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長夜寂靜，下過雨的街道分外冷清。紫芹出了捷運站，臉色蒼白地走回住處。

一整個下午，她都宛如遊魂般晃過許多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下了計程車后，她又轉往捷運站，隨便跳上一輛正要開啟的列車，晃啊盪的，到達城市的另一端，一個很陌生的地名。隨即，她又跳入另外一輛列車，不在乎列車要把她載往何處？

她就這麼反反覆覆地上車、下車，又上車、再下車……直到夜深了，她才終於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租來的公寓。

抬起頭，望著矗立在不遠處的公寓，紫芹低嘆一口氣，突然想起一整個下午她都沒有開手機。因為害怕會接到聶瀚東的電話，所以，離開補習班后，她就關掉手機了。

也許絲琪或雨璇會打電話給她，她們聯絡不到她肯定會很擔心的。她趕緊從背包里拿出手機，打給絲琪。

電話很快就被接聽了。「紫芹，你現在人在哪裡？我打了一下午的電話找你，你都沒接。」

「喔，我下午要幫學生上課，所以就關機了。」她不自然地扯謊。「你在家嗎？我快到了，就在公寓樓下，要不要幫你帶個宵夜上樓？」

「不用啦，我已經吃飽了，你快上樓吧！」

「好。」紫芹收線，緩緩地步入公寓，進入電梯。

電梯在五樓停下，紫芹拿出鑰匙打開大門，不料迎接她的卻是一室的黑暗。

她很錯愕。「絲琪？絲琪？」奇怪，她不是說她在家嗎？怎麼沒開燈呢？

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她按下鈕，屋內立刻大放光明。但她的呼吸也為之一窒，整個人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一秒、兩秒、三秒……她喘口氣，閉起眼睛后開始默數一、二、三、四、五……緩緩地數到十。她不敢馬上睜開眼睛，深怕自己會昏倒。

再深吸一口氣后，她慢慢地張開眼--沒有錯，她不是眼花，更不是在作夢！

泰迪熊！一屋子全是泰迪熊！

有披著紅色圍巾的可口可樂熊、有長出一對雪白翅膀的天使泰迪熊、還有叼著一隻可愛老虎的虎年泰迪熊、穿著桃太郎服飾的日本桃太郎泰迪熊、嘴角呈W微笑線條的亞洲快樂小熊、戴著傳統蘇格蘭帽的蘇格蘭泰迪熊，以及四個一組，腳掌上都銹有當季花朵和季節名稱的四季小熊……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簡直像是進入了泰迪熊的博覽會！

她伸出顫抖的手，緩緩地碰觸離她最近的泰迪熊時，驀地，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那是Steiff為了慶祝千禧年的到來，在1999年推出的限量雙色熊。小熊由金黃和粉紅這兩色的毛海所組成，代表跨越了舊世紀，迎接新的年代。它的腳掌很特別喔，一邊綉著1999，另一邊則綉著2000，很有紀念價值。」

拿起另一隻泰迪熊，聶瀚東對她露出儒雅的笑容。「這個更特別，是Steiff以台灣為主題所設計的紀念熊。小熊身上的綠色毛海代表聞名國際的台灣茶葉，可愛的小熊裝在綠色的茶葉罐里，罐子上面的文字，就是唐朝茶神陸羽所著的《茶經》。」

他又將一隻非常華麗的小熊交給紫芹。「我相信你也會喜歡它的。這是日本八代子公主熊，是日本為了紀念千禧年所製作的。公主熊穿上非常美麗典雅的和服，腰帶和配件都按照傳統和服所製作，非常精緻考究。另外，它還附有同色系的小提袋和扇子，是位很優雅的公主喔！」

啪噠！紫芹的淚水掉在小熊身上，她把泰迪熊還給聶瀚東，悲傷地搖頭。「夠了！你到底要做什麼？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回首爾去，回到申靜姬身邊去！既然你要娶她，就要忠於你的選擇！我討厭你這個樣子……」

他要把她逼瘋嗎？不但追到她家，還送她滿滿一屋子的泰迪熊，他到底要她怎麼做？

聶瀚東嘆息，暗黑的眼眸閃耀著堅定的光輝。「芹，你誤會了。我想，你應該先看一樣東西。」他由口袋內掏出一疊相片。「來。」

紫芹被動地接過相片，赫然發現身穿白紗禮服的女人是申靜姬，她手裡拿著新娘捧花，笑容明媚，但，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卻不是聶瀚東，而是一個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這……」她驚疑地看著，發現相片里的主角全是申靜姬和那個外國男人，他們在教堂內舉行婚禮，觀禮的除了申家的親友外，還有好多外國人，看起來像是男方的親人，眾人圍繞著這對新人，個個舉高酒杯，笑得極為燦爛。

「這是什麼？」她的腦筋一時間打結了，完全無法思考，這一切都太混亂了！

聶瀚東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髮，微笑著。「小傻瓜，申靜姬的確結婚了，而且是個非常快樂的新娘子，只不過，她嫁的人不是我，而是相片中這位即將當爸爸的法籍帥哥！沒錯，靜姬已經懷孕了，他們可謂是雙喜臨門。詹姆斯很厲害，跟靜姬纏鬥了快兩年，才終於把她娶回家。」

靜姬學姊懷孕了？紫芹幾乎傻眼。

「這件事說來話長。」聶瀚東無奈地嘆氣。「不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在第一時間就向你解釋清楚，不該害你誤會的。我知道你去公司找我時撞見了靜姬跟我擁抱的畫面，其實，她那天只是來求援的。當時她跟男朋友詹姆斯大吵一架，哭著說要分手，還獨自由法國搭飛機回到首爾，結果沒想到才回到首爾，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向保守的父母親說明這件事？

「後來，靜姬的母親察覺到女兒的異樣，知道她已懷孕，兩老非常震驚。保守的他們原本就不能接受女兒跟外國人交往，更遑論要讓女兒未婚生子了。靜姬的家族非常守舊，根本無法接受這些事實。」

聶瀚東輕撫眉心。「靜姬的父母一再逼迫她去墮胎，但靜姬不肯答應。雖然揚言要跟詹姆斯分手，可她心底其實還是深愛著他，也深愛著腹中的骨肉。最後，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只好來找我，求我幫幫她。」

他的大手包裹住紫芹細緻的柔荑，溫柔地道：「當初要跟靜姬解除婚約時，我就對她說過，雖然這輩子無法當夫妻，但我會把她當妹妹一樣守護，只要她有困難，我這個大哥一定會挺身而出的。所以，當靜姬含淚來求我時，我不能置之不理。我一方面跟她的父母親接觸，試圖說服保守的他們，另一方面則設法跟人在法國的詹姆斯聯絡，要他火速趕來首爾。」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詹姆斯也深愛靜姬，只是大吵后，他一直拉不下臉來求她。接到我的電話后，他立刻搭機飛來首爾，拿出誠意來打動靜姬。小倆口言歸於好后，再一起去求申家的長輩，請長輩們答應這件婚事。」

紫芹都聽呆了。「原來……原來你這一個月都在忙這些事？可是，你為什麼不跟我聯絡呢？你至少可以先給我一通電話啊！」

「唉～～」他嘆息，執起她的手緊貼住自己臉頰，珍惜地摩挲著。「原諒我，這一點是我的錯。因為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放下靜姬，不顧一切地跑來台北找你。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我們還擁有一生一世的時間，但靜姬的事很緊急，倘若我不出手救她的話，她很可能會被長輩們押去墮胎，人命關天，所以我不得不優先處理她的事。我想，如果你在我身邊的話，一定也會支持我，要我全力去幫助靜姬的，對不對？」

紫芹心疼地輕撫他消瘦的臉龐。「我當然會支持你啊！可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明明知道我負氣離開，你居然連一通電話都不打來！你知不知道我快急瘋了？我的心已經枯萎了……」

「對不起、對不起……」聶瀚東迭聲道歉。「我好糟糕，我發過誓要好好保護你的，結果卻連這一件小事都沒有做好。芹，你處罰我吧，但請跟我回去，只要你肯跟我回首爾，我這一輩子都任你處置。我會好好地愛你，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在第一時間讓你知道，不會再讓誤會擴大了。芹，原諒我好嗎？」

紫芹笑了，感覺到死寂的內心開始復甦，熱烈地跳動著。

她凝視著聶瀚東，眼淚嘩啦啦地墜下，晶瑩的淚珠包含千言萬語，其中，最多的是歡喜。感謝上蒼把她的愛情還給她！她愛的男人是愛她的，而且深深地愛著她！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加完美呢？她好感激上天。

她哽咽地道：「你再也不可以這樣對我了！不可以讓我等這麼久，不可以讓我一個人哭……」

「不會了。」心痛地把她摟入懷中，他好抱歉地承諾道：「我再也不會做出任何讓你傷心的事了。芹，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紫芹也用力地擁抱他，他的懷抱是這麼的溫暖，可以再度擁抱這個男人，她了無遺憾了。

兩人情意繾綣地抱在一起，突然，廚房傳來一陣陣的竊笑聲--

「唉呀，真情流露耶！金童玉女抱在一起好感人喔！那我們要怎麼辦啊？要不要當場消失呢？」

「誰？」紫芹趕緊推開聶瀚東，回頭一看，不看還好，一看，她整張臉都羞紅了。「你們……你們怎麼全都在這裡？」天啊！進屋后，她全副的心思都在聶瀚東身上，壓根兒沒察覺廚房裡還躲著一大票人--遊絲琪、蘇雨璇和她的老公嚴墨維，還有他們可愛的長女嚴曉盈。

絲琪促狹地笑看她。「你喔，終於會笑了吧！明明就愛死聶瀚東了，卻倔強地不肯跟他聯絡，幸好他終於追來台北了。今天下午，他就聯絡上我，要求跟我見面，並且誠誠懇懇地說明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拜託我幫幫他。我看得出這個男人是真心愛你的，所以就答應他，讓他進我們家，擺滿一屋子的泰迪熊。還有啊，剛才你打手機給我時，我們就已經全都在這兒了，一聽到你人就在樓下，只好趕緊閃入廚房裡嘍！」

一群人互看，交換賊兮兮的笑容。哈哈～～幸好有事先躲入廚房裡，不然，怎麼觀賞得到這麼浪漫纏綿又感人肺腑的精彩好戲呢？

蘇雨璇也笑容滿面。「其實我們一整個下午都跟聶瀚東在一起，他請我們吃飯，還說了很多關於你們的未來計劃喔！你要跟他一起去倫敦生活，對不對？紫芹，恭喜你啊，終於得到幸福了！」

即將要上小學的嚴曉盈跑過來，拉著紫芹的衣角，甜甜地道：「阿姨，恭喜你！媽媽說你快當新娘子了，好棒喔！你有這麼多的泰迪熊，每一個都好漂亮，我好羨慕你喔！」

紫芹既喜悅又害羞地躲在聶瀚東身邊。「你們好討厭喔，居然事先串通起來欺負我！不過，曉盈，阿姨先原諒你，誰叫你這麼可愛呢？來，你挑選一隻最喜歡的泰迪熊吧，算是阿姨送給你的禮物。」

「真的嗎？」曉盈好開心。「耶～～謝謝阿姨！我要那一隻長了翅膀的泰迪熊，它好漂亮喔，像是天使一樣，我的同學一定會很羨慕我的！」

紫芹笑睨聶瀚東。「為什麼要送給我這麼多泰迪熊？你會寵壞我的。」

「就是要寵壞你！」他緊摟住她，毫不避諱地在她額上落下甜蜜的吻。「我虧欠你太多太多了，怎麼寵你都寵不夠。」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而且，泰迪熊對我們而言，有非常特殊的意義呢！當初我只是送給你一隻泰迪熊，你就死心塌地地愛了我十多年，現在我送給你一屋子的泰迪熊，肯定會讓你更痴心地愛我一輩子，還要成為我的老婆，為我生兒育女！哈哈，怎麼算都划算啊！」

「你好狡詐、好肉麻喔！」紫芹笑著輕捶他，心窩卻像是百花綻放般，整個人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啊～～幸福雖然來得遲了些，但，被人珍愛著的滋味是這麼的美好，她好幸福喔！

嚴曉盈快樂地抱著泰迪熊，突然，她仰頭看著紫芹，央求道：「阿姨，我可不可以再選一隻小熊給媽咪肚子里的妹妹呢？我想妹妹出生后，也會想要一隻泰迪熊的。」

「當然可以啊！」紫芹笑靨如花。「不過，曉盈怎麼知道媽咪肚子里的寶寶是妹妹呢？」

蘇雨璇笑道：「曉盈一直想要妹妹，而且我跟墨維也很想生個女兒啊！女兒最乖、最貼心，所以，我們相信在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個女寶寶！」她是幸福的小媽咪，雖然曉盈不是她親生的，不過，一家人的感情卻無比深濃。

嚴墨維溫柔地看著老婆大人。「女兒好！生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兒，我出門時就會被三位美女環繞，屆時，不知有多少男人要羨慕我呢！」嘿嘿，想當初，他可是靠寶貝女兒曉盈才能追到蘇雨璇，順利娶得美人歸的，女兒可是第一大功臣呢！

曉盈又嬌滴滴地對紫芹撒嬌。「紫芹阿姨，明天我想把這個泰迪熊送給我的男朋友，那麼他就會永遠喜歡我，就像把拔喜歡媽咪一樣！」

一群人都笑了，摸著曉盈的頭。「你真是人小鬼大！還沒上小學就有男朋友了啊？會不會太早熟啦？」

嚴墨維臭著一張臉，跳出來抗議。「曉盈，你還不準交男朋友！你可是把拔的情人耶，不可以這麼快就被臭男生追走了！」

見狀，雨璇取笑老公。「你們瞧，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在跟幼稚園的小男生吃醋，真是笑死人啦！」

聶瀚東深情地望著紫芹，兩人十指緊扣。「他們好幸福喔！我們也趕快來生個

可愛的女兒！我喜歡女孩，你生出來的女兒一定特別漂亮，像白雪公主一樣！」

「你少貧嘴啦！」紫芹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都還沒答應嫁給你呢！什麼兒子還是女兒？真討厭～～」

「唉喲，小倆口在打情罵俏啦？好甜蜜喔～～」

大伙兒的笑聲不曾停歇。

窗外仍是飄著迷濛細雨，不過，瀰漫在戀人心頭的，卻是暖烘烘的愛。

屋裡的每一隻泰迪熊都擁有一雙溫柔的眼睛，祝福地注視著相依相偎的有情人……

--全書完

編註：

㈠關於蘇雨璇的愛情故事，請見採花565「愛情物語一」《許願摩天輪》。

㈡關於安綠喬的愛情故事，請見採花585《狠一點才上道》。

㈢關於遊絲琪的愛情故事，敬請期待11採花「愛情物語三」《失戀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