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患難顯真情(2)
日落時天上又飄下雪花,一行人在洛陽城外,一家店歇下,朱七七藥力已解,人也醒來,自然免不了要向沈浪悲泣吵鬧,但沈浪將其中詭秘曲折向她說了后,朱七七亦是目定口呆,不寒而慄。
那村店甚是簡陋,金無望拋出一錠銀子,店家才為他們騰出一整張熱炕,幾人各自吃了碗熱騰騰的牛肉泡饃,沈浪倒頭便睡,阿堵也縮在角落裡睡著了,但朱七七盤坐在炕上,望著那粗被棉枕,想到炕下燒著的便是一堆堆馬糞,這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哪裡還能合得上眼睛。
只是她若不合起眼睛,金無望那張陰陽怪氣的臉便在眼前,她想不去瞧都困難的很。
朱七七看見沈浪睡得越沉,越是恨得牙痒痒的,暗唾道:"沒心沒肺的人呀,你怎麼睡得著?"一氣之下,索性披衣而起,推門而出,身上雖然冷的發慌,但白雪飄飄,如天然梅花,倒也頗有詩意。
遠處傳來懶洋洋的更鼓聲,已是三更了。
忽然間,一陣車鈴馬嘶之聲,自風雪中傳了過來。
朱七七精神一震,暗道:"莫非是那伙人來了,我得去叫醒沈浪。"哪知她一念尚未轉完,忽聽"嗖"的一聲,已有一條人影穿門而出,自她身旁掠過,正是沈浪。
睡的最沉的人,出來的竟是最快,朱七七也不知是恨是愛,暗罵道:"好,原來你在假睡……"方待呼喚,身旁又是一條人影,如飛掠過,卻是那金無望。
這兩人身法是何等迅快,眨眼掠出牆外,竟未招呼朱七七一聲,等到朱七七趕著去追,追出牆外,兩人身形便早已瞧不見了。
朱七七又是著急,又是氣惱,暗道:"好,你們不帶著我,我自己去追。"但這時車鈴馬嘶都已不復再聞,朱七七偏也未聽清方才的車馬聲是自哪個方向傳來的。
她又是咬牙,又是跺腳,忽然拔下頭上金釵,拋在地上,只見釵頭指著東方,她便展動身形,向東掠去。
但一路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哪裡瞧得見車馬,地形卻越來越荒僻,風雪中的枯樹,在寒夜裡看來,有如鬼影幢幢,作勢欲起。
若是換了別人,便該覓路回去,但朱七七偏是個拗極了的性子,越找不著越要找,找到後來還是找不著,朱七七身子卻已被凍僵了,她自幼嬌生慣養,一呼百諾,幾曾受過這樣的罪。
突然一絲寒氣直刺入骨,原來她鞋也破了,雪水透入羅襪,那滋味當真比尖刀割一下還要難受。
朱七七左顧右望,越瞧越覺寂寞,思前想後,越想越覺難受,竟耐不住靠在樹上,捧著腳,輕輕哭了起來。
眼淚落在衣服上,轉瞬之間便化作了冰珠,朱七七流淚道:"我這是為了誰,小沒良心的,你知道么?……"一句話未完,枯林外突然有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風雪寒夜,驟聞異聲,朱七七當真是毛骨悚然,連眼淚也都被嚇了回去,跛著腳退到樹后,咬緊銀牙,用一雙眼睛偷偷瞧了過去。
只聽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兩條白衣人影穿林而入,雪光反映之下,只見這兩人自袍及地,長發披肩,手裡各自提著根二尺鄉長的烏絲長鞭,宛如幽靈般飄然走來,仔細一看,卻是兩個面目娟秀的少女。
她兩人神清雖帶著引起森森鬼氣,但終究是兩個少女,朱七七這才稍定下些心,只是仍屏息靜氣,不敢動彈。
只見這兩個白衣少女目光四下望了望,緩緩停下腳步,左面一個少女,突然撮口尖哨了一聲。
哨聲如鬼哭,如狼嚎,朱七七陡然又嚇了一跳,但聞十餘丈外也有哨聲響應,接著腳步之聲又響,漸近……
突然,十一二個男人,分成兩行,魚貫走入樹林。
這十餘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但面容僵木,神情呆板,有如行屍走肉一般,後面兩個白衣少女,也是手提長鞭,緊緊相隨,只要有人走出了行列,她們的長鞭立刻揮起"吧"地抽在那人身上,那人便立刻乖乖的走回去,面上亦無絲毫表情,似是完全不覺痛苦。
朱七七驚魂方定,又見到這種詭異之極,恐怖之極的怪事,一顆心不知不覺間又提到嗓子眼來了。她一生之中,只聽過有趕牛的,趕羊的,趕馬的,卻連做夢也未想到世上還有"趕人"的事。
"趕屍!"朱七七突然想到湘西趕屍的傳說,心頭更是發毛,暗道:"這莫非便是趕屍么?"但此地並非湘西,這些人面容雖僵木,卻也絕不會是死人一不是死人,又怎會甘受別人鞭趕?
只見前面兩個白衣少女長鞭一揮,那十餘人便也全都停下腳步,一個白衣少女身材高挑,輕嘆道:"走的累死了,咱們就在這裡歇歇吧。"另一個白衣少女面如滿月,亦自嘆道:"這趕人的事真不好受,既不能休息,又怕人見著,大小姐卻偏偏還給咱們取個那麼漂亮好聽的名字,叫什麼,白雲牧女……"突然輕輕一笑,接道:"牧女,別人聽見這名字,必要將咱們當作牧牛牧羊的,又有誰能猜咱們竟是牧人的呢?"那高挑牧女笑道:"牧人的縱比被人牧的好,你可知道,這些人裡面也有不少成名的英雄,譬如說他……"長鞭向行列中一指,接道:"他還是河西一帶,最負盛名的鏢頭哩。"朱七七隨著他鞭梢所指之處望去,只見行列中一人木然而立,身材高大,滿面虯髯,那不是展英松是誰?
展英松既在這裡,別的人想必都是自古墓中出來的了。
朱七七再也想不到自己竟在無意中發現這秘密,心中的驚喜之情,當真是難以描述,暗暗忖道:"沈浪雖然聰明絕頂,卻也未想到世上竟有趕人的勾當,一心以為他們神智既已破迷,必然乘著車馬……唉,差之毫厘,謬之子里,他全力去追查車馬,別人卻剩著寒夜悄悄將人趕走了,他怎會追得著?"展英松雖是她的對頭,但她此刻見到展英松鬚髮之上,都結滿了冰屑,神情委實狼狽不堪,心中又不禁泛起了冷憫之情,暗嘆忖道:"我好歹也得將此事通知沈浪,要他設法救出他們。"心念一一轉,立時忖道:"不行,沈浪一直將我當做無用的人,我就偏偏要做出一些驚人的事來讓他瞧瞧,這正是大好機會,我怎能放過,等我將這事全部探訪明白,再回去告訴他,那時他面上表情,定好看得很。"想到這裡,她眼前似乎已可瞧見沈浪既又是吃驚,又是讚美的表情,於是她面上也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只聽另一個嬌小的白雲牧女道:"時候不旱了,咱們還是走吧,別忘了天亮之前,咱們就得將這些人趕到,否則大伙兒都要受罪了。"圓臉牧女道:"急什麼,一共四撥人咱們早去也沒用。"高挑牧女長嘆了口氣,道:"早到總比遲到的好,還是走吧。"長鞭一揮,帶路前行,展英松等人,果然又乖乖的跟在她身後。
後面另兩個牧女,揮動長鞭,將雪地上足印,全都打亂了,雪花紛飛中,一行人又魚貫走出了樹林。
朱七七恍然忖道:"原來他們竟是化整為零,將人分作四批,但我只要跟定這一批,跟到她們的老巢,她們一個也跑不了。"這時她滿腹雄心壯志,滿腔熱血奔騰,腳也不冷了,潛跡藏形,屏息靜氣,悄悄跟蹤而去。
她雖不敢走的太近,但幸好那"沙沙"的腳步聲卻在一直為她帶路,那些白雲牧女們,顯然未想到在如此風雪寒夜中還會有人發現她們的行蹤,是以走的甚是大意,也根本未曾回頭瞧上一眼。
除了輕微的腳步聲外,一行人絕無任何聲息發出,要想將數十人自甲地神不知鬼不黨的送到乙地,這"趕人"的法子,確是再好也沒了,朱七七越想越覺這主意出的高明,忍不住暗嘆忖道:"這麼高明的法子為何以前竟無人想得起?……但能想起這種古怪詭異的法子來的人,想必也是個怪物。"於是她便一路猜測這"怪物"是誰?生得是何模樣,不知不覺間,竟已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估量時刻,此刻只怕已有五更,但寒夜晝短夜長,四下仍是一片黑沉沉的,瞧不見一絲曙色。
朱七七隻當這一干人的去處必是極為荒僻之地,哪知這一路上除了曾經越過冰凍的河流外,地勢竟是越走越平坦,到後來藉著雪光反映,竟隱約可以瞧見前路有一座巨大的城影。
這一來又出了朱七七意料之外,暗自忖道:"這些牧女還能趕人入城么?這絕不可能。"但白雲牧女們卻偏偏將人都趕到城下,城門初開,突有兩輛華麗之極的馬車,自城裡急馳而出。馬車四側,都懸著明亮的珠燈,看來彷彿是什麼高官巨富所坐,連車帶馬,都惹眼已極。
朱七七忖道:"他們縱要乘機入城,也不會乘坐如此惹眼的馬車。這更不可能了。"哪知馬車卻偏偏直奔白雲牧女而來,圓臉牧女輕喟一聲,車馬頓住,十二條漢子,四個白雲牧女,竟分別上了馬車。
朱七七瞧得目瞪口呆,滿心驚詫,她卻不知這些人的行事,正是處處都要出人意料之外,若是車馬被人猜中,還能成什麼大事?
這時車馬又將啟行,朱七七咬一咬牙,忖道:"一不做,二不休,縱是龍潭虎穴,我也先跟去再說。"竟一掠而去,鑽入車底,身子在車底下,跟著車馬一齊走了。
若是換了別人,必定考慮考慮,但朱七七天生的顧前不顧後的性子,否則又怎會闖出那麼多禍來?
車馬入城,朱七七隻覺背脊時探著地上冰雪,一陣陣寒氣鑽心而來,也辨不出車馬究竟走到哪裡。
漸漸,四下有了人聲,隱約可聽出說的是"這玫瑰乃是暖室異種,當真千載難逢。""現下臘梅正當令,再過些時候買不到了。"
"還是水仙清雅,案頭放盆水仙,連人都會變得高雅起來。"朱七七耳畔聽到這些言語,鼻端聞得一陣花香,自然便可猜到,此地必是清晨的花市了。
車馬在花市停了半晌,白雲牧女們競似乎買了不少花,朱七七義不禁覺得奇怪,暗暗忖道:"她們買花幹什麼?…又聽得那些花販道:"姑娘拿回去就是了,給什麼銀子。""明天還有些異種牡丹要上市,姑娘請早些來呀。"朱七七更是奇怪:"照這模樣,她們竟還是時常來買花的,竟與花販都如此熟悉,如此神秘詭異的人物,卻常來買花,這豈非怪事?"但這時車馬又已啟行,已不容她再多思索。
穿過花市,街道曲折甚多,車馬左彎右拐,走了約摸頓飯工夫,只聽車廂中人語道:"大門是開著的么?""是開著的,別人只怕己先到了。"
"你瞧,我說早些回來,你偏要歇歇。"
"此刻還埋怨什麼,快進去吧。"
紛紛人語聲中,車馬突然向上走了,朱七七本當是個山坡,後來才知道,只不過是道石階而已,只是比著車輛的寬窄,在石階旁砌了兩行平道,十餘級石階盡頭,便是道極為寬闊的門戶。
入門之後,竟仍有一條青石板路,路上積雪,俱已打掃的乾乾淨淨,朱七七雖然瞧不見四下的景象,但衡情度勢,也已猜出宅院非但氣派,必定宏偉,而且庭院深沉,走了一重又是一重竟又走了盞茶時分,才聽得有人喝道:"車馬停到第七號棚去,車上的人先下來。"朱七七偷眼一望,只見馬車兩旁,有幾十條腿在走來走去,這些人有的穿著長統皮靴,有的穿著織錦鞋,有的穿褲,有的著裙,腳步都極是輕健,只是瞧不見他們的面目而已,朱七七這時才著急起來。
此刻她已身入虎穴,卻想不出有任何脫身之計,而別人只要俯身看上一眼,便立刻可以發現她的形跡,那時她縱有三頭六臂,只怕也難活著闖出去了。她不但著急,還有些後悔,後悔不該孤身犯險,此刻她就算為沈浪死在這裡,沈浪卻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死的。
人聲嘈雜,馬嘶不絕,幾個人將車馬拉入馬棚,洗車的洗車,洗馬的洗馬,幸好還無人俯身來瞧上一眼。
但這時朱七七身子已凍僵了,手臂更是酸楚疼痛不堪,彷彿有幾干幾萬根尖針在她肩頭時彎刺來刺去。
她真恨不得大叫著衝出去,只是她還不想死,也只有咬緊牙關,拚命忍住,只盼這些人快些洗完車馬,快快走開。
哪知這些人卻偏不趕快,一面洗馬,一面竟聊起天來,說的十句話里,倒有九句言不及義。
朱七七咬牙切齒,不住暗罵,恨不得這些人早些死了最好,突然一陣鈴聲響聲起,有人大呼道:"早晨飯熟了,要喝熱粥的趕快呀。"馬棚中人哄然一聲,洗馬的拋下刷子,洗車的拋下抹布,眨眼間便走的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朱七七暗中鬆了口氣,頓覺再也支持不住,平平跌到地上,全身的骨頭都似要跌散了。
但此刻她仍是身在險境,只有咬著牙忍住痛,緩緩爬出來,先躲在車后,偷眼探視外面的動靜。
但見馬棚外,一行種著數十株蒼松,虯枝濃茂,積雪如蓋,再外面便是一層層屋子,千椽萬瓦,數也數不清。
朱七七暗暗皺眉,她委實猜不出這究竟是何所在,看氣派這實如王侯門第,但衡情度理,又絕不可能是王侯門第……她正自滿腹狐疑,忽然間,身後傳來一聲輕佻的笑聲,脖子后竟被人親了一下。
她又驚又怒,霍然轉身,怎奈她全身僵木酸軟,行動不能靈便,等她轉過身子,身後哪裡還有人影。
就在這時,她脖子后又被人親了一下,一個輕佻之極的語聲在她耳畔笑道:"好香呀好香……"朱七七一個時拳撞了過去,卻撞了個空,等她轉過身於,那人卻又已到了她身後,在她脖子上親了一下,笑道:"姑娘家應該溫柔些,怎能打人。"這次的語聲,卻是非常蒼老,與方才判如兩人。
朱七七又驚,又駭,又怒,再轉過身,還是瞧不見那人的身影,脖子上還是被人親了一下。
只聽身後笑道:"你再轉的快些,還是瞧不見我的。,"語聲又變的嬌媚清脆,宛如妙齡少女一般。
朱七七咬緊牙關,連翻了四、五個身,她筋骨已活動開來,身子自然越轉越快,哪知這人身形竟如鬼魅一般,始終比她快上一步,閃到她身後,那語聲更是干變萬化,忽老忽少,忽男忽女,彷彿有七八個人在她身後似的,朱七七膽子縱大,此刻也不禁被駭的手軟心跳,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那人咯咯笑道:"鬼……色鬼。"接著又親了一親。
朱七七隻覺他嘴唇冰冰冷冷,被這嘴唇親在脖子上,那真比被毒蛇咬上一口還要難受百倍。
她閃也閃不開,躲也躲不了,但她終究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妖笑道:"你既是色鬼,為何不敢在我臉上親親?"那人笑道:"我若親你的臉,豈非被你瞧見了。"朱七七道:"我閉起眼睛就是。"
那人道:"女子的話,雖不可信,但是你……唉,我好歹得信你一次。"朱七七雙掌注滿真力,眼睛睜得大大的,口中卻嬌笑道:"來呀。"只見眼前一花,一條緋衣人影已來到面前,朱七七用盡全力,雙掌同時擊了出去,哪知手掌還未遞出,已被人同時捉住。
那人哈哈笑道:"女子的話,果然不可相信,幸好我上的當多了,如今已學乖不少。"只見他一身絆色衣裳,足登粉底官靴,打扮得十足是個風流好色的登徒子,但面容卻是鼻塌眼小,眉短嘴厚,生得奇醜無比。
朱七七倒抽…。口涼氣,手掌被他捉住,竟是再也無法掙脫,急道:"你……你殺了我吧,我乃是暗中偷來此地的姦細,你快些將我送到此間主人那裡去,將我重重治罪。"她心想縱然被人捉住治罪,也比落在這形如鬼魅,貌如豬豕的少年手上好得多,哪知此人卻嘻嘻笑道:"此間的主人,既非我父,亦非我子,你做你的姦細,與我何關?我為何要將你送過去?"朱七七脫口道:"原來你也是偷偷闖進來的。…絆衣少年笑道:"否則我又怎會自馬棚外進來。"朱七七眼波一。轉,求生之心又起,暗道:"瞧他如此武功,若肯相助於我,想必立時便能逃出此間。"只是她越瞧此人越噁心,要她向這少年求助告饒,她實在不忍。
再瞧到這少年的一雙色迷迷的眼睛,朱七七更是想吐,告饒的話,那是再也說不出口來。
但這少年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卻偏要直勾勾的盯著她,瞧了半晌,突然笑道:"你可是要我助你逃走?"朱七七道:"你……能么"緋衣少年笑道:"別人將此地當做龍潭虎穴,但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當真是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朱七七故意道:"我看你只怕是在吹牛。"
絆衣少年嘻嘻笑道:"你對我來用這激將之法,是半點用也沒有的,你要我助你逃走,除非你肯乖乖地讓我在你臉上親一親。"朱七七暗道:"我閉上眼睛讓他親,總比死在這裡的好,我若死在這裡,連沈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一想起沈浪,朱七七立時什麼都不顧了,只要能再見著沈浪,就算要她被豬狗親上一親她都是心甘情願的,當下閉起眼睛,道:"好,來……"半句話還未說完,臉上已被重重親了一下,只聽緋衣少年道:"大丈夫言而有信,隨我來吧。"朱七七身不由主,足不點地,被他拉了出去,睜開眼睛一看,他競放足直奔向那邊的屋舍樓字,朱七七駭道:"你……你這是要到哪裡去?"絆衣少年嘻嘻笑道:"我本有心助你逃走,但你若逃走後,少不得便要不理我了,我想來想去,還是將你留在這裡的好。"朱七七道:"但你……你……"
絆衣少年笑道:"此間的主人,既非我父,亦非我子,卻是我的母親,方才你騙我一次,此刻我也騙你一次,兩下都不吃虧,也好讓你知道,女子雖會騙人,男子騙起人來,也未見得比女子差多少。"朱七七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道:"你這丑豬,你這惡狗,你……你……你簡直是個連豬狗都不如的畜牲,我恨不得撕碎了你。"她罵的越凶,那絆衣少年便笑的越得意,只見院中的黑衣大漢,白衣少女,瞧見他來了,都遠遠躬身笑道:"大少爺回來了。"有的少女似是與他較為熟悉,便道:"大少爺你又一晚上沒回來,小心夫人知道,不讓你進門。"絆衣少年笑道:"我本未進門,我是自馬棚那邊牆上跳過來的……好姐姐,你可千萬不要讓媽知道,後天我一定好好跟你們親熱親熱。"少女嬌笑輕呼:"誰要跟你親熱親熱?……你帶回來的這隻小羊,生得倒不錯嘛……"笑語聲中,絆衣少年已拉著朱七七奔向竹林后一排精舍。
突聽一聲輕叱:"站住。"
嬌柔輕細的叱聲,自竹林外一棟樓字上傳了下來,樓高雖有數丈,但這叱聲聽來卻宛如響在朱七七耳側。絆衣少年果然乖乖的站住,動也不敢動了。
只聽樓上人道:"你好大的膽子,回來后就想偷偷溜回房么?"緋衣少年更是不敢抬頭,朱七七卻反正已豁出去了,索性抬起頭來,只見瓊樓上朱欄旁,一個宮鬢堆雲,滿頭珠翠的中年美婦,正憑欄下望,朱七七平生見過的美女雖有不少,但是若與這中年美婦一比,那些美人可全要變成醜八怪了,朱七七隻向她瞧了一眼,目光便再也捨不得離開,暗嘆忖道:"我是女子見了她猶自如此,若是男子見了那便又當如何是好?只怕連路都走不動了。"那宮鬢美婦亦自瞧了朱七七一眼,冷冷道:"這女於是哪裡來的?"緋衣少年強笑道:"她么?她……她就是孩兒常說的燕冰文燕姑娘,娘說想要見她,所以孩兒就請她回來讓娘瞧瞧。"宮鬢美婦人眼波流轉,含首笑道:"果然是人間絕色,難怪你要為她神魂顛倒了,既是如此,就請她……"若是換了別人,見那緋衣少年存心為她掩護,自然不敢再響,但朱七七大性激烈,一想到要被這少年拉到房裡,倒不如死了算了,竟突然大喊道:"我不是燕冰文,我姓朱,我也不是他請來的,乃是一路躲在你們馬車底下,偷偷混進來的,為的是要探聽你們的秘密,哪知卻被他促住了,要殺要剮,你瞧著辦吧。"這番話一嚷出來,絆衣少年手掌立刻冰冷,宮鬢美婦面上也變了顏色,狠狠盯了啡衣少年一眼,一字字道:"帶她上來。"那樓字外觀固是金碧輝煌,裡面的陳設,更有如仙宮一般,宮鬢美婦斜倚在一張虎皮軟榻上,更似仙宮艷姬,天上仙子。
啡衣少年早已跪在她面前,朱七七既己將生死置之度外,別的還怕什?自是大模大樣站在那裡,還不時面露冷笑。
宮鬢美婦道:"你姓朱,叫什麼?"
朱七七道:"你本管不著,但我也不妨告訴你,朱七七就是我,我就是朱七七,你可聽清楚些,莫要忘了。"宮鬢美婦道:"朱七七,你膽子可真不小。"
朱七七道:"我見了你這樣的大美人,連喜歡都來不及,還怕什麼?只可惜你人雖美,生的兒子卻太丑了。"那宮鬢美婦倒也真未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少女,美艷絕倫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了驚訝之色,突然傳音道:"帶上來。"一個白衣少女,應命奔下樓去,過了片刻,便有四條鐵打般的壯漢,將朱七七在枯林里見到的那兩個"白雲牧女"架了上來。這兩人見了宮鬢美婦,已駭得面無人色,壯漢手一松,兩人便仆地跪倒。
宮鬢美婦緩緩道:"你可是躲在這二人的車底下混進來的么?"朱七七道:"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宮鬢美婦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勾人魂魄的媚笑,柔聲道:"好孩子,你年紀還輕,姑姑我不妨教你一件事,世上生得越美的女子,心腸越是惡毒,那生得丑的,良心反倒好些。"朱七七道:"真的么?宮鬢美婦嫣然笑道:"你若不信,我就讓你瞧瞧,在我手下的女孩子,若是大意疏忽一些,要受什麼樣的罪。"她春筍般的纖纖玉手輕輕一揮,那兩個"白雲牧女"便突然一齊嬌啼起來,啼聲宛轉凄側,聞之令人鼻酸。
但那些鐵打般的壯漢,卻無絲毫憐香惜玉之心,兩個對付一個,後面的提起少女的頭髮,前面的雙手一分,便將她們的衣衫撕成粉碎,露出那光致瑩白,曲線玲瓏的嬌軀,於是大漢們各自反手自腰間抽出一條蟒鞭,雨點般的抽在這雪白的嬌軀上,鞭風絲絲,懾人魂魄。
少女們滾倒在地,慘呼嬌啼,輾轉求饒,但皮鞭無情,片刻間便在她們雪白的嬌軀上,留下數十道鮮紅的鞭印。
鮮紅的鞭印交織在誘人的胴體上,更激發了大漢們的獸性,人人目光都露出那殘酷的獸慾光焰。
於是皮鞭抽的更急,更密……
朱七七再也受不住了,嘶聲大呼道:"住手……求求你……叫他們快住手吧。"宮鬢美婦微笑揮手,皮鞭頓住,少女們固是奄奄一息,朱七七亦不禁淚流滿面,宮鬢美婦微笑道:"如今你可知害怕了么?"朱七七道:"你……你快殺了我吧?"
宮鬢美女柔聲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也得知道,世上有許多事是比死還難受的,譬如說……"未七七雙手掩起耳朵,顫聲呼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宮鬢美婦道:"既是如此,你便得乖乖告訴我,我們的秘密,你已知道了多少?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朱七七道:"我不……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宮鬢美婦微笑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好……"朱七七自心底深處都顫抖了起來,忍不住嘶聲大呼道:"沈浪你在哪裡,快來救我呀?"呼聲未了,突有一陣清悅的鈴聲,自那紫簾帷后響起,宮鬢美婦雙眉微微一皺,自輕紗長袍中,伸出一雙底平趾斂,毫無暇疵的玉足,玉足垂下,套入了一雙綴珠的繡鞋,盈盈長身而起,竟突然飄飄走了出去。
朱七七又驚又怔,又鬆了口氣,緋衣少年轉過頭來,輕嘆道:"叫你莫要多話,你偏要多話……如今……唉,如今算你有些運氣,幸好有一個娘必需要見的客人來了,否則……"否則便要怎樣,他就不說,朱七七也猜的出來。
只見一個白衣少女輕步上樓,沉聲道:"夫人有令,將這位朱姑娘暫時送入地室,聽憑發落。"緋衣少年道:"我呢?"
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道:"你呀,你跟著我來吧。"朱七七目光四轉,突然揮掌擊倒了一條黑衣大漢,身子凌空而起,燕子般穿窗而出,向樓下躍去。
那白衣少女與緋衣少年眼見她逃走,竟至不加攔阻,朱七七再也未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輕易的脫身而出,心頭不禁狂喜,只因她要掠出此樓,別的人便未必能攔得住她,哪知她足尖方自點地,突聽身後一人輕笑道:"好孩子,你來了么,我正等著你哩。"笑聲溫柔,語聲嬌媚,赫然正是那宮鬢美婦的聲音。
朱七七宛如被一桶冷水當頭淋下,由頭頂直冷到足底,咬一咬牙,霍然轉身,雙掌齊出,將心中猶能記憶之最毒辣的招式,全都使了出來,瞬間竟攻出七、八招之多,她輕功不弱,出手也不慢,怎奈所學雜而不純,是以使出的這七、八招雖然兼具各門之長,卻無一招真正練至火候,這用來對付普通江湖武師雖已綽綽有餘,但在宮鬢美婦眼中看來,卻當真有如兒戲一般。
只聽宮鬢美婦輕笑道:"好孩子,你學的武功倒不少嘛……"衣袖輕輕一拂,朱七七右時"曲池"便被掃中,一條右臂立時軟軟的垂了下來,她咬緊牙關,左掌又攻出三招。
宮鬢美婦接著笑道:"但你要知道,貪多咬不爛,武功學的大多太雜,反而無用的……"腰肢輕回,羅袖又自輕輕拂出。
朱七七左時"曲池"穴又是一麻,左臂亦自不能動彈,但她仍不認輸,雙腿連環飛起,使的竟是"北派拐子鴛鴦腿"。
宮鬢美婦搖頭笑道:"以你的聰明,若是專學一門武功,今日還可與我拼個十招,但現在……你還是乖乖認輸吧。"她話說完了,朱七七雙膝"環跳"穴也已被她衣袖拂中,身子軟軟的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那宮鬢美婦卻連髮絲都未弄亂一根,她平時固是風華絕代,儀態萬方,與人交手時,風姿亦是綽約輕柔,令人神醉。
朱七七獃獃瞧了她半晌,輕嘆一聲,道:"我真未想到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女子,更猜不出你究竟有什麼陰謀,看來……武林當真又要大亂了。"宮鬢美婦微微笑道:"我做的事,天下本無一人猜得到的,你可是服了么?"朱七七身子雖不能動,但眼睛還是瞪了起來,大聲道:"我為何要服你?我若有你這樣的年紀,未必就輸給你。"宮鬢美婦笑道:"好拗的女孩子,真是死也不肯服輸,但我不妨告訴你,我在你這般年紀時,早已名揚天下,尋不著敵手了,你若能活到我這樣的年紀,你便會知道今生今世,再也休想趕得上我,只可惜……"突然頓住語聲,揮了揮手轉身而去,只見她長裙飄飄,環佩叮噹,眨眼便走得瞧不見了。
朱七七想到她"只可惜"三個字下面的含意,想到她回來時還不知要如何對付自己,也想到此地之古怪神秘,自己縱然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休想有人會來將自己救出此地……
想來想去,朱七七不覺越想越是寒心,只因她已發覺她實已全無一線生機,唯有等死而已。
這時,已有兩條黑衣大漢,向她走了過來,嘴角各自帶著一絲獰笑,顯然滿心不懷好意。
朱七七咬了咬牙,暗道:"別人縱然不知我死在哪裡,我自己總該知道我自己到底死在什麼地方才是……"幸好她頸子尚可轉動的左右掙扎,當下拚命扭轉頭望去,只見一條鋪著五色彩石的小路,繞過假山荷花池,柏樹林后又是亭堂樓閣,隱約還可瞧見有些綵衣人影往來走動。
她還想再瞧清楚些,身子已被兩條大漢架起,四隻毛茸茸的大手,有意無意間在她身了直擰。
朱七七忍不住又破口大罵起來。
左面一條大漢獰笑道:"臭娘兒們,裝什麼蒜,反正遲早你也要……"突聽一人冷冷道:"遲早也要怎樣?"
兩條大漢一驚回首,便瞧見那緋衣少年兩道冷冰冰的目光,兩入登時臉都駭白了,垂下頭,不敢再說話。
緋衣少年瞧著朱七七,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已被那少女拉走,兩條大漢將朱七七架進了門,已有另一個白衣少女等在一張紫檀木几旁,正以春筍般的玉指,弄著几上春蔥般的水仙花。
這少女一眼瞧見朱七七,搖頭笑道:"到了這裡,還想逃么?真是多費氣力……"將木幾轉了兩轉,木几旁一塊石板便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條深沉的地道,地道中竟是光亮異常,兩壁間嵌滿了製作得極是精雅的銅燈。
白衣少女道:"華山室還是空著的,就帶她去那裡。"兩條大漢在這少女面前,神情亦是畢恭畢敬,齊地躬身應了,大步而下,朱七七突然扭首道:"好姐姐,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你能告訴我么?"白衣少女笑道:"哎喲,你這聲好姐姐叫得真好聽,可惜我還是不能告訴你。"朱七七立時大罵道:"鬼丫頭,小鬼婆,你不告訴我,總有一大我會知道的。"那少女只是瞧著她笑,也不理她。
地道下競也是曲折複雜,看來竟不在那古墓之下。
只見兩旁每一道石門上,都以古篆刻著兩個字,有的是"羅浮",有的是"青城"——俱都是海內名山的名字。
到廠"華山"室前,兩條大漢掀動機關,開廠石門,左面那大漢突然獰笑道:"臭娘兒們,老子偏要親親你,看你怎樣么。"說話問一張生滿了青滲滲鬍渣子的大嘴,已親在朱七七的臉上。
朱七七居然未罵,也未反抗,反而妮聲道:"只要你對我好些,親親又有什麼關係。"那大漢咯咯笑道:"這才像知情識趣的話,來再親………突然慘呼一聲,滿面俱是鮮血,嘴唇竟被朱七七咬下一塊肉來。那大漢疼極怒極,一把抓住了朱七七衣襟就要往下撕。朱七七道:"只要你們敢動一動,少時你家少爺來了,我必定要他……嘿嘿,我要他怎樣,不說你也該知道。"那大漢一手掩著嘴,目中已似要噴出火來。
另一大漢道:"馬老三,算了罷,那小魔王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手臂一盪,將朱七七重重摔了進去,石門瞬即闔起。
朱七七鬆了口氣,眼淚卻不由自主一粒粒落了下來,也顧不得打量這室中是何光景,眼前飄來飄去的,儘是自己親人的影子一而最大的一個影子,自然是沈浪,朱七七流著淚,咬著牙,輕罵道:"黑心鬼,你……你此刻在哪裡呀?你……你此刻在哪裡呀、你怎麼還不來救我……"一想起自己本不該不告而別,不由得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但她確是累極,哭著哭著,竟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噩夢中只覺沈浪含笑走過來,她大喜著呼喚,哪知沈浪卻理也不理她,反而與那宮鬢美婦親熱起來,那緋衣少年突然自她身上鑽出,笑道:"還是我好……"忽然間這少年又變成一隻山貓,撲在她身上……
朱七七驚呼一聲,自夢中醒來,那緋衣少年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面前,正含笑望著她,那雙眼睛,正如山貓一般,散發著銳利而貪婪的光芒,彷彿真恨不得一口將她吞入肚子里。
噩夢初醒,燈光閃爍,朱七七也不知這是夢?是真?是幻?只覺滿身是汗,已浸透重衣,嘶啞著聲音道:"沈浪……沈浪在哪裡?"緋衣少年微微笑道:"誰是沈浪?"
朱七七定了定神,這才知道方才只不過是場噩夢而已,但眼前這景象,卻也未見比噩夢好不多少。
她身子仍在顫抖,口中厲喝道:"你……你來作什麼?"緋衣少年雙目已眯成一線,眯著眼笑道:"我要作什麼?你難道猜不出?伸出手指,在朱七七蒼白的面靨上輕輕地摸起來。朱七七駭呼道:"你……你……快滾出去。"緋衣少年涎臉笑道:"我不滾你又能怎樣?"
朱七七蒼白的面靨,又已變作粉紅顏色,顫聲道:"你……你敢?"她口中雖說你敢,其實心裡卻知道緋衣少年必定敢的,想到這少年將要對自己做的事,她全身肌膚,都不禁生出了一粒粒悚栗。
哪知緋衣少年卻停了手,哈哈大笑道:"我雖是個色鬼,但生平卻從未做過強人之事,只要你乖乖的順從我,我便救你出去如何?朱七七咬牙道:"我……我死也不從你。"緋衣少年道:"我有何不好?你竟願死也不肯從我……哦,我知道了,你可是嫌我生得太丑?"朱七七罵道:"不錯,像你這樣的丑鬼,只有母豬才會喜歡你。"緋衣少年大笑道:"果然是嫌我生得丑了,好……"突然轉過身子,過了半晌,又自回身笑道:"你再瞧瞧。"朱七七本想不瞧,卻又忍不住那好奇之心,抬眼一望,這一驚又是非同小可——方才那奇醜無比的少年,此刻竟已變作個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燈光下,只見他唇紅齒白,修眉朗目,面色白裡透紅,有如良質美玉,便是那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玉面瑤琴神劍手"徐若愚,比起他來,也要自愧不如,朱七七目瞪口呆,道:"你……你……緋衣少年笑道:"我此刻模樣如何?你可願……"朱七七大罵道:"妖怪!人妖!你再也休想。"緋衣少年笑道:"你還是不願意?……哦,我知道了,你敢情是嫌我這模樣生得不夠男子氣概,好……"他說話間又自轉了個身,再看他時,但見他面如青銅,劍眉虎目,眉字間英氣逼人,果然又由個稍嫌脂粉氣重的少年,變作了一個雄糾糾,氣昂昂的男兒鐵漢,就連說話的話聲也跟著變了,只聽他抱拳道:"如何?"朱七七倒抽一口涼氣,道:"你……你……休想。"緋衣少年皺眉道:"還是不肯么……哦,只怕姑娘喜歡的是成熟男子,你嫌我生得太年輕了,好,你再瞧瞧。"這次他翻轉身來,不但頜下多了幾縷微須,眉字神情間也變得成熟已極,果然像個通達世情,對任何女子都能體貼入微的中年男子——這種中年男子的魅力,有時確遠比少年男子更能吸引少女。
但朱七七驚訝之餘,還是破口大罵。
緋衣少年於是又變成個濃眉大眼,虯髯如鐵的莽壯漢子,大聲道:"你這女子,再不從俺,俺吃了你。"這時他不但容貌有如莽漢,就連神情語聲,也學得惟妙惟肖,朱七七再也想不到世上競有如此奇妙的易容之術,眼睛都不禁瞧的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