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目瞪口呆的人不止是段子七,龍套揉了揉眼睛,不斷地呢喃著:「幻覺而已,幻覺而已……」
他明明記得少爺出門前,還特地拉著他去小姐院子里晃了圈,那會落鳳說小姐心煩著呢不想見任何人,他們也就沒進屋。可透過屋子裡的燭火,的確是瞧見了小姐在屋子裡徘徊的身影。少爺那會還說了:光是瞧著剪影,這死丫頭身材還真不錯。
但、但是……為什麼現在小姐會活生生地出現在王夫人的靈堂?移形幻影大法?還是王夫人把小姐的肉體勾來,想借屍還魂?
「幻覺嗎?」子七愣了半晌,目光很獃滯,怔怔地開口:「龍套,我們難道在神交嗎?不然為什麼我會跟你產生一樣的幻覺?」
「可能是我們都太想念小姐了吧,故而走火入魔,走哪都能見到她了。」龍套想了會,得出了結論。
卻惹得子七很不客氣地伸出手,用力向他的腦袋上敲去,「誰准你想她的?兔子都不窩邊草了,你居然連自家小姐都敢覬覦?」
「不……不要摸我啊!」少爺下手很重,可是龍套來不及痛呼就已經嚇得腿軟了。比起少爺那一記猛擊,此刻遊走在他頭頂上那雙軟綿綿的手更讓他覺得害怕。不用看都能感覺到那是他家小姐的手,觸感很柔軟,幸好還帶著溫度。
她就這麼站在他面前,眼睛瞪得很大,目光沒有焦距。嘴唇蠕動著,念念有詞,卻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在燭火的映襯下,她的臉色看起來很慘白,最最讓龍套膽戰心驚的是,小姐的嘴角掛著還未乾涸的血痕。
段子七的動作,更讓龍套說不出話了。少爺到底是少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拍開小姐的手,還順勢用食指指腹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跟著,很鎮定地轉身命令道:「龍套,把門關起來,回府弄輛馬車過來,我好了會在後門口等你。」
「哦,好!」這一次,龍套應得很爽快,儘管一個人走夜路也不算是件美差,但總比待在這詭異的靈堂里好。
他的話音剛落,厚重的門板就緩緩被闔上了。先前被風擾得不斷飛舞的帷幔、紙錢、燭火,也全在頃刻寧靜了下來。
子七捲起袖子,飄了眼九金,見她依舊漫無目的地在靈堂里瞎晃,忍不住就嗤笑了聲,「在夢遊嗎?」
九金沒有理會他,繼續專註地蹭著柱子。
「你不知道夢遊的時候很少有人會睜著眼睛的嗎?」子七走上前,徑自打量起王夫人的屍體,口吻聽起來卻依然很輕鬆。
是這樣子的嗎?九金努力想回憶起七哥哥那天夢遊時的模樣,可惜很模糊,她反射性地立刻閉上眼睛,繼續遊盪。
見狀,子七笑著輕嘆,真是個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的丫頭。
他沒再理會她的胡鬧,認真地查看起了屍體的每一個細節。他只有這一次機會,還答應了裴澄五更前一定會離開,只能抓緊每一刻。然而很快子七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屍體身上的衣衫很凌亂,有被翻動過的痕迹。
他掀開王夫人的衣裳,伸手探向她的小腹,輕按了幾下,腫脹得很厲害,簡直就像個被活活撐死的人。
「咦?」把手移后,子七困惑地哼了聲,把燭火湊近打量了下。王夫人的腹部上有指印,那不是他留下的。而更讓他驚訝的是,她的身旁有一隻耳墜子。像是珍珠,子七拿起端詳了片刻,略微挑起眉骨看向了九金。
她頓時變得很安靜,沒有再瞎晃,能很清晰地瞧見她將眼帘掀成一條縫,偷睨著他。
子七沒做聲,抿了抿唇角,淺笑,悄悄地將那隻耳墜子塞進兜里,繼續查看起屍體。
眼看著他的手開始王夫人的下體溜去了,九金忽然一跳一跳地跑過去,用臀把子七擠開,抱著他亂蹭。雖然那是個年過中年的婦人,還是一具死屍,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七哥哥染指人家的私密處,那是很困難的事。
「放手!」子七沒想到她會衝上來。還那麼不顧身份地蹭他!好歹她也算是個發育完全的少女,他恰好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兒,這算挑戰他的忍耐力么?
九金能感覺到他崩著身子,吼得很大聲,像是生氣了。可她還是不願意放手,驗屍就驗屍嘛,做什麼還要查看人家那個部位。難道觀世音還會性侵犯王夫人嗎?
「唐九金!給我滾去一旁夢遊!」
她緊咬著唇不理會他,繼續蹭。子七咽了口唾沫,呼吸愈漸急促了起來,嘗試地推開她,可沒多久九金又會繼續湊上來。通常,男人在這種時候,行為舉止是不受大腦支配的,而是由下半身來支配的。所以……子七順手拿起一旁燒紙錢的銅盆子,沖著九金的腦門用力砸了下去。
「哎喲娘呀……」她下意識地痛吟了聲,雙眼一翻,「砰」地倒在了地上。
霎時,整個靈堂清凈了。
子七蹙眉輕輕踹了幾下地上的九金,見她還會神經性抽搐兩下,也就放心了,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王夫人身上。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等到九金轉醒的時候,只覺得上半身很暖,下半身很涼。她皺起眉心挪了下身子,有些無力地掀了下眼皮,拉扯出一條幾不可見的縫。瞧見的竟然是段子七的臉,還真是非常的誘人,僅僅是那個輪廓精緻的下顎,就讓她亢奮得很想咬一口。
「你要是醒了就別再裝睡。」
「……」冷冷的聲音從頭頂飄來,九金愣著,要是醒了一定得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吧?那還不如裝到底。
「這裡離護城河很近。」
「……」關她什麼事。
「我從小到大一直有個心愿未了,就是始終很想知道護城河的水到底有多深多冷,人掉下去之後究竟是淹死還是凍死。你要不要幫我完成一下這個心愿?反正據說在睡夢中死去一點都不會痛苦。」
「……」這是個歹毒至極的男人,九金堅信天下間絕對沒有段子七做不出的事,所以權衡之下她只好妥協地睜開雙眼,伸了個懶腰,驚叫起來:「哎呀,這裡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
「嗯,我也很想知道。」他輕晃著雙腿,挑眉。
「那我們為什麼還不回去?」這種時候還是扯開話題比較好吧。
「等龍套駕馬車來。」子七又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忽然說道,「把你的手給我。」
「啊?」
子七不顧她的錯愕,索性一把拉過她的手,撩起袖子,審視了起來。她的手肘一直都算不上光潔,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都是以前沒有太好的處理留了痕。就在那一堆深深淺淺的傷痕中,有個齒印赫然而現。
他有些不悅地哼了聲,打開一旁的箱子,翻找了會開始替她處理起傷口,不禁想到了那個暈倒在靈堂外的衙役,「什麼人啊,打架就打架嘛,怎麼活像兩條瘋狗在叫囂。」
「噝……」九金倒抽了口涼氣,「輕點,會疼吶。」
「你也知道疼?那大半夜的不好好待在屋裡睡覺,死到這來做什麼?」他沒好氣地瞪了她眼,故意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嘁,我哪知道裴澄手下的衙役那麼像娘們啊。打架嘛,人家都是用拳腳的,他衝上來就咬人,難道只有他會咬啊!你瞧瞧,你瞧瞧,我這兩顆小虎牙可是專門為咬人而定製的,只要一口,用七成力氣,就疼得他喊娘了。」九金說著,很得意地微微張開嘴,曲起手指敲了敲那兩顆小虎牙。跟著,用力扯開了自己的衣領,罵上癮了,「咬人也就算了,還拉我頭髮,還用指甲抓人。你看,這些抓痕就是他可恥的證據,這哪是男人啊,潑婦打架招式都比他多。」
嚴格算起來,那個衙役是至今為止第一個被九金打暈的人,之前她從來就沒有打贏的記錄。所以即使他的人品讓人很不齒,九金聊起他的時候依然很眉飛色舞。
「嘖嘖,真是作孽啊。」子七伸手輕觸她胸前的抓痕,感慨道。好可憐的衙役,裴澄還真是會選人,那個衙役還真像是為九金量身打造的。要說拳腳功夫,估計她只有被打的份,相反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還真沒幾個人能戰勝她。
「就是嘛,這血肉模糊的模樣,看得我自己都心疼,作孽啊。」九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胸,卻發現那雙原本只觸摸她的傷口的手有點不對勁了,路線開始曲折了,目的也開始不明了,「你在做什麼?」
「嗯?」他眼神茫然地抬眸,「只是幫你看下會不會留痕,這種地方留了痕估計會嫁不出去。」
「那也是洞房的時候才會被發現,到時候反正都拜過堂了,賴不掉的。」九金心神紊亂地垂眸,需要檢查的那麼徹底嗎?那雙手的位置越來越不對了呀。
「誰帶你來這邊的?」子七依舊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表情卻很嚴肅。他可以肯定臨走時在她屋子外看見的那個身影,一定是她。所以,她絕不可能是真的夢遊來這邊的,只可能是某個腳程比他更快的人帶她來的。
「唔……」九金想了會,覺得這事多半是瞞不住的:「是師公帶我來的。」
「那他人呢?怎麼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還讓你跟那個衙役互相撕咬。」又是那個該死的師公,還真是無孔不入啊。居然可以在他眼皮底下就這麼溜進他妹妹的房裡?看來段府的安保措施有待加強。
「他說肚子餓了,去吃宵夜了。還說等一下一定會有人來接我的,師公就是師公,好厲害喏,連你會來都猜到了,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原來你的皮膚挺滑的。」子七打斷了她的話,手開始很不安分地往下滑,也不能怪他,到底是有正常性取向的男人,這種時候很容易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我說,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到底是要保住清白自由戀愛呢,還是將就下綁個男人一輩子騙吃騙喝,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啊。
「是呀,我也很為難。」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子七頓時覺得自己的感情好像有點誤入歧途了,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懸崖勒馬?
「怎麼停下來了喏……」他像忽然被定格住了一樣,擰著眉心凝視著她,那灼灼的目光,讓九金頓時覺得有些乾澀。唇不斷翕張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掙扎了好半晌,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七哥哥,你要不要把手縮回去啊?」
「哦。我只是想替你檢查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口,很單純的,沒有其他意思,真的很單純。」他回神,猛地把手縮了回來,輕咳了聲化開尷尬后,自顧自地解釋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九金有些慌亂地打斷了他的話,不就是嫌棄她傻嘛,做什麼還要解釋那麼多。她也已經傻了那麼多年了,知道自己的分量,早就被人嫌棄慣了,連委屈都不覺得了,還要解釋做什麼。
「你知道個屁啊!」看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知道她根本就沒有領會他的糾結的原因。截止目前為止,從他們倆人的相處點滴看來,子七發現,傻的那個人壓根不是唐九金,而是他。
「哎呀。」顯然,九金又一次忽略了他的怒吼,怪叫著跳了起來,「我的耳墜子不見了。」
「明兒買新的好了,又不是什麼值錢貨。」子七不滿地咕噥了句,剛打算把那隻耳墜子還給她,九金的話卻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去哪兒買新的呀,那是師公送我的啊。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一定是落在靈堂里了,我要回去找。」九金哭喪著臉,急壞了,眼淚差一點就奪眶而出。
「你敢去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殘了!」什麼東西啊,也忒不把他當回事了吧,好歹他們剛親密接觸了一下下,她竟然轉念又想起她家師公了。
「但是那是我從小到大收到的第一件禮物哇,意義不一樣嘛。我又沒讓你陪我,我自己去找就好了,龍套要是來了,你們也不用等我,我自己認得回去的路。」
「你之前買給你的那麼多東西,都是假的嗎?」又是衣裳又是首飾的,敢情在她眼中還比不上那該死的耳墜子?
「都說了意義不同嘛,你跟師公不一樣啊。」確切的說,是他和師公送她禮物的初衷不一樣,他待她好,只是因為觀世音收她做義女了。就好像他從前自己說的,不要在外頭丟段府的臉,所以即使她是朽木,他還是費力地想掩蓋。然而師公送她東西,就很純粹啊。
她到底是不是真傻,段子七很難判斷,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是絕對的沒心沒肺!
男人吧,一旦被觸怒了,言行都會比較過激。就好比現在的段子七,當怒火開始攻心的時候,他只有遵從直覺。那就是忽然伸出手,用力地拉住她的手腕,順利帶入自己的懷中,然後不管不顧她的意願,直接堵住那張嘴。
很好,多麼美妙,她再也沒辦法說出那些可以把他活活氣死的話了,只能無助的呻吟。
「唔……」九金瞪大雙眼,驚詫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段子七,她嘗試著用手推拒,反被他擁得更緊了。然後,她乾脆嘗試著享受,七哥哥的唇好軟,暖暖的,有一股像剛被太陽曬過的棉被的味道,很清爽的味道。
相較之下,子七就沒那麼享受了,他緊皺著眉心,舌尖交纏住了她的舌,心頭猛顫了下后,一股血腥味在彼此的唇齒間氤氳開了,他輕哼了兩聲,沉著聲輕喃:「以後不要隨便咬別人。」
「嗯……嗯……」九金很陶醉地哼了兩聲,這種時候估計要她去死,她也會給出這種反應,真是好沒骨氣啊,就這麼被人家的一條舌頭打敗了。
……
遠遠的,龍套就被眼前這一幕怔住了,邊揮著馬鞭,邊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那兩個抱得那麼緊,還在啃來啃去兩個人竟然是他家少爺和小姐?!天道淪喪啊,少爺的嘴居然那麼不挑食了。
怎麼辦,他需要時間,好好去消化一下這個打擊。
可是,身後卻飄來了一道悠悠的聲音:「龍套,你走過頭了。」
是少爺的聲音,還蕩漾著激情未褪的痕迹。龍套漸漸醒悟,才發現想得太入神了,導致他就這樣駕著馬車從少爺和小姐面前經過,直奔前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