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麥威神色自若的和他的歌迷握手，在他們遞上的CD或海報上大筆揮灑自己的簽名。

不時有歌迷拿著相機想要和他一起拍照，但拍照可以，不合照，這是他的原則，閃光燈一亮，四周所有的歌迷因為激動而尖叫出聲，心裡雖然有些急，但他還是壓下不耐煩，努力的握完歌迷的手，簽完名。

終於結束亞洲巡迴的最後一站的握手會，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已經累的人仰馬翻了，大家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只見他很興奮的跟恐龍告假，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山上的小屋，找他的姚薏。

但眼前的一切，並不是當初他離開時的樣子，他看到的是一片凌亂的荒草，空蕩的房子。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姚薏發生什麼事了?

在美國的時候，手機里傳來斷訊的訊號，然後他就再也找不到姚薏了，不知道姚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又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幫忙，人在國外心卻焦急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回到台灣了，又有巡迴的握手會，每天都被活動排得滿滿的，加上恐龍將他看得很緊，讓他根本沒有偷溜的機會。

今天，終於握完最後一場，無論如何一定要來找她，不然他真的會瘋掉。

他在姚薏的小屋裡，瘋狂失控的一直叫著她的名字，一份悵然的失落和不解，痛苦的折磨著他。

「姚菩，你在哪裡？不是說好的要等我回來嗎？姚薏，姚薏，你到底在哪裡？」

他在小屋裡蜷縮著身體，不停的吼叫，內心裡的痛苦卻無法化解。

數天後，瓶子和恐龍把狼狽不堪的他帶回台北，他也忘了問他們，怎麼在這裡找到他的。

回到台北的麥威瘋了似的只想找到姚薏。

「她走了，就像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他無法接受，我要回去木屋裡等她……瓶子，我一定要回木屋去！」

「鎮靜一點，Garry，不過是一個女人，你幹什麼這樣尋死尋活的，真是太沒出息了你。」

「不，姚薏她不是普通的女人，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不想唱歌了，也不要當偶像了，我一定要找到她……」

他的話還來不及說完，瓶子一個清晰有力的巴掌已經火熱的揮過他的臉頰了。

所有的人都被瓶子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而麥威撫著臉頰，恨恨的看著她。

「你給我清醒點，我告訴你，我最討厭聽到你動不動就拿退出演藝圈這件事來威脅我，想想看，你今天的所有成就是多少人努力付出才能得到的，今天，你為了一個女人就這麼輕易的要放棄一切，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枉費我們這麼人，為了你努力了這麼多年。」

「我今天打你，是想打醒你，不要老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鬧脾氣，想想當初你為什麼大老遠的從邊境來到台灣，想想你父親對你的期望。」

瓶子果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說的沒有錯，他給父親的一切承諾，不就是他來台灣的目的嗎？那現在呢？

但，這不應該是兩回事嗎？

姚薏不見了，這件事對他來說，比事業、期望更重要幾千倍，只是，這隻有他心裡明白。

「好了，不要再想這件事了，要是讓記者知道……」瓶子口氣稍緩和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講了。」他不想再聽瓶子說下去，很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

對，不要再講了！他真的很討厭瓶子動不動就把「要是讓記者知道的話」那一套拿來威脅他，他拒絕再聽了。

瓶子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斥頓住了嘴，就讓一個人靜一靜吧！反正那個女人不在了，一切很快很快就會再回到原點了。

半年後——

「姚薏媽咪，快來跟我們一起玩呀，快點來呀。」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熱烘烘的夏天就像風一樣的吹過去了，姚薏感覺到風裡有些涼意，趕緊將薄外套穿上，看著在公園草地上玩的正起勁的懷德和小祺，不覺得牽動了一下嘴角，心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如果，那是麥威和自己的孩子，她臉上的笑容會不會是更由衷的幸福？

唉，不是說好不要再想他了嗎？

瓶子走了之後，她就決定離開那個傷心地了，想來好笑，山上原本是她躲開前一段傷心的地方，現在卻又成了她的另一個傷心地。

回到台北，將段敏和小祺接到原本她和明祺在淡水的新房，房子過給小祺，因為這本來就該是明祺要給他兒子的。

段敏興高采烈的歡迎著她的回歸，兩姐妹終於住在一起了，果真應驗了她們年輕時說過的話。「我們連結婚以後還要住在一起！」

她們彼此的生命，還真是有著很強的緣份糾纏。

姚薏在家人的幫忙下，開了一家香草精品專賣店，和段敏一起當老闆，日子過得還算充實，如果不把麥威擺在心上的話。

偶爾她走在熱鬧的街上，不期而然的看到那個叫Garry——麥威的大幅海報在風中飛舞著，隱隱的刺痛她的心。

報紙上那個叫Garry的偶像的消息，一字一句，轟轟然，她索性也不看報紙了。

電視前不經意的駐足，他風光時髦的在螢光幕前的瀟洒模樣，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麥威。

雖然告訴自己不準再為這件事掉眼淚了，但還是忍不住的濕紅了眼眶，要不就趁人不注意時別過頭去，假裝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但還是被細心的段敏注意到了。

之前，段敏知道姚薏有個麥威，知道她戀愛了，但是現在問起，總是用淡淡的微笑帶過，一笑置之，不再多說些什麼。

段敏不止一次對懷德表示憂心，她是不是失戀了？那個人呀，用情太深，一不小心就受傷。

「呀，喝酒，找個晚上灌她喝酒，她喝醉了就會說出來了！」

「那就試試看吧！」在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之前，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那天，不知假借了什麼之名，一如以往的他們晚上聚著吃飯，啤酒滿滿的擺滿冰箱。

「幹嗎呀，灌酒蟲呀，買這麼多酒。」

「唉呀，開心嘛，喝酒喝酒，開心就好。」

不知怎的，那夜姚薏酒興不錯，也許真的想借酒澆愁吧，半打啤酒不一會兒就咕嚕咕嚕灌下肚了。

「姚薏呀！我們的香草店都已經上軌道了，你要不要出國去玩玩呀，不是很喜歡西班牙的嗎?」

「唉，沒那個心情！」

段敏對懷德使了個眼色。

「怎麼啦？心情不好嗎。」

姚薏果真很「嫩」，一下子就現出原形了。

撲倒在段敏身上，無助地掉眼淚，醉言醉語的說著的麥威騙她之類的話。

她和懷德聽了，拼拼湊湊的將故事組合了起來，好像有了一些頭緒了。

時序已經進入深秋，這麼多年過去了，也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但姚薏還是最喜歡秋天。

她走在枯葉遍地的山間小徑上，天地之間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她突然懷念起在山上隱居的那三年的日子。

除了無止境的孤單，還有，還有那個調皮的，老是不請自來的甯采臣。

要不是段敏下令放她一天假，她也不會又回到這裡吧。

「出去走走吧，不要老是拼了命的工作，我放你一天假，要不去你那個山上走一走，好啦好啦，我限你三分鐘之內離開我們的視線。」

段敏當了媽媽之後，果然有魄力了許多。

不知怎麼的，她掌著方向盤的手還是不知不覺的將她帶到她住了三年多的地方。

小屋不知道有沒有人住？不知道屋子的新主人是不是跟她一樣，有著心碎的過往。

從大門看去，裡面是乾淨的，種滿了花花綠綠的植物，她睡覺的那個房間的外牆也整修過了，那些怵目驚心的字眼不見了。

但另一個怵目驚心的景象卻震撼了她，她看見綠銹大門上掛著一塊木刻門牌，上頭精緻典雅的刻著「姚薏小屋」四個字。

旁邊有一排小字，寫著「這是麥威最心愛的姚薏小屋，請帶著你的心來，我撿起了她失落的心，收藏在我永遠不變的愛里。」

那一塊被破壞殆盡的花園，也種滿滿的紅玫瑰和馬鞭草，和其他許許多多的香草。

她一時激動，捂住了嘴，驚喜交織，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麥威的安排，他還是那麼有心的。

只是，那顆破碎的心，好像也拼湊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她的心，早已像敗壞的種子，被埋在深不見光的泥土裡，再也沒有生命力了。

她很輕易的進了屋子，處處看到麥威的用心，他添購的傢具，將小小的屋子置的溫馨舒適，唯一不變的是仍然沒有電視和音響。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心靈角落，曾經是，但對她來說，現在不是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吧，就像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麥威身邊一樣。

姚薏不能原諒他的欺瞞，也無法想象跟一個偶像明星的差距，現在的她，只想跟段敏專心把香草店經營好，將小祺撫養長大，然後可以再回澳洲精油學院再進修。

姚薏在小屋裡停留了許久，那些年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的在她腦海里盤旋，愈想，她就愈清楚，愈清楚就愈知道自己更堅強了。

掩上了大門，在開車回台北之前，她拿了一些玩具和糖果去看小點點，小女孩長大了許多，看到她，還是一臉笑顏。

「大姐姐，你搬走了，小點點都沒有朋友了。」

「更對不起，讓小點點那麼寂寞，不過聽你媽咪說，你上幼稚園了，那裡不是有很多比大姐姐棒的好朋友嗎?」

「他們都沒有大姐姐厲害呀，不過我有一個男朋友啦，他叫李志強……」

看著童言無邪的臉，她知道，小點點有一天會長大，也有可能像她一樣在不同的愛情里快樂悲傷著。

姚薏到澳洲上精油學校的心意已決，段敏和懷德只在一旁默默幫著忙，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反正就是很反常，怪怪的。

讓她覺得更怪異的還有一件事，他們說要帶她去看一場演唱會，就在她出國前幾天。

「演唱會，誰的演唱會？」他們的生活中，一向不太時興這樣的活動。

「唉呀，你不要問那麼多，去看了就知道，包準你絕不後悔，讓你一輩子難忘。」

「真的？！更有那麼好，要是不好看我跟你翻臉。」

「拜託喔，我的大小姐，動不動就翻臉，再嗦，我找流氓押你去。」

「哇，我親愛的段敏，你簡直是，愈來愈像黑道夫人了，知道啦，我怕你好吧，真是，太霸道了。」

「還嗦呀，快去換衣服，愈漂亮愈好，沒通過我標準不準出門。」

「我真是交友不慎呀，懷德呀，小祺呀，救救我吧！」

演唱會會場還沒到，懷德就拿出一個眼罩要她戴上。

「噓，別問，一個驚喜！」

眼睛雖然看不到，但她仍能感覺現在的人聲鼎沸，然後她帶著疑惑又興奮的心情，被懷德和小敏很快地牽進會場。

「可以脫了嗎？へ，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呀，弄得這樣神秘兮兮的!」

在她扯下眼罩前，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緊接著一場爆破，讓她嚇了一跳，空蕩的空氣中傳來規律的呼叫聲。

「Garry!Garry!Garry!Garry……」

聽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急急拉下眼罩，眼前是一幕置得豪華熱鬧的舞台，她心舞動而狂跳著盯著舞台。

是他！

是她愛戀過的麥威嗎？

此刻的他，衣裝華麗，打扮入時，是個超級巨星，不是她的麥威了。

當她搞懂了段敏和懷德的把戲之後，站起身作勢要離開了。

段敏不理她，硬生生地將她按回座位上，兇巴巴的瞪著她。

「你給我坐好，乖乖聽完演唱會。」

姚薏真的被段敏的眼神給震懾住了，認識她這麼久了，段敏很少這麼凶的。

舞台上的Garry又跳又唱的，使出渾身解數，她看在眼裡，覺得那個深情的麥威離她更遠了。

一首暢銷金曲唱罷，台下的觀眾，如痴如醉，尖叫聲不絕於耳，沸騰的氣氛久久不能散去。

突然，舞台上的燈光暗了，所有的人都沈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諾大的舞台一角點亮了一盞燭光，所有人的焦點都放在那點星星之火上。

麥克風傳來他感性的說話聲。

「剛剛我所表演的一切，是為了這麼多年支持我愛護我的朋友們，我知道，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的Garry。」

「但是接下來的節目，我要獻給一個人，一個最特別的女人……」

台下的姚薏毫不設防的就接收到他從舞台上直視的深情眼神。

只見Garry脫下了舞台裝，換上了再尋常不過的棉格子襯衫，是他平常最喜歡的那一種。

「接下來我要唱的這首歌，『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獻給我最深愛的她……」

清亮的吉他聲錚錚撥弦，他深情唱著……

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

她的眼睛是星星的話語

她的頭髮是飛揚的水草

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

她的溫柔是天堂的雲朵

她的舞動是天使的翅膀

我曾經曾經愛過的那個女孩

為了什麼

星星墜落、水草枯萎

為了什麼

天堂不再，天使哭泣

請交給我你失落的心

我用儘力氣，也要將它填補

請相信我，願意用最深愛的溫柔守候你在秋天遺落的心

我曾經深愛過的你

我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孩

……

麥威唱著這首歌，從頭到尾眼睛沒有離開過姚薏，現場的歌迷們早聽得如痴如醉了。

掌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接下來我想請在場的所有朋友幫我一個忙，好嗎？」

台下的反應是想當然的熱烈，因為麥威在舞台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單腳跪了下來，現場引起一陣騷動。

「我曾經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深深的傷了一個我最愛的女孩的心，現在我想跟她說聲對不起，請她原諒我的無心之過。」麥威用著最誠懇的眼神看著台下的她。

她捂住了嘴，止不住的淚水如雨下，心情好複雜。

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

台下的歌迷開始喊口號了，氣勢如虹，頗為震撼人心。

「相信我，從頭到尾我只愛過你一個人，我發誓，這輩子如果我不能給你幸福，我就……」

姚薏急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大聲叫著：「不要！」

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在她身上，她這才發現自己坐在最前排的貴賓席，當時有幾千幾萬雙眼睛看著她，那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幕。

慌亂之中她不知道是怎麼被拱上舞台的，推呀推的，推到好久不見的麥威的身邊，她從來沒有想過，和麥威的重逢，會在這樣的場合。

「姚薏，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低著頭，好半天不說話，現場的氣氛陷入一陣尷尬的場面，人群中突然傳來「她不原諒Garry，今天我們就不走了！」

歡聲雷動，一陣鼓噪。

姚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害羞的點點頭，全場立刻又陷於一陣瘋狂的境界中了。

「那我可以吻你嗎？」

點頭！

麥威當著眾人的面，吻了她。

就像以前一樣的，用灼熱的唇，吻干淚水。

台下的所有人已經駭到不行了，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拍手，歡呼，相偕而來的情人們也為眼前這不在節目單的一幕而感動著，也不顧眾人的眼光而互相擁吻了起來。

在後台的瓶子已經被工作人員給攔得緊緊的，無力去阻止麥威的荒唐行為，氣得七竅生煙。

她千防萬防，卻沒防到這一招。

「最後，最後……」Garry的聲音再度讓大家安靜下來。

「我要給我最心愛的女人，一個禮物，但是，可能在台下的朋友會很失望，但是，從今天起，我要做我自己，我要過著一個平凡男人所擁有的生活……」

他看著姚薏的臉，再看向台下的目光。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退出演藝圈！」

話一說出，全場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