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色教堂外面的翠綠草坪上擺上了許多桌椅，圓形桌面上鋪著來自比利時的雪白刺繡桌布，椅腳上綁上許多心形的氣球和香檳玫瑰。

草坪的另一頭擺放著長桌，桌上滿是最精緻的點心和最名貴的香檳，新人交換戒指後，他們會在草坪上舉行結婚派對。

櫻井夫婦非常疼愛長女紗縭子，所以，他們在婚禮之前便特地到東京去，找來最好的婚禮布置公司，為愛女布置出如夢似幻的婚禮現場，他們希望女兒的婚禮是溫馨而感人的。

另外，櫻井家族的親戚也由北海道包機抵達東京，他們全都懷著祝福的心情來送紗縭子出閣。

悠揚的音樂輕飄，新娘休息室內，紗依子和紗舞子一臉欣羨地望著紗縭子，並同時發出讚歎聲。

「哇，大姊，你好美、好美，簡直美呆了!」

紗縭子輕輕擺動裙擺，雙頰酡紅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她身上穿著一襲非常典雅，采復古設計的禮服。高腰、窄袖，素凈的裙擺上，有著精緻的刺繡。最美的是頭上的復古婚紗，蕾絲布料上巧妙地鑲上許多珍珠，襯托出紗縭子雪白無瑕的臉龐像是珍珠般動人。

「真是太漂亮了!」紗依子雙眸閃耀著光芒。「姊，我敢打賭，姊夫一看到你就會愛死你了!你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這可不是她偏心吹捧自己的姊姊喔，今天的紗縭子分外清麗，粉頰有著天然的暈紅，像是一朵最純凈的百合。

「大姊本來就很漂亮!」在一旁的紗舞子介面。「可是我覺得好奇怪喔，這—個月來，姊夫為什麼連一次也不曾到咱們家看姊姊?所有婚禮的細節也不見他出面討論耶!奇怪了，他都不關心自己要娶什麼樣的女人嗎?」

「小舞，你別亂說話。」紗依子急忙向她使了個眼色。

「我說的是真的嘛!」單純的小舞繼續為姊姊抱不平。「我真的覺得好怪耶，我們兩個家族歡天喜地地籌備婚禮，可是卻從來沒有看到準新郎露面，姊夫到底在忙什麼啊?有什麼事會比結婚更重要呢?我好擔心他結婚後也會這麼粗枝大葉，把姊姊一人冷落在家裡。」

紗依子道：「你的意見還真多，快閉上你的嘴!今天是姊姊結婚又不是你結婚，少說兩句!出去外頭看看賓客們都來了沒有?」

怕小妹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紗依子急著想把她打發出去。

「好嘛，我不說就是了。我出去看看爸媽在忙什麼?」

紗舞子出去後，紗依子連忙微笑道：「小舞就愛胡言亂語，大姊，你別介意。」

「我不會介意的。」紗縭子恬靜地微笑，低頭望著蕾絲長手套。「其實，我不在意追雲在婚前完全沒有來看過我，身為『千野集團』的總裁，我想他一定是日理萬機，非常忙碌。」

她真是愛慘他了!還沒正式嫁給他，就一心一意為他設想。

紗依子定定望著姊姊。本來她還很猶豫，沒有把關於姊夫的那些流言告訴姊姊，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但在這一刻，她認為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因為姊姊愛慘姊夫了，她這一輩子只會為他一人動心，如果不嫁給他，她恐怕會去當尼姑!所以，有關外頭的閑言閑語，姊姊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時間差不多了，來，姊，這是你的捧花。」今天擔任伴娘的紗依子，把一束由香水百合編綁的捧花交給紗縭子。

紗依子眼角不經意瞄到窗外，突然興奮地大叫道：「啊，我看到姊夫了，他正要走入教堂!」

「姊!你快來看嘛，姊夫好帥、好帥喔!」她—把將紗縭子拉到窗戶旁邊。

紗縭子被硬抓到窗邊，視線牢牢地定在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上——千野追雲步下加長型禮車，邊有禮地向賓客頷首微笑，邊快步走入教堂。

他真的好帥!毫無疑問地，他是一個最最出色的男人!

雪白的三件式西裝讓他的身軀更顯尊貴且高大，一頭漂亮的黑髮全往後梳，在腦後以一條皮繩系住，突顯出深邃的輪廓。他，俊美得像是貴族。

事實上，他的一舉一動都優雅得宛如古代貴族。紗縭子知道他有一個外號——「子爵」!聽說這是他在劍橋念書時就有的代稱。

「姊，回神了!」紗依子輕聲笑著。「看自己的老公看得出神啊?別急，你們馬上就要交換戒指了，他跑不掉啦!」

「紗依子，你老是亂說話……」紗縭子紅著臉輕斥。唉，是啊，她就是這麼沒用啊!不管見過他幾次，她的一顆心還是會為他而惶惶亂顫、為他而怦動不已。

如果她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那麼，她也不會痴痴地喜歡他整整六年!明明兩人連正式的交談都不曾有過，但，她就是無法自拔地喜歡他、迷戀他。

她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運，因為，她即將要成為他的新娘了。她發誓，她會以生命來愛他、永遠敬重他、服從他。

「姊……」望著大姊嬌羞的臉色，紗依子欲言又止，考慮半晌後，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來。「你馬上就要出閣了，而且將來要定居東京，日後，我們姊妹倆要再面對面地說些體己話的機會恐怕不多。有一句話，我想現在告訴你——要幸福喔!也許婚姻生活沒有你想像中的完美，但，相信你自己，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謝謝你。」紗縭子微笑地看著妹妹。「不過，你為什麼會跟我說這些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個性的確單純，但也沒愚笨地聽不出妹妹似乎話中有話。

「沒有啊，只是衷心希望你過得幸福嘛!」紗依子露出最燦爛的笑容，但願讓她擔心。「咱們兩姊妹從小感情就好得不得了，身為妹妹的我，當然希望你結婚後過得非常幸福!」

「我會的!」紗縭子嫣然一笑，水燦晶瞳流瀉出對未來的憧憬。

「噹噹當……」

結婚進行曲已揚起。

「姊，我們出去吧!」

***************

英氣逼人的千野追雲站立在聖壇前方；而紗縭子則挽著父親的手，面罩白紗，緩緩地步上紅毯。

新娘子與父親出現的那一剎那，女方觀禮的親友們都紛紛站立，報以最熱烈的掌聲。他們有的是女方的親戚，大多是看著紗縭子長大的，因此都懷著最誠懇的祝福看她出嫁。

而男方親友則很好奇，他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名門千金，竟然可以收服一向眼高於頂的千野追雲，讓他終於願意套上婚姻的枷鎖?

事實上，嫵媚清妍的紗縭子也沒讓大家失望。她美得像是最聖潔的天使，娉婷纖瘦的身影更是惹人憐愛。

懷著不舍的心情，櫻井賢一將愛女的手交到千野追雲手上。

直到這一刻，紗縭子才敢抬頭望著自己的夫婿。近距離注視下，她覺得他真是俊美得不可思議!英俊的臉龐彷彿帶著魔魅的力量，深邃的眼瞳擁有巨大的吸引力，讓女人一看到他就失了心、丟了魂!

冷漠地掃了白紗下的臉蛋一眼，坦白說，千野追雲感到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為工於心計的櫻井紗縭子應該是個俗艷的女人，但，白紗下的她是如此嬌小，宛如一朵山野間的百合，更像是不染塵俗的仙子。

她有一雙像是小鹿斑比的眼睛，害羞、微微膽怯，卻又帶著滿滿的信任。

注視著這雙眼睛，千野追雲竟覺得自己被冰雪封閉的心湖，起了奇怪的波動。雖然只是小小的漣漪，但，卻撼動他的心!

察覺到自己心緒的波動，他的眼神瞬間轉為寒冽，冷冷地收回視線。

太可笑了!千野追雲，你別忘了她可是個愛玩心機的女人，裝模作樣、裝柔弱都是她的拿手好戲，你少沒出息地上當!

紗縭子微微一怔，方才那一瞬間，她似乎在他眼底看到好多奇異的變化。深不見底的黑瞳中，有驚艷、有詫異，但，為何僅僅一瞬間便轉為寒冽?

雖然他的臉上—直維持著優雅的微笑，但她卻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難道他不願意娶她?他不喜歡這樁婚事?

這個念頭令紗縭子覺得惶惶不安。他不喜歡她嗎?為什麼?她是否做錯了什麼?

證婚牧師開口道：「千野追雲先生，你願意娶櫻井紗縭子小姐為妻，併發誓永遠愛她、保護她嗎?」

教堂內一片寧靜，兩方親友臉上掛著微笑，屏息期待這最完美的一刻、最悅耳的回答。

千野追雲冷漠地抬起臉直視牧師，眸底浮上一抹殘酷。就在他準備開口回答之時，教堂大門卻突然被人「砰」的一聲用力推了開來。

剌耳的開門聲讓眾人紛紛掉過頭去望著來人。

誰知道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千野追雲的手下們個個嚇得面無血色!

她她她……她不是主子目前最寵愛的情婦鈴木美紀嗎?

她來做什麼?完蛋了!一定是來破壞婚禮的!

保鑣們互相使個眼色，快步走向鈴木美紀。老爺子老早就召集他們交代過了，婚禮現場絕對不準出現任何一個不該出現的女人，萬一有什麼閃失，唯他們這些手下是問!

他們定得趕快把這女人架出去!

鈴木美紀沒有傻傻地等別人把她轟出去，迅速閃過保鑣們往前沖。

「追雲!」她臉上描繪著精緻的彩妝，妖里妖氣地直衝過去。「太好了，我終於趕上了!我是來觀禮，祝你新婚快樂的，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賓客群中響起此起彼落的抽氣聲，千野老爺子臉色鐵青，非常不悅竟然有女人敢來鬧場?!而櫻井夫婦則臉色凝重地望著眼前這一看就知道來意不善的不知名女人。

千野追雲不發一語，陰沈地望著她。呵，真有趣啊!這笨女人來得還真是時候，正好讓這些觀禮的笨蛋永遠記得這一幕!

紗依子不安地望著姊姊，她好怕這女人會做出什麼事來侮辱姊姊。

賓客們竊竊私語。「她是誰啊?」

「應該是追雲養的情婦吧!呵，男人風流是無所謂，不過讓情婦鬧到教堂來就難看了。」千野家的親友中，已有人開始放冷箭。他們本就不滿自己奪下到總裁的寶座，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當然要落井下石了。

「快把她請出去!」千野龍介板著臉下令。

「不要抓我!」在保鑣還來不及抓住鈴木美紀之前，她又放聲大吼大叫，並以深情款款的眼神盯著千野追雲，故意說道：「追雲，你放心，我不是來破壞你的婚禮的，我只是要告訴你，就算你娶了別人，我還是一樣愛你!我們的關係永遠不會變，我永遠會守在愛的小屋裡等你來看我、愛我!」

她是故意的!在收到千野追雲的分手費後，她就知道這輩子是真的沒機會成為千野夫人了。既然她得不到千野追雲，那她也絕不讓其他女人得到!反正她不怕丟臉，但，被她這一鬧——櫻井紗縭子可是丟盡了臉!

鈴木美紀的話使得賓客們繼續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天啊，她還真敢講呢!什麼愛的小屋……」

「唉，我是知道追雲有在外面養女人啦，不過這女的也太大膽了吧!居然敢在這麼多人面前鬧事……」

「你們都聾了是下是?把她轟出去!」老爺子再度咆哮。

「住手!」這一回開口喝止的不是鈴木美紀，而是新郎倌——千野追雲。

只見他突然轉身走向鈴木美紀，在大夥兒目瞪口呆的注視中，揚起邪魅的笑容。然後，非常親熱地挽起情婦的手，用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的音量道：「我怎麼會不歡迎你呢?呵呵，反正這裡無聊死了，不如我們出去外頭快活吧!走!」

邊說著，他一把拉起同樣驚呆了的鈴木美紀，頭也下回地邁向大門口。

「啊?追雲少爺——」媒人婆率先發出尖叫。「天啊!少爺，你不能就這樣走啊，婚禮還在進行呢!快來人啊，快把少爺追回來……」

天啊!少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她要暈了!

「哇!好精彩啊!真是感人啊!哈哈……」向來討厭追雲的表哥表弟們樂得繼續放冷箭。「呵呵，想不到追雲還是個性情中人呢!竟然在婚禮現場丟下新娘子，跟情婦跑了!哈哈……」

「嘿，趕快把這條消息泄漏給媒體記者，那些八卦雜誌一定又會大書特書了。」

整個教堂亂成一團。千野龍介氣急敗壞地吼著手下去把人抓回來；證婚牧師站在聖壇上—臉無措；而櫻井家族的親友則議論紛紛。

「這個千野追雲到底是什麼意思?居然就這樣丟下紗縭子跟情婦跑了!我們紗縭子嫁給他真的會幸福嗎?」

「唉，我早就說過太帥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這個千野追雲又帥又多金，也難怪外頭的女人死纏著不放，只是啊，將來紗縭子可有苦頭吃了。」

「姊姊……」紗依子不安地望著一直沈默不語的紗縭子。她的心好痛好痛!姊姊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要承受這等難堪、這麼大的羞辱?

「姊?你還好嗎?啊——」

紗依子瞬間發出驚叫，因為臉色蒼白的紗縭子突然往後一仰，軟軟地倒下。

「姊——」

***************

「姊姊、姊姊!」

「紗縭子!我的寶貝女兒……」

好像有人在叫她，但她的眼皮好沈重……

「姊!」

她奮力睜開眼睛，看到一臉擔憂的母親和兩個妹妹。

「姊姊!」紗舞子一看到她醒來立刻哭了。「你終於醒了，你把我們大家嚇壞了。媽……」她轉向母親。「請你快去跟爸說取消這門婚事!不要讓姊姊嫁給千野追雲那個大壞蛋，他竟然這樣欺負姊姊，太過分了!」

紗舞子恨不得撲過去打千野追雲一頓，他竟然這樣羞辱大姊，她絕不原諒他!

「小舞，不要亂說話。」櫻井夫人嘆了口氣，心疼地看著愛女。「紗縭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你還好嗎?要不要再請醫生來看看?」

紗縭子默默地望著四周，她躺在酒店的房間內，身上穿的白紗禮服已被換成普通的衣服。

她想起來了，在教堂……她絕望地看著千野追雲丟下她離去，她的心難以控制地強烈揪痛著，那份痛楚吞噬了她!

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昏倒了嗎?她試著想坐起來。「不要擔心，我還好，不用找醫生。」

紗舞子握住紗縭子的手，淚汪汪地又道：「媽，你去跟爸說取消婚事嘛!姊姊還沒嫁過去，千野追雲就這樣公然侮辱她，我真不敢想像姊姊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難道你下擔心嗎?」

櫻井夫人心疼地望著女兒。「紗縭子，千野老爺子趕來酒店向我們道歉，你爸正在隔壁房間跟他談話。如果你……」她小心翼翼地望著女兒的表情。「如果你不想原諒千野追雲，可以馬上取消婚事，畢竟是他對不起在先。雖然進了禮堂，但只要還沒有正式遷入他家戶籍，就不算完成結婚手續。」

她在心底慶幸還好尚未正式入籍，女兒還有反悔的權利。

「姊，對不起!」紗依子臉色凝重。「之前我就曾經聽說千野追雲在外頭養了許多情婦的流言，但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我天真地以為你跟他結婚後，他就會痛改前非，好好地待你，但事實證明我錯了!他真是太可惡了，竟然……竟然……」

一想到千野追雲竟扔下姊姊跟別的女人跑掉，紗依子便氣得說不出話來，且非常自責。

紗縭子搖搖頭。「不，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錯，我知道你隱瞞我只是怕我擔心……這不是你的錯……」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一顆心像是被浸在苦汁里，苦澀得無法言語。

櫻井夫人追問。「紗縭子，放棄這樁婚姻吧，你嫁給千野追雲絕對不會幸福的，我馬上到隔壁房間去拒絕千野家的人。」

紗縭子傷心地望著母親，想開口說些什麼，旋又咬住下唇。

放棄?放棄……

放棄這樁婚姻?放棄千野追雲?

是的，她知道母親擔心的並沒有錯。事實證明，千野追雲一點都不喜歡她，也不珍惜這樁婚姻。否則，他不會在眾多親友面前，把她孤零零地扔下，給她這麼大的難堪!

但，要她放棄他……

心頭一陣緊縮、痙攣，紗縭子下意識地撫著胸口，想確定自己的心是否依舊還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放棄他、不再愛他?

因為，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她痴傻地愛戀他整整六年了，她的每根心弦上面都寫滿他的名字；心房裡都填滿他的氣息……

她的人生彷佛就是為他而活的，如果把「千野追雲」這四個字硬由她生命中抽離，它——幾乎只剩下一副空殼子。

問題不在於他們有沒有完成入籍手續，而是她以全部的生命力、熱情來愛一個男人愛了這麼多年，她真的能失去他嗎?

失去後，她還是完整的櫻井紗縭子嗎?

但，不放棄又如何?她凄惻地提醒自己——

紗縭子，認清事實吧!從頭到尾只是你的一廂情願，只是你個人的單戀!他根本一點都不喜歡你，也不在乎你啊!

望著母親，紗縭子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掙扎。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雙親就會替她取消婚事，為她把事情處理得乾乾凈凈。

但，為何她的喉頭像是被人扼住般?為何心湖泛起一波又一波的苦楚?

她知道自己不夠勇敢、不夠乾脆，但她……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她真的不願失去他……

就在她陷入天人交戰之際，父親走了進來，跟母親低語後，兩人一起看著她。

「紗縭子，」櫻井賢一溫和地看著女兒。「千野老爺子來找我談了很久，他希望能見你一面，親自向你道歉。你……願意見他嗎?」

櫻井夫人很快地介面道：「如果你不想見他也沒關係，我請你爸出去跟他說一聲就好了。」她私心裡很不願女兒繼續跟千野家的人扯上關係，以免再受到傷害。還是快快取消婚事返回北海道吧!女兒長得這麼漂亮，還怕找不到好婆家?

千野老爺?紗縭子遲疑半晌後，抬起頭堅定地道：「好的，我願意見他。爸，請他進來吧。」

「紗縭子……」櫻井夫人不贊成地皺眉。「這不太好吧?」

「沒有關係，」她安慰母親。「無論如何他都是長輩。」

「好吧，我知道了。」櫻井賢一了解地走出去，當他再度開門進來時，千野龍介也跟著走了進來。

「千野總裁。」紗縭子有禮地起身行禮。

「快坐下……」千野龍介身著傳統和服，灰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下苟，精銳的雙眼盯著紗縭子，感嘆地道：「我很抱歉，也很遺憾發生這種事，我知道不管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但，我還是想親自向你表達我的歉意，一切都是我的錯……」

紗縭子搖頭。「千野總裁，請您別這麼說。」

千野龍介犀利的眼眸閃了閃，緊接著進出一句令所有人都震驚的話。「紗縭子，你還願意接受追雲嗎?你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您……?」紗縭子睜大雙眼，一時反應下過來。

「千野總裁，關於這一點恐怕……」櫻井夫人急著推推丈夫，要丈夫想辦法拒絕。

「紗縭子，」千野龍介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精悍的眼神看不出他已經是個年逾八旬的老人。「你當然可以選擇拒絕，我很明白如果失去你，絕對是那混小子這生最大的損失。但，紗縭子，我只想對你說一件事，當初我會一口答應你們兩人的婚事並極力撮合，看中的並不只是你完美的背景，最重要的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一股力量，一股足以令追雲沈澱、安定下來的力量。」

他的眼瞳染上惆悵，淡淡地道：「我知道在外人的眼底，追雲是個唯我獨尊、自私自利的男人，他只在乎結果，他要的是絕對的勝利，為了達到目的他會不擇手段，而且不會在乎傷害多少人!只要有人膽敢惹到他，他會毫不留情地反擊!關於這一點，我必須承認是我的責任。

「我自小就是如此教育他們，因為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要接下龐大的『千野集團』，他所下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係到海內外數萬名員工的生計。這是一個人吃人的商場，頂尖領導者必須具備老鷹般犀利的眼光、猛獅般的行動力和毒蛇般的狡猾，才能在激烈的競爭中屢戰屢勝、永保優勢。所以，在我的鐵血教育下，自然會教出像追雲這樣的人——聰明絕頂、作風精悍；但，卻是絕對地冷血、無情!」

紗縭子不語，但眼眸若有所思地蒙上許多情感……

千野龍介繼續道：「由商業上的眼光來看，今天的追雲非常優秀，優秀到無可挑剔的地步，他絕對可以帶領集團步向另一個高峰。但，我很明白他的生命還缺少了一項最重要的東西——愛!他是一個不懂愛，也沒有愛的男人。」

紗縭子怔怔地聽著，那一句「不懂愛，也沒有愛的男人」直直撞入她的心，原本空洞的心房悄悄泛起奇異的感覺，是心疼，亦是不舍。

千野龍介沈重地嘆了口氣。「他的確是個不懂愛的男人，因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沒有人真正地、無條件地愛過他、接納他。他出生不久後，父母親就離異了，並且很快地各自再婚，兩人都定居國外，很少回日本。追雲等於是歷任管家帶大的，他不懂愛，不懂何謂親情、愛情，所以，他不懂該如何去愛一個人!甚至對『愛」這個字嗤之以鼻!」

千野龍介誠懇地望著她，老態的臉龐滿是期待。「紗縭子，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自私，但，我是真心喜歡你這個孫媳婦，並且期望你能帶給追雲一段充滿愛的婚姻。你……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紗縭子身上，室內寂靜的可怕，她只聽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她蒼白的臉龐慢慢轉為紅潤，盈盈水瞳也不再迷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堅定。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只要與他有關的任何事，她根本無法拒絕。

她對他不是一時迷戀，更不是只著迷於他的外表，她是認認真真地愛他，以生命來愛這個男人。

「我……」

在她開口之前，櫻井夫人已搶先一步喊道：「等一下!紗縭子，我必須跟你單獨談談!」

她好害怕!看到女兒堅定的表情，她就知道答案了!但她不要，不要女兒選擇這麼辛苦的婚姻。

「媽，」紗縭子沈靜地微笑，淺淺笑容中浮現難以撼動的力量。「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放心，我會保護自己的，請你原諒我的任性吧!我……」芙顏湧起霞紅，她柔美的唇，吐出堅定的話語。「我想為自己的愛情付出最大的努力!」

「紗縭子……」櫻井夫人心疼地直搖頭。「你何苦?你太傻了……」她好捨不得女兒吃苦。

傻嗎?也許吧!但在愛情面前，哪個女人不痴傻呢?為了得到真愛，她願意付出最大的努力，付出她所能給予的一切。

對她而言，千野追雲就像巨大的黑色漩渦，雖然神秘，雖然危險難測，但，她根本無法抵擋他巨大的吸引力。

她很清楚，自己這一輩於絕對不會對第二個男人產生這麼瘋狂、痴戀的情，那麼，與其黯然地回到北海道，她寧可放手一搏，為自己的愛情做努力。

「爺爺，」她微笑地開口。「紗縭子已經決定了——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