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吸氣……。

深呼吸、憋氣、大口呼氣……站在電線杆後頭練習了十幾次，楊素素真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可是她好緊張好緊張，緊張得胃抽搐打結，額上汗水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儘管她拚命用面紙擦拭，但沒兩下子就用完了一包面紙。

「放輕鬆、放輕鬆。」她試著強化自信心。

十分鐘過去，她張開嘴巴大吸一口氣，抬頭挺胸、握緊拳頭，朝著舊時的上班地點推門走進。

意外地，裡頭安靜得出奇，耳朵只聽到冷氣口呼呼的送風聲，她探頭一望，馬上看到方雨露、羅凱茜、庄雪淑三人正兵荒馬亂的埋頭工作。

「呃、我、你們、你們好嗎？」

她賊頭賊腦的輕聲開口，試圖以最禮貌的聲調引起她們的注意。這既熟悉又生澀的聲音，令三人不約而同的猛然抬起頭，一見是她，全都又驚又喜的從椅上彈跳而起。

「素素！」方雨露第一個衝上來，簡直是開心得不得了。「怎麼是你？」

「嘿，親愛的素素，你回來看我們嗎？」羅凱茜也高興的靠近。「還是你打算回來上班了？」

「啊？」素素尚且反應不過來，下一秒又被庄雪淑親切的拉住了手。

「是啊是啊！你回來上班好了，我們都很想你，你別跟我們嘔氣，回來上班好不好？」

「咦？」對於這突來的熱情，素素實在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是好。「你、你們、你們大家。」

「雪淑說的正是我們大家的心聲，我們很需要你，你別拒絕我們，快些回來上班吧！」方雨露急切的喊。

「可是，」素素為難的說。「我現在在便利商店工作耶。」

「那種收銀小妹的工作有什麼好做的？沒前途、沒地位，薪水又少，不如回來和我們一塊併肩作戰，讓敵人識相的離開！」凱茜義憤填膺的說。

「敵人？」

「總之你回來上班就是，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幹嘛去便利商店當小妹供人使喚！」

素素小心翼翼地嚥了口口水。

「你的話的確很有道理，不過我在那兒工作得很愉快，暫時、暫時不想離開。」

「素素。」方雨露不願放棄的也抓緊她的手。「別為以前的事記恨好嗎？我知道以前我們對你不好，讓你工作得很不愉快，不過我可以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了，而且我們都會加倍的對你好。」

「我相信你們會對我很好，真的！」素素拚命地點頭，感動的紅了眼眶。「我也很高興你們這麼希望我回來，我。」

「夠了！做什麼吵吵鬧鬧的，很煩耶！」突然，一個冷峭的聲音破空而來，氣勢有如海水倒灌般。

方雨露等人全在這一瞬間閉口不言，畏懼的一個個坐回位子上。

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素素，只是楞在原地，慢慢的轉過頭去。

「喂，你是誰呀？」盧允雁兩手插腰，很不客氣的瞪著她。

「我，」素素此時才想起自己是來找雷紹達的。「對不起，我來找雷紹達。」

「雷紹達？」盧允雁冷哼。「你是誰呀？找那傢伙幹嘛？」

「是這樣的，」雖然還不明白這女人的身分，但素素還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以前在這兒工作過，和他是同事，來找他有一點事。」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等中午休息時間再來找他！」

「中午休息時間？」素素沒想到這女人的態度會這麼差，她看看手錶，還有一個小時多，雖然尷尬，但她還是點了頭。「既然如此，那我待會兒再來。」

於是，她乖乖的退離辦公室，無奈地垂首離開，直到有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嚇得她身子一晃。

「你怎麼來了？」雷紹達冷冷地望著她，心裡頭微微感到錯愕。

「啊，你。」

「發生了什麼事？」為了避免再度嚇跑她，他沉著語氣，態度從容。

「我。」由於太過意外，使得她的臉不經意地紅了起來。

看到她那白痴樣，雷紹達不禁想笑，但卻強忍住。

「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我……」不能再退縮了！她好用力、好用力的點頭，接著就把臉昂高正視他的眼睛，那雙她只有偷看時才敢仔細注視的眼睛。

「是的，我……我是來找你的。」

「你不是不想理我嗎？現在又來找我做什麼？」真搞不懂這娘們在想啥，雷紹達實在懷疑她那顆笨腦袋裡有沒有裝東西。

「不不不！我不是不想理你，那一回害你被人丟石頭，以致於頭部受傷，我真得很抱歉。」

雷紹達一下子跩了起來。

「哼，你還知道要抱歉啊？那天說你幾句，你不高興甩頭就走，還真是大牌耶。」

大牌？素素一陣愕然！好奇怪，她明明卑微得像個小傭人，為什麼大家都說她大牌？她不禁黯然的垂下頭，心想他一定還有很多怒火未消，準備再狠狠罵她一頓。

「停！不要又立刻擺出小媳婦臉，好像我又欺負你了。」他受不了的低吼。

「對不起，我就是這麼笨，什麼時候該擺什麼表情都不會，才會弄得你老是對我發脾氣，這些都是我的錯，我……我會努力改進的。」她咬咬下唇，很堅決的朝他這麼喊。

「你要改？」這下雷紹達愣住了。

「嗯，我要改，我會想辦法讓你不會那麼討厭我的。」即使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素素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

「……媽的！我幾時說過討厭你了？！」瞪著二隻眼睛，雷紹達又想發火。

「你會對我罵髒話，不就是代表你討厭我嗎？」

「請你幫幫忙好不好？『媽的』對我而言只是口頭禪，並沒有人身攻擊呀，你沒事幹嘛對號入座呀？」

「……難道，你對女孩子都是這麼兇不啦譏的嗎？」憋在心底許久的話，也終於說了出來。

「當然不，只針對你一個。」

「啊？」

「我的意思是，因為你不一樣，所以我對待你的方式也就不同。」這句話有點肉麻，雷紹達不由得窘迫起來。

「我不一樣？」素素的雙眸驀地晶亮起來。頭一回有人說她不一樣，以往每個人都說她和市場里賣的青菜蘿蔔一樣平常。

「確實，還沒見過像你這麼奇怪、這麼智障、這麼沒頭沒腦的女孩子。」

她的臉馬上垮了下來。

「你把所有難聽的字眼都冠在我身上了。」

「也不過是智障加白痴，有什麼好難聽的？重點是，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我……」

「只是專程來道歉？」

「……嗯。」

雷紹達盯著她好一會兒，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看看手錶，再半個鐘頭就吃飯了，但──

「這樣好了，我們一塊吃午飯吧。」

這一回，素素出奇的合作與聽話，她輕輕點頭，仍有些害羞的樣子。

「不過我還得回公司一趟，你先去前頭的麥當勞坐著等我一下。」

「喔。」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她的心臟還砰砰、砰砰地胡亂跳著。沒想到她真的做到了，親自跑來找他，而他也沒有對她亂髮脾氣。

不過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的事，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進行呢。

「沒有等很久吧？」

過了約莫半個鐘頭，雷紹達來到麥當勞，找到坐在窗口邊發獃的楊素素。

「嗯。」她搖搖頭，手上抓著喝二口的巧克力奶昔。

「走吧，我們去吃飯。」

「好。」素素隨著他離座起身。

「想吃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他思索兩秒便打定主意的說：「去鬍鬚張吃好了，那間的魯肉飯還不錯。」

她想她的臉一定出現了片刻的扭曲。

鬍鬚張？她還以為他至少會找個氣氛好一點的餐廳呢。

「我無所謂。」她勉強一笑。

「在這附近而已，用走路的就可以到了。」推開麥當勞的門，他走在前頭。

果然，「鬍鬚張」那明顯的大招牌就在前頭不遠，素素無言的嘆息，覺得自己實在沒浪漫一下的命。

走進店裡，她隨便點了些東西，之後便先找位子坐下來。沒想到這家餐館生意出奇的好，有一對老夫婦不得不與他們同桌。

雷紹達端了東西，並取了些面紙給她。

「湯很湯，喝的時候小心一點。」

「謝謝。」素素小聲的答。

「你今天不用上班？」無視旁人的存在，他泰然自若的與她交談。

「嗯，我今天排休。」

「便利商店的工作應該比在我們公司輕鬆吧？」

「一點也不，我們常常都得搬重呢。」

「搬重？」

「每天都要進貨啊，又沒有男孩子幫忙，我做了一個多月，二隻手臂都快練出肌肉了。」她小口小口的扒飯吃。

「你打算做多久？」

「做多久？為什麼這麼問？」

「你不會真想待在那裡出人頭地吧？」

「出人頭地？我……我從來沒有那麼高的宏願。」她縮著脖子回答。

他頓了幾秒，說道：「我看你還是回公司上班好了，反正那個新來的我也看不順眼。」

「新來的？」素素想到適才那個對她兇巴巴的女人。「我剛剛好像有瞧見她耶，方雨露她們也一直哀求我回去上班。」

「哼，那是因為她們總算嘗到苦頭了，開始體會到你的好，才會想把你拉回去。」

「那個小姐真的有那麼不好嗎？」

「豈止不好，根本就是目中無人，好像公司是她開的，老闆是她在當。」一提到她，雷紹達也一肚子氣。

「怎麼老闆會找這樣的人來上班呢？」素素疑惑的問，以姜磊正識人的眼光，應該不至於這麼離譜才是。

「誰曉得，也許是經人介紹的也說不定。」

「確實有這個可能。」雷紹達吃相不雅的大口大口喝湯，連帶發出聲音，一旁的老太太用異樣的眼光望著他。

吃飽喝足，他用面紙抹掉嘴邊的油；素素胃口不大，因此已經吃飽等著他將剩餘的小菜殘渣清完。

待走出店門口，素素驀地憶起一件事，於是趕緊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到他面前。

「幹嘛？」他皺眉。

「這是剛剛的吃飯錢。」她永遠記得那回他向她追討飯錢的情形

「怪了，我有跟你討嗎？你這麼雞婆幹什麼？」

「可、可是……」

「廢話少說，把錢收回去，這頓我請！」他板著臉伸手將錢推回。

素素睜大眼，彷彿聽到天方夜譚般。「你要請我？」

「做什麼擺出那種吃驚的表情？好像我有多吝嗇似的。」

「不是的，其實……今天該是我請你吃飯才對，如今你不收我的錢，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別假了，你看起來才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收回去吧。」

「那……」

「又怎麼了？」

她鼓起勇氣正視他。

「下回讓我補請你一次，好不好？」

「那有什麼問題，我一定要坑一頓回本。」

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素素的臉又脹紅如蘋果。真的，她好喜歡好喜歡他面帶微笑的樣子，把他驕傲冷漠的線條都軟化了。

杵在騎樓底下，素素垂著頭，扭怩不安的絞著手指，接下來要說什麼呢？她想她是辭窮了。

「知不知道上次我去找你是為了什麼？」

「上次？」對了，上次他去找她，硬要她上車去一個地方，她不肯，結果還害他被人丟石頭。「我……我怎麼可能知道為什麼？」她囁嚅地搖頭。

「那你想不想知道？」

「如果你肯說的話，我當然想知道。」

雷紹達的眼珠子朝上轉了轉，似乎不知如何啟齒，素素見他如此，心中開始有了最壞的猜測。

「不會是不好的地方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不是！」他兇巴巴的。「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嘛，只是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又哪裡不對了？」他的壞脾氣一下子湧了上來，但他念頭一轉，警覺到不能重蹈覆轍。「回歸正題，你想不想去？」

「現在？」她一愕。

「不然你想等到什麼時候？」

「可是你還得上班啊。」

「我已經跟公司請了半天假。」

「什麼？！」素素詫異極了，他竟會為了自己而請假，這……。

「去不去一句話。」他酷得很。

「你好歹讓我知道是什麼地方嘛。」

「……動物園。」

「啊？」她歪著腦袋一楞。

雷紹達覺得自己糗斃了，居然會想出這麼差勁的約會地點。沒辦法，為了配合這娘們的智商，他一時之間還想不出其它適合的地點。

更何況他們還不是情侶，太浪漫的海邊與山上都不適合。

「去，我當然去！」在怔忡過後，素素還是開心的笑瞇了精睛，天真爛漫的本性流露無遺。「我好久好久沒去動物園了，有人陪我去，我是求之不得。」

見她高興成這般，雷紹達高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那你還等什麼？走了。」

「從這裡去木柵會不會很遠啊？」

「不會，一個小時而已。」他故意隨口胡謅。

「嗯，確實不會很遠。」她卻煞有其事地點頭，不禁把他給逗笑了。

「傻瓜！」他忍不住戳著她的腦袋瓜。

她低頭淺笑，摸著他碰觸過的地方暗自竊喜。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不少。這意謂著什麼？她覺得她的心情已經開始飛揚與期待。

千里迢迢地來到動物園，由於今天是平常非假日的關係，人潮並不多。買票入園后，雷紹達還主動跑去買了兩支霜淇淋，大概是天氣太熱，連他自己都受不了酷暑的關係。

素素睜大眼睛接過，甜滋滋的首先舔了一口。

「哇！好冰、好好吃喔。」

瞧著她心滿意足的表情，雷紹達也跟著咬了一大口霜淇淋。

「嘖，真甜！」

「會嗎？可能女生就是喜歡吃甜的東西吧。」

「想先去哪一區？」

「都可以啊，不過，我想看大象和長頸鹿。」她認真考慮。

「大象和長頸鹿？」他皺皺鼻子。「你就不能想些特別點的動物嗎？」

「反正每種動物都會看到，你硬要問我，我只好想一些我喜歡的動物回答嘛。」

「好吧，那我們一區一區慢慢的看。」他聳肩，無所謂的說。

素素眺望四周景觀，發現這木柵動物園比前幾年來玩時更漂亮、更周全、更多元化了，她有點想買即可拍照相留念。

「你今天請假真的沒關係嗎？」她突然又問。

「該忙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差這半天時間不會耽誤正事。」

「今天老闆有去公司呀？」

「沒有，我只跟裡邊的人交代一聲。」

「不會吧？」素素開始覺得不妥。「萬一真的有重要的事發生，你人又不在，到時會不會害你挨罵？」

「別傻了，整間公司除了那個新來的女人敢對我大小聲，連老闆都不會對我責難，當然，就除了你那件事之外。」

「噢。」

「……你會考慮回公司上班嗎？」頓了許久，他還是問了。

素素仰起臉來看他，停住了腳步，連最後一口霜淇淋也吃得精光。

「可是公司已經找到新的人接替了呀。」

「想辦法把她趕走不就成了？」

「用不著這麼殘忍吧？」素素的仁慈心腸又開始發酵。「我想你們不喜歡她只是因為不習慣她的工作方式，久了應該會比較融洽。」

「開玩笑！她一來就想當大姐頭，憑什麼全要我們聽她的？」

「試著好好跟她溝通嘛，或許她只是仗著自己年紀稍長。」

「老女人一個，有什麼好囂張的？更何況方雨露她們跟她差不多年紀，連她們都壓制不了她，你就知道她有多兇悍了。」

「這種情況你們跟老闆提過嗎？」她憂慮的問。

「我可不想為這種事情去向老闆打小報告，我是男人，沒必要在女人背後放冷槍，太卑鄙了。」他搖頭，不以為然的說。

「真是奇怪，照道理，以方雨露她們的個性來說，在憋不下去的時候就會跟老闆說的呀，怎麼這回都沒下文？」

「誰曉得？！我也弄不懂她們三隻母雞怎麼變成不吭聲的雞蛋了。」

素素默然無聲，她當然也不懂為什麼。

「瞧瞧，那隻猴子可真像你！」雷紹達突然指著欄杆內一隻無精打採的猴子喊著。

「像我？」她愕然地望向那隻猴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呆滯的神情，蹲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傻不隆咚的，有別於其它猴子們的活蹦亂跳。這隻猴子好似心事重重，看起來頗為憂鬱的樣子。

「為什麼像我？」素素分辨不出他話中的涵意，難道是指她的長相和猴子一樣滑稽嗎？儘管心裡微微有氣，卻不好立刻發作。

「因為它也是一臉小媳婦的模樣，好像受了無數委屈，可憐兮兮的，感覺和你很像。」他巧妙地形容。

「可是……我、我已經很努力在改變我自己了呀……」一聽到他的解釋，素素不禁頹喪地扭絞著手指頭。

「我知道，不過你看到它應該還是很有親切感吧？」他開玩笑的說。

她扁扁嘴，對於他的嘲諷莫可奈何。

「我們人類的祖先原就是猴子，你應該也會有親切感。」

她的反駁令他再度笑了起來。

「說得好，你可以這麼回我的話，確實令我心裡好過一些。」他坦白說道，目光望向別處。「否則你要是被我給吃定，那可就慘了。」

「你在為我著想？」

「當然，免得你老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我想我沒那麼壞吧？」

或許是對他的印象尚停留在先前的階段，這會兒他的話卻令素素的心裡稍稍感到溫暖，想不到他的心思這樣縝密，讓她對他又有了新的觀感。

無論如何，這趟動物園之旅讓她重新認識他，也在心底接納了他。只不過他們都沒有把男女之情掛在嘴上說出來，因為個性迥異的二人都說不出這樣肉麻的話。

看來後續的發展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牆上的掛鐘顯示此刻已是凌晨一點零五分了，望著那扇破舊的大門，羅克東還沒回來，崔雲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所有積鬱在心中的不滿也隨之高漲。

一個小時前雷紹達就已經勸過她別等了，但固執的她就是不肯，而且她連續call了他十幾通他也不回，難不成真和女人跑去鬼混了？

她明白自己其實沒什麼資格管他，她又不是他老婆，反之還是個免費住宿的外來客。但無論如何，他這麼晚歸總會教人擔心的呀，況且他連打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即使沉醉在所謂的溫柔鄉里，她也不信他今天會不回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崔雲的怒火漸漸被睡意所取代。儘管她一再強撐著不讓眼皮閤上，但時間一久，再強的意志力也抵不過周公的威力。

終於，在近三點的時候，她高高白旗投降，深陷進夢境之中。

而卻也在下一分鐘，羅克東進門了。

躡走躡腳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崔雲就坐在椅子上為他等門，像個偷兒似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間，趕緊補眠去了。

經過了一夜，當雷紹達起床出房間，預備進浴室刷牙梳洗，正好看見崔雲克難的縮著身子在藤椅上沉睡。

他直覺的走到羅克東房前，悄然無息的轉動門把。門是反鎖的，可見克東回來了。這麼說，崔雲沒來得及等到他就睡著嘍？可憐的傢伙，等了一夜竟落得如此下場！他為她嘆息。走過去搖她兩下，她嚶嚀一聲，小小翻個身繼續睡

「回房間去睡吧，天都亮了。」他試圖喚醒她，她卻像個死人般動也不動。

「呼，真沒想到你的本性這麼像只豬。」

想想，瞧她在那兒睡得怪不舒服的，他看在眼裡實在不忍，考慮了幾秒鐘，他走過去一把抱起她。就當好人做到底，讓她躺在床上好好補個眠。

「shit！你可真重。」他嘀咕一聲，邊走邊感覺手臂發痠。

把她送到她房間床上，他轉身退出門外，卻撞上一堵屹立不動的牆。喔不，其實是個胸膛。

抬起頭，羅克東那雙熊貓似的眼正惡狠狠的瞪著他。

「耶？你起床啦？」雷紹達吃驚的抬起頭。

「你在做什麼？」羅克東老大不高興的揚起眉，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有意無意地瞄了眼床上的崔雲。

雷紹達順手把門帶上，同樣不客氣的戳著他的肩胛骨。

「你還好意思問我？她坐在椅子上等了你一個晚上，你知不知道？」

「等我一個晚上？她幹嘛呀她？」他不明就裡的皺起眉，把手收回橫放在胸前交叉。

「幹嘛？你是少根筋還是裝清純？一個女孩子會為一個男人等門是為了什麼，你會不清楚？」他嗤之以鼻。

「我跟她應該沒有約吧？」

雷紹達瞪他一眼，懶得再和他說話，朝浴室的方向走。

「等等！把話說完再走。」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臉，羅克東那不羈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固執與認真。

「還要說什麼？」

「你為什麼抱她回房？」

「我是看她在椅子上睡得不舒服，覺得不忍心才抱她回房。」羅克東的口氣令他不悅。「放心，我沒吃她豆腐，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倒是你，不要裝得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然後又四處去瘋，要晚歸也不打通電話回來，還有，崔雲call了你十幾通，你幹嘛不回？」

「我會晚歸是陪一票同事去KTV唱歌，因為有人生日不好掃興，不然你以為我願意嗎？再者我的call機沒電了，誰曉得她會call我？」

「我才懶得管你是去哪，問題是你為什麼就不肯打電話說一聲？」他強調的加強語氣。

「我以前就是這個樣，你拿這個大作文章作什麼？」

「我沒有大作文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崔雲對你的心意。」他憋著氣，忍耐的道。

「心意？什麼心意？你難道比我了解她嗎？」羅克東不服氣的睜大眼睛。

雷紹達氣死了！這個羅克東比只牛還難驅策，他狠下心不理他。

「我要準備上班了，少煩我！」他一頭鑽進浴室，砰地一聲大力把門關上。

羅克東悶悶地望著關上的門，心中還是一肚子氣。

搞什麼玩意兒！他在心裡嘀咕。居然動腦筋動到我的小雲兒身上來了，這個雷紹達真是亂不可靠的！

看來往後不能太晚回來，要不然小雲兒的安全不曉得會不會出問題。

他一邊想著，一邊摸著頭回房。

明明是兩個那麼要好的朋友，如今卻各自生起對方的氣來，而罪魁禍首的崔雲還不知情的呼呼大睡，作著她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