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停頓來得不尋常,待呼吸平穩了些,關苡潔這才睜開眼,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弟就在外面,而且還很清醒,」他微微笑了一笑,伸手順了順她的髮絲,「可能他會聽到聲音,不太好。」
「啊……」她尷尬了一下,瞬間醒來,「說、說的也是。」
可是他剛才不是說隔音很好?
也罷,至少她可以不必再擔心自己的聲音會逸出門外,下一次,也許他們就能夠真正獨處,也許她便可以全心投入響應他的愛撫。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下一次」,她等了好久、好久。
曾經她一直深信,那天晚上他只是顧慮著待在客廳的弟弟--就和她一樣,所以才沒做到最後。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因此也就不以為意。但,隨著同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發生,她早已不再盲目地這麼想了。
最後,她明白了,他是真的不想要她,不是因為顧慮什麼。
雜誌上說,要練習找出自己最性感的姿勢,於是關苡潔彆扭地站在全身鏡前發獃了三分鐘,擠不出什麼對於「性感」的想法。
是這樣嗎?
她轉成半側面,挺直腰桿,臀部試著往上翹一些……畫面怎麼好像變得有點可笑?這應該不是性感……
於是她換了個角度,將睡衣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那不太明顯的事業線,然後抬手刻意把長發撥得蓬鬆,瞇起雙眼,用力想擠出像Rihanna一般的挑逗眼神。
嗯……好像也不太夠力。
來試試看這樣子好了,她微微抬起下巴,雙唇輕啟,伸舌在貝齒下方輕舔了半圈--
「你在幹嘛?」一個聲音突然冒出。
「啊!」關苡潔心一驚,整個人幾乎跳起。
她回頭,見任宇辰似乎是洗好了澡,披著毛巾站在房門前。
「你、你什麼時候洗好的?」
她手忙腳亂地急著想掩飾自己的蠢行為,不料一個沒注意,她的腳就往旁邊的椅子踢了下去。
哀嚎聲自她嘴裡逸出。
「啊啊……好痛、痛痛痛痛……」她痛得蹲了下來,緊握住自己的腳趾,卻發現鮮血不停冒出。
「這樣你也能踢到?」任宇辰見了趕緊湊上前,蹲在她前方,「手放開,我看看。」
「就沒注意嘛……」實在是太疼了,她的聲音帶點哭腔。
「你實在是--」不知道該講什麼,他乾脆一把將她抱起,讓她坐在床上。
「你在這裡等,我去拿急救箱過來替你包紮一下。」
他起身往門外走,不一會兒又走回房,蹲在她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將血漬擦乾淨,再輕柔地以紗布按壓,等待止血。
「指甲整片翻起來了?」她皺著眉頭問道。
「嗯。」
「……很嚴重嗎?」一想到指甲底下的粉紅色組織,她幾乎不敢多瞧一眼。
「應該是還好,」他離手,看了看那慘兮兮的腳拇指,補上一句,「不過對你來說應該算是血肉模糊的等級。」
她又嗚咿了一聲,那樣子讓他覺得好笑。
「可能會有點痛,」見血被止住了,他從急救箱里拿出碘酒、消毒棉,以及藥膏,「你忍一忍。」
還未來得及響應,刺痛感已經從腳趾竄了上來,她吃疼的「嘶」了一聲,下意識地咬著下唇。
「真槽糕,明天要回去換鞋子……」
由於是真接來他這兒過夜,所以只有門口那雙高跟鞋,但明天她是不可能穿得住它了。
「我的拖鞋可以借你。」他笑道。
「才不要!」她可不想穿著藍白拖鞋走進廣播室。
「無所謂吧,反正你的工作是靠一張嘴而已。」
「你好過分,就算聽眾看不到,公司的同事也有眼睛吧?」
對此反駁,任宇辰並沒有吭聲,只是淺淺微笑。
他靜靜地低頭替她消毒、上藥、包紮,而她則是凝視著他的頭頂、髮際、眉心,然後是鼻尖,唇瓣。
他好溫柔。
一直都很溫柔,甚至打從兩人交往之前。
但是,該怎麼說呢……在他身上似乎很難看見所謂的「熱情」。她不解,究竟是自己要求太多,還是他們之間確實存在一道跨不過的高牆?
簡單來說,以一個情人能夠做的,他已做到無可挑剔,但她就是感受不到愛,有時候她真懷疑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一隻貓來寵愛而已--否則,為何他從來不曾想過要佔有她、不曾詢問她的行縱、不曾吃過一丁點的醋、不曾為她產生任何一種情緒波動?
「欸,我問你哦……」
「嗯?」他仍專心在她的傷口上。
「你真的覺得沒關係嗎?如果我換工作的話……」
「你的『沒關係』是什麼意思?」他抬頭瞟了她一眼,繼續低下頭來替她擦藥膏。
「像是……我會變得很忙,或是工作時間不正常了,我們相處的時間也會變得很少很少。」
她看見他揚起唇角。
「你都還沒去做,怎麼就開始煩惱這麼多?」
「因為我姊姊就是過來人。」她定定地看著他說道:「以前,她剛進電視台的時候,常常好幾天回不了家,睡採訪車上、睡電視台的情形,三天兩頭就會上演。」
任宇辰低著頭不語,思忖了好一下子才停下手邊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我真的沒有意見,我也不打算影響你的決定。」他輕輕吁了口氣,「你如果不喜歡像你姊一樣為工作付出那麼多,那麼你就推辭掉。但是,如果那是你想嘗試的,不要顧慮我怎麼想,我說過我無所謂。」
好一句無所謂。瞬間,關苡潔有一種被人劃清界線的感覺。
「……我知道了。」她低下頭,心像是被什麼纏住,讓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淺短。
她的眼眶有點濕,可她知道自己沒有哭的理由,甚至可能只是無理取鬧,所以她硬是把那股酸楚給吞下肚,然後眨了眨眼,讓眼裡的水氣散去。
看著眼前這套大紅花邊蕾絲胸罩、外加透明浦紗丁字內褲,李書伶傻愣了好久,懷疑好友拿錯東西了。
「你……確定要買這套?」
「嗯。」語氣堅定,關苡潔毫不猶豫,「還有這套。」
再拿了一組紫色,而且差不多暴露的內衣。
「你撞到頭嗎?」
兩人認識近十年,李書伶從來不曾看她買過任何一套和「性感」二字沾上邊的衣物--不管是穿在裡面還是穿在外面的。
「我沒有撞到頭。還有,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像在看什麼精神病患。「你轉性了嗎?」李書伶似笑非笑的說。
「幹嘛?我不能嘗試點不一樣的東西嗎?」
「啊,我懂了。」李書伶突然擊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最近欲求不滿,所以想靠性感內衣來色誘男朋友,對吧?」
弱點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人踩住,關苡潔身體一僵,面無表情。
「哦?我猜對了?」
沉默了幾秒,她開口喚了好友的名。「書伶。」
「嗯?幹嘛?」
「你知道哪裡有賣水手服?」
「……啊?」她皺了眉,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
「不然護士服也行。」
這下李書伶懂了。「你是說情趣商店賣的那種?」
「……那是情趣商店在賣的?」關苡潔頓住,顯得有些訝異,「那些不是制服嗎?」
「你--」原來從小在無菌環境底下長大的人,是真的比較純……也比較蠢。「你乾脆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想買這些?」
「那是因為……」
關苡潔啟口,卻瞥見專櫃小姐杵在一旁,雖然面無表情,但關苡潔知道對方正在努力憋笑。
「……等一下我再告訴你。」
「好啊。」原來是口不能說的秘密,「那你這兩套還買不買?」
「要,當然要。」
像是在搶購僅剩的特價珍品,關苡潔連眉頭也不皺一下,豪邁地拿出信用卡。
一起遞交給旁邊的專櫃人員。
「就這兩套,謝謝。」
「原來是這」
坐在百貨公司的戶外長椅上,關苡潔把來龍去脈給交代完畢。
其實一切都很單純,就只是「他從來不做到最後」這八個字而已。
「這很奇怪,對不對?你也覺得很奇怪吧?」像是在尋求認同,關苡潔露出了既可憐又期盼的眼神。
那讓李書伶覺得很逗趣。「是有點奇怪啦,可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搞不好他本來就是那種比較……保守的個性。」雖然看起來不像。
「……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