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設備完善的私人醫院裡，五十幾歲的洪醫師看著漪棠的病歷沈吟著。漪棠剛剛做完一連串的精密檢查，穿著寬鬆的檢查服裝，緊張地坐在他對面。她開口詢問，發現自己的喉嚨非常乾澀。「醫師，我到底怎麼了？難道是心臟病又複發了嗎？」
洪醫師就是當年為漪棠親自操刀的名醫，也是章家最信任的家庭醫師。
洪醫師和藹地道：「通常得到二尖瓣閉鎖不全的患者在接受手術后，複發的機率很低。不過，漪棠，很遺憾，我們似乎看到一些不好的數據。」
「是真的？真的複發了？」漪棠雙手緊絞著，用力深呼吸。「那麼，我會有生命危險嗎？我還需要再開刀嗎？」
「不會的。」洪醫師宛如父親般，慈祥地道：「孩子，別擔心，妳的癥狀不算嚴重，目前看來沒有開刀的必要。我們可以先服藥，以藥物來控制，有一些患這種疾病的病人在複發后，也是藉由藥物的幫助又成功地控制住病情。開刀的風險畢竟比較大，而且妳的體力不好，所以我不建議開刀。」
可以靠藥物控制！
漪棠一聽，高懸的心總算慢慢放下來，她隨即想到一個問題。「對了，我外婆似乎也有心臟病的問題，請問，這是家族遺傳嗎？」
趙宛梅也是洪醫師的病人，他立刻由計算機調出她的病歷，仔細察看后搖頭道：「不是，當年為妳動手術時，我就針對妳的家族病史做過調查了，不管是妳父親或是母親的家族，都沒有人有心臟病。至於妳外婆目前的心臟問題，純粹是年紀大了導致器官慢慢衰竭，並不是遺傳型心臟病，兩者完全沒有關聯。」
「那就好！」漪棠鬆了一口氣。未來她當然也想替東岩生下健康可愛的寶寶，自然不希望有這個遺傳基因。這時，一名護士匆匆進來，拿了張紙遞給洪醫師。洪醫師一看，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漪棠，妳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什麼？」她錯愕地瞪大雙眼。「我懷孕了？」不會吧？她剛剛思索到遺傳的問題，結果就懷孕了？oh"lucky！
「已經三個月了，妳自己都沒發現嗎？」
「三個月？！」漪棠下意識地按著平坦的小腹。老天，她真的很胡塗。因為原本身子就虛弱，她的冢負常常兩個月或是三個月才來一次，由於月信長期不準，是以她也沒注意到自己的MC已經好久沒來了。
三個月！漪棠喜悅地微笑著。天啊，那就是「蜜月寶寶」了！
她的肚子里有她跟東岩的愛情結晶，真是太棒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東岩，她相信他也會欣喜若狂的。
洪醫師卻眉頭深鎖。「漪棠，我必須告訴妳一些妳可能不想聽的話。依妳目前的身體狀況，恐怕無法負擔這個胎兒。」
「醫師，這是什麼意思？」她明顯一愣。洪醫師解釋道：「依妳目前的身體狀況，恐怕無力負荷整個懷孕期間的變化。
況且，懷孕末期有可能會因為母體的心臟負荷太大，導致心臟衰竭而喪生。當然，並不是每個心臟病患者的孕婦都會遇到這種情況，但，的確有一些病例是如此。妳的身體不夠健康，我不敢保證妳一定可以順利地生下孩子，母子均安。」
「不，不會的！不會那樣的！」漪棠緊緊按住腹部，拚命搖頭。「一定有辦法可以克服的，對不對？我會乖乖吃藥，要我從現在就開始住院，一直躺在床上安胎，直到生產完畢，我都願意！醫師，求求你幫我，我絕對不放棄這個孩子！」這是她跟東岩的愛情結晶，也是她的心頭肉，她絕對不放棄！
洪醫師嘆了口氣。「漪棠，妳知道就算醫學再進步，還是有一些目前無法解開的謎，或是無法克服的困境。我會儘力開藥給妳吃，控制妳的病情。但，懷孕又是另外一回事。倘若今天妳沒有懷孕，這件事情會變得較單純！我直接開最有效的葯給妳吃，倘若吃藥的效果不佳，就安排時間再動一次心臟手術。但，妳現在懷孕了，不可能動手術，因為麻醉劑會傷害到胎兒。吃藥的話，也一定要吃最安全級、確保不會傷害胎兒的，但，那些葯的效果會比較緩慢。」
婦產科醫師所開出的葯，有很清楚的分級制度。有藥效強烈的葯；也有媽了孕婦而設計的葯，藥效輕微，效果緩慢，但不會傷害胎兒。
漪棠連忙說道：「沒關係，就請醫師開給我最安全的葯，我會很小心地保護自己的。醫師，我吃的葯絕對不能傷害寶寶，我很愛這個孩子，我要他健康平安地出世！」
洪醫師的表情很嚴肅。「漪棠，我很難過必須對妳說出這種話，但，評估過妳目前的身體狀況，我還是必須建議妳放棄這個胎兒，專心把心臟的問題先醫治好。
有心臟病的孕婦要承受非常高的風險，包括懷孕期間可能發生血栓，或是生產時的大出血，甚至流產。就算一直熬到生產完的那一刻，胎兒也很可能會因為早產、體重過輕或發育不良而導致先天性疾病，甚至有畸形胎兒的危險，胎兒的死亡率也會比正常人還來得高。」一連串的話宛如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敲痛漪棠的心。老天爺為什麼要跟她開這麼殘酷的玩笑？在她好不容易熬過諸多難關，苦盡甘來，可以跟東岩過著最幸福的生活，甚至擁有愛情結晶時，多年前的心臟宿疾居然複發了！
但，她拒絕被打倒。不管發生任何事，她都會儘力保護腹中的寶寶。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沒有人可以奪走她的寶寶！
她凜著臉，堅定地道：「我知道，但求求你幫我！我真的很愛這個孩子，我想把他生下來。我會好好保重自己，也會按時吃藥，努力生出一個最健康的寶寶。」
洪醫師不忍地道：「妳知道自己要承受多大的風險嗎？妳很可能會因為心臟哀竭而死在生產台上！還有，整個懷孕過程都是一連串不可知的挑戰，危機重重。」
身為章家的家庭醫師，他是看著漪棠長大的，再加上她跟自己的女兒年紀相仿，因此他很自然地把她當成女兒疼惜，不忍她去冒險。
「我不怕！」漪棠毫不遲疑地道：「我會當一個最配合的病人，只求保住這個孩子！」洪醫師不解地說：「漪棠，聽我的勸，放棄這個胎兒吧！畢竟，他還只是一個三個月的小胚胎而已。我希望妳先專心地調養自己的身體，畢竟妳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懷孕的機會。」
「醫師，你不明白……」漪棠吸著氣，眼淚卻落下來。「他不是一個只有三個月的小胚胎，他已經在我的肚子里跟著我一起呼吸、一起成長了，他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母親，是全天下最應該負起責任好好保護他的母親！現在你要我打掉他的手、他的腳，終結他的性命……不，我無法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怎麼可能傷害肚子里的寶寶？
她流著淚，哀求醫師。「醫師，拜託你幫幫我！你剛剛也說過，可以用藥物控制我的病情，而且那些葯不會影響胎兒。醫師，我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我絕不放棄他……」
洪醫師定定地望著她，看到她眼底無法撼動的堅定神色。唉，小女孩長大了，已經是個充滿鬥志的母親了，他感到既驕傲、又心疼。「好吧！」他點頭。「我會盡全力幫妳，也會立刻聯絡國外的心臟科專家還有婦產科的權威，尋求他們的建議，並引進對妳有幫助的新葯。」有些特效藥是健保不給付的，但他知道以漪棠的經濟狀況來說，這不是問題。
「謝謝！謝謝你！」漪棠好高興。「醫師，關於我心臟病複發的事，請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先生，也不要告訴我外婆。」
洪醫師不贊同。「妳還是必須讓妳的先生知道妳的病情，否則萬一病發了卻沒人知道妳的狀況，那太危險了！」
「我知道，我是說……暫時先不要告訴他，我當然會找個時間跟他解釋。對了，醫師，你方才說過，我的心臟病跟外婆目前的心臟問題無關，所以我應該不會遺傳給寶寶吧？」
「妳的心臟病跟妳外婆的心臟病絕對無關，至於妳跟妳的寶寶之問，根據目前的醫學文獻，也沒有得到這種、心臟病的母親直接遺傳給寶寶的確切案例，所以妳可以放心。」
「太好了！」漪棠開心地露出笑容。只要知道這個病不會遺傳給寶寶，她就覺得充滿了勇氣與鬥志。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戰勝病魔，可以順利地生下一名健康寶寶，生下她跟東岩的愛情結晶！
漪棠一心一意想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東岩，不過，接近晚餐的時候，東岩來電說有個應酬非去不可，無法回家陪她吃晚餐，要她先睡，不用等他。
真可惜！但沒關係，她打算今天一定要等到東岩回家。這麼棒的好事，她一定要讓他第一時間知道！
吃完晚餐后，因為感覺有些疲倦，漪棠便先上樓洗澡，然後窩在主卧室的貴妃榻上看電視打發時間，看著看著，就不小心睡著了。
衛東岩到家進到房間時，看到的就是妻子嬌美的睡顏。
帥氣的臉龐揚起寵愛的笑容，他拿起床上的絲被，輕輕地披在漪棠身上。
好想親親她，不過應酬時難免喝了點酒，他知道她不喜歡他身上有酒味，因此他進入浴室，迅速脫掉全身的衣物，洗臉洗澡，還仔細地刷了牙。
把自己弄乾凈之後，他穿上浴袍走出浴室，輕輕地把漪棠抱回床上。
「嗯……」漪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給老公一個柔美的笑容。
「你回來啦，幾點了？」暗罵自己真是胡塗，怎麼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快十二點了。」東岩溫柔地親吻她的臉頰，發出滿意的喟嘆，大手則探入她的睡衣里，愛撫那雪嫩的酥胸。
「不行啦！」漪棠紅著臉輕推開他。
「老婆，乖，我想要妳……」他情慾沸騰地繼續吻她。唔，老婆大人真的好香，全身肌膚宛如上等絲綢般細滑，讓他愛不釋手。
「真的不行啦！」漪棠還是把手擋在胸前，小臉更加燙紅。「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在他熾熱的注視下，她羞答答地道：「我懷孕了。」
什麼？衛東岩呆了好幾秒，隨即咧開燦爛的笑容，緊張地撫摸她尚平坦的腹部。「真的嗎？太棒了，我要當爸爸了！」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不但擁有如花美眷，馬上還要擁有小寶貝，喔＂＂他實在太幸運了！
漪棠喜悅地道：「我好開心，也好緊張喔！」
衛東岩的笑容好滿足，像是已經擁有了世間珍寶。「不用緊張，妳一定會幫我生出最可愛的寶貝！」
看著他飛揚的笑臉，漪棠更加確定―她不能在這時告訴他有關她心臟病的事，說了只是徒增他的煩惱而已，反正，她一定會乖乖吃藥的。
她嬌羞地說道：「所以，我們最近不可以……那個啦……」
「什麼？」衛東岩的表情好哀怨。「老婆，妳不會是說，一直到妳生產前，我都不可以碰妳吧？」天啊，那真是世上最可怕的酷刑啊！老婆如此芳馥誘人，可他居然要被迫「停機」？
「那樣對寶寶比較好啊，我怕傷了寶寶嘛！」
「應該不會吧？」他馬上替自己爭取福利。「我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就算懷孕了，只要小心一點，動作不要太激烈，夫妻之間還是可以享受魚水之歡啊！」
「可是，凡事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嘛！」漪棠笑盈盈地道：「老公，為了我們的寶貝，你一定可以忍住的，對不對？」
「好吧，暫時聽妳的。」他是說「暫時」喔，未來只要胎兒的狀況很穩定，還是會找機會「下手」的。
漪棠很興奮地問：「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會像愛妳一樣地疼愛他！妳呢？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都喜歡。」他誠摯地道，愛憐地撫摸她的臉蛋。
看到這麼迷人的笑臉，東岩還能說什麼呢？唉！
其實他比較想要女兒啦，因為女兒乖巧又貼心，而且漪棠這麼美，生的女兒一定很漂亮！不過性別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所以他不想先給老婆壓力。漪棠滿足地道：「我也是都喜歡，我只希望寶寶很健康，其它都別無所求。對了，老公，我們要不要先幫寶寶取名字？」
「這麼快？會不會太早了？」話雖這麼說，東岩還是興緻勃勃地道：「讓我好好想一想，畢竟名字是要用一輩子的，我們一定要幫寶貝取一個既有意義又好聽的好名字。嗯，我覺得『宇』這個字不錯耶，男孩女孩都適用。還有，我很喜歡女生的乳名叫做筠筠啦、婷婷啦、或是珊珊啦，一聽就像個可愛的小公主似的……」
夜深了，但這對濃情密意的夫妻完全沒有睡意，開心地一直討論著寶貝的名字要叫什麼？將來要不要請保母來家裡幫忙？嬰兒房要怎麼布置？
甚至，他們連小孩要上的小學都開始考慮了！
兩人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心肝寶貝的誕生……
三個月後
這天是星期天，漪棠還沒起床。朦朧中，她依稀聽到東岩壓低嗓音，在主卧室門外跟管家交談的聲音―
「先生早！哇，你買了好多東西喔！是太太要吃的早餐嗎？太太想吃什麼，可以吩咐我做啊！」
「沒關係。」東岩的嗓音飽含笑意。「昨天晚上臨睡前，我問她早餐想吃什麼？她一會兒說要吃熱呼呼的皮蛋瘦肉粥，下一秒卻又改變主意說想吃牛肉潛艇堡搭配熱桔茶，然後呢，又說其實早餐店賣的蛋餅和蘿蔔糕也挺好吃的。所以，我乾脆一早就出門，把她想吃的東西通通買回來了。」他提了好幾個袋子，大包小包的。
「先生，你好體貼喔！」管家羨慕地道：「你真的好疼愛太太喔！」唉，想當年她懷孕時，家裡那口子可沒這麼體貼啊！肯幫她買早餐就要偷笑了，哪能容許她東挑西揀的？唉唉，真是一人一款命啊！
東岩笑著道：「女人懷孕很辛苦，要承受很大的身體變化，漪棠偶爾還會孕吐，才吃下一點點，卻吐出一堆，看得我好心疼。所以，不管她想吃什麼，我都會想盡辦法買回來的。」
躺在床上的漪棠甜蜜地笑了，原本東岩就非常寵愛她，知道她懷孕后，更是小心翼翼地呵護她，簡直把她寵得像個公主一樣。呵，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才能嫁給這麼棒的好男人呢？
她聽到東岩打開主卧室房門的聲音，卻故意躺在床上繼續裝睡。她知道他會走過來，以一個最溫柔的吻喚醒她，她好喜歡那個充滿柔情的吻呢！
果然，他坐在床畔，溫熱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輕撫她的臉蛋。「寶貝老婆，起床嘍，現在已經十點了，妳肚子一定餓了吧？」
「嗯……」漪棠睜開眼睛，給他一個好甜的笑容。「老公，早安！」
「早！」東岩笑著揚揚手上的袋子。「妳昨晚說的那些食物，我通通都買回來了，有沒有聞到蛋餅和潛艇堡的香味啊？」
「聞到了，我馬上去刷牙洗臉！」
漪棠笑著下床，進入浴室刷牙。
當她彎著腰以冷水洗臉時，突然，一股尖銳的刺痛感襲擊她的胸口，她的心臟好像被人狠狠掐住了！
不！她動彈不得，無助地望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迅速發白。
病發了嗎？不會的，她都有乖乖吃藥啊！而且怕東岩發現，只要他在家，她服藥時都會假裝要上廁所，非常小心的不讓他撞見。
可怕的胸悶感和胸口的刺痛戚越來越嚴重了，她甚至看到自己的嘴唇已經發紫……
不要！她無助地趴在洗手台上，不想讓自己昏倒，卻又無力抵抗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
主卧室外面的美麗陽台上擺有一套白色的法式下午茶桌椅，東岩跟漪棠很喜歡在這裡吃早餐，或是晚上時窩在一起喝飲料、吹吹涼風、欣賞花園裡爭奇鬥豔的花卉。
他哼著歌，心情愉快地把食物擺在餐盤上，揚聲道：「老婆，妳還沒刷完牙嗎？快來吃早餐嘍！老婆？」
奇怪，漪棠怎麼都沒有回答他呢？是不是又孕吐了？
他趕緊往浴室走去，不料一推開門，卻看到漪棠整個人竟然倒在浴室的地磚上，面如白紙！
「棠棠！」他驚吼，迅速抱起她往外沖，大吼道：「管家！快來幫忙，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