱。對吼,她還穿著人家的浴袍,浴袍底下甚至一絲不掛。
昨夜那些閃閃爍爍的瑰色記憶驀地重回她的腦海。
呃,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可能等一下體溫又會再度攀升、外加兩道鼻血。
她甩甩頭、用力拍了拍臉頰,趕緊下床跑進浴室里去找她的衣服。
然而,洗臉盆柜上放的卻不是她的衣服……嗯,好吧,看起來應該是特地為她準備的沒錯,只不過那並非是她原本穿在身上的那幾件休閑服飾,而是一套全新、合身,並且質地摸起來相當高級的長版洋裝。
他甚至連貼身衣物都替她準備了。
孫蓓蓓呆愣在柜子前,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想法。
他的貼心令她感動,可同時卻也讓她害怕失去。她害怕,這個體貼溫柔、對她呵護有加的卡羅,只不過是心血來潮罷了,真正的卡羅仍是那個鐵血無情、縱橫四海的黑幫教父。
是否當他吃膩了她的拿手家鄉台菜之後,一切就會像是一場過眼雲煙,從此只能存在於她的記憶里?
不過念頭一轉,她暗笑自己簡直庸人自擾。
反正,卡羅本來就不是她該擁有,或者是她能擁有的對象,不是嗎?他是雲,她是泥;他在暗,她在明,本來就不該擁有的話,何苦計較失去與否?
她苦笑了一下,不再多想,迅速換上了他為她準備的那套衣裳,然後離開了卧房。
卧房的門一開,一陣食物的香氣迎面撲來。
這香氣她再熟悉不過——是台式料理。她有些意外,原來馬西莫也會料理台菜?還是卡羅已經打算把她給攆走,所以硬逼著馬西莫也學一手來預防他嘴饞?她抱著耗異卻又忐忑的心情,一步步地往廚房走去。
但,站在廚房裡的,不是馬西莫,是卡羅。
他正盯著爐火上的一鍋湯,好似沒有注意到她的靠近。當然,她被這畫面給嚇傻了,杵在門口,呆若木雞,久久回不了神。
不僅僅是爐子上那鍋未完成的中式熱湯,桌上已經擺了四盤色香俱全的台式料理。
她又揉了揉眼睛。
媽呀,她眼花了嗎?或是她其實根本還在夢裡?卡羅在煮菜?卡羅居然會煮台菜?那……他為什麼還……
卡羅注意到身後的動靜,轉頭,看見她一臉震驚,卻選擇視若無睹,完全略過了她臉上那活見鬼的表情。
「你醒啦?」他露出了微笑,「抱歉,馬西莫今天人不太舒服,我讓他去看醫生了,所以只好由我親自下廚,煮點小菜給你當午餐。」
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那是重點嗎?那根本完全不是重點吧!
「……這些,都是你煮的?!」她眉頭蹙起,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卡羅聳了聳肩,像是在說——很明顯,不是嗎?
然後熱湯沸騰了,他關了爐火,轉身拿了一雙筷子,遞給她,「你先嘗嘗味道吧,可能對你來說會有點偏重口味,不過我已經有稍微調整過。」
她盯著那雙遞到眼前的筷子。
一秒,兩秒……過了五秒,她茫茫然地接過手,然後,她抬起頭來,眉宇之間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你……會煮台菜?」
「嗯。」他只是很簡單地應了聲,點點頭,沒有多作任何解釋。
見了他的反應,她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他耍了那麼久,「你一直都會煮台菜?那你幹麼還要我天天替你煮?!」
他先是沉默,露出輕淺的微笑,然後替她拉開了椅子,示意她入座。
「先吃點東西吧,待會兒我再告訴你一些事。」
她不語,遲疑了一會兒,照著他的話做,他則是坐到了她的對面,卻沒有動筷子的打算。
兩個人就這麼四目相視了半晌。
他終於啟口,「我承認,一開始只是想挫挫你的銳氣而已,因為那天晚上,你在劉記里誇下海口,說你隨便露一手家常菜都比裡頭的師傅強上好幾倍。」
一聽,她差點沒昏倒。
「你在替劉記出氣?」
搞什麼?是有沒有這麼愛那家餐館?「慢著,你該不會是股東吧?」
「不是。」他搖搖頭。
「那你何必為了一句話就這樣惡整我?」
他並沒有急著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一桌菜,思緒飄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年。
「我被送來美國的時候,我八歲。」
她愣了愣,他的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時候的我,不會英文,沒有朋友,爸媽都不在身邊,我爸唯一留給我的是一個不怎麼有愛心的褓姆,以及一張提款卡。」
說到這裡,他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即使過了再多年、即使他現在已經呼風喚雨,可他仍然害怕那段時期的記憶。
那段記憶太孤寂、太沉重,他永遠都沒辦法回到那副八歲的軀殼裡,去重新扛起它。
「當時,我在街頭認識了幾個小混混,」他繼續說道,「因為太想念我媽做的菜,所以塞給了那些混混兩百塊美金,拜託他們帶我去吃台式料理。就這樣,他們把我帶到中國城、丟在劉記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