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舞會上的意外訪客

翌日下午，卡洛斯臨時有事出去，我一個人覺得無聊，獨自來到三樓閑晃。屋外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園丁大衛已收拾好割草機準備進屋休息，望著三樓空蕩蕩的走道，忽然起了一種不安的感覺，彷彿隨時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似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此刻三樓只有我一人，還能發生什麼事呢？

走著走著，想起剛來這裡的時候，克里夫曾跟我提過老爺不喜歡傭人來三樓，當時沒想太多，現在不禁覺得納悶，三樓究竟有何特別之處，老爺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限制？

忽然，我看見那兩扇上了鎖的古銅門扉：心想問題大概就出在這裡，否則為何這麼大的漢彌爾頓山莊唯獨這房間上了鎖？或許……這根本不是一間空房，而是因為發生了某些事情后才將房門上鎖，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別人進入。

此時，我心中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裡原本是凱薩琳小姐的房間，在她自殺后，老爺和老夫人因為思念愛女之情而保留了原本房間的擺設，又怕被傭人不小心破壞才將房門上鎖；這雖僅僅是我的猜測，但好奇心還是驅使我靠近那扇門，努力想從門縫間窺探裡面的一切，卻是徒勞無功。我只好進入隔壁的家庭禮拜堂，希望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家庭禮拜堂的空間並不算大，看來確實很久沒有使用，牆角與天花板上布滿了蜘蛛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讓人很難繼續待下去，因此我迅速離開。

抱著探險的心情信步走過日光浴室來到畫廊，我知道這地方不能隨便進來，可我忍不住好奇心，輕輕推開畫廊的門扉闖了進去。室內非常陰暗，好不容易在牆邊摸索到電燈開關，按下后，一整排精緻的黃色藝術燈瞬間綻放光芒，那是一間淡黃色的寬敞房間，地面鋪著水藍色地毯，一道人工假牆將畫廊從中間分隔成兩條長廊，牆壁四周充斥著許多畫作，我猜想這裡大概有三間日光浴室那麼大，給人一種舒適寧靜的感覺。

我沿著第一條長廊緩緩前進，兩旁儘是擺了一些我看不懂的藝術畫作，大概是老爺的收藏；很快地我來到第二條長廊，牆上掛著許多人體畫及風景畫，看得出來全是出自小少爺的藝術手筆，這才是我想要欣賞的。這些畫里有許多我熟悉的人物，當然也有小少爺為我畫的人體素描，如今已經上了顏色，看起來更具立體感。凝視這幅曾讓卡洛斯相當吃醋的畫，我的心中再度浮現一股甜蜜感。

此時，我注意到一幅畫，畫中的女人穿著一襲紫藍色薄紗，光亮烏黑的頭髮從中間分岔疏落到胸前，一雙藍色眼眸閃耀著成熟女人的嫵媚，精緻的鼻樑和盈盈欲滴的雙唇堪稱天姿國色，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她的輪廓看起來與老夫人有點神似，或許正是凱薩琳小姐，旁邊還有幾幅她的畫像，各自展現不同的迷人風采，驚為天人，這樣的神韻與細膩搭配得恰到好處，我不禁讚歎凱薩琳小姐的美色以及小少爺的繪畫天份。

直到傳來門扉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我才意識到有人進來了，卻苦於無處可躲，這裡根本沒有藏匿的空間，我索性站在畫前等待即將而來的責難。

小少爺從長廊的另一端緩緩走來，看起來非常驚訝，但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則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史萊德？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語氣像是詢問而非責罵。

我鬆了一口氣。「我只是對你的畫作很感興趣，因此進來逛逛。」

「逛逛？難道你不知道這裡不能隨便進來嗎？」

我低頭沉默著，表示懺悔。

「幸好進來的人是我，要是被我父親知道了，你鐵定被趕出漢彌爾頓山莊。」

我不知道有這麼嚴重，心中暗自懊悔我的好奇心太過旺盛。「我知道錯了。」

小少爺停頓了一會兒：「放心，我不會跟他說的，況且我一向懶得跟他說話。」

我漸漸露出微笑。「謝謝你，小少爺。」

「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他問我。

「我非常喜歡。」

「那可謝謝你羅，承蒙你看得起。」

「不過我很好奇這畫中的女人究竟是誰？」我急欲證明自己的猜測。

小少爺臉上露出難過之情。「那是我的姐姐——凱薩琳，她在兩年前去世了。」

「我很抱歉，想必你和她的感情一定很好。」

「的確，我經常為她作畫，當時她很漂亮：心地又善良，大家都喜歡她。」

我附和道：「那當然！」

「我想你應該從其他傭人那裡聽說過凱薩琳的事，我也不方便多說，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我知道，那是個不幸的事件，我感到相當遺憾。」

「一切都過去了。」

為避免感傷，我試著轉移話題：「小少爺，這次馬術大賽你表現得非常好，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樣。」

「謝謝你。」

「我聽其他傭人提起慶祝舞會，想必在這幾天舉行吧？」

「是後天，但不在這裡舉行。」

「不在漢彌爾頓山莊？」我有些懷疑。

「沒錯，我已經跟薇諾娜討論過這件事，舞會將在綠園舉行。」

「但……這不是漢彌爾頓山莊的傳統嗎？」

「那又怎樣？薇諾娜是雙料冠軍，在綠園舉辦不是更恰當？」

我笑了一下：「話是沒錯，老爺肯定氣瘋了。」

「看來你還蠻清楚他的。」

小少爺邊走邊微笑，我緊跟在他身旁，他似乎為此感到得意。

「史萊德，告訴我，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是否感到害怕？」

「的確，我知道自己不該進來。」

「當時你心裡所能想到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沒認真想過。」

他故意停下來，專註地盯著我瞧，眼裡閃過一絲狡猾。「是被別人發現了告訴我父親，還是被我發現了逼問你和卡洛斯的事？」

一時之間，我嚇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嚇到你了嗎？」小少爺臉上露出詭譎的笑容。

很明顯小少爺已經知道了，我只好坦白：「小少爺，你何時發現的？」

「有好幾個早晨我看見你從卡洛斯的房裡出來，便猜到了。」

「原來我這麼不小心！不瞞你說，我確實和二少爺在一起，你應該不會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吧？小少爺。」

「我不明白，卡洛斯要和你在一起，有什麼不可以？何必躲躲藏藏怕別人知道？」

「你別怪他，是我自己不願曝光，畢竟我只是個傭人，不知道其他人會怎麼看我？何況我也不希望影響到二少爺。」

「你太善良了，我相信其他人不會瞧不起你，我反而擔心卡洛斯對你的愛能持續多久，之前我曾跟你提過他的事，可你還是不聽我的勸告。」

我有些生氣，開始為卡洛斯打抱不平。「或許他不是你想的那樣，況且那時他為了救我而跌斷手臂，讓我非常感動。」

「所以你就動情了？」

我不耐煩地說著：「不然我還能怎樣？我已經愛上他了。」

小少爺露出苦笑，沒再說什麼。

當我們走出畫廊時，屋外已經開始下雨，我對他說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便獨自離開。但我心裡始終想著小少爺的話，他和卡洛斯的感情不是應該很好嗎？為什麼我感覺他對卡洛斯並不是很友善呢？我猜不透，也沒打算告訴卡洛斯今天的事，我不想離間他們兄弟倆的感情。

***

舞會打算在綠園舉行的消息傳遍后，正如我所想的，老爺非常生氣，他跟小少爺狠狠地吵了一架，完全不給小少爺面子，直接就在大廳里吵起來，許多僕人都聽到了。我暗自為小少爺感到悲哀，有這樣的父親他其實也很難受，然而我不明白小少爺明知老爺會生氣，為何還故意這麼做？這個家肯定出了一點問題，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經」，這種事不是我能理解的。

至於其他傭人的失望在所難免，他們原本一心一意期待慶祝舞會的來臨，如今夢想破滅，儘管心中沮喪，他們仍傾向於支持小少爺，畢竟他們和小少爺的關係一向比老爺來得好。

舞會的前一天晚上，卡洛斯興沖沖地要我去他房間，說要給我一個驚喜。當我好奇地打開門，立刻注意到床上擺了一套黑色西裝，外面還包裹著透明塑膠封套，我想那一定是他明天準備參加舞會的禮服，可我還是有些納悶，不明白他所謂的驚喜是什麼。

他似乎感到意外：「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這是給我的嗎？」

「當然，我要你明天穿這套西裝陪我跳舞。」

我終於弄清楚了，這套西裝是他特地為我準備的禮服。

「我以為……我當然很高興啊，可是和你一起參加舞會，似乎不妥吧？他們並沒有邀請我，而且我只是個傭人。」

卡洛斯板起臉孔，不悅地說：「你不是傭人！史萊德，你是我心愛的人。」

我痴痴地看著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感動。「謝謝你這麼看我，然而明天舞會上有很多人，他們一定好奇和卡洛斯少爺一起跳舞的人是誰，你想他們會怎麼說我？何況老爺和老夫人明天也會參加，你怎能……」

他打斷我的話：「你放心，他們不會去的，這一點我很有把握。」

「但是……」

卡洛斯緩緩靠近我，握住我的肩膀。「你根本不必在意其他人，要是他們猜測你和我的事，那也無所謂，我不想再躲躲藏藏，這對你並不公平，況且明天的主角並不是我，別人未必會注意我們，不是嗎？」

「你只是在安慰我罷了，你長得這麼好看又有錢，誰會不去注意你？」

卡洛斯笑著：「你是怕我被別人搶走嗎？」

我反問他：「你會嗎？」

「也許喔！」

我知道他是逗著我玩的，索性跟他開起玩笑：「那也好，我就可以找別的男人了。」

卡洛斯把我推倒在床，整個身體順勢壓在我身上。「你真那麼急著離開我嗎？親愛的。」

「那要看你是否愛我羅！如果你不再愛我，我會很識相地離開，不會像魯賓先生一樣糾纏你。」

「你是不是故意拿他來諷刺我？」

「我哪敢！偉大的卡洛斯少爺。」我趁機脫離他的壓迫，以免他又做出任何讓我驚訝的舉動。

「史萊德，你變聰明了，還知道要躲開我。」

「那當然。」

「不過說真的，你捨得離開我嗎？你肯定會哭哭啼啼。」

「你那麼有把握？」

他肯定的點點頭，他確實很了解我。

「這不公平，我對你可沒太大的把握。」我嚴重抗議。

他開始溫柔地吻我。「我會證明給你看，你先試試這套西裝吧！」

我從床上起身，解開外面的塑膠封套，試了一下西裝，果然很合身，西裝扎紮實實地貼著我的身體曲線，完全沒有束縛感。望著鏡中被西裝襯托出來的完美身形，我顯然成熟許多，卡洛斯看了也相當滿意。

「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對你的身體我早已了如指掌，明天再帶你去倫敦買雙合適的皮鞋，現在你已經是我的愛人了，我必須讓你穿得體面些。」

「這些不過是虛華的外表罷了！」我有些感慨。

「有時候還是挺管用的，你不能否認吧？」

「但那不是最重要的。」

「當然，我愛你的心更為重要。」說完，他挽起我的雙手，開始跳起舞來。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我不會跳舞。」我尷尬地看著他。

卡洛斯並不感到驚訝，他微笑地說：「我現在不是在教你嗎？」

在卡洛斯的帶領下，我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舞步，情緒似乎也被他感染，變得雀躍不已，不禁期待慶祝舞會的來臨。之前摩爾家也曾舉辦過一次舞會，當時我還是個僕人，根本無法感受參加舞會的樂趣，而明天我卻是以賓客的身份前往綠園，想到必須在大庭廣眾下挽著卡洛斯的手翩然起舞，就足以讓我臉紅心跳，他是那麼的引人注目，也唯有那一次他和摩爾太大共舞時才能稱得上完美，至於跟我……實在不敢想像。

月色誘人，舞步輕柔，卡洛斯的藍色瞳孔不停地在我身上掃視。「你穿上這套西裝果然變得不一樣。」

「有嗎？」

「我覺得你好像長大了，這樣我跟你做愛才不會有罪惡感。」

「跟我做愛會有罪惡感嗎？」我很納悶。

「會啊，畢竟你還未成年，感覺上好像是我在誘拐你。」

「本來就是你誘拐我啊！」

「你怎能這麼說？我看你是自願上勾的。」

「我才沒有！你回想自己在日光浴室里的德性，故意在我面前裸露身體，還不知羞恥地要我幫你擦防晒油，你分明是……犯賤！」

卡洛斯大笑：「沒錯，是我犯賤，但你敢說看到我的裸體時不會臉紅心跳嗎？換成是其他人早就撲過來了，虧你能忍那麼久！」

「哎呀，你真是大言不慚，別以為每個人都渴望你的肉體。」我瞪著他。

「別人我不管，我只在意你，難道你不渴望嗎？」

「我……」我頓時啞口無言，他確實猜中我的心事。

「沒話說了吧？我就知道你非常愛我。」他的唇吻上我的頸子。

「卡洛斯……難道你不能休息一天嗎？非要把我弄得筋疲力盡！我怕自己長不大，到時候打架會輸給你。」卡洛斯的身材魁偉壯碩，高出我將近半個頭，每次在床上我都抵擋不住他的威嚇。

「不必了，我就喜歡你現在任人宰割的樣子。」

搞什麼？說得好像是餓虎撲羊似的。我覺得自己好可憐，自從回到漢彌爾頓山莊后，幾乎是夜夜春宵，連一刻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今晚我再度成為他慾望下的犧牲者。

他輕柔地褪去我的西裝禮服，強制將我壓在床上，蠶食我的肉體；可是今晚他的方式有所改變，不安分的手指直竄我的肛門，開始在裡面搗弄起來。

「喜歡我這樣對你嗎？」他不停地舔吮我的乳頭。

「我……有點不習慣。」

「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的。」

雙管齊下的攻勢讓我身陷情慾的囹圓，我止不住呻吟，瘋狂渴望他進入我的身體。

卡洛斯的大男人心態在做愛時更顯跋扈，他想要掌控一切，徹底滿足他懷中的可憐兒，當初在摩爾家的晚上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不幸的是我的心被他主宰、肉體任他駕馭，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啊……」深入的手指頭刮著我的肉壁，技巧性地刺激前列腺，帶給我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妙感受。

我忍不住起身眷吻他的鬍髭，彼此臉龐摩擦、汗水交融，釋放出大量的體熱。他的眼神渙散迷離，饑渴嗜性的表情不言而喻，可他仍是我深愛的男人，我迫不及待想取悅他。

我貪婪地坐在他的陰莖上面，抱緊他的身體快速擺動：心裡有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他的吻狂亂激烈，啃食我的同時，陰莖不斷深入我體內，剛猛有力地撞擊著。

意亂情迷之際，我的想像力如騰雲駕霧般迅速起飛。在那片幽藍的浩瀚蒼穹下，卡洛斯幻化成天國戰神，而我是他的性奴隸，他每天對我進行肉體與心靈的制裁，我的靈魂已經奉獻給他，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讓我舒服地躺在床上，盡其所能地享用我。我擰著眉看他的汗水一滴滴滑落，劃過我的臉頰，流向我的心。此刻，我感到愛情慢慢嵌入我的生命中，這即是兩人相愛的最好證明。

沸騰的體液猛然濺灑，在我的臀內流竄著。如果男人可以懷孕的話，我願意為他生一個小孩，以自己的生命保護未來的小卡洛斯，讓他在充滿愛的環境下成長茁壯，像他的父親一樣溫柔深情。

事後，我躺在卡洛斯的胳肢窩上，告訴他這個怪誕的想法；他親密地吻著我，彼此互傾內心愛意。

「或許以後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小孩，那才有家的感覺。」我天真地說道。

「你自己就是一個小孩啊！」他嘲笑著。

「才不是呢！我已經快十八歲了。」

「可是我沒有多餘的愛分享給其他小孩，因為都已經給了你，所以你絕對不可以離開我喔，我會很傷心的。」

我無言以對，眼裡儘是感動的淚水。是夜，我在卡洛斯的懷中繾綣睡去，可是當我想起兩年前凱薩琳小姐自殺的事件，內心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真希望明天的舞會能順利度過。

***

隔天，慶祝舞會終於正式來臨。正如卡洛斯所料，老爺和老夫人並未如期參加，我知道老夫人最近身體狀況一直很差，但老爺……我肯定他是因為生小少爺的氣才故意缺席；不過這樣也好，我可不希望他和小少爺在綠園的舞會上又起了爭執。

當天晚上大少爺、大少奶奶和小少爺先搭乘同一輛車出發，卡洛斯則帶我去倫敦購買皮鞋后，再轉往綠園。我們抵達綠園時，車道上幾乎停滿各式各輛的豪華名車，想必倫敦社交界的富紳名流都到齊了，庭院兩旁的松樹點綴著華麗閃爍的燈飾，屋前的爬藤也掛上精巧花環，整棟建築物臨著庭院的窗戶全都點燃了燈，昔日陰森的古屋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金碧輝煌的現代宮廷；雖然這樣的場合我在摩爾豪宅里早巳見過，但今晚的舞會顯然更為隆重。

卡洛斯攜著我步人大廳，一旁招呼的僕人紛紛向他問好，大廳里的布置全部做了更動，一座大型黑色平台設在壁爐的正前方，台上的管弦樂團早巳準備就緒，廳堂兩側的長桌上則擺放了各式精緻餐點供客人取用，樂團前方還有一座特別設計的舞池，舞池四周架起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格外炫目耀眼。

薇諾娜·韓曼小姐身穿一襲翡翠綠低胸晚禮服穿梭在人群中，她一看見我們，立刻走了過來。

「漢彌爾頓家的二少爺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會遲到呢！」

她笑容親切地看著卡洛斯，同時發現了我，臉部表情有些驚訝。

「我有事耽擱了，美麗尊貴的韓曼小姐應該不會生氣吧？」卡洛斯同樣回以客套話，其實他們早巳熟悉對方，彼此經常互開玩笑的。

「如果你不肯陪我跳舞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看來我沒得選擇。」

韓曼小姐不停地盯著我看，顯然盛裝打扮的我讓她差點認不出來。

「卡洛斯，你還帶了舞伴，不介紹給我認識嗎？」

他笑著：「你認不出他嗎？」

站在一旁的我趕緊說話：「韓曼小姐，我是史萊德，我們曾見過幾次面。」

「史萊德？你……看起來非常……完美。」

韓曼小姐使用的形容詞讓我很驚訝，從沒想過我看起來也能夠很「完美」，實在有點不敢相信。卡洛斯似乎很得意，我大概讓他很有面子吧。

寒喧了幾句后，小少爺走過來加入我們。

「怎麼沒看見艾德？」卡洛斯納悶著。

「我也覺得奇怪，他從不遲到的。」韓曼小姐擔心地說。

「放心吧，他待會兒就來了，舞會不是要開始了嗎？我們還得開舞呢！」小少爺總是一派悠閑。

「的確，我們先過去吧。」

於是小少爺挽著韓曼小姐的纖纖玉手走向舞池沖央。這場舞會是為了慶祝他們倆人的勝利而舉辦，由他們率先開舞再適合不過。

此時，大少爺挽著他的夫人也來到卡洛斯身旁，他們都很訝異地看著我，心裡大概有譜了。

「卡洛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大少奶奶狠狠瞪了我一眼，語氣非常冷淡。

我知道自己沒資格和他們站在一起，所以識相地想往後退一步，不料卡洛斯卻緊緊握住我的手。

他厲聲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們沒權利干涉我！」

大少奶奶冷笑著：「如果爸爸今天也來了，希望你還能說得這麼輕鬆。」

「好了，葛莉絲，你又不是不清楚卡洛斯的個性，況且我們是來參加舞會的，別再惹事了。」大少爺制止她。

大少奶奶仍不死心地在大少爺耳邊低喃：「我當然了解他喜歡男人，但有必要這樣降低自己的格調嗎？他只是個傭人耶！」

我清楚聽到大少奶奶在嘀咕些什麼，相信卡洛斯也是。他的臉上明顯露出慍怒的神色，很快抓著我的手離開了他們。

我被他帶到大廳的另一側，內心因為大少奶奶的話難過不已，卡洛斯深情地看著我並且吻了我，讓我暫時忘卻之前的不快；但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接吻，我感到自己面紅耳赤，羞怯極了，幸好大家的目光焦點全放在小少爺與韓曼小姐身上，應該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史萊德，別在意她的話。」卡洛斯試著安慰我。

「可她說的都是實話。」

「重要的是我愛你，這就夠了，別理會他人怎麼說。」

我勉強露出微笑，慶幸著卡洛斯剛才為我解圍。

第一首曲子結束后，許多賓客紛紛跟進，卡洛斯則實現他之前的諾言——與韓曼小姐共舞，這次換成小少爺站在我身旁。

「史萊德，剛才怎麼回事？葛莉絲沒為難你吧？」小少爺突然問我。

我驚愕地說：「小少爺…你都看見了？」

他點點頭，想必他也注意到剛才卡洛斯吻我的情形，我不禁有些尷尬。

我解釋著：「現在已經沒事了。」

小少爺大概聽出我話中的含意，忿忿不平地說：「我就知道那女人存心跟每個人作對。」

我沒說話，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挑釁，於是靜靜地看著卡洛斯與韓曼小姐跳舞。

韓曼小姐的胸前掛了一串綠寶石項鏈，正好與她的翡翠綠禮服互相搭配，更襯托出她碧綠的雙眸，而風度翩翩的卡洛斯則展現了自信迷人的風采，他們儼然成為舞池中最美麗的一對，我心想著若卡洛斯不是同志，他與韓曼小姐應該會很相配。

「史萊德，你願意和我跳舞嗎？」小少爺問我。

「我？你不怕別人誤會你是同志嗎？」

小少爺詭異地笑著：「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呢？」

他的回答令我相當驚訝，的確，之前我從沒想過他是否會喜歡男人。

「別拒絕我，只是一隻舞罷了！」

我於是欣然接受，和他一起走到舞池中央，由他帶領我跳舞。我試著依照卡洛斯昨天數的舞步，雖然不是很熟練——我猜想大概有些不自然，但至少我們跳得很盡興。

舞池裡有許多男女在跳舞，我注意到有一對年紀大約在五十歲左右，臉上洋溢著笑容，看起來雍容高貴卻不失端莊，小少爺告訴我那是韓曼小姐的父母親，也是綠園的主人；另外，我看到大少爺和「那女人」也來到舞池中央，我儘可能地不去接近他們，很高興小少爺了解我的心思，他全力配合我。

當小少爺正跳得渾然忘我時，我發現卡洛斯偷偷看著我，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我不知道他是否不高興，但此刻他不也是挽著韓曼小姐的手嗎？因此我沒想太多。

舞曲結束后，我和小少爺離開了舞池，各自向女傭要了一杯酒，雖然我的年紀還小，不能夠喝酒，但誰會注意到這些？況且小少爺也沒說話。

忽然，他注視著大廳門口的方向，作了一個打招呼的手勢，我跟著他的視線望去，那是艾德·布朗特先生，他穿著一身灰藍色西裝走向我們，身旁還跟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被擋在後面。

當艾德幾乎走到我們面前的同時，我很清楚看到他身後那男人的臉孔。我在作夢嗎？這怎麼可能？那男人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直盯著我看，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看起來很像是……迪諾！

我驚呼一聲：「迪諾·葛里森？」

「史萊德·艾普斯坦！」

聽見他的回應，我心中有了失而復得的喜悅，彷彿斷線的風箏再度飛回我身旁。

「迪諾，我不敢相信你還活著，當我聽到鹽湖城發生爆炸的消息時，我以為……」

「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太好了，不是嗎？」站在艾德身旁的陌生男人高興地看著我們。

「是啊，我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面了。」迪諾高興地說著。

「想必你們有很多話要聊，那不打擾你們了。」

那男人跟著艾德和小少爺走向另一旁，我感激他們的體貼。由於屋內的音樂很大聲，迪諾和我索性離開大廳來到庭院，我開始詢問起他近來的情形。

「史萊德，在你離開供應站的第三天，我就被布朗特先生買走了。」

「你是指……剛才那個男人？」

「沒錯，他就是文生·布朗特先生。」

我終於知道他是誰了，難怪他看起來有點像艾德，只是沒艾德那麼好看。

「他在美國從事農場畜牧方面的經營與規劃，平時工作很忙，需要找個年輕力壯的助手，因此我被他選中了，他是個好人，教了我許多這方面的知識，對此我還頗有興趣，很快我便能得心應手，他從不把我當成僕人，總說我是他的工作夥伴，同時給了我不錯的待遇。」迪諾滔滔不絕地說著，顯得相當興奮。

「在我要離開供應站的時候，我怕你寫信過來，我無法收到，因此特地請求摩里士先生轉寄你的信，這樣便可以和你保持聯絡，卻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我知道供應站被夷為平地，雖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但可憐的摩里士先生還有供應站里的那些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了，真替他們感到難過，更糟的是和你從此失去音訊，沒想到，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我實在很高興。」

「迪諾，你知道嗎？這段日子我常常想起你，我不曉得你的遭遇，當時我只能暗自祈禱你在爆炸前就已經離開供應站，沒想到這是真的。看看你，此刻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還能說什麼呢？」其實在這種時刻，內心的激動已非言語所能形容。

「史萊德，你不是應該待在美國嗎？怎會來到這裡？」

我把事情經過簡單地告訴迪諾，卻省略了和卡洛斯在一起的那一段，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複雜。

「命運真是奇怪的東西，我們居然還能相遇，而且是在千里之遠的英國，你能夠想像嗎？」迪諾感慨地說著，我從沒見過他這麼感性。

「大概是緣分吧！我想。」

「我總覺得你好像長大了，史萊德，才幾個月不見竟然能夠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多，我很好奇。」

原來迪諾這麼敏感。我當然清楚自己改變的原因是因為卡洛斯，但現在還不方便跟他提起這件事，畢竟我們才剛見面。

「你不也變了？看看你，變黑也變壯了，成熟了許多。」

迪諾笑了一下。「沒辦法，我經常待在農場里工作。」

「你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今天中午，布朗特先生臨時決定來參加舞會，時間有點趕，因此我們才遲到。」

「幸好你們來了，要不然我可能見不到你呢！對了，你喜歡布朗特農莊嗎？」

「我還沒有時間好好看過，但我想我會喜歡的，布朗特先生打算結束美國的事業回來英國發展，這裡畢竟是他的家鄉。」

「那太好了，這樣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在一起，我還擔心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得回去美國呢！」我興奮地說。

「我很高興你在這裡，但你不打算回美國了嗎？」

心一沉，我忽然有些感傷，美國也算是我的半個家鄉，此刻卡洛斯和我在一起，我自然不會到想那麼多，但若有一天卡洛斯不再愛我，我還有必要待在英國嗎？

「我不知道，至少不是現在。」

此時身後傳來卡洛斯低沉的聲音，我才意識到竟把他忽略了。

「史萊德，我找了你很久，聽艾德說你在這裡。」卡洛斯走到我的身旁。

我解釋：「對不起，我一時聊得太開心忘了……」

我好像說錯話了，急忙打住。

「這位是……」

「你好，我是迪諾·葛里森，我陪文生·布朗特先生一起來的。」

我向迪諾介紹：「他是卡洛斯·漢彌爾頓先生，他是我的……主人。」

卡洛斯對迪諾作了一個善意的微笑，但似乎有些不自然。

「對不起，漢彌爾頓先生，我佔用史萊德太多時間，但我們實在很久沒見面了。」

「沒關係，我可以理解，我們先進去吧，舞會還在進行呢！」

於是我們三人再度回到大廳，迪諾走向文生·布朗特先生，卡洛斯和我則到舞池裡跳舞。

一開始我們並沒有交談，他的表情看起來鬱鬱寡歡，我猜想他大概不太高興。

「卡洛斯，你怎麼了？」

「我以為他是你的朋友？」

「他是啊！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剛才說我是你的主人，你沒跟他說清楚我們的事嗎？我以為你會說的。」

「我們才剛剛見面，還有許多別的事要聊，難道……你是因為這樣不高興嗎？」

「不是，但我不知道你原來是這麼跟別人介紹我的——主人？！」他嗤之以鼻地說著。

我暗暗低下了頭。「我知道這麼說不恰當，那是我的錯。」

卡洛斯看我這樣，似乎於心不忍。「好了，我不生氣了，你也別這樣。」

我們依舊跳著舞，但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尷尬，我知道迪諾正在角落裡看著我，他大概已經猜到卡洛斯和我的關係，其實也沒什麼好忌諱的，但我就是不由自主想起迪諾剛才的話，令我憂慮。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卡洛斯不再愛我了，我該怎麼辦？我還會死皮賴臉地留在漢彌爾頓山莊嗎？

「卡洛斯……如果你的父母反對我們在一起呢？」我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這種事情我們遲早得面對，之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反應你也看見了，我只是很擔心。」

「或許他們會反對，但你對我沒有信心嗎？你認為我會怎麼做？」

看著他的眼神，我遲疑了，我知道他應該很了解他的父母會反對我們，雖然這個年代大家早已能夠接受同性戀的親密關係，但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仍深深烙印在人們心中，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我很清楚即將要面對什麼樣的考驗。

「我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我該怎麼辦？」

卡洛斯捧住我的臉，深情地看著我。「你想太多了，或許不會有那麼一天。」

我苦笑著，我也希望如此，但未來的事誰都無法確定，不知道我們之間能否承受那樣的考驗。

幾曲終了后，我們和布朗特先生聊了一會兒，在那樣的場合下我不便和迪諾聊太多；很快地舞會結束，我們各自離開綠園，回到自己的地方。

夜裡，卡洛斯依舊抱著我睡覺，但我的心裡始終很不安，今天參加舞會擺明了向其他人宣告我們的戀情，相信沒過多久就會傳到老爺和老夫人的耳里，我實在不敢臆測究竟會引起多大的風暴，或許明天一覺醒來全世界都變了，或許……一切仍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