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隔了一夜，這問題再度從他口中問出，任苡芯吃驚不己，楞楞的望著他。

昨晚他不對勁不是她多想，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戳破她。

為什麼？

他如果知道她昨晚是跟別的男生相約在外，他大可以問她那是誰，為什麼要這樣？是在考驗她嗎？她難過的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答案，卻看不到他臉上有任何錶情。

他……不相信她嗎？

「怎麼？不敢說是嗎？」徐雪琳走過來，扳轉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妳怎麼不大聲承認自己就是看上了凱恩的錢才接近他的？現在到手了，你就積極尋找下一個男人？你昨天晚上還跟新的金主去喝咖啡，我跟凱恩都看見了。」

面對徐雪琳的大吼大叫，任苡芯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想反駁的心情，她只在乎凱恩的想法，轉頭，看著他。

他看見了……

所以他相信徐雪琳的話，是嗎？

那雙深思的眼眸依舊鎮定她，似乎在等她解釋徐雪琳說的一切。

「你的鄰居都告訴我了，你是人家的情婦，是第三者，害得人家幾乎婚姻破碎，人家太太還來找你理論過……怎樣？不要臉的女人！你以為這些過往會像過眼雲煙一般消失嗎？憑你這樣的人還想攀上凱恩？」

你是人家的情婦，是第三者……人家太太遷來找你理論過……不要臉的女人！

徐雪琳的一字一句都像利刃刺進任苡芯的心頭，她不知道是為姊姊難過，還是自己……

她幾乎不敢抬起頭，不敢看林凱恩，好怕他的表情依舊是那樣，泠冷的看著她，彷彿過去的感情都是假的，要她來評論這些傷人的話語。

「苡芯？」看她的身體抖成那樣，黃瑤娟擔心的走到她身旁。

這些是是非非她不懂，可是那女人口中的苡芯怎麼可能？不過看小老闆的表情，似乎也在無聲的指責著苡芯。

被心愛的男人這樣看待，這是多麼椎心刺骨的痛啊！

「你怎麼不說話？你默認了是嗎？」徐雪琳用力抓住任苡芯的手，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看到她淚流滿面，這下更確定自己的說法。「果然，謊言被我拆穿，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不要只會哭，你說話啊！」

任苡芯沒有辦法止住拚命落下的眼淚，她明明沒有很難過，明明是有很正當的理由可以反駁，明明不是徐雪琳說的那個女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淚水就是停不了？又為什麼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痛定思痛，她緊咬著唇瓣，一雙淚眼勇敢的看向林凱恩，現在她什麼都不想管，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你相信？」

林凱恩瞧著那讓自己的心抽緊的帶淚臉龐，她哭了，第一次看她哭得這麼傷心，哭得肝腸寸斷……

他想過去抱抱她，想過去吻掉她臉上的淚水，他看到她軟軟的身軀在晃動，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什麼了，可是另一股情緒讓他無法移動腳步，一道聲音告訴他，現在就把真相弄清楚，長痛不如短痛，心的兩端在拔河。

過去的教訓跟現在的場景一再的在他腦中交替出現，他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他愛的她真的是心目中那樣單純可愛的她嗎？

就在他也以為自己打算沉默到底的時候，無意識的開口了，「你來說，我該不該相信？」

他不信她？他不信？

他面無表情，不帶任何溫度的回答，徹底的瓦解她最後的希望，她崩潰了，朝他的胸口打了一拳。

「你……你過分！」

他怎麼可以……他已經是她最親密、最靠近的人了，可是他卻不信她……

心好痛，真的好痛，她以為面對親人的離開是最難過的事情，可是現在她的心痛得快要喘不過氣。

「是，她說的都沒錯，都是我，都是我。」

她跟姊姊有什麼差別呢？都是愛上不該愛的人，都是愛上跟自己相差天差地遠的人，她犯了姊姊也犯過的錯，她跟姊姊又有什麼差別呢？

「不只那樣，我全部告訴你，在彰化老家，我還有一個不滿一歲的女兒，夠了嗎？這些都是我內心的結，我想深藏在心中的秘密，現在全挖出來給你們了，夠了嗎？」她聲淚俱下，將想說的話說完，情緒太過激動，腿軟的往後倒。

「苡芯！」發現她的身子失去重心，黃瑤娟趕緊上前，想扶住她，卻有人比她快一步撈起她。

「該死！她的身體怎麼這麼熱？」

任苡芯想起來，想掙脫他的懷抱，可是使不上力，用最後的一點力氣來表達她的抗拒。「放開我，放過我……」

看她一臉慘白卻仍想離開自己，林凱恩心痛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苡芯？」他用力拍拍她的臉，「苡芯？」

她已經昏過去，沒了意識。

他緊張的看向黃瑤娟，「她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她的臉好紅，不是健康紅潤的那種紅，是偏黑的那種紅。

現在他什麼都無法思考，無助的摸摸她的臉和頸子，再用自己的臉頰去貼著她的。

如果可以，黃瑤娟真的不想理他。剛剛他的回應，讓她很想宰了他。

「凱恩，你別理她，她都是裝的，想要引起你的同情……」

「夠了，你走開。」林凱恩暴怒的大喊，不想再聽任何廢話。

想起剛剛他的無情，黃瑤娟忍不住酸溜溜的說:「說不定被那位小姐說中了，你要不要去拿根棍子敲看看，看苡芯是不是真的昏過去。」

「吳秘書，叫醫生。」林凱恩抱起任苡芯，轉身進辦公室，將她放在沙發上，發現她臉上比剛剛多了一層豆大的汗水，而且不停的冒出，他心疼又心急的大喊，「快叫醫生來，快。」

見他這樣，黃瑤娟也不忍再苛責他，拿出手帕，幫任苡芯拭汗，然後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餐，看情況是可以放心的將任苡芯放在這裡，於是決定先去用餐，順便把那討人厭的女人硬拉出去。

「她一早來公司氣色就不太好，本來打算吃完飯去看醫生的，誰知道感冒發燒，還空著肚子來這裡接受打擊，所以病情加重，昏過去了。」

林凱恩點點頭，幫她撥開額頭上的劉海，額頭的熱度再度讓他的心一縮，忍不住咒罵自己。

該不該相信？

該死！他明明清楚不管怎樣，是也好，不是也罷，他都無法放手讓她離開自己。

就算她是真的騙他又如何？

就當她真的騙他，只要她還是會那樣甜甜的對他笑，跟他撒嬌，要他抱抱，他要她在身邊就好了。

現在呢？

他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該死！該死！該死！

腰酸背痛。

她是被什麼東西撞到嗎？怎麼全身會這樣酸痛？

任苡芯吃力的起身，半坐半躺的靠著沙發。才出點力，怎麼就滿身大汗？

伸手揮汗的同時，她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背正在打點滴。

沒有力氣走路，她只好用雙眼打量四周。

這裡是哪裡？看擺設，不像是醫院呀！

現在的時間，她應該在公司上班，怎麼會在這……低頭看見自己身上覆蓋著西裝外套，這應該是凱恩的。

凱恩？

無力的閉上眼，嘆了一口氣，她想起來了。

現在的她沒體力跑走，只能凝視著窗外，打算等有些力氣后再離開。

叩叩叩。

「還好嗎？」吳秘書探頭進來。

「這是哪裡？」

「總經理休息室。」

總經理休息室？那不就是凱恩的休息室？

一想到他，她的心又多痛幾下。這是他的休息室，那麼他等等一定會過來。她不想見他，不要這麼折磨自己。

「我可以去員工休息室休息。」

「總經理正在開會。」

這秘書看起來很精明，怎麼說話有點答非所問呢？

「我知道他在忙，只是我想先離開。」

「總經理馬上好。」

任苡芯聽得出來，秘書的口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聰明的閉上嘴。自己生了病，躺在這裡休息，人家工作可是忙得很。

「嗯，沒事了。」

沒想到任苡芯的態度突然大轉變，吳秘書楞了一下。原本以為這個客服美女的個性多多少少會跟早上的總經理前女友差不多，現在她能體會總經理明顯偏愛這個客服美女的原因了。

「總經理很擔心你的身體，等等開完會，他馬上就過來。」吳秘書退出休息室，關上門。

擔心她？

是嗎？先前他冷淡無情的表情都清楚的烙印在她的腦海。

不願意相信她卻擔心她，他是怎麼想的呢？

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是要信任對方嗎？為什麼真的愛了，單純的兩個人之間卻會慢慢的衍生出那麼多的不純粹？

她的愛情怎麼會在她以為可以天長地久之際，瞬間因為不存在的理由而瓦解？原來愛情好脆弱。

除去這些，今天她還面對了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過去，她頂多偷偷懷疑凱恩的工作，天真的以為他只是新竹眾多的科技新貴之一，沒想到出眾的凱恩硬是比一般人更「貴」了點。

沉重的閉上眼，就算給自己再多理由，她還是要面對這個現實。

他們兩人之間，身分、地位是否真的相差太多了？她成了凱恩往後工作上的牽絆嗎？

「吳秘書說你醒了。」林凱恩推門而入，氣喘時呀。他剛開完會，就直接往這裡沖。

「嗯。」望著自己的腳丫子，任苡芯點點頭。

看著她，他心裡也不好受，很明白是自己讓她難過。

他關上門，走到她的身旁坐下，伸出手，探探她的額頭。「退燒了，身體好點了嗎？」

「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幫我請醫生來，還讓我在這裡休息。」

他默默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喉嚨乾澀的開口，「還在氣我？」

氣他？

任苡芯搖搖頭，苦笑，「我哪有什麼立場氣你？之前那些日子，你對我真的很好。」

之前？

林凱恩沒有忽略她的用詞，強調的說:「我之後也會對你很好。」

她終於抬起頭，看著他。露出牽強的笑容，「你不怕我是徐雪琳說的那種女人？」

「你是嗎？」

她覺得心裡好苦，彷彿有把刀在割划她的心。

否認了又如何？以後每次有人造謠，她就要像今天這樣承受著那樣無情的他嗎？

「你說呢？」

是啊！他怎麼說呢？

林凱恩站起身，面對窗戶，思緒不停的翻滾著。

他想相信她，可是徐雪琳所說的一切人事物又剛好那麼的吻合。昨天咖啡店的那個男人，他也曾撞見對方在她家門口徘徊。

他想相信她，想繼續愛她，想繼續擁有她。

沉默了好久，他轉身，看著她，「我說，怎樣都好，過去的就都算了，只要你別離開。」

「過去的就都算了？」任苡芯笑得凄楚。「說來說去，你還是選擇不相信我。」

原以為堅定的感情，居然這麼不堪一擊。

「我說了，我不在乎……」

「你說你說，都是你說，那我呢？」她忍不住激動的大吼，硬是拔掉手背上的軟針，也將他的外套丟到一旁。「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還不了解我的個性嗎？你真的覺得我這麼容易跟其他男人親近嗎？這麼容易就當上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嗎？我們有多親密了？你難道忘了那一晚我……我是把怎樣的一個我交給你？那都是因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會愛護我，你……」用力過度，她難受的乾咳幾聲。

「別說了，你先躺好休息。」

「不要。」她站起來，伸長手，擋住他的靠近，淚如雨下的嘶喊，「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