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蟬逼自己睡了個大覺。如此,她的頭疼才會消失。不過,她睡得很不安穩,一直陷入莫名的噩夢裡。
昨夜,台北的氣溫十分低,到清晨時甚至只有六度,而且大雨下了一整夜,是名副其實的寒流過境。
她幾乎是四肢冰冷、鼻塞又流鼻水地從被窩中爬起來,她冷得直發顫,迅速套一件外套后,她看看錶,喔!才清晨六點而已。
不過,她真的是睡不著了。睡神迷惑著她,她可以選擇繼續蒙頭大睡,但是,她卻沒有。
天泓那聲聲叫喊:「雨嬋,我要你,我愛你……」
老天!那吶喊,讓她心亂如麻,失去方寸,她該相信他嗎?或者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只是滿口花言巧語?不過,她……真的傷得太深,不該再相信任何人了。
受傷?受什麼傷?雨嬋納悶不已。
只是,心底總有一個聲音不斷地「警告」著她:不能相信他,不能被他再次傷害……你要忘了他……唉,在過去二十年中,她曾被人打擊過嗎?
她開始正式問自己這個問題。
可是,只要頭腦用力一回想,伴隨而來的便是像被炸開般的疼痛。別想了!她如是想。她再也禁不起這種劇烈的疼痛了。
外頭雖是天寒地凍,可是,她卻突然決定——到外面散步。
散步?
你是瘋了嗎?
外面頂多只有八度到十度呢!
可是,雨嬋決定要讓自己的腦袋清楚些,當她置身於刺骨寒風中時,她期待自己能想起一些什麼,回憶起一些在生命中曾經遺忘的過去。
她匆匆梳洗一番,穿著黑色T恤與長褲,外覆皮爾長丹的大衣,腳蹬短靴,再拿起一把破黑傘,一切準備就緒后,她便打開門,讓自己陷入冰風冷雨中。
她深深吐氣,自己的口中立刻呼出一圈白煙。她搓著手,全身猛打哆嗦,蹣跚地走下樓。
外頭還是下著雨,而且,經過大雨肆虐后,處處有積水的現象,雨嬋走到樓梯口,望著煙雨朦朦的街道景象,她輕吐一口氣,然後在騎樓間慢慢撐開雨傘。
她目光向前望,驀地,她停止動作,心臟好像靜止了,塵封的記憶與現在的場景相同——她遲遲沒有移動,不過,放在傘柄上的雙手,緊緊地握著,緊得都發白了,雨嬋再也?裝不下去了,激動脆弱的淚水潸潸滑落,似乎,曾經也有一個男人,這麼做過……天泓站在傾盆的大雨中,他臉色蒼白如紙,全身僵硬如冰雕一般,只是,雙眼仍犀利地盯住雨嬋。
雨嬋心臟抽疼著,天泓根本已凍壞了。她撐著傘奔向他,並用傘遮住他,她不要讓他繼續淋雨。
天泓顫抖地笑著。「我終於……等到你了,昨夜,我站在這裡一整夜,我由下往上看,不停地凝視你那小房間的小窗子,我等著你,我不斷期待你出現……」
雨嬋淚眼朦朦,她哭著責備他。「你是傻子!你就這樣站在外頭一整夜,難道不怕凍死,不怕得肺炎啊——」
「我在責罰我自己。」天泓用充滿血絲的雙眼,定定注視著雨嬋道:「我對不起你,而且在無形中傷害你,讓你怕我、抗拒我。所以,我也要讓自己受苦,受到傷害,我寧可受寒受凍來懲罰自己,只求你再次接納我——」他咬住下唇,抖著聲音道;「如果你不肯接受,我,我會一直站在這裡,凍死也好,餓死也罷,反正沒有你,我也只是行屍走肉了。」他真心真意地告白。
雨嬋聞言不禁淚流滿面。
她怎能讓他受苦?看他站在風雨中,她只覺得她的心在淌血!……她無法忍受他有絲毫生命上的危險。
如果,她真的失去他,那她——這一?間,她恍然大悟:她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她不能欺騙自己!
?裝的面具必須卸下了。然而,她真實的面目是什麼呢?
她愛他!她愛上他了——雖然心底潛藏著莫名的恐懼,但是,這根本不能阻止她愛上他的事實。
雖然,她根本不知道,在她的生命中,究竟有沒有認識過他,那「空白」的三個月,在她的記憶中是一片混沌,但是,這又何妨?重要的是,她已能明確地領悟到眼前的事實——她真的好愛他。
下一秒,雨傘掉落在地上,她狠狠地抱住天泓這個已呈冰柱的人。「天泓!天泓——」她哭喊道。「我原諒你了,我也接納你了,求求你,別再折磨自己,求求你——」她的哀求聲伴隨著淚水不停地揮灑。
「雨嬋——」天泓將她緊擁在自己的懷中,他呼吸凝重,雖然仍然渾身僵哽,但激動的神情溢於言表,「我的小嬋兒,我的小嬋兒……」他喃喃自語道。「不準再離開我,不準再離開我……」
等了兩年,終於,他再度擁抱了他的愛妻。
雨越下越大,不過,在他們心中,如火的熱情卻正熊熊燃燒……即使是寒天,也不能冷卻他們這兩顆熾熱的心。
天泓真的凍傷了,他的臉頰及手背全都紅腫又冰冷,讓雨嬋看了好心疼。
他們一路開車回基隆。兩人坐在積架車裡,天泓還將雨嬋的身子壓在他的大腿上,他邊開車,一邊不忘低頭窺視他的小嬋兒。雨嬋的杏眼瞄到他大腿間的悸動,她倏地手足無措,趕快閉上雙眸。
天泓帶著滿足的神情展露笑魘,他的手順勢擺在雨蟬的手臂上,雨蟬半眯著眼,看著他腫脹的手背,心中又是一陣難過,遂將自己的小手覆在天泓大手上方,俏皮地道:「?你取暖。」
說著,她略帶羞怯地又將兩雙纖纖玉手向上移,移到天泓的雙頰上,她柔柔地撫摸著,打趣道:「你的雙頰紅咚咚的,好像紅蘋果,好好吃的模樣!
天泓目光一閃,須臾間,他已抓住她的小手,不斷地親吻、把玩、愛撫、輕啃著。
雨嬋雙頰驀地嫣紅,不過,她並沒有急急抽回手,她任由自己放縱一次,老實說,她喜歡這種感覺,她很自然地將頭往天泓的小腹靠,她沈迷於親密遊戲間,不過,她也慎重警告著天泓。「小心開車!」
天泓的話語伴隨沈重的呼吸聲傳來。「你將頭靠著我的小腹,我怎?能專心開車呢?」他語帶暖昧地說。「我只會更想入非非了。」
雨嬋連忙起身,雙目與天泓相交,雨嬋的臉頰嫣紅如晚霞,而天泓笑得既窩心又滿足。
好不容易,終於到家了。
前方矗立著四幢紅瓦白牆的別墅,天泓將車停靠在最後一幢的車庫內,將車安頓好后,他牽著雨嬋下車,然後快速進門。
大廳的裝潢,當然又是一派豪門尊爵的氣勢,不過,雨嬋卻沒有時間來細細品味,因為,天泓拉住她往三樓走了。他帶她走進他的主卧室。
三十坪的大空間,就如平常台北公寓一間三房二廳的坪數,看起來空蕩寬敞,而且讓雨嬋有著相當奢侈的感覺。
她站在房門外,注視著牆邊那張義大利大床,倏地面紅耳赤。她急急轉身,卻一頭撞入天泓懷中,天泓將她攬得緊緊的,雨嬋羞怯地抬起頭,迎接他火辣辣的目光。
「別走——」他輕聲地要求。
雨嬋心中悸動著,她動容地點頭,而後關心地說道:「你先去洗澡好嗎?你凍壞了。」
天泓輕輕點頭,又抱了她好久,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走進浴室,不過,他卻沒關門。
雨嬋以為他忘了關浴室的門,還提醒他:「天泓,你要關門。」雨嬋輕喚他的名字,語氣中仍滿是嬌羞。
沒想到正在脫上衣的天泓,探出一個頭,滿臉奸詐地笑道:「我不打算關門,因為我要看你,連我在洗澡時,我也捨不得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接著,他大剌剌地解開西裝褲的扣子。
雨嬋見狀,不禁跺腳大罵:「不要臉!」她急急轉過身,不敢直視他。「拜託!你快點關門!」
天泓含笑的聲音傳來。「別害臊!你不是應該看過我嗎?」
他指的是他們拍床戲之時。「這次會再讓你看清楚些!」
雨嬋只好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不肯回頭。
眼見她沒有反應,天泓垂頭喪氣的聲音再次傳來。「算了!
這場只?你表演的Show,你竟然不領情,那我只好就此作罷了!
我——關門了。」
聽見身後傳來關門聲,雨嬋一時心軟,於是猛地一回頭,卻瞥見全身赤裸裸的天泓正對她齜牙咧嘴,哈哈大笑。
雨嬋立刻知道自己中計了,她氣急敗壞地直嚷:「你真是個變態大色狼……」
她滿臉通紅地直視牆壁,不回頭。
天泓洋洋得意地說:「寶貝,我去洗澡了。」他又故意提醒道:「我不會關門的,我會一直看著你。」
雨嬋就是不回頭,不過,這次她真的聽到了沐浴聲。她並不知道,天泓不時探出頭來注視她呢!
唉!我的妻子,他在心底說——我還真怕你會再溜走呢!迫於無奈,我寧願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你在我的視線中,因為,我無法忍受你再次?棄我。
天泓驀地淡淡一笑,雙眸流露出幽幽柔情。瞧你!一副羞怯可人狀,你可還記得,我們總是一起裸裎著,在房裡親昵地相擁在一起……不過,你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天泓歎了口氣。
可是,這又何妨?縱使過去已被遺忘,但現在,我又擁有了你,這就夠了,是不?天泓釋然又滿足地思量著。
他洗了個舒服的澡,沒關水龍頭就跨出浴缸,並披上浴袍。水聲仍淅瀝嘩啦地響著,雨嬋以為天泓還在洗澡,所以一直不敢回頭,當天泓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後時,雨嬋不禁嚇了一大跳。
她故意做出想修理他的模樣,噘著唇,掄起雙拳說:「你好壞!」她嗲聲輕語,不過,下一秒,她鮮紅欲滴的朱唇已深埋在天泓的厚唇中,他深深地吸吮著。
他們沈醉其間,許久許久,還是天泓又主動?頭。他大口地吸氣,氣喘吁吁道;「小嬋兒,你……也許去沖個澡,今早,你抱著『冰柱』,一定也凍著了。」他溫柔地輕碰她的雙頰。
「浴室里還有一件我的浴袍,洗完澡后,先穿上它,好嗎?」剛說完又急急道:「不準不好意思,也不準說不。」彷彿看穿她面有難色,他先聲奪人地要求著。
雨嬋水汪汪的大眼注視了他一會兒,只好點頭應允了。
在她洗澡的這段時間內,天泓走到廚房準備簡單的西式早點。所以,當雨嬋從浴室走出來時,天泓已在落地窗前鋪了一條長方型的波斯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個小方桌,上面有各式各樣的西式小點心。室內有些昏暗,只有落地窗前透入的晨曦,是唯一的光源。天泓瀟洒地坐在地毯上,對她微微一笑,張開雙臂,迎接她。
雨嬋心中暗暗稱奇,她發現了天泓浪漫的一面!她漫步走向他,在離地毯還有一公尺的距離時,天泓伸出手一扯,雨嬋順勢摔入他的懷中。
他抱住她,兩人耳鬢廝磨著,他不停來回摩挲她的秀髮,兩人不發一語,只是緊緊擁抱在一起。
他喂她吃水果,她柔順地倚偎著他,一切顯得好自然。
雨嬋欣賞著窗外的海洋,只覺煙霧瀰漫。她感歎道:「沒有太陽,好可惜,欣賞不到太陽雨了。」
「太陽雨?」天泓目光一閃,更加摟緊了她,他岔開話題。
「你的頭還痛不痛?」
「頭痛?」雨嬋失笑道。「不!不會了!你為什麼這樣問?」她撒嬌道。
「疼惜你啊!」他語帶憐惜道。「你不是說,只有我才會引起你的頭疼症,現在,你躺在我懷中,我怕你又會舊痛複發……」
雨嬋搖頭笑著。「傻瓜!那是以前,在還怕你時,不過,現在——」她口中不說,卻在心底默道:我愛上你了,我再也不會抗拒你。
見她住口,天泓輕撫她的頭,深情道:「不要再拒絕我,我——要你。我好想要你……」他的眼神中充滿激情。
雨嬋懂的,她愛天泓,因為有愛,她變得軟弱、敏銳,再也不冷感了。她無法抗拒這種吸引力,她不想,也不願再抵抗他。「如果,你只是玩弄我,我也認了。」雨嬋捉住天泓的手,深邃的黑瞳中充滿著純真的感情。「我從來……沒有跟其他男人……雖然,我是名酒女,但我……知道該守身如玉,潔身自愛,我……你是我第一個心甘情願付出的……」她顯得好緊張,手心冒汗。
天泓的食指輕按住雨嬋的紅唇,阻止她再說下去,天泓柔情萬千道:「我知道。我不是玩玩你,我是真心愛你——」
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濃情蜜意卻又驚天動地。
他狂亂地攫住她的唇,他欣長、堅硬的身體完美地貼合著她,熱力自他們之間散發開來。
雨嬋不知道她是怎?躺上床,不過,當她微微回復意識時,天泓正以很熟練的手法扯下她身上寬鬆的大浴袍,他的手爬上她的肩頭,溫柔地、挑逗地畫著圈圈。直到她胸前的那一道長達五公分的疤痕。
他輕觸那道傷疤,雨嬋卻用手制止道:「不要,好醜——」
他的唇開始移動,由緩至快。他無所不在的雙手撫遍了她的嬌軀,在她的各個部位留下烙印。
她的喉頭,她的雙峰,她的俏臀……他不斷挑逗著,一會兒揉捏,一會兒愛撫,惹得雨嬋發出聲聲嬌喘——她覺得好丟臉,她怎能發出這種淫蕩的叫聲?可是卻控制不住自己……當天泓的雙手輕輕滑到她的小腹,尋找她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時,雨嬋頓時感到肺中的空氣已被擠光了。
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一道火焰在她的腰際延燒開來,不需任何教導,她本能的反應使她瘋狂地舞動起來。她再也不是那個冷感美人,此刻無邊無際的快感正充塞著她。「天泓——」
她哽咽地叫喊著。
這種需求如此強烈,天泓立即回應著她,他將她壓在身下,而她本能地張開雙腿,天泓緩慢地,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滑入她那潮濕溫柔的園地。
他們彼此摩擦、推擠、扭動,火焰在他們之間不斷地燃燒。
他充滿了她,又猛又快地在她的體內釋放出一道熱流……當他們的激情趨於平緩,卻仍緊緊攀住彼此,她的腿圈住他汗濕的身體。
誰也不肯移動分毫,他的身貼住她,她則把頭埋在他的肩膀,天泓拔開她額前的髮絲,體貼地問道:「累不累?我有沒有弄疼你?」
雨嬋搖頭,她的嘴角有幾許滿足的笑意,然後頑皮地伸出小手。偷拔起天泓胸前的胸毛來,天泓皺眉道:「不要,會痛!」他隨即捉住她的小手。「喔!愛作怪的五根手指——」他開始吻遍她的手指,繼而遊移至她的朱唇,然後一語雙關道:「冷感美人,還在嗎?」此刻,他的眼眸是如此灼熱。
雨嬋的雙臂緊緊抱住他,粲笑道;「已經消失了。」
天泓發出得意的笑聲,感覺自己再度熱血沸騰。「我要再愛你一次。」他宣誓道。
他們又激烈地合而?一……在睡夢中,雨嬋不自覺挨近天泓,倚偎著他,好像很久以前,她已習慣如此親密的相依。尤其在天泓的腿橫跨過她的腹部,他發出滿足的鼾聲時,雨嬋更加覺得熟悉。
他累壞了吧?雨嬋偷偷笑著想。
畢竟,昨夜,天泓徹夜未眠地站了一整晚,一大早,他們又進行了激烈的「運動」,他體力不透支才怪呢!雨嬋當然也很累,不過,她昨夜畢竟還有休息,所以,她比天泓還早醒過來。
她凝視牆上的水晶鍾,時間是下午六時整。
室內好暗,她應該起來開燈才是。不過,一方面是房間溫度頗低,使她捨不得離開天泓溫暖的懷抱,另一方面,更是天泓的雙臂把她擁得好緊,一副不放她走的強悍樣子。
他的霸道和佔有欲,令雨嬋心中甜孜孜地。
噢,天泓——她心底想:我怎?可能離開你?她深情注視他睡夢中的臉龐,充滿了平靜與滿足,與平常他傲氣騰騰的模樣有天壤之別。雨嬋不自覺地更加挨近天泓,在岑寂的黑暗中,她的思緒卻顯得好清晰。他們的相擁,是如此的真實,雨嬋回想那一段纏綿,她雙頰漸漸泛紅,不過,突然間,她臉色卻又蒼白如紙——床單上怎?可能沒有落紅?
她竟然不是完壁之身?這事實,讓她在?那間彷若置身冰窟一般。
雨嬋努力回憶自己的動作、行為……她騙不了人的,她確實不是處女!?
難道在她的生命中還有另外一個「他」?
但是,在天泓之前,她記得自己沒有任何男朋友,更遑論是有肌膚之親的男人了。
只除了——她遺忘了的那三個月。
她記不起來那三個月中,自己是不是真有其他的男人?如果有,他又是誰?
怎?辦?她要怎?對天泓交代?
她愛天泓啊!可是,在她的生命中,似乎又有著另外一個名字了……她想逃,她想找個地方冷靜思考……不過,天泓的手臂與大腿這般結結實實地圈住她。
她根本動彈不得。
她該怎?辦呢?她能繼續佯裝毫不知情地與天泓在一起,她能繼續欺瞞他嗎?
不!她做不到。她愛他,她在乎他。此刻她心中充滿痛苦。
躊躇、遲疑、驚慌、訝異,種種的情緒在雨嬋心中交集,竟使她豆大的淚珠緩緩滑落,淚沾枕上。她忍住自己的哭聲,淚水泛濫后,微弱的哽咽聲終究還是驚擾了睡夢中的東王天泓。這一刻,她失去了傲氣與自尊,只剩下無依與無助。
天泓指尖微動,聽到啜泣聲,他火速睜開雙眸,警戒地探尋聲音的來源,有那麼一下子,他還以為是在作夢呢!不過,哭泣聲卻是如此的真實。
天泓驚嚷:「雨嬋——」緊張得整個身子都捱過來貼住她。「怎為了?我惹你不高興嗎?」他充滿關切地問道。「告訴我。」
雨嬋心虛,她不知該怎?說,只是哭得更厲害了。在天泓面前,她那冰冷的面具已徹底瓦解。
「我的寶貝——」天泓的心揪成一團,他轉身,打開床頭燈,注視哭得死去活來的雨嬋,更是心疼無比。「我的小嬋兒,你怎?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他立刻用唇吻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他這種親昵寵愛的動作,更令雨嬋覺得慚愧,止不住的淚水如雨般灑落。
「雨嬋——」天泓雙眸柔情似水,承載著款款深情,含情脈脈的那雙眼,彷彿寫著:我是你的依靠,一切有我,有任何困難,都交給我。愧疚的雨嬋,內心煎熬萬分,她用力咬住下唇,提起勇氣,脫口道:「原諒我,天泓,我對不起你——」
天泓不懂。「為什麼?」兩面對面,相離咫尺而已。
他鼓勵道:「別怕,我的小嬋兒,說出來,不論任何事,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會幫你擋的,相信我,給我信心。」
此刻他所表現出的力量,正是她所迫切需要的。雨嬋吞吞吐吐,好久之後,她才緩緩道:「我不是,我不是……天泓,我很抱歉,但我真的記不起來,我有跟別的男人——」傷心的她淚水仍流個不停,講話也很模糊不清。「原諒我,原諒我……」
天泓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她在說什麼,想通之後,他竟笑了起來,惹得雨嬋不知所措。
天泓臉上漾滿笑意地道;「傻女孩,我怎?會怪你呢?你的第一次就是給了我啊!只不過,你忘了罷了!」
「什麼意思?」雨嬋眼底既迷惘又狐疑。
天泓斂去笑意,神色溫柔道:「別在意這些枝枝節節,因為,錯不在你,也不在我,只能怪命運的捉弄,但是,我們要好好珍惜現在及未來,你不準備再不告而別。」天泓的口吻有幾分嚴肅,他認真地續道:「你沒有背叛我,也沒有對不起我,我心中很明白,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貞潔女子。」他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別再哭了。」
雨嬋欲言又止,天泓的話,她只聽得懂三分,心中充滿不解與疑惑。
看著她,天泓彷彿正下著重大決定,他不願顧慮會有哪些後果,他微微一笑,輕拉雨嬋下床。
他要做什麼?雨嬋不知道。
室內很冰冷,天泓?雨嬋罩上黑色羊毛長外套,衣服之下,她是一絲不掛的,畢竟,天泓覺得,在這室內,雨嬋已不需要任何礙手礙腳的束縛了。
天泓自己也套上一件睡袍。對雨嬋他仍戀戀不捨,儘管已離開床了,他還是對雨彈又吻又抱愛撫了一陣,良久后他才意猶未盡地說:「來吧!」天泓領著她,帶她穿越長廊,到另外一個房門口,雨嬋不疑有他,只是緊緊跟著天泓。
佇足在這房門外好一會兒,天泓才下定決心,他緊緊地摟住雨嬋的香肩,再用力打開房門。
這小房間內一片黑暗,不過,卻聞到一股彩色?料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她與天泓注視著黑漆漆的空間好半晌,天泓才開?電源,室內明亮起來后,兩人的視線也清晰起來。
雨嬋杏眼圓睜,不可置信於映入眼帘的景象,她雙唇張成O字型,她想吶喊,卻又無法喊出口,她不禁搖搖欲墜,幸有天泓扶持她。室內,其實是空無一物,四處都是白牆,只有兩扇大窗戶,而另一面牆壁上掛著一幅近六十寸的「美女圓」。
說它是「美女圖」,一點也?過。而畫中女人,竟與雨嬋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
雨嬋充滿詫異,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有那麼一下子,她好像憶起什麼,不過,片刻間,她又捕捉不到了,只剩一團謎似的雲霧。
雨嬋只覺一陣昏厥,頭痛又襲來了,天泓緊張地問:「雨嬋,你不要緊吧?」他雙臂緊緊環住她的柳腰。
雨嬋搖頭,只是指著畫,虛弱地問道;「她……是誰?」
天泓雙眼散發出愛的光芒,深情款款地注視著畫道:「難道你看不出來?」
雨嬋水汪汪的大眼,迷惘又不解道:「你在畫我?」
「是的,」天泓真心回答。「寶貝,這畫中的女人的確是你啊!」說著,他又更加摟緊了雨嬋。
「不——」雨嬋細細端詳眼前巨大油畫里的美女,她反駁道:「不一樣!有一些不一樣——」
天泓嘴角帶些笑意,他希望能藉著這幅畫,喚起雨嬋曾經遺忘的過去,如今,看著她真有一些「反應」,他也立刻順著道:「有哪裡不一樣?」
雨嬋思忖一會兒道:「沒有疤痕,還戴著手鐲,這不像我啊!我的胸前有很長的傷疤,我的右手沒有戴手鐲,而且……我不可能有那種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老實道。「過去的日子中,我貧困交迫,怎?快樂得起來,我是冰冷地在過日子的。」
「不!你有過幸福的,你曾經說你是這世界上最快樂、最幸福的小女人,你不過是忘了而已!就在那三個月中,你真的每天臉上都掛著像畫上一般滿足喜悅的笑容——」
「是嗎?」雨嬋表情惶亂。
「我的小嬋兒——」天泓親昵地撫慰她道。「別怕,別抗拒!我們一切順其自然,我們站在這兒,凝視畫中的你,看你能否憶起什麼,若不能,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從現在開始,將始終在一起,永不分離——」天泓相當篤定地說。「我只是要你知道,這輩子,你只有過我這個男人。」
「但——」雨嬋在一瞬間似乎領悟了什麼。「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畫中畫的人是你,是你?我畫這幅圖的?為什麼剛剛不猜別人?」她傻傻地問著天泓。
天泓抿唇而笑,相當釋然又有技巧地答道:「這表示,其實在無形之中,你是知道那三個月的事,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令你封閉了那些記憶。」
「是嗎?」雨嬋不以為然。
天泓親親她的耳垂。「好啦!想不起來就算了,很冷呢!我們要不要重新回床上?」他不懷好意地輕撫著她胸脯。
雨嬋嬌笑著,但仍然拒絕。「不!我還想留在這裡繼續看畫,我捨不得離開這幅畫。」
天泓很高興。他相信,假以時日,雨嬋一定能夠藉這幅畫恢復記憶的。他親吻雨嬋道:「好!我陪你,不過——天這麼冷,我可不能讓你受凍。等會兒,我去把棉被抱過來,鋪在地上,我們一起躺在被窩裡賞畫,如何?」他又提議道。「當然,賞畫之餘,我們也可做些『正經』事,對不?」他猛眨眼,又強調「正經」兩個字,雨嬋當然聽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了。
「拜託!」雨嬋調侃他。「你可真會利用時間呢!」
「當然。」天泓輕捏雨嬋俏皮的小鼻子,微笑道:「等我,三分鐘就回來。」他戀戀不捨地離開小房間,還不斷地回頭張望。
天泓一離開,小房間便顯得空曠冷清起來。
雨嬋突然莫名地顫抖了,她?頭注視「美女圖」,端詳著自己的畫像許久……不!應該不久,因為,天泓說他三分鐘后就會抱著棉被進來。
不過,她卻開始感到如千斤重的石頭壓向她不堪一擊的頭盧般,又如千萬把的刀刺向她的五臟六腑,痛楚不斷襲來,她快撐不住了,她想,她快不行了——她頭重腳輕地向後牆倒去,無巧不巧,她的背脊正撞上電源開關,室內倏地一片黑暗,佈滿陰森的氣息。
雨嬋嚇得噤若寒蟬、毛骨悚然,她覺得好似有一把開山刀砍向她的脖子,她正身首異地,頭額落地,過去種種,已漸漸呼之欲出——想!不想!不想……不想,想!不想……她不斷掙扎,卻像是被繩緊緊包圍住四肢,她無處可逃,無處可躲,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吞噬、淹沒——「啊——」她高吭地尖叫起來。
「誰來救我?誰來救我?」
「雨嬋——」天泓被這淒厲的叫喊嚇得不知所措,他衝進房間,火速打開燈。「雨嬋——」
雨嬋背對著他,一語不發。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幅又一幅又一幅血淋淋的畫面——她跪在地上,任東王李雯冷嘲熱諷……她椎心泣血地坐在飛機上……駕著車子,往河谷下沖……她想起來了。
老天!原來她和天泓竟是——她感到全身虛脫無力。
好半晌,她才慢慢旋過身子,淚流滿面,滿臉通紅地道:「是你!是你讓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雨嬋——」天泓滿心驚慌,有口難言。
在千鈞一髮之際,雨嬋推開天泓,猛地衝下樓,向外面狂奔而去。天泓在後方拚命叫喊:「聽我說!雨嬋,聽我說……」
嶽雨嬋,別讓我再碰到你,否則,我絕對會讓你再一次——死無葬身之地。
東王李雯帶著滿臉的憎恨思忖著。
她用盡全力詛咒雨嬋。
我的孫子天泓,你可能不曉得,你一直是我的「甕中之?」
吧!你所有的行蹤,我都瞭若指掌。
而你的所做所?,卻一切都是為了雨嬋。
今天一早,我就一直與隨從開車跟蹤你,我親眼目睹你和雨嬋成雙成對地進入東王豪宅。
現在,我的下一步棋——嶽雨嬋,你別從豪邸走出來,否則,只要讓我再見到你,我說——東王李雯閃現陰森的神情。
「老夫人,」一位隨從請示道。「您真的決定這麼做嗎?」
從今天一早,到現在已是華燈初上,這位坐在駕駛座上的隨從,反反覆復地問著相同的問題。
坐在側座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看似憔悴的老人家,但是,她那身昂貴的服飾,滿身的珠寶,尤其是的手上一隻非凡的鑽戒,無不流露她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氣質,一切都顯示出她是赫赫有名的不凡人物。
而她,就是東王李雯。
她又來台灣了,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
一早,她就坐在車內,不厭其煩地凝視那幢別墅。也許是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怨氣,使她能夠繼續支撐下去吧!
她回答了,用著絕情絕義的語調。「我說過了,只要是想搶走我孫子的人,我都讓她不得好死。」
「夫人……」隨從欲言又止。
「再等一會兒吧!」她神色十分晦暗。「機會就快到了。」
是的,遠方的雨嬋,正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她埋頭穿越馬路,而天泓的吶喊聲也隨之傳出。「雨嬋——小心!」
不過,還是遲了一步。
看著那丫頭旋風一樣地往前跑,老夫人說話了。「我命令你開車撞她——」
「是。」隨從聞言,只好聽令行事。
說時遲那時快,汽車的撞擊聲與天泓響徹雲霄的吶喊聲,同時響起。
雨嬋被賓士車強烈撞擊,她被?在半空中,然後,又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下。
她後腦勺就這樣重重撞在地上,鮮血汩汩流出,散流四處。很快地,地面上已是血?淋淋。
「雨嬋——」天泓只覺得心臟停止,他彷彿到了鬼門關前遊走般,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雨嬋要離開他。
他的頭一側偏,見到了車內的人,竟是他敬愛的奶奶時,雙重的打擊使他心力交瘁,讓他的世界頓時天崩地裂。
他最信任的奶奶,竟是想要置雨嬋——他的愛妻於死地的兇手!為什麼!他突然好恨奶奶。
而李雯滿意的看著她的傑作,還神態自若的叫隨從打電話叫救護車。
天泓此刻覺得奶奶恍若惡魔的化身,他跪在地上,抱著血色全無的雨嬋,頓時發誓,若是雨嬋有個三長兩短,他將不惜血債血償。
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天泓跟隨在旁。一路上,他握住已是奄奄一息的妻子,她的手,越來越冷。
昏迷不醒的雨嬋,眼前正如走馬燈般,一幕一幕,一景一景,象花開花落,象破蛹成蝶,象蠶絲築繭,慢慢地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