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醒來，一切如故，睡了很久的肖仍然疲勞不堪。家裡的另一個成員想必已經快餓到昏迷，卻乖乖的躺在地板上舔著自己臟髒的毛。是的呢……小旺都有八天沒洗澡了吧，可憐的小傢伙，跟著自己受了不少罪。

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小旺弄吃的，第二件事當然是為小旺洗澡，自己還是沒有食慾，卻只能忍著噁心感多少吃一點，看看錶都已經是下午三點，明天還要打起精神上班。

往日總不夠用的時間現在多到用不了，再多收拾了一回屋子，洗了個澡，刮掉了下巴上冒出了頭的鬍渣，肖開始坐在沙發上發獃。好像並沒有任何值得去做的事情，就這麼把多餘的時間一點點熬過去好了。

寂寞，從未如此刻骨，只有愛過的人才會變得這樣怕寂寞。午後的陽光透過厚厚的窗帘仍然騷擾了室內的寧靜，就連這個也彷彿是種善意的撫慰。肖懷裡抱著毛還沒幹透的小旺，對自己的無病呻吟很難以理解，其實……在世間太多失意的人當中，他已經是幸運的那一個。

誰不是這樣生活著，又會這樣繼續生活呢？他們又是怎麼面對種種痛楚？人們看起來都很好，只有獨自一人時才舔舔傷口，是因為大家都學會了不再依靠嗎？

祈求不來的依靠，得到也未必長久，所以隨時準備著分開和平復。而自己……才剛剛學會了怎麼擁抱，所以適應不了轉眼就到的下一個階段，但終究也能漸漸學會吧。

這樣想著，肖並沒有覺得悲傷，只是不自覺的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小旺舔一舔他的手指，驚惶的輕叫了兩聲，他無奈的苦笑著摸摸它溫熱的身體：「……我不會有事的……別為我擔心……」

「咚咚咚……咚咚……」

門外響起急切的敲門聲，好心的房東又要來安慰自己。肖放下小旺慢慢的站起來，他根本無法拒絕來自他人的好意，儘管那些安慰過後必定會是更清晰的疼痛。

薄薄的一扇門后，肖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深呼吸一口空氣才扭動了門把。門外的世界卻是瞬間改變，一個熱烈的聲音隨著跳躍的擁抱開啟了那道神秘的封印。

「肖！你可想死我了！」

少年火熱的身體纏上了肖僵硬的軀幹，正在拚命遺忘的親吻已經猛然侵襲，唇舌落入滾燙而濡濕的漩渦中，肖唯一的反應竟然是——

突然間昏了過去。

「哇！肖！肖……肖你別嚇我啊！你怎麼了？嗚……這是怎麼了啊……」

似乎在夢裡盤旋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被很勉強的轉移到沙發上以後，肖才因為不舒服的搖晃緩緩睜開眼睛。

「肖！肖你嚇死我了！你沒事吧？」

少年焦急的表情不知是夢是真，肖顫抖著雙手撫摸那張富有青春彈性的臉，好像是真的呢……還是自己又做了太逼真的夢？肖已經分不清了。

「肖……肖你說話啊！嗚……是不是那個髒東西又來纏你了！滾開啦……不準上他的身！」

少年飛舞的手和嘴裡喃喃念著的、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咒語終於把肖拉回到現實里，他用力握住少年的手指，以乾澀的聲音輕輕開口：「……真的是你？我……我沒有做夢？」

「嗚嗚……肖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去為你請道士……」

「……我沒有做夢？我沒有做夢！」

肖猛的起身把少年使勁箍進懷中，差點窒息的少年卻也回抱住了他：「嗚……肖小點力……好難受呢……」

「你……你這個小壞蛋，嚇死我了……你到哪兒去了，把我一個人扔下來……」

肖稍稍放鬆雙臂，眼睛一眨也一不眨的凝視小貓，生怕一個不留神，他又會突然消失於空氣里。

「我啊……肖你不知道？」

少年困惑的看著面容憔悴的愛人，聲音也很驚異：「哇……你瘦了，臉色也好難看，剛才怎麼暈倒了啊？是不是病了？看醫生沒啊？」

「你還敢說？你到底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以為……」

肖委屈的語調簡直像是在撒嬌，少年的一雙大眼睛睜得更大：「肖你在說什麼啊……我給你留的信你沒看？你不是以為我跑了吧？天啊……」

「什麼信？我沒看到啊……你不聲不響的走了，我能怎麼想？」

肖說著還真有點上火，這個搞怪的小傢伙差點害死他還一副沒事樣，真是……但一看小貓心疼他的表情和自動湊上來的親吻，後面的話就乖乖轉了向：「……唔嗯……算了，人回來就好。」

重重親了肖一口，小貓整個人偎進他懷裡：「肖啊……我真的有留信，可你沒看到，我不敢當面跟你說……怕你生我的氣呢……」

肖不輕不重咬住小貓纖細的手指，用牙齒來回抵磨：「……唔……到底什麼事情？現在說……」

「我……我欺騙你了啊……」小貓白嫩的臉蛋飛起一片紅暈，不知是因為情動還是因為內疚：「我不敢說，肖會怪我的啦……」

「……只要你再別不聲不響的走掉，我什麼事都原諒你……」

肖捧起他的小臉，緊緊抵上自己的額頭，彼此摩擦的皮膚傳來一陣熟悉又親密的戰慄。

「……嗯。肖……我……我姓李，叫李苗……」

小貓怯怯的說出這些，每說一個字都忍不住悄悄窺看肖的臉色，肖好像沒什麼反應，甚至還順著他的話茬「嗯」了一聲，於是後面的話就順暢了起來。

「肖不介意？好耶……我今年讀高中三年級，剛放完暑假，本學年開始轉校到這邊，嘻嘻……今天剛開學，行李放同學家了，待會肖陪我一起拿過來！」

「嗯……」肖一直沒有太注意小貓話里的內容，心思差不多都用在享受那些生動的表情上，等他的小愛人通通說完了，笑眯眯的看著他……他才想起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你再說一遍！」肖抱著小貓坐起了身，神情有點惶恐、有點緊張。

「哦，我叫李苗……」

「嗚……不是這句！後面的！」

「我轉學到這邊……」

「也不是這個啦……對了，你說你多大？讀幾年級？」

「嘻嘻……我今年讀高三啊，下個月就滿十七歲！」

「……」肖一陣頭暈目眩，連帶身子都發起抖了：「你……你沒成年？」

「嗚嗯……沒什麼啦，就快了哦！」

小貓驕傲的在肖面前站直身體：「你看看，我又長高了！已經快超過你了哦！」

「……」道德觀一向保守的肖腦子裡已經亂七八糟了：「……未成年……完蛋了啊……我犯罪了……」

「肖……我好想你哦……我都忍住沒做，積了好多哦……嘻嘻，我們來做吧！」

「啊！不……別過來啊……」

「我要！肖快點脫衣服啦！你都不想我嗎？嗚……」

「……我……不行！堅決不行！等你成年了才可以！」

「嗚嗚……以前做那麼多次你又沒說！我要做啦！肖要是累的話，我來……」

「唔唔……不……更……更加不行……救命……神啊……」

「唔嗯……想死我了……肖瘦了好多哦……我要好好補償你嘛……呼……呼……」

「啊——呼……不要啊……」

欲哭無淚的肖與好色的小愛人簡直就在苦苦搏鬥，可是那個全身最邪惡的器官早已背叛了他，小貓並沒有花費太大的精力和太多的時間就牢牢把握住終極武器……

「真……唔……真的不行……啊……不要這樣……啊啊……我不管了啊！」

最後的結果……當然還是胡天胡帝的做足了所有壞事，而且比以往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八天的分離讓彼此的身體都寂寞到饑渴無比，本來就很疲倦的肖更是累得要命。

但無論多累，身體仍然周期性的亢奮著，眼前這個傢伙就是一切渴念的源頭，肖不知自己為何變得這樣嗜欲如狂，甚至精力一向充沛的小貓都有點吃不消了。

已經在高潮中起伏了好幾次的兩個人都是懶懶的癱在床上，嘴裡不住喘氣，看著對方的眼神仍然很燙。肖苦惱的往床邊挪開一點，小貓也把貼在他腰上的大腿移開了，兩人對視一笑，肖發出了悲慘的喘息：「……別……別這樣看著我……我真的不行了……」

「嗚……我也……不行了啊……肖不要再誘惑我了……」

「你這個……小壞蛋……把衣服穿上……說點別的……」

「嗚……肖也……快點穿好衣服……講點別的啊……」

「呼……呼……喵喵……你先說……」

「嗯……只有肖……才會這麼叫我……呵呵……肖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哦……」

聽到這句話，肖總算想起問什麼了：「對了……你真是個小壞蛋，還敢騙我是個妖精……你叫什麼來著……李苗？我叫不慣，還是叫你喵喵吧……」

「嗯，好啊！嘻嘻……其實那天晚上我明明跟肖說我叫『苗苗』，是你自己聽錯了嘛……後來就習慣了，又怕你趕我走……」

肖無奈的拍拍腦袋：「算了……別說這個了……你到底是怎麼認識我的？我都不記得嘛……」

小貓也撓撓腦袋，紅潤的嘴唇開合了半天都不得要領，乾脆拉著毛巾被下床轉移到沙發，擺出正襟危坐的姿勢和一副認真的表情。

「唔……太長了啦……我就從頭說吧，肖要好好聽我說完哦。」

「嗯，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一件都不準漏哦。」

於是，只用條毛巾被勉強遮住身體的少年很嚴肅的開始敘述了——

「……我小時候……差不多是五歲開始，就看過肖的書。我好喜歡，每本都吵著爸媽給我買，那時候同學里很多小朋友喜歡這種故事，我們一起玩都照你的故事做遊戲，我每次總是演書裡面最漂亮的小王子小公主呢……可後來上了小學，他們就不喜歡你的書了，我還是一樣，不過好難買到哦……但是也還可以啦，有本雜誌上經常有你寫的小故事，我有聽人講，說你在那裡工作，還經常想著去看看你，可我爸媽都沒有時間，不肯帶我去……嗚……我們家離那裡太遠了啊……到我上中學以後，終於碰了一次機會，你在我們那兒簽名售書！我高興得不得了，拉著最好的朋友一起去買，而且……我還跟你合照了哦！嘻嘻……肖不記得了，我當時親了你一口耶！」

小貓興奮又狡猾的笑容牽動記憶中遙遠的羞窘，肖猛然間紅了臉大叫起來：「哇！那個壞小孩就是你？」

「對啦……咦？肖怎麼說我壞嘛！我還覺得肖好可愛，嗚……跟你說了好好聽完，你不準插嘴啦！」

「你……」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肖有點順不過氣來，當時被陌生的小男孩突然來了那麼一下的他可是窘得要命啊！可看著小貓亮亮的眼睛，他只好努力調適心情，合作的閉上了自己的嘴。

「不準再插嘴了哦！嗯……我講到哪兒了？哦……我覺得肖好可愛哦，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樣呢，所以我當時就下定決心，長大了一定要追你！我再也不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了！」

「可……可你那時候才十二、三歲吧……」

「說了不要插嘴嘛！肖聽話啦！」

小貓惱怒的伸出手來遮住肖蠢動的唇，肖卻忙著為他拉上隨著運動而掉下來的毛巾被，兩個人還真是手忙腳亂的。

「好好好……我保證再不插嘴，你別動了啊，慢慢說……」

「……嗯，我當時想，我一定要追到肖，對喜歡的人不是要追求的嗎？嘻嘻，雖然肖不是女孩子，但你是我長這麼大一直都最喜歡的人哦，所以我就跟我最好的朋友說了，可是他好笨，老問我為什麼……怪傢伙，他真是笨死了啊，喜歡當然就想追，這樣有什麼不對嘛……」

一臉理所當然的小貓詢問似的看著肖，而他的愛人也在淫威下被迫點了點頭，小貓就高高興興的繼續說下去：「可是當我去找你的時候……他們說你已經不在那裡工作了，我回家以後關在房裡哭了一夜哦，眼睛都腫了……嗚……你跟我的合照我一直都放在書包里，我所有的同學朋友都知道，嘻嘻……他們都說我怪，我才覺得他們笨呢……今年四月的時候，有個同學打電話給我，說一個月可以看到你幾十次，他就住在你對面呢，我高興得差點昏倒了啊……一考完試我就跑來了，跟爸媽說我去同學家玩，來的第一天就看到你正在跟小旺說話，還很耐心的喂它吃東西。你那種樣子真可愛，我偷偷看了很久呢，說真的……我好想就是那隻小狗啊！」

這樣熱烈又直接的愛情宣言使肖的一張紅臉越來越紅，可說不感動就是騙人的了，小貓此刻的眼神是那麼迷人可愛，肖忍不住緊緊抱住了這個美麗的男孩。這是多麼純凈的美，絕不僅止於外表的美，在這種純粹的美面前，連荒蕪的靈魂都可以被燃燒起來。

「肖……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可你都不認識我……正好那天晚上下雨了，我就把小旺給你送過來，結果……」

「結果……你就變成了我的小貓……」

肖喃喃說著肉麻至極的情話，把懷裡的小愛人逗得眉飛色舞：「我好開心……我居然可以跟肖在一起呢！可是肖太正經了啊，好難勾引哦，嗚……虧我還看了一大堆參考書，不過也不全是假的啦，呵呵……」

「小色鬼……你還敢說？把自己害成那樣有什麼好得意的？以後再不準干那種事，知道嗎？」

小貓伸伸舌頭，柔順的點了下頭，可安靜了不到幾秒便問起家裡另一個成員：「咦？小旺呢？雖然它很討厭，不過幾天沒見也挺想它的哦……」

「……小旺？小旺！」肖也納悶的四周看了下，是的哦，從小貓一回來就沒有看到小旺了……這麼長的時間，還真的有點讓人擔心呢。當然……肖完全想不起來，其實是他們這對熱情高漲的傢伙忘記了可憐的狗狗。

「小旺！你躲在哪兒？嘿嘿……我知道！」

小貓穿上了短褲四處尋找，肖也陪他一起，狹小的房子里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寵物——照樣是老地方，認命的小狗正趴在床底啃咬一堆不知什麼時候玩剩下的紙屑。

「哇……弄得臟死了，是什麼東西啊……」小貓難得勤快的拿來掃把連狗帶垃圾一起清理，小旺卻始終不肯出來，圓滾滾的身子似乎在發抖，這情形還真是有夠奇怪。

「出來啦！搞什麼啊……」有點生氣的小貓硬是把小旺拖出了床底，肖微笑著接過掃把處理垃圾。床底下還有一兩塊咬得不是太零碎，小貓好奇的湊過頭看了一眼。

一秒鐘之後……

「哇啊啊……我的信啊！死狗！你別跑！我今天非要殺了你！」

怒髮衝冠的小貓追著小旺非要就地正法，肖傻站在當地欣賞這場鬧劇，不過……他想明白以後仍然沒有上去勸架——小旺啊小旺，不是我不幫你，你也實在太太太……太可惡了！身為你唯一的受害者，我舉雙手同意小貓的決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