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好女人真是辛苦。

不能穿露肩裝，不能穿迷你裙，只能穿規規矩矩的套裝或長裙，不能……

啊，她忘了，她頭髮剪短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的用手一抓，弄出個蓬鬆又嫵媚的髮型，她只能中規中矩的弄出她所謂的好女人髮型。

好累喔！

可是她不後悔。

因為她的男人有雙堅定有力能扳開女人的手，她愛死他了，這麼好的男人她絕不放棄。

所以她乖乖的當起好女人。

兩人第一次約會，她滿心期待，他會帶她去哪裡呢？敘香園的香辣川菜？還是京園的東北酸菜白肉火鍋？他有沒有吃過韓國烤肉？要不，最近流行的北海道昆布火鍋也不錯。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中式料理。

總之約會嘛，都是從晚餐開始的。

當門鈴響起時，她高高興興的肩包一甩，期待今晚有個美麗的約會。嘻！

「丁先生。」她好高興的彎腰，從車窗和他打了聲招呼。

丁淳吾趕緊按開車門讓她坐進來。

她一坐進車內，身上的香水味就令他心跳大亂，這麼近距離接觸，讓靦腆的他又緊張起來。

「我……我……我對台北不熟。妳想吃什麼？」他好緊張的問。

「隨便。」她輕快地說，露出迷人的笑。「什麼都好。」

什麼都好？那……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她又加一句。

啊，他想到了。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們去吃……」他趕緊發動引擎。「臭臭鍋。」

她愕然。

「你說什麼？」她轉頭看他。

「臭臭鍋。」他也轉頭看她。

他一直對這三個字很有興趣，為什麼叫臭臭鍋呢？他想吃吃看。

她吞了口口水。

臭……臭……噢，我的媽呀，這是她的約會？

她說不出話的任由他帶著走，誰教她要那麼「隨便」。

兩人坐在矮矮的板凳上，膝蓋頂著矮矮的桌。對他而言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哪裡都是最好的。朱婷則是頹喪的垂著腦袋，不敢讓他看見她眼裡的失望。

臭臭鍋？她想哭！

好男人果真有怪癖！

當臭臭鍋端上來時，兩人表情回異。

朱婷只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丁淳吾流著汗，努力地吃將起來，直瞅著她……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問：「妳怎麼不吃了？」他的表情不是很愉悅。

「好難吃呀！」她搖頭，饒了她吧！

對別人來說超級美味的臭豆腐，就是沒法對她的脾胃，好不好吃因人而異嘛！

「可是還是得把它吃完哪！」他一臉痛苦的說。

「不好吃就丟了嘛！」兩人個性回異。

「可是這樣好浪費。」

天哪，她差點摔了下去。

一個不到一百元的臭臭鍋，他覺得浪費？她覺得難以置信。

「我沒想到那麼辣。」他拚命地想把它吃完。

「嗄？！你不吃辣嗎？」她一點都不打算伸出援手。不敢吃辣？那可就跟她格格下入了。

「嗯嗯。」他搖頭。「聽說脾氣好的人都不喜歡吃辣，我還真應了這句話。」

她吞了口口水，儘可能不露出吃驚的表情。

沒錯，聽說脾氣不好的人都喜歡吃辣，她就是這一種型的。

「妳喜歡吃辣嗎？」

「不，」她趕緊否認，她怎麼可以顯得和他格格不入呢？「不過，呃……偶爾……加……一點點啦。」她笑一笑。

如果再這麼吃下去她一定會死掉，吃東西要不要加辣得看東西決定，她可不能騙他說她吃東西不加辣，然後讓自己痛苦一輩子。

唉，為什麼他那麼呆呢？明明是一個好人。

她好無趣的瞅著他，看著他好努力地把臭臭鍋吃完。以後飯菜是不是統統不能剩？統統要掃到肚子里才不會心疼？

飯後，朱婷和丁淳吾一起漫步在附近的博覽會館，看著燈火通明，以及一路上不停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情侶們。

這就是她的約會？

好悶！

她想找個理由請他送她回家算了……

突然，他一手將她攬到他身邊。

「小心！」

原來他有在注意她，避開了擋道的車子、嚴防有人擦撞，原來他一直默默地在注意她的安全。嘻嘻。

她一陣窩心的笑了笑。

「你真好。」她讚美。

「我？」他受寵若驚。

「我以前的男……」她趕緊把「朋友」兩字吞回肚裡。「難題就是……走路不長眼睛。呵呵……」她不好意思一笑，差一點穿幫。

「妳今天沒吃多少。」他很關心她。

「我不餓。」天哪，再來一次她會死掉，她可不希望他再帶她去吃什麼奇怪的玩意。

看得出來她好像很提不起勁，可是他對台灣的了解不多，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快樂，而他很想讓她高興。

迎面而來一對情侶，男的一直盯著她，女的一直看著他，即使擦身而過，仍不時地回頭瞅著他們瞧。

「瞧，他們都在看妳很漂亮呢！」他恭維的說。

想要女生高興，讚美她很漂亮是不可少的，雖說他沒有談過戀愛，可是這一點他也懂。

「那一對一定會很快分手的。」她嘆了口氣說。

「為什麼？」他驚嚇。

「因為他們眼裡沒有彼此呀！」她一笑，下定決心的勾住他的手臂。

她見到過不少男生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是看著別的女生的，男人都是這樣，她已經倦了、厭了，如今遇到這一個，讓她下定決心，她要好好把握。

可是他還是看出了她的笑容是勉強擠出的。

「妳好像累了？」

「嗯。」她點首，肚子也餓了。

「我送妳回家吧！」

嗄？！就這樣？吃了一頓飯－－她甚至才吃兩口呢，連逛都沒逛，就要回家了？

他以為她累了，她穿那麼高的鞋子，走那麼一大段路，一定累了，他很體貼。

她失望地轉過身來，兩手抱著肩包，忍不住一臉火氣的說：「今天真的好無聊喔！」哼。

「我……」

「我還以為你會載我去好玩的地方。」哼！

「我……」

「我們去探險。」

「什麼？」

「去公墓，你敢不敢？」她睜大眼睛說。

「喝！公墓？」他立刻看向她的腳。

穿香奈兒的鞋子怎麼跑得快？鬼追來了怎麼辦？

「一個人只能帶一根蠟燭，而且要白色的。」她瞇起了眼眸。

她朱婷什麼都沒有，就是很帶種。

「我……我……」他溫婉可人的小貓，怎麼會……會……會……想上公墓？還有，為什麼要帶蠟燭？帶手電筒不是更安全？「不……不！」他搖頭，一臉驚嚇。

到時候她暈過去了，他一個人在公墓裡頭，會怕的。

她噗哧一笑。「你膽子真小。」什麼男人嘛！

「妳膽子就大了？」他抗議。

「至少我敢上公墓呀！」

「妳去過了？」

「還沒。」

「妳有膽子也不會找我去了。」他嗤之以鼻。

「嘿－－」她開始欣賞他，就是要這樣才對，這樣才不會悶嘛！

「上一回我的朋友們，有……」她壓低了聲音，附在他耳邊小聲的說：「有看到一個男人把頭拿下來唱歌喔。」真的！

他受不了地搖搖頭，臉色發白。

「所以我想去看看。」

「那妳自己去。」他想也沒想地說。

她……嘴巴微張，一臉欣賞。

他不悶了嘛，這樣才有趣。

「不去公墓，那還有什麼好玩的？」她故意說。

其實他很想說，在他的觀念里公墓是個神聖的地方，中國人敬天地畏鬼神，怎能拿它來開玩笑？！

「我送妳回家好了。」

她生氣了，立刻嘟嘴。

「不用，我自己回去。」她轉身就走。

他看著她，竟然沒有追上去。

本來好好的一場約會，因為一個不怎麼幽默的玩笑而匆匆結束，想來真令人懊惱。

朱婷生氣的一個人走在街上，愈走腳愈痛，乾脆隨便找了間麵攤坐下來。

「老闆，一碗陽春麵，麵條要粗的，我還要大腸、豆乾、海帶和滷蛋。」呿，痛死人了。她皺眉的揉了揉腳跟。

面端上來時，她像以往一樣加了三大匙的辣椒，灑了一大堆的胡椒粉，小菜不忘加了滿滿一大匙的蒜末，張口正要吃時……

「原來妳吃辣呀？」丁淳吾驚訝地坐了下來，看著她。

她驚愕的抬臉，嘴巴張得圓圓的，立刻又低下腦袋。

天哪……啊，她尷尬地笑了笑。這……這該如何解釋呢？慘了。

「我說過我……只吃一點點辣……」她面紅耳赤的比著。

「嗯哼！」他看向那一碗「一點點」辣的陽春麵，忍不住又抬首盯著她。

「呃……」她尷尬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努力瞎掰，「可是我忘了告訴你……我在生氣的時候會……會……會特別喜歡吃辣。」她小聲的說，有點心虛的縮著腦袋。

他一臉認真，理解的點了下首。

「我也忘了告訴妳，我想送妳回家，是因為我知道妳的腳累了。」

她驚愕的抬首看他。

＊「妳走路的速度放慢了，所以我知道妳已經累了。」他笑了笑。

他好溫柔、好體貼喔。她驚訝的眨了眨眼。

她眼神好柔的瞅著他，好像對他又有了新的發現。

以前哪一個男生會管她的死活？忙著耍酷耍帥都來不及了，而且還會催她也要跟上腳步，否則就真的是遜斃了的直噓。

「謝謝你，我沒想到你會跟上來。」她真的打從心底愛上他了，真的。

他笑笑的將那碗「不堪入目」的面端到一旁，請老闆再煮兩碗面。

「吃太辣對身體不好。」他溫柔的聲音聽起來好舒服。

她乖乖的照做。以前沒一個男人約束得了她，可是她卻打從心底喜歡他，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很願意乖乖聽他的話。

面端上來時，他舀了一點點的辣椒放在面上頭，再灑上一點點胡椒粉，然後將面推到她面前。

「你……」她受寵若驚的拿起筷子。

「我們有很多需要『綜合』的地方。為了妳，從今天開始我吃一點點的辣椒；為了我，也為了妳的健康，妳從今天開始辣椒只能加這麼多。」他詢問的抬了下眉。

「好！」她好高興。

為什麼他能輕易地讓她棄械投降？她不知道，可是他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句句都能鑽進人的心裡，讓她聽了好喜歡。

為了她，他能撐著肚皮再吃一碗面，只為了能陪陪她，她完全誤會他了，她還以為他好小氣呢，殊不知道這只是他的生活哲學，和愛不愛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待會兒可是你付帳喲。」她頑皮地說。

「妳盡量吃，不會叫妳洗碗的。」

彼此的誤會漸漸打開，情感更加深幾分，他發現她原來是這麼活潑可愛，她也才知道他也有犀利的一面。

「我想要把妳介紹給我的家人，新年期間妳有空嗎？」回家的路上，他這樣問她。

新年期間？那他們不就交往了七、八個月了？是可以見雙方家長的時候了，她考慮著。

「我考慮看看。」

見對方的家長，意味著情感有穩定下來的決心，只是她總覺得她還沒有準備好……

「我等妳答覆。」他握著她的手。

她一陣驚喜。

堅定有力的手，穩穩包覆著她的指尖，傳遞著他的溫暖與包容，讓她的心安穩下來。

她一陣臉紅的低下了俏臉。

好怪，她好喜歡這種安穩的感覺，沒有喧鬧，沒有刺激，以前她總覺得家裡靜悄悄的，真沒意思，可是由這男人指尖傳來的感覺，卻讓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啊，她不再覺得沒有那堆朋友她活不下去了。

她突然站定，望著他，眼裡有一種驚喜與新發現。

「如果我早幾年認識你就好了。」

「不，什麼時候認識不重要。」他笑著說。「重要的是要讓現在的每一天過得比以前好。」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他那麼沉穩又充滿智慧的男人，忍不住一直瞅著他。

他拉近她，低下首想吻她……

她受到驚嚇，連忙後退。

為什麼……為什麼她突然怯懦了呢？她驚愕的瞪著他。

他以為她是因為從來沒接吻過才會退縮，於是又鼓起勇氣。

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望著他漸漸低下的唇……過往的一切和此刻的種種層層迭迭交錯著，她突然不知道該用哪一種面貌面對他。

「不！」她倏地別過首，她不想欺騙他。

他又一愕，然後乾脆握住她的肩膀不允許她逃避，又要低下臉。

她驚嚇地縮起肩頭，表情彷佛看到了鬼。

她早已忘了初戀的滋味，早已……早已……不知道該怎麼裝清純來回應他。

她緊張地等著他的唇落下，打算來個相應不理。

突然，手機鈴聲殺風景的響了起來。

他皺了下眉，表情像是很不願意接，最後還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可是又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眸。

「……曉瑩？！」他一臉驚嚇。

陌生女孩的名字讓她豎起了耳朵。

「妳怎麼會……」他趕緊壓低聲音走到一旁。

他的口氣好急、好驚訝，好像打電話來的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令她吃味的全身警戒。

「妳？現在？！」他叫。

欸？！這傢伙是誰？為什麼能讓她的男人變了臉色，而且急得不得了？

「妳……可是妳……」

顯然他不善於應付女孩子，急起來就結巴－－她以為他老毛病又犯了，不知道他是氣得說不出話。

「……好好好，」他投降的說。「我現在就去。」

現在？！他想奔赴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他掛斷電話，一臉抱歉的對朱婷說：「對不起，我得去機場。」

「機場？」她的情敵追來了？

換作是她，這麼好的男人她也要糾纏不休。

「很重要嗎？」

「是，非常重要。」

她一臉吃醋。

「重要到多重要？」她隱含火氣。

「重要到非常重要。」他幽默的說。

她氣得吸了口氣。

「好吧，那你去吧，改天介紹給我認識。」她要看看她的情敵長得如何！

「妳會喜歡她的。」他笑說。

「什麼？」她的表情馬上一變。

「她跟妳一樣，有女人味又乖。」

她瞪大眼睛。

「而且更可愛。」

她的眼珠都快要瞪出來了。

「她說她想來陪陪我。」

「嗄？！」她嘴巴微張。

「等妳見了她，妳也會喜歡她的。」他快速的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下，總算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她是……」她想噴火。

「我妹妹。」

「吁－－」她鬆了口氣，不早說。

「我們家管她管得很嚴，所以她突然來我也嚇一跳。」

「看得出來。」她迷人一笑的說。

這麼說她剛才的直覺是錯誤的了？吁，幸好，那是他妹妹，要不然她剛才全身都緊繃起來了呢！

「我走了。」

「嗯。」

「明天帶她去看妳。」

「明天我去拜訪才對。」

「好，她的廚藝很好，簡簡單單就能做出一桌豐盛的料理，今年才十六歲而已呢！」他好高興的說。

才十六歲……她傻眼了。

人家十六歲就能做出一桌豐盛的料理，她呢？她到現在二十三歲了，還沒淘過米。

「拜！」他揮揮手。

「拜。」她得多加油了。

回家之後，她做了一件生平沒有做過的事，向媽媽請教如何做菜。

「做菜？」朱媽媽瞪大了眼睛。

「我到現在連煮飯都不會，而年一過，我就要去人家家裡作客了，我不能太漏氣呀，媽。」

「放心、放心，」朱媽媽以過來人的身分說。「丁家多的是傭人，輪不到妳。」

她當年還不是這樣嫁給她那個死鬼的，要不是太無聊，無聊到想學燒菜來打發時間，她到現在可能連鏟子都沒握過。

總此坐在牌桌上好呀！一句話提醒了她。

要不是當年她媽媽這麼一句，從此讓她有了新的目標，也因而燒出了一手好菜，經常找朋友來家裡打牙祭兼當評審，無形中更加擴展了生活圈，同時打好人際關係，她老公能當選議員她厥功至偉呢！

「可是丁淳吾的妹妹才十六歲耶，媽，她已經能燒出一手好菜了，妳女兒卻什麼都不會，太漏氣了啦！」

「才十六歲？！那一定是個好女孩。」朱媽媽驚訝的說。

「是呀，丁淳吾都那麼好了，他妹妹豈會是不良品？」真糟糕，看來她這個好女人還得再多加一項「洗手做羹湯」的功課了。

「那妳的確得加油了，女兒，來，媽媽教妳，很快地妳就能有模有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