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月清話音未落,便只見孤傲天臉色煞白地跌坐在椅子上,嘴裡喃喃地叨念著,「玉琅就是花天澤……原來她沒說謊……」
花月清和冷修言面面相覷,正想問清楚,便見孤傲天站了起來,發瘋一般地沖向了後院,他們急忙跟了上去。
「雲裳……雲裳……」孤傲天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他踉踉蹌蹌地一路狂奔,摔在雪地里又爬了起來,他好像見她,好想好想……
卧房門口,書嵐正求元伯放自己的主子去見大公主,便看到孤傲天一臉慘白、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
「雲裳,對不起,對不起……」一向驕傲不可一世的孤傲天此刻跪在花雲裳面前,抱著她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看著他失魂落魄、懊悔萬分的樣子,花雲裳也明白了幾分。忍了幾日的淚,終於涌了出來。
「還我孩子!孤傲天你這個混蛋,還我孩子,還我的孩子啊——」壓在心底的委屈、怨恨、不甘此刻統統爆發出來,纖細的手一拳拳用力地捶在他的身上,可是羸弱的身子哪裡還有什麼力氣?
「雲裳,是我混蛋,是我該死……對不起!」孤傲天用盡全力抱住她,只希望她能再原諒自己一次。
跟隨孤傲天進來的花月清和冷修言被屋子裡發了瘋一般的兩人嚇住了,幸好一旁還有一個清醒的書嵐,將前陣子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說道最後,花月清的臉上已是一片鐵青。
慶國皇太后的宮中從未同時接待過這麼多人,而氣氛又是這般的嚴肅。
花雲裳裹著厚重的大氅,靠在花月清懷裡,無聲地流著淚。
那一串串淚珠留下來,一顆顆彷佛都重重砸在孤傲天的心上,砸得他痛不欲生,難以呼吸。他愣愣地看著坐在對面的花雲裳,只覺得似乎有一隻手將他的心掏了出來,狠狠地捏碎……
「雲裳……」他喃喃地說著,將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卻被花月清狠狠地打掉在地上。
坐在正位上的皇太后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小兒子如此灰敗的臉,不禁心疼起來,再想到自己那可憐的、未曾見過面的皇孫,她頓時老淚縱橫。
見皇太后哭了,座下的皇后也不由地紅了眼睛。這次自己的妹妹闖下了大禍,該如何收場才好啊?
看著自己的娘親和夫人都哭了起來,皇上也頭疼了起來。他也為那個孩子心疼,可是正因為心疼,才要好好解決眼下的問題,不要讓這件事情傷了兩國的關係,又要幫弟弟留下花雲裳。
「咳咳……」皇上清了清嗓子,笑著看向花月清,「大公主,這件事情確實是傲天做錯了,可是傲天對雲裳是真心的。」
「真心?」花月清扶著妹妹靠在椅子上,長身而立,一雙秀眼冷冷地打量著殿里的幾人。
「若他是真心待雲裳,怎麼會聽信他人讒言,害了自己的骨肉?還有太後娘娘,當初我可是還記得您是怎麼向我父皇保證的,說是雲裳嫁過來只會備受寵愛,可是如今呢,你們看看,她都成了什麼樣子了?她未出嫁之前,每天都笑嘻嘻的,可是現在卻只會流淚,這就是太后您的承諾嗎?」花月清一席話,讓皇太后張了幾次口都未能說出一個字來。
看著自己的母后吃癟,一國之君的孤傲君急忙解圍,「母后待雲裳是很好的,只是雲裳小產後,母后悲痛傷懷,哭了幾場后便病倒了,故而一直未去看雲裳。」
「哼,真心假心本公主是不清楚,只有皇上和太后自己知道吧!」花月清氣頭上,說出的話來跟刀子一般,說得皇太后和皇上啞口無言。
看著母后和皇兄因為自己而被奚落,孤傲天於心不忍,上前幾步,一掀衣袍,跪倒在花雲裳面前。
「雲裳,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你要殺要剮,我一人承擔。」
花雲裳紅著眼扭過頭去,花月清上前一步擋在了孤傲天身前。
「這件事,自然是你一人承擔!不過,我們也不會將你剮了,至於殺了嘛……」她咬著那個「殺」字,發出細長的聲音,駭得皇太后臉色發白后,才再次開了口,「我們也不敢。安澤國力比不過慶國,自然也不敢拿你如何,我們就當是遇人不淑了,你也就按照雲裳的意思,和離吧!」
「和離」兩個字一出口,孤傲天頓時臉色煞白毫無血色,椅子上的花雲裳也轉過頭來看了姐姐一眼,隨後便緩緩地垂下眼帘……
出了宮,冷修言幫著花月清安頓好花雲裳之後,拉著花月清便到了僻靜之處。
「清兒,你難道真的要讓三妹跟孤傲天和離?我看孤傲天真的是有心悔改,三妹對他似乎也不是完全無情。只不過現在三妹剛失去了孩子,所以心情無法釋懷罷了。」他的清兒一向都足智多謀,此刻怎麼竟然真的就要拆散有情人呢?
「我自己的妹妹我還不知道?」花月清笑著推了冷修言一下,「不過,我若是留雲裳在這裡,恐怕這一生,孤傲天和她之間都會隔著一個孩子。有時候,暫時的離開才會讓她看清自己最在乎的是什麼。」
想當初,她和冷修言不也是這樣體會到他們在彼此心中的位置的嗎?冷修言自然聽得懂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那時候的混賬事,你怎麼還急著啊?」
「我若是不幫你記著,你又怎麼會對我這般好?」花月清笑著依偎進自己夫君的懷裡。
花雲裳終究還是走了。
孤傲天在她的門外站了整整兩日,才終於讓花月清開口答應暫時不寫和離書,她允諾再給花雲裳半年的時間考慮,卻非要帶走花雲裳不可。
坐在溫暖如春的車內,花雲裳不禁想到了來的時候那一路的歡天喜地。
那個時候,她坐在轎子里,心裡是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和期盼,卻不料,這才半年多一些,她便傷痕纍纍地回去了,失去了一個孩子,還丟了一顆心。
孤傲天跟在她的車旁,一路走著,只盼著她還能再掀開帘子,看他一眼,再給他一絲希望。
可是,一直送到了平京郊外邊界之上,車簾始終沒有掀開。
花月清坐在高頭大馬上冷冷地看著孤傲天,「五王爺,記住你的承諾,若是半年之後,雲裳還未回心轉意,和離書你要親自送去才好。」
孤傲天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只是隔著厚厚的車簾,仔細地叮囑著書嵐要照顧好王妃。
「雲裳,你等著我,半年後我再親自接你回來。」隔著車簾,孤傲天語氣慎重地允諾。
花月清等的便是這句話,她也不再多言,一揚馬鞭,帶著自己傷心的妹妹離開了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這一年,慶國的雪極多,斷斷續續地竟然下了整整半個月才停。大雪一停,街上的人便多了起來,茶樓里酒肆中,閑來無事的人們,都在偷偷議論著五王爺最近的反常。
「聽說了嗎?五王爺已經有半個月沒上朝,連家門都沒出過。」
「是啊,我聽說是皇上與五王爺不和。」
「才不是,我聽說啊,是五王爺得了不治之症。」
「不對不對,其實是五王爺豢養了一個孌童,惹怒了皇上和五王妃,氣得五王妃離家出走,皇上才讓五王爺在家裡面壁思過的。」
出府來買酒的元伯聽到酒樓里的議論聲,無奈地笑了笑。
真是亂說一氣,若是說他們王爺病了,倒還貼點譜,什麼孌童,簡直就是胡編亂造嘛!如今,跟王爺最親近、天天躺在王爺懷裡的,除了他手裡的酒壺還能有什麼?
長嘆一聲,元伯跟酒樓的老闆訂了五十壇上好的女兒紅后,便離開了。
剛回府,門口大丫鬟便慌亂地跑了過來。「元伯,不好了!王爺摔傷了。」
元伯急忙跟著大丫鬟跑到了主院花雲裳曾住的卧房裡,只見孤傲天一身狼狽、蓬頭垢面地跌坐在地上,身邊是一隻碎了的酒壺,白色的碎瓷片有幾片深深地扎在他的手心裡,可是他卻還是渾然不覺,趴在地上胡亂地不知在摸著什麼。
「快去請太醫過來。」元伯急忙過去扶孤傲天坐了起來,「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耳環……雲裳的耳環掉了,我要找,給雲裳戴上……」
孤傲天推開元伯,還要再找,元伯眼明手快,在一堆碎瓷片中翻出了那一對翡翠耳環放到了孤傲天的手中。
這一下,孤傲天便安靜了下來,元伯忙跟其他人一起將孤傲天扶到了床上。
與著李太醫一起前來的,還有皇太后和皇上。
看著不成人樣的小兒子,皇太後用帕子掩著臉,哭了起來。
一旁的皇上急忙安慰著母親,喝了兩碗之後,孤傲天漸漸清醒了一些。看著床邊的皇太后,嘴唇微動,最後卻也只能說出了「對不起」三個字。
皇太后眼圈一紅,又差點哭了出來,「傲天呀,你要是心裡真的惦記著雲裳,就去把她找回來吧!」
「她不會原諒我的,不會的……」孤傲天喃喃地說著,無神地看著帳頂。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總是笑著的,那個時候,他心裡還覺得她好煩,可是如今這一切竟然只成了妄想。
雖然兩人約定了半年,但當花雲裳離開后,他過的每一日都是煎熬,這種彷佛度日如年的地獄生活,他要如何忍過這漫長的半年?
孤傲君看著自己毫無鬥志的弟弟,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把揪起孤傲天,狠狠地便打了一巴掌,將他的臉打得通紅。
「你還是朕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弟嗎?既然那麼在乎,為什麼不敢去爭取?如果真的是愛她愛到連命都可以不珍惜,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去找她?你可是堂堂大慶的五王爺,朕的五弟,難道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了嗎?那你活著還有什麼用?」
從小到大,孤傲君一直都很疼愛自己的這個幼弟,連句重話也不曾說過,如今一番打罵,卻如醍醐灌頂般驚醒了夢中人。
孤傲天那雙無神的眼睛立刻又變得神采奕奕起來,當天,他便準備了簡單的行囊,踏上了尋妻之路。
晝夜奔波,連自己的千里馬都險些被累死,孤傲天終於在十天後趕到了宴京。
拿著名牒恭候在宮門口,孤傲天站了整整半日,在日落之時,才被一名小太監領了進去,見到了花月清、花墨染姐妹。
「雲裳怎麼樣?」一見二位公主,孤傲天立刻上前詢問花雲裳的身體。
花墨染眼圈紅紅的,嚇得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雲裳她到底怎麼了?」花月清看他急切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墨染,你帶五王爺去雲裳的宮裡看看吧!我去見父皇替玉琅說說情。」
昨日,花天澤終於回來了,可是卻一副落魄,一看便和花雲裳有幾分相似。她本想先問清楚,卻不想一個沒留意,玉琅便被父皇叫了去。
花墨染點了點頭,也知道玉琅那邊需要大姐的幫忙,轉身板著一張臉,看了孤傲天一眼,扭頭便往花雲裳宮裡走去。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書嵐正吩咐著宮女將大殿內的蠟燭點燃,見到二公主帶著五王爺進來,著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