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幸虧卓雅雯的開導，柯點和伊倩倩的友誼才能重修舊好，對母親的感謝，自是不在話下。

結束了將近兩個禮拜的渡假，他們一行人又回到家中，而伊倩倩也帶著平穩、快樂的心，去過自己的新生活。

然而在伊倩倩落水事件之後，柯點和席安平之間便變得怪怪的。

面對席安平，她完全失去開朗的笑容，不但不理他，連偶爾的問候也沒有。

席安平開始感到不習慣。

他利用夜深人靜的時刻，來到柯點房門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敲門。

果更，他預料得沒錯，她還沒就寢。

打開門，看到敲門者是席安平時，她直覺反應的張開嘴巴，高分貝尖叫就要出口——

席安平早料到她的反應，一隻手趕忙捂住她張大的嘴巴，一個旋身，便抱著她問入房內，輕輕關上房門。

他將柯點壓制在門板上，另一隻手環在她的腰際。

「別出聲，先聽我把話說完，好嗎？」他壓低了聲音。

柯點被捂住嘴巴，吭不出半句話，她只能點頭以表答應。

「為什麼不理我？你不是一直對我很好奇嗎？你還沒挖掘出我的秘密，就準備放棄了？」

柯點垂下眼瞼，不打算反駁，就連他鬆開了手，她也沒開口的意思。

在席安平看來，她這種反應，的確有怪異之處。

「為什麼不說話？你真的放棄我了嗎？」

她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席安平覺得柯點太反常了！他實在難以忍受，明明是樂天開朗的女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抬起頭看我。」他命令著。

然而柯點還是沒反應。

他抬起她的下巴，教她非正視他不可，他不會容許她逃避。

「如果不說出原因，我會窮追不捨的問下去，你自己考慮。」

其實柯點也非常討厭現在的自己，她根本不想躲避席安平，卻又非得這樣不可。

「我們必須保持距離，上次你侵犯我，我可以當那是朋友之間的親吻，但是我希望不要有下次。」

「為什麼？」

她沒有說話，席安平笑了笑，幫她回答，「因為你的好友，是嗎？」他可不是隨便亂猜的！

「是又如何？」

席安平重拍她的額，像要懲罰她不懂事，力道可不留情。

「痛吶！」

「不痛我何必要打？」不過他的心中有些不舍。

「我不想再和倩倩失和了，雖然她這次原諒我，但是，我不能再犯！」

「你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改？隨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才符合你的個性，為什麼要這麼拘束自己？」

「我不是拘束自己，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好朋友傷心，更何況我們只是朋友的關係，不應該逾矩的太過親密。」

「誰說我們只是朋友？」

「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吸了一口氣。「其實我很煩惱，因為我即將犯下大錯！」

柯點看他愁容滿面，終究不舍，「能告訴我你的煩惱嗎？」她只是出自於朋友的關心，應該可以被接受吧！

「你終於肯聽我的心事。」

他鬆了一口氣，好像柯點願意傾聽他的心事，是一種恩澤。

「之前，我曾經想過問你的事，但那畢竟是你的隱私，若你不願意，我不敢侵犯，其實我很想了解你。」

「若我願意說呢？」

柯點好不容易展露出笑容，「我當然是洗耳恭聽。」

席平安乾咳了幾聲，逐自走到床沿坐下。

此刻，記憶中的痛楚，彷彿不再能威脅人，因為他不再對過去排斥，或許，是他變勇敢了!而給他轉變的原動力，便是柯點，是她的開朗快樂，為他冷然的世界帶來春風。

「我是個殺手。」他不避諱地道出。「如你所猜測，我的槍除了防身之外，別有用途，執行任務的時候，必須有人死於我的槍口之下。」

柯點雖然曾經臆測過他真實的身份，但是親耳聽到他說出，還是無法避免一陣吃驚。

殺手？她無法想象殺手的生活，殺了人，豈不是會終生難安？

「我本來有一個家，過著富有的生活，印象中，我的父母非常忙碌，可是他們十分疼愛我，就像你的父母一樣，但如此平靜的生活，很不幸的慘遭破壞。」

若不是遇上那個女人，他不會淪落……

「在我十六歲那年，我因朋友介紹，認識一個大我四歲的女人，她叫於芳，因為她的出現，我開始過著揮霍的生活，最後，甚至與她聯手騙光我父母的家產，在她虛情假意的設計之下，我迷失自我，沉迷於酒與毒品之中，直到我父母傷心欲絕雙雙自殺，我才真正清醒！

「明白自己的愚蠢，發現那個女人和我朋友聯合設計我的事實，都已經無濟於事，我的父母不會因為我的懺悔而復生，所有安逸的生活更不會再有。」他將內心的痛苦，清楚表現在臉上。

柯點覺得好心痛，她親愛的白馬王子內心竟是傷痕纍纍。

「被設計后，我成了無家可歸的人，不知該何去何從，被朋友打成重傷，流落於街頭，當時，我以為自己毀了，汪定要一輩子潦倒，我想盡各種自殺的方法，卻無法真正死去，直到餓昏之後，我的人生才又徹底地改變……」

回憶起過往，席安平不再拒絕悲傷侵襲，在柯點面前，他像極一個孩子。

「一個男人救了我，也扭轉我不幸的命運，他費心地塑造我，將我從頭到尾徹底改變，給了我全新的生活，和一個新的名字。」

「安平……」她突然不忍聽他敘述下去。

「惡魔，我從此被稱為惡魔。」

「你不是的，你不是惡魔！」

「我向那個男人說出憤恨的一切，他派了另一名殺手為我泄恨，是一名僅有十歲，卻像撒旦般的殺手，他非但助我親手懲罰設計我的人，也堅定了我成為殺手的決心。我不敢定居，生怕再記起愚昧的過往，風風雨雨直到今日，我驀然發現自己身心疲憊，究竟，我該如何面對未來？」

說完這番話之後，他覺得輕鬆許多，多年的壓抑，終於在此刻得以宣洩。

「她死了嗎？背叛你的於芳死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席安平搖搖頭，淡然道：「畢竟，我曾經真正愛過她。」

「既然她沒死，現在她人在何處？」

「療養院。」

「如何造成的？」她皺起眉。

「子彈貫穿她的腦部，從我當上惡魔那一刻開始，她也成了植物人，終日動也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日常生活全得仰賴他人，她已受到懲罰。」

柯點走近席安平，看著低下頭痛苦的他，她實在有些不忍。「去見她！」

席安平抬起頭，不明白她意欲為何。

「解鈴還需系鈴人，去看看她，只是一味的逃避，你能逃到何時？」

席安平差點失笑。

「你以為我在逃避？你以為我從沒去看過她？」他苦笑道：「她變成植物人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她無親無友，除了我以外，她無法依靠任何人，但是，再面對她我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別再騙人了！明明藏有逃避的心理，為何要否認？」

見她情緒激動的大吼，他笑了笑，她終於又恢復正常了。

「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心裡一定很生氣！但是，請你不要再為自己的逃避找理由。」

她的誠懇，一點一滴駐進他的心海里……

「你呢？不也在逃避嗎？」

席安平把問題丟回她身上。

「我沒有逃避，只要你別再做出一些會讓倩倩誤會的事，我希望我們還是可以談心的好朋友。」「這……恐怕不行！」

正當柯點想問為什麼，席安平卻冷不防一個前傾，一把抓住她。

「你……」

一個重心不穩，她順勢跌入他懷裡，被他緊緊抱住。

「放開我……」她的抗議聲音十分微弱。

「我無法對你保持距離，因為你已經招惹我的感情。」他道出極力隱藏的事實。

「我招惹你？」

柯點不是裝傻，她是真的不明白，她究竟何時招惹了他？

努力在記憶中搜尋，終於，她想起一件事。

「關於我欠你的補償，我一定會找一天實現，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席安平哭笑不得，簡直服了她！

他放開她，站起了身，再不離開，一樁強暴案恐怕即將發生——

沒有工作的生活，還真有些失落。

柯點坐在客廳里，努力翻閱報紙中的求才廣告，用紅筆畫了又畫，勾了又勾，就是找不到一項適合自己的職業。

莫非她一時的瀟洒，便鑄下她要當米蟲的大錯？哦！饒了她吧，老天！

柯點在心裡哀號，完全不理會柯世理、卓雅雯和席安平的眼光，她只覺得自己需要發泄，既然不能大吼大叫，在內心哀號總可以吧！雖然哀號的結果是表情扭曲，手腳亂揮舞，但她才不管！

「老公，小點會不會悶出病啊？」

卓雅雯看女兒那副模樣，心中不禁擔憂。

柯世理卻是一臉司空見慣，和席安平的見怪不怪相同。

「你們男人，真不懂關懷別人！」她喃喃地抱怨，未將席安平當外人看待。

「你就省省心力吧！依照小點的樂觀程度，很快就沒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柯點在心中哀號幾分鐘后，便笑著自我鼓勵起來。

「唉唷，現在找不到工作，不代表永遠都找不到，或許老天不想讓我被大材小用，才處處阻撓我當基層員工的機會。何必嘆氣呢？只要時運一到，說不定會有公司聘請我去當總經理呢！」她愈說愈起勁，最後乾脆對著另外三個瞪大雙眼的人說道：「嘿嘿，最好是當董事長，這樣一來，我的身份就高過江立軍，看他還個什麼勁！」

卓雅雯張著嘴，不由自主地搖搖頭，愣愣地問柯世理，「你確定小點沒事？我覺得她得了幻想症，而且不輕吶！」

席安平借著別過臉的機會偷偷竊笑，不敢讓卓雅雯發現。

「叮咚！」

門鈴響起，卓雅雯搶先一步跑去開門，當她走進客廳時，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倩倩！江……」柯點看到江立軍出現，下巴差點掉下來！

「江立軍？你來我家做什麼？想傷害我的家人和朋友嗎？」

柯點跳起身，一副母雞保護雞蛋的姿態。

伊倩倩先是怔愣了一會兒，才突然和江立軍不約而同笑開。

「小點，你好可愛哦！」伊倩倩邊笑邊說，和江立軍兩人一同坐到沙發上。

江立軍將手中的女性皮包放到桌上之後，忍俊不住爆笑出聲。

「這不是我的皮包嗎？」柯點一驚。

伊倩倩見他已笑得人仰馬翻，決定主動解釋一切。

「你拉著我離開公司，結果忘了自己的皮包，立軍特地送來給你，剛好我們全部外出度假，他連續幾天沒找到人，直到昨天，才跑來找我歸還你的皮包。你哦……迷糊蛋一個。」

柯點搔搔頭，笑了笑，突然記起江立軍就坐在她家的沙發上，她雙手一擦，正色道：「就算你是來送皮包的，我也不會感謝你。不！應該說我會感激你，但是，我不會歡迎你踏進我家一步。今天既然你光明正大進來了，就說出你的企圖吧，要我賠罪，免談！」

柯點的率真，再一次敲擊席安平的心。

而江立軍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反而用眼神暗示伊倩倩開口。

「我們複合了！」

伊倩倩簡單一句話，讓每個人明白一切，卓雅雯給予他們一抹微笑，柯世理和席安平也表現出祝福的眼神，一副大男人風範！

惟有傻呼呼的柯點—依然不明白地鬼叫著，「複合？不會吧，倩倩，你頭殼燒壞了嗎？他對你態度那麼惡劣，你怎麼……」

「小點，自古勸合不勸離。」卓雅雯出聲道。

「可是，江立軍真的很可惡耶！我沒騙你，我親眼看見他欺負倩倩，而且還在全公司的人面前責罵她，說話的語氣無比絕情，把倩倩都惹哭了，我就是因為看不過去才賞他一巴掌。」

「夠了！」卓雅雯喝止。

「媽……」

卓雅雯拿起水果盤裡裝飾用的檸檬，迅速塞住柯點的嘴巴。

「女孩子話這麼多做什麼。」

伊倩倩趕緊開口解釋，「小點，其實我欺騙了你……」她頓了頓。「立軍並沒有對不起我，我們會吵鬧，都是因為彼此都太倔強所產生的誤會……」

她簡潔地將事情全部描述一遍，她的情感風波的確是她自己造成的。

柯點的反應，簡直要以呆若木雞來形容。

「……昨天，我們用了一整晚的時間澄清誤會，也表明了心意，最後我們都發現，彼此還是相愛，所以決定拋棄前嫌，一切重新來過！大家……會祝福我們吧？」

在場所有的人，皆以笑容表示祝福，惟有何點依然呆愣地望著他們。

「小點……」

伊倩倩正要開口，江立軍阻止了她，這次，由他親大口解釋。

「你真的是一位非常與眾不同的女人！你的勇氣和影響力果真不凡，至少，我因為你的一巴掌而清醒了。當你帶著倩倩離開公司之後，我才驀然驚覺倩倩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原來我的生活中，已經不可以缺少她。」他看了伊倩倩和每個人一眼。「倩倩和各位外出散心，受了點傷，謝謝大家如此照顧，使得她的腳傷迅速痊癒，真是非常感謝。」

柯世理笑了笑，擺出一臉「沒什麼」的表情。

卓雅雯斜睨丈夫一眼，回予他一個「又不是全都你在照顧」的神色。

「沒見到倩倩的十幾天里，我徹底反省過了，最後也找到答案，我還是愛她！因為愛著她，所以才會充滿醋意！」他釋懷一笑。

江立軍看柯點那好笑的模樣，極力憋住狂笑的衝動，以誠懇的口吻道：「非常謝謝你！雖然你的力氣和勇氣成正比，打腫我的臉頰，但是，還是非常感謝你，幸好有你這一巴掌，我才能及時追回幸福，請你不計前嫌，再回來上班吧！」

柯世理聞言大笑，「小點，你的樂觀果真實現了，雖然不是聘請你當總經理、董事長，不過，這也不錯。」

在一室歡樂的笑聲之際，席安平掏出脖子上的項鏈，叫喚道：「倩倩！」

伊倩倩十分訝異席安平竟會叫她，但是她猜想，他想說的大概和柯點脫不了關係，果然——

「這條項鏈有什麼意義？」

柯點一驚，撲身阻止伊倩倩開口，不過，卻晚了一步。

「那是小點特地買來送給心目中白馬王子的禮物。」

席安平狡獪的揚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