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雪漫中州(2)
這幅紙卷簡單而扼要地敘出了柴玉關之一生,他一生當真是多姿多彩,充滿了邪惡的魅力,眾人只瞧得驚心動魄,面目變色,再看右面紙卷,寫的是:姓名:玉門關外人稱「歡喜王」,真名不詳。
來歷:不詳。
門派:不洋,卻通正邪各門派不傳之絕技。
外貌:面目,眉目下垂,留長髯,鼻如鷹鉤,眉心有傷疤,喜修飾,雇有專人每日為其修洗鬚髮,體修長,衣衫考究,極盡奢華,說話時喜以手捋須,須及手均極美,左手中指銜三枚紫金指環,似可作暗器之用。
嗜好:酒量極好,喜食異味,不進豬肉,身畔常有絕色美女數人陪伴,常以巨富豪客作一擲千金之豪賭。
特點:能言喜笑,慷慨好客,每日所費,常在萬金之上,極端好潔,座客如有人稍露污垢,立被趕出,隨行急風三十六騎,俱是外貌英俊,騎術精絕之少年,使長劍,劍招卻僅有十三式,但招式奇詭辛辣,縱是武林成名高手,亦少有人能逃出這十三式下。
另有酒,色,財,氣四大使者乃「歡喜王」最信任之下屬,卻極少在其身畔,只因這四人各有極為特別之任務,酒之使者為其搜尋美酒,色之使者為其各處徵選絕色,財之使者為其管理並搜集錢財,唯有氣之使者跟隨在他身畔極少離開,當有人敢對「歡喜王」無禮,氣之使者立刻拔劍取下此人首級,這四人俱是性情古怪,武功深不可測。
眾人瞧完了這幅紙卷,更是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直到眾人俱已看完,且已將要點記下,李長青方自沉聲道:「各位可瞧出這兩人是否許多相同之處?」
徐若愚搶先道:「這兩人最少有十三點相同之處,面白,眉垂,鼻鉤,體長,手美,衣華,好酒,好色,好財,嗜食異味,不進豬肉,手上喜御指環,說話喜作手勢……捋須也算手勢,是么?」
他一口氣說出十三點相同之處,面上不禁又自露出得色,哪知「華山玉女」柳玉茹卻冷冷道:「還有兩點,你未瞧出。」
徐若愚皺眉道:「哪兩點?」
柳玉茹道:「柴玉關嘴厚有痣,歡喜王卻留有長須,柴玉關眉心有球,歡喜王眉心有道刀疤,這兩點看來最不明顯,其實卻最當注意,還有兩人俱都能言喜笑,樂於交友,實是太容易看出來了,我真不屑說出。」
徐若愚面頰一紅,道:「哦?……是么?」轉過頭去,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倒下喉嚨,再也不去瞧柳玉茹一眼。
李長青道:「徐少俠說的不錯,柳姑娘瞧得更加的仔細,但是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許多更需注意之處。」
柳玉茹也不禁臉一紅,道:「哦?……是么?」
李長青道:「各位看凡與柴玉關親近之人,多有一夕暴斃之事,甚至親如父子兄弟,亦不例外,想來他們暴斃原因,必與柴某有關,由此可見此人凶狡無情,柴玉關自衡山一役中,所得武功秘笈與珍寶無數,『歡喜王』正是多財而遍知天下各派的武功,柴玉關既能毒斃親人,背叛師門,甚至連床頭人都可自別人身畔奪來,轉手便毫不吝惜地送給別人,出賣朋友,更算不得一回事了。」他語氣越說越憤怒,雙目的的發光,厲聲接道:「綜據各點,委實已可判斷,柴玉關與那『歡喜王』實是一人。」
眾人思前忖后,再無異議,就連天法大師,亦是微微頷道,合什長嘆道:「此人多欲好奢,來日必將自焚其身。」
李長青道:「大師說的不錯,此人正是因為慾望大多,性喜奢侈,方做得出這些令人髮指的事來,但我等若是等他自焚其身便已太遲子,到那時,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上。」
天法大師合什頷首,長嘆不語。
李長青緩緩接道:「我兄弟今日相請各位前來,便是想請各位同心協力,揭破此人之真相,此人雖是陰好兇惡,但各位亦是今日江湖中一時之選,合各位之力,實不難為武林除此心腹大患。」他說完了話,大廳中立時一片寂然,人人面色俱是十分沉重,有的垂首深思,有的仰面出神,有的只是皺眉不語。
過了半晌,金不換突然道:「咱們若真將那『歡喜王』殺了,他遺下的珍寶,卻不知應該如何發落?」
李長青瞧了他一眼,微微含笑道:「他所遺下之珍寶,大都是無主之物,自當奉贈各位,以作酬謝。」
金不換道:「除此之外,便沒有了么?」
李長青道:「除此之外。敝庄還備有十萬花紅。」
金不換嘻嘻一笑,撫掌道:「如此說來,這倒可研究。」取杯一飲而盡,挾了塊肉開懷大嚼。
雄獅喬萬冷哼子一聲,道:「果然是見財眼開,名不虛傳,只怕躺到棺材里還要伸出手來。」
金不換咯咯笑道:「過獎過獎,好說好說。」
「玉面瑤琴神劍手」一直仰天出神,別人說話他根本未曾聽進,此刻方緩緩道:「此事雖然困難,倒真是揚名天下的良機……」突然一拍桌子,道:「對了,誰若能殺了『歡喜王』,就該贈他武功第一的名頭才是。」
柳玉茹冷冷道:「縱然如此,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只怕也未必能輪到你這神劍手。」
徐若愚冷笑道:「是么?……嘿嘿?」又自出起神來。
大廳中又復寂然半晌,青城玄都觀主斷虹子突然仰天笑道:「哈哈……可笑可笑,當真可笑。」他口中雖在放聲大笑,但面容仍是冰冰冷冷,笑聲更是冷漠無情,看來哪有半分笑意。
李長青道:「不知道長有何可笑之處?」
斷虹子道:「閣下可是要這些人同心協力?」
李長青道:「不錯。」
斷虹子冷笑道:「閣下請瞧瞧這些英雄好漢,不是一心求名,便是一心貪利,可曾有一人為別人打算?若要這些人同心協力,嘿嘿!比緣木而求魚還要困難得多。」
李長青皺眉而嘆,良久無語。
「巧手蘭心女諸葛」花四姑微笑道:「斷虹道長此話雖也說得有理,但若說此地無人為別人打算,卻也未必見得,不說別人,就說咱們喬五哥,平生急公好義,幾曾為自己打算過?」
斷虹子道:「哼,哼哼。」兩眼一翻,只是冷笑。
花四姑接道:「何況……縱使人人俱都為著自己,但是只要利害關係相同,也未嘗不能同心協力。」
李長青嘆道:「花四姑卓見的確不凡……」
突見五台天法大師振衣而起,厲聲道:「柴玉關此人,確實人人得而誅之,貧僧亦是義不容辭,便若要貧僧與某些人協力同心,卻是萬萬不能。告辭了。」大袖一拂,便待離座而去。
忽然間,只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隨風傳來,到了莊院前,也未停頓,人馬竟似已筆直闖入庄來,天法大師情不自禁,頓住身形,眾人亦是微微變色,齊地展動身形,廳上一陣輕微的衣袂帶風聲過後,九個人已同時掠到大廳門窗前,輕功身法,雖有高下之分,但相差極是有限。
李長青縱是武功已失十之七八,身法亦不落後,搶先一步,推開門戶,沉聲道:「何方高人,降臨敝庄?」
語聲未了,已有八匹健馬,一陣風似的闖入了廳前院落,八匹高頭大馬,俱是鐵青顏色,在寒風中人立長嘶,顯得極是神駿,馬上人黑衣勁裝,頭戴范陽氈笠,腰纏織錦武士中,外罩青花一口鐘風氅,腿打倒趕千層浪裹腿,腳登黑緞搬尖灑鞋,濃黑的眉毛,配著赤紅的面膛,雖然滿身冰雪,但仍是雄糾糾,氣昂昂,絕無半分畏縮之態。
廳中九人是何等目光,廠眼望去,就知道這八人自身武功,縱未達到一流高手之境,但來歷亦必不凡。
李長青還未答話,急風響過,冷三己橫身擋在馬前,他身軀雖不高大,但以一身橫擋著八匹健馬,直似全然未將這一群壯漢駿馬放在眼裡,冷冷道:「不下馬,就滾!」辭色冰冷,語氣尖銳,對方若未被他駭倒,便該被他激怒,哪知八條大漢端坐在馬上,卻是動也不動,面上既無驚色,亦無怒容,活生生八條大漢,此刻亦似八座泥塑金剛一般,冷三居然也不驚異,面上仍是冰冰冷冷,口中不再說話,左臂突然掄起,一鈞揮出鉤住了馬腿,那匹馬縱是千里良駒,又怎禁得住這一鉤之力,驚嘶一聲,斜斜倒下,冷三跟著一腿飛出,看來明明踢不著馬上騎士,但不知怎的,卻偏偏被他踢著了,馬倒地,馬上人卻被踢得飛了出去,變生突然,冷三動作之快,端的快如閃電。
但另七匹人馬,卻仍然動也不動,直似未聞未見。馬上人不動倒也罷了,連七匹馬都不動彈,實是令人驚詫,若非受過嚴格已極之訓練,焉能如此?
群豪都不禁驚然為之動容,冷三擊倒了第一匹人馬,卻再也不瞧它一眼,身形展動又向第二匹馬掠去,他全身直似有如機械一般。
絕無絲毫情感,只要做一件事,便定要做到底,外來無論任何變化。
變化無論如何令入驚異,也休想改變他的主意。
突聽李長青沉聲叱道:「且慢!」
冷三一鉤已揮出硬生生頓住,退後三尺,李長青身形已到了他前面,沉聲道:「朋友們是何來歷?到敝庄有何貴幹?」
金不換冷冷介面道:「到了仁義莊也敢直闖而入,坐不下馬,朋友們究竟是仗著誰的勢力,敢如此大膽?」
六條大漢還是不答話,門外卻已有了語聲傳了進來,一字字緩緩道:「我愛怎樣就怎樣??誰也管不著。」語氣當真狂妄已極,但語聲卻是嬌滴清脆,宛如黃鶯出谷。
金不換眯起眼睛道:「乖乖,妙極,是個女娃娃,」轉首向徐若愚一笑:「徐兄你的機會來了。」
徐若愚板著臉道:「休得取笑。」口中雖如此說話,雙手卻情不自禁,正了正帽子,整了整衣衫,作出瀟洒之態,歪起了臉,眉毛一高一低,斜著眼望去,只見一輛華麗得只有畫上才能見到的馬車,被四匹白馬拉了進來,兩條黑衣大漢駕車,兩條錦衣大漢跨著車轅。
李長青微微皺眉,眼見那馬車竟筆直地駛到大廳階前,終於忍不住道:「如此做法,不嫌太張狂了么?」
車中人冷冷道:「你管不著。」
李長青縱是涵養功深,此刻面上不也不禁現出怒容,沉聲道:「姑娘可知道誰是此莊主人。」
哪知車中人怒氣比他更大,大聲道:「開門開門……我下去和他說話。」兩條跨著車轅的錦衣大漢,自車座下拖出柄碧玉為竿,細麻編成的掃帚,首先躍下,將車門前掃得乾乾淨淨。接著,兩個容色照人的垂髫小鬟,捧著卷紅氈,自車廂里出來,俯下身子,展開紅氈。
金不換雙手抱在胸前,一副要瞧熱鬧的模樣,徐若愚眼睛睜得更大,柳玉茹面上雖滿是不屑之色,心裡不覺晴暗稱奇:「這女子好大的氣派,又敢對仁義莊主人如此無禮,卻不知是何人物?……長得如何模樣?」別的猶在其次,這女子長得漂亮不漂亮,才是她最關心的事,也不禁睜大眼睛,向車門望去。
車廂里忽然傳出一陣大笑,一個滿身紅如火的三尺童子,大笑著跳了出來,看她模樣打扮,似乎是個女孩子,聽那笑聲,卻又不似,只見她身子又肥又胖,雙手又白又嫩,滿頭梳著十幾條小辮子,根根衝天而立,身上穿的衣衫是紅的,腳上的鞋子也是紅的,面上卻戴著裂著大嘴火紅鬼面,露出兩隻圓圓的眼睛,一眼望去,直似個火孩兒。柳玉茹當真駭了一跳,忍不住的道:「方…方才就是你?」
那火孩兒嘻嘻笑道:「我家七姑娘還沒有出來哩,你等著瞧吧,她可要比你漂亮多了。」
柳玉茹不想這孩子竟是人小鬼大,一下子就說穿了她心事,紅著臉啐道:「小鬼頭,誰管她漂不漂亮?……」話未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花,已有條白衣人影,俏生生站在紅氈上,先不瞧面貌長得怎樣,單看她那窈窕的身子在那雪白的衣衫和鮮紅的毛氈相映之下,已顯得那股神采飛揚,體態風流,何況她面容之美,更是任何話也描敘不出,若非眼見,誰也難信人間竟有如此絕色。
柳玉茹縱然目中無人,此刻也不免有些自慚形穢,暗起嫉忌之心,冷笑道:「不錯,果然漂亮,但縱然美如天仙,也不能對仁義莊主無禮呀?姑娘你到底憑著什麼?我倒想聽聽?」
白衣女子道:「你憑什麼想聽,不妨先說出來再講。」神情冷漠,語聲冷漠,當真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
李長青沉聲道:「柳姑娘說的話,也就是老夫要說的話。」
白衣女道:「莫非你是生氣了不成?」
李長青面寒如冰,一言不發,哪知白衣女卻突然嬌笑起來,她那冷漠的面色,一有了笑容,立時就變得說不出的甜蜜可愛,縱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再難對她狠得下心腸,發得出脾氣。只聽她嬌笑著伸出只春筍般的縴手,輕划著面頰,道:「羞羞羞,這麼大年紀,還要跟小孩子發脾氣,羞死人了。」滿面嬌憨,滿面頑皮,方才她看來若有二十歲,此刻卻已只剩十一、二歲了。
眾人見她在剎那間便似換了個人,似不禁瞧的呆了,就連李長青都呆在地上,吶吶道:「你……你……平日言語那般從容之人,此刻竟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白衣女發笑道:「李二叔,你莫非不認得我了?李長青道:「這……這的確有點眼拙。」
白衣女道:「九年前……你再想想……」
李長青皺著眉頭道:「想不出。」
白衣女笑道:「我瞧你老人家真是老糊塗了,九年前一個下雨天…你老人家被淋得跟落湯雞似的,到我家來……」
李長青脫口道:「朱……你可是朱家的千金?」
白衣女拍手笑道:「對了,我就是你老人家,那天見到在大廳哭著打滾要糖吃的女孩子……」她嬌笑著,走過去,伸出縴手去摸李長青的鬍子,嬌笑著道:「你老人家若是還在生氣,就讓侄女給你消消氣吧,你老人家要打就打,要罵就罵,誰教侄女是晚輩,反正總不能還手的。」
李長青闖蕩江湖,經過不知多少大風大浪,見過不知多少厲害角色,但此刻對這女孩子,卻當真是無計可施,方才心中的怒氣一轉眼便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苦笑著道:「唉,唉,日子過的真快,不想侄女竟已婷婷玉立了,令尊可安好么?」
白衣女笑道:「近年向他要錢的人,越來越多,他捨不得給,又不能不給,急得頭髮都白了。」
李長青想到她爹爹的模樣,真被她三言兩語刻劃得入木三分,忍不住堯爾一笑,道:「九年前,老丈為了『仁義莊』之事,前去向令尊求助,令尊雖然終於慷慨捐了萬兩黃金,但瞧他模樣,卻委實心痛的很……」
白衣女嬌笑道:「你還不知道哩,你老人家走後,我爹爹還心痛了三天三夜,連飯都吃不下去,酒更捨不得喝了,總是要節省來補助萬兩黃金的損失,害得我們要吃肉,都得躲在廚房裡吃……」
李長青開懷大笑,牽著她的小手,大步入廳,眾人都被她的風采所醉,不知不覺隨著跟了進去,就連天法大師,那般不苟言笑之入,此刻嘴角都有了笑容。
金不換走在最後,悄悄一拉徐若愚衣角道:「瞧這模樣,這丫頭似乎是『活財神』朱老頭子的小女兒。」
徐若愚道:「必定不錯。」
金不換道:「看來你我合作的機會已到了。」
徐若愚道:「合作什麼?」
金不換詭笑道:「以徐兄之才貌,再加兄弟略使巧計,何愁不能使這小妞兒拜倒在徐兄足下,那時徐兄固是財色兼收,教武林中人人稱羨,兄弟我也可跟在徐兄身後,占點小便宜。」
徐若愚面露喜色,但隨即皺眉道:「這似乎有些……」
金不換目光閃動,瞧他神色有些遲疑立刻截口道:「有些什麼?莫非徐兄自覺才貌還配不上人家,是以不敢妄動?」
徐若愚軒眉道:「誰說我不敢?」
金不換展顏一笑道:「打鐵趁熱,要動就得快點。」
突聽身後一人罵道:「畜牲,兩個畜牲。」
徐若愚,金不換兩人一驚,齊地轉身,只見那火孩子兒,正叉腰站在他兩人身後,瞪著眼,瞧著他們。
金不換怒罵道:「畜牲,你罵什麼?火孩兒道:「你是畜牲。」突然跳起身子,反手一個耳光,動作之快,瞧都瞧不見,只聽「吧」的一聲,金不換左臉著了一掌。
以他在江湖威名之盛,竟會被個小孩子一掌刮在臉上,那真是叫別人絕對無法相信之事。
金不換又驚又怒,大罵道:「小畜牲。」伸開鳥爪般的手掌向前抓去,哪知道眼前紅影閃過,火孩子卻早已掠入大廳里。
徐若愚道:「不好,咱們的話被這小鬼聽了去。」他轉過身,竟似要溜,金不換一把抓著他道:「怕什麼?計劃既已決定,好歹也要干到底。」
徐若愚只得被他拖了進去,火孩兒已站到白衣女身邊,見他兩人進來,拍掌道:「兩個畜牲走進來了。」
李長青道:「咳,咳,小孩子不得胡說。」
火孩兒又道:「他兩人一搭一檔,商量著要騙我家七姑娘,好人財兩得,你老人家評評,這兩人不是畜牲是什麼?」
李長青連連咳嗽,口中雖不說話,但目光已盯在他兩人身上,徐若愚滿面通紅,金不換卻仍是若無其事,洋洋自得。
白衣女七姑娘道:「這兩位是誰?」她方才雖是滿面笑容,但此刻神色又是冰冰冷冷,轉眼間竟似換了個人。
柳玉茹眼珠子一轉,搶先道:「這兩位一個是『見義勇為』金不換,人還有兩個別號,一個是『見錢眼開』,還有個是『見利忘義』,但後面兩個外號,遠比前面那個出名得多。」
七姑娘道:「也比前面那個妥切得多。」
金不換面不改色,抱拳道:「姑娘過獎了。」
柳玉茹「噗哧」一笑,道:「金兄麵皮之厚,當真可稱是天下無雙,只伯連刀劍都欣不進。」
七姑娘道:「哼!還有個是誰?」
柳玉茹道:「還有一位更是大大有名,江湖人稱,『玉面瑤琴神劍手』徐若愚。意思是看來雖『若』很『愚』,其實卻是一點也不『愚』的,反要比人都聰明的多。」
七姑娘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放聲嬌笑起來,指著徐若愚笑道:「就憑這兩人,也想吃天鵝肉么?可笑呀可笑,這種人也配算做武林七大高手,難為別人怎麼會承認的。」她笑得雖然花枝招展,說不出的嬌媚,說不出的動聽,但笑聲中那份輕蔑之意,卻委實叫人難堪。
徐若愚蒼白的面孔,立刻漲得通紅。
「雄師」喬五恨聲罵道:「無恥,敗類。」
斷虹子張開口來,「啐」地吐了口濃痰,天法大師面沉如水,柳玉茹輕嘆道:「早知七大高手中有這樣的角色,我倒真情願沒有被人列入這七大高手中了。」話未說完,徐若愚已轉身奔了出去。
金不換雖是欺善怕惡,此刻也不禁惱羞成怒,暗道:「你這小妞兒縱然錢多,武功難道也能高過老子不成?老子少不得要教訓教訓你。」但他平生不打沒把握的仗,雖覺自己定可穩操勝券,仍怕萬一吃虧。心念數轉,縱身追上了徐若愚,將他拉到門后。
徐若愚頓足道:「你……你害得我好若,還拉我做什麼?」
金不換冷冷道:「就這樣算了?」
徐若愚恨聲道:「不算廠還要怎樣?」
金不換皮笑肉不笑地瞧著他,緩緩道:「若換了是我,面對如此絕色佳人,打破頭也要追到底的,若是半途而廢,豈非教人恥笑?」
徐若愚怔了半晌,長嘆道:「恥笑?唉……被人恥笑也說不得了。人家對我絲毫無意,我又怎麼能……」
金不換嘆著氣截口道:「獃子,誰說她對你無意?」
徐若愚又自一怔,吶吶道:「但……但她若對我有意,又怎會……怎會那般輕視於我,唉,罷了罷了……」又待轉身。
金不換嘆道:「可笑呀可笑,女子的心意,你當真一點也不懂么?不用別人去拉,徐若愚已又頓註腳步,金不換接著又道:「那女子縱然對你有意,當著大庭廣眾,難道還會對你求愛不成?」
徐若愚眨了眨眼睛,道:「這也有理………金不換道:「須知少女心情,最難捉模,她越是對你有意,才越要折磨你,試試你是否真心,你若臨陣脫逃,豈非辜負了一番心意?」
徐若愚大喜道:「有理有理,依兄台之意,小弟該當如何?」
金不換道:「方才咱軟來不成,此刻便來硬的。」
徐若愚:「硬……硬的怎麼行?」
金不換道:「這個你又不懂了,少女大多崇拜英雄,似你這樣俊美人物,若是有英雄氣概,還有誰能不睬你?」
徐若愚撫掌笑道:「不錯不錯,若非金兄指點,小弟險些誤了大事,但……但到底如何硬法,還請金兄指教。」
金不換道:「只要你莫再臨陣脫逃,堅持與我站在同一陣線就是,別的且瞧我的吧。」說罷轉身而入。
徐若愚精神一振,整了整衣衫,大搖大擺隨他走了進去。
大廳中李長青正在與那七姑娘談笑。
這位七姑娘對李長青雖然笑語天真,但對別人卻是都不理睬,就連無法大師此輩人物,都似未放在她眼裡。群豪雖然對她頗有好感,但見她如此居傲,心裡也頗覺不是滋味,天法大師又自長身而起,他方才沒有走成,此刻便又待拂袖而去。別人也有滿腹悶氣,既不能發作,也就想一走了之。
只聽李長青道:「你此番出來,是無意經過此地,還有心前來的?」
七姑娘嬌笑道:「我本該說有心前來拜訪你老人家,但又不能騙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可別生氣。」
李長青捋須大笑道:「好,好,如此你是無意路過的了。」
七姑娘道:「也不是,我是來找人的。」
李長青道:「誰?可在這裡?」
七姑娘道:「就在這大廳里。」
群豪聽了這句話,又都不禁打消了去意,只因大廳中只有這麼幾個人,大家都想瞧瞧這天下第一豪富,活財神的千金,千里奔波,到底是來找准?天法大師當先頓住腳步,他雖然修為功深,但那好勝好名之心,卻半點也不落後於人,此刻竟忍不住暗忖道:「莫不是她久慕本座之名,是以專程前來求教?」轉目望去,眾人面上神情俱是似笑非笑,十分奇特,似乎也跟著他想著同樣的心思。
李長青目光閃動,含笑道:「當今天下高手,俱已在此廳之中,卻不知賢侄女你要找的是誰?」
七姑娘也不回頭,縴手向後一指,道:「他。」
群豪情不自禁,隨著她手指之處望去,只見那根春筍般的纖纖玉指,指著的竟是一直縮在角落中不言不動的落拓少年。
七姑娘自始至終,都未瞧他一眼,但此刻手指的方向,卻是半點不差,顯見她表面雖然未去瞧他,晴中已不知偷偷瞧過多少次了,群豪心裡都有些失望:「原來她找的不是我。」
「想不到這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竟能勞動如此美人的大駕。」更是不約而同地大為驚奇詫異,不知她為了什麼,竟不遠千里而來找他。
哪知落拓少年卻乾咳一聲,長身而起,抱拳道:「晚輩告辭了。」
話未說完,便待奪門而出。
突見紅影一閃,那火孩兒已擋住了他,大聲道:「好呀,你又想走,你難道不知我們七姑娘找得好苦。」
七姑娘咬著牙,頓著足,道:「好好,你……走,你,你走……你……你再走,我就……我就……」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就變了,話也無法繼續。
落拓少年苦笑道:「姑娘何苦如此,在下……」
火孩兒雙手叉腰,大叫道:「好呀,你個小沒良心的,居然如此說話,你難道忘了七姑娘如何對待你……」
落拓少年又是乾咳嗽,又是嘆氣,七姑娘又是跺足,又是抹淚,群豪卻不禁又是驚奇,又是有趣。
此刻人人都已看出這位眼高於頂的七姑娘,竟對這落拓少年頗有情意,而這落拓少年反而不知消受美人恩,竟一心想逃走。
柳玉茹斜眼瞧著他,直皺眉頭,暗道:「這倒怪了,天下的男人也未死光,七姑娘怎會偏偏瞧上這麼快廢料?」
李長青捋須望著這落拓少年,卻更覺這少年實是不同凡響,而那女諸葛花四姑的目光竟也和他一樣。
大廳中的人忖思未已,這時金不換與徐若愚正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群豪見他兩人居然厚著臉皮去而復返,都不禁大皺眉頭。
「雄獅」喬五怒道:「你兩人還想再來去人么?」
金不換也不理他,筆直走到七姑娘身前,滿面嬉皮笑臉抱拳道:「請了。」
徐若愚也立刻道:「請了。」
七姑娘正是滿腔怨氣,無處發泄,狠狠瞪了他兩人一眼,突然頓足大罵道:「滾,滾開些。」
徐若愚倒真嚇了一跳,金不換卻仍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在下本要滾的,但姑娘有什麼法子要在下滾,在下卻想瞧瞧。」他一面說話,一面在背後連連向徐若愚搖手。
徐若愚立刻乾咳一聲,挺起胸膛,大聲道:「金兄稱雄武林,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競敢對他如此無禮,豈非將天下英雄都未瞧在眼裡。」此人雖然耳根軟,心不定,又喜自作聰明,但是口才確實不錯,此時挺胸侃侃而言,倒端的有幾分英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