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縴手燃戰火(2)
金不換冷笑道:"這位是擋人財路徐若愚,方兄未見過么?"方千里怔了怔笑道:"徐若愚?莫非是玉面瑤琴神劍手徐大俠……"微一抱拳,又道:"多蒙徐兄指點,我兄弟就此別過。"一掠上馬,縱騎而去。
金不換斜眼瞧著徐若愚,只是冷笑。徐若愚強笑道:"小弟並非是擋金兄的財路,只是看他們既未穿著風氅,也不似帶著許多銀子,不如早些將他們打發了。"金不換獨眼眨了兩眨,突然笑道:"別人擋我財路,那便是我金不換不共戴大的大仇人,但是徐兄么……哈哈,自己兄弟,還有什麼話說?"大笑幾聲,拉起徐若愚,竟要回頭向西北方奔去。
徐若愚奇道:"金兄為何又要追去了?"
金不換笑道:"有了展英松與風林三鳥他們打頭陣,已夠他們受的,咱們跟過去瞧瞧熱鬧有何不可?"突聽遠遠道旁一株枯樹後有人介面笑道:"說不定還可混水摸魚,乘機撿點便宜,是么?"巧手蘭心女諸葛花四姑,隨著笑聲,自樹後轉出,她身旁還站著雄獅般一條鐵漢,瞪眼瞧著金不換;卻正是"雄獅"喬五。
金不換面色微變,但瞬即哈哈笑道:"不想雄獅今日也變成了狸貓,行路竟如此輕捷,倒險些嚇了小弟一跳。"他明明要罵喬五行動鬼祟,卻繞了個彎子說出,當真是罵人不帶髒字。
喬五面容突然紫漲,怒道:"你……你……"盛怒之下,竟說不出話來。
金不換更是得意,又大笑道:"兩位前來,不知有何見教?"花四姑微微笑道:"咱們只是趕來關照徐少俠一聲,要他莫要被那些見利忘義的小人纏上了。"金不換故意裝作聽不懂她罵的是自己,反而大笑道:"花四姑如此好心,心確是令人可敬……"瞧了徐若愚一眼:"但徐兄明明久走江湖,是何時變做了處處要人關照的小孩,卻令小弟不解。"徐若愚亦自漲紅了臉,突然大聲道:"徐某行事,自家會作得主,用不著兩位趕來關照。"花四姑輕嘆一聲,還未說話,金不換己拍掌笑道:"原來徐兄自有主意,兩位又何苦吹皺了一池春水?""雄獅"喬五雙拳緊握,卻被花四姑悄悄拉了拉衣袖。
金不換笑道:"兩位何時變得如此親熱,當真可喜可賀,來日大喜之時,切莫忘了請老金喝杯喜酒啊。"大笑聲中,拉著徐若愚一掠而去。
喬五怒喝一聲,便待轉身撲將上去,怎奈花四姑拉著他竟不肯放手,只聽徐若愚遙遙笑道:"這一對倒真是郎才女貌………喬五頓足道:"那廝胡言亂語,四姑你莫放在心上。"花四姑微微笑道:"我怎會與他一般見識。"
喬五仰天嘆道:"堂堂武林名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哦。"寒風過處,遠處竟又有蹄聲隨風傳來。
花四姑喃喃道:"難道又是來找那位朱姑娘霉氣的么……"朱七姑娘打馬狂奔,火孩兒拉著那落拓少年死也不肯放手,一騎三人,片刻時間便奔出半里之遙。六條大漢,亦己隨後趕來,朱七七這才收住馬勢,回眸笑道:"你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沒有人敢追來了。"朱七姑娘柔聲笑道:"今日你救了她,她絕不會忘記你的,喂,你說你忘得了沈浪么?"火孩兒笑道:"忘不廠,再也忘不了。"
朱七姑娘嫣然笑道:"非但她忘不了,我也忘不了。"落拓少年沈浪嘆道:"我倒寧可兩位早些忘了我,兩位若再忘不了我,我可真要被你們害死了。"火孩兒笑道:"我家姑娘喜歡你還來不及,怎會害你?"沈浪道:"好了好了,你饒了我吧"面色突然一沉:"我且問你,你明明不是花蕊仙,卻為何偏偏要他們將你當花蕊仙?"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誰說她不是花蕊仙?"沈浪苦笑道:"她若是掌中天魔,徐若愚還有命么?她若是上天入地,臨走時還要我擋那一掌,七姑娘,你騙人騙得夠了,卻害我無緣無故背上那黑鍋,叫天法大師,恨我入骨。"火孩兒咯咯笑道:"我未來前,便聽我家七姑娘誇獎沈公子如何如何,如今一見,才知道沈公子果然是不得了,了不得,那號稱天下第一智的老頭子,當真給沈公子提鞋都不配。"他一面說話,一面將火紅面具揭下,露出那白滲滲的孩兒臉,仔細一瞧,果然是張人皮面具。
火孩兒隨手一抹,又將這人皮面具抹了下來,裡面卻竟還是張孩兒臉,但卻萬萬不是人皮面具了。只見這張臉白裡透紅,紅里透白,像個大蘋果,教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兩隻大眼睛滴溜亂轉,笑起來一邊一個酒渦。
望著沈浪抱拳一揖,笑道:"小弟朱八,爹爹叫我喜兒,姐姐叫我小淘氣,別人卻叫我火孩兒,沈大哥你要叫我什麼,隨你便吧,反正我朱八已服了你了。"濃浪雖然早已猜得其中秘密,此刻還是不禁瞧得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自長嘆一聲道:"原來你也是朱家子弟。"朱七七笑得花枝亂顫,道:"我這寶貝弟弟,連我五哥見了他都頭疼,如今竟服了你,倒也難得的很。"沈浪嘆道:"這也算淘氣么?這簡直是個陰謀詭計,花蕊仙不知何處去了,卻叫你八弟故弄玄虛,定要使人人都將他當做花芯仙才肯走……唉!那一招大魔飛龍式更是使得妙極,連齊智那般人物都被騙了。"火孩兒笑嘻嘻道:"天魔十三式中,我只會這一招,那胡拍亂打的招式,才是我的獨門功夫。"沈浪苦笑道:"你那胡拍亂打的招式,可真害死人,若非這些招式,齊智怎會上當……但我卻要問你,這李代桃僵之計中,究竟有何文章?花蕊仙哪裡去了?你們既將我卷在裡面,我少不得要問個清楚。"火孩兒道:"這個我可說不清,還是七姐說罷。"朱七七輕嘆道:"不錯,這的確是個李代桃僵,金蟬脫殼之計,教別人都將老八當做花蕊仙,那麼花蕊仙在別處做的事,就沒有人能猜得到是誰做的……但你只管放心,花蕊仙此番去做的事,絕沒有半點對不起人的,她只是要去捉弄那連天雲,出出昔日的一口怨氣。"沈浪皺眉道:"連天雲慷慨仗義,豪氣如雲,仁義三老中以他最是俠義,花蕊仙若是與他有怨,卻是花蕊仙的錯了。"朱七七道:"這次卻是你錯了。"
沈浪道:"你處處維護著花蕊仙,竟說她已有十餘年未染血腥,將我也說的信了,誰知七年前還有一百四十餘人死在她手裡。"朱七七嘆道:"這兩件事,就是一件事。"
沈浪道:"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朱七七道:"花蕊仙已有十一年未離堡中一步,八弟也有十一歲了,你不信可以問問他,我是否騙你。"火孩兒道:"我天大纏著她,她怎麼走得了?"沈浪皺眉道:"她若真是十一年未離過朱家堡,七年前那一百四十餘條性命,卻又該著落在誰手裡?"朱七七嘆道:"怪就怪在這裡,那一百多人,不但真的是花蕊仙的仇家,而且殺人的手法,也和花蕊仙所使的掌功極為近似,再加上滄州金振羽金家大小十七口,於一夜間全遭慘死後,連天雲與那冷三連夜奔往實地勘查,咬定了兇手必是花蕊仙,他們說的話,武林中人,自更是深信不疑,但花蕊仙那天晚上,卻明明在家和我們兄妹了玩了一夜狀元紅,若說她能分身到滄州去殺人,那當真是見鬼了。"沈浪動容道:"既是如此,你等便該為她洗清冤名。"朱七七嘆道:"花蕊仙昔年凶名在外,我們說話,分量更遠不及連天雲重,為她解釋,又怎能解釋得清?"沈浪皺眉道:"這話也不錯。"
朱七七道:"連天雲既未親眼目睹,亦無確切證據,便判定別人罪名,不但花蕊仙滿腹冤氣,就連我姐弟也大是為她不平,早就想將連天雲教訓教訓,怎奈始終對他無可奈何,直到這次……"她嫣然一笑,介面又道:"這次我們才想出個主意,叫花蕊仙在後面將連天雲引開,以天魔移蹤術,將他捉弄個夠,而且還故意現現身形,教連天雲瞧上一眼,連天雲狼狽而歸,必定要將此番經過說出,但是李長青與齊智卻明明瞧見我八弟這小天魔在前廳鬧得大翻地覆,對連天雲所說的話,怎能相信?連天雲向來自命一字千金,只要說出話來,無人不信,這下卻連他自家兄弟都不能相信了,連天雲豈非連肚子都要被生生氣破?"馬行雖已緩,但仍在冒雪前行,說話間又走了半里光景,突聽道旁枯樹上一人咯咯笑道:"他非但肚子險些氣破了,連人也幾乎被活活氣死。"語聲尖銳,如石划鐵。
沈浪轉目望去,只見枯樹積雪,哪有人影,但是仔細一瞧,枯樹上竟有一片積雪活動起來,飄飄落在地下,卻是個滿身紅衣,面戴鬼臉,不但打扮得與火孩兒毫無兩樣,便是身形也與他相差無幾的紅衣人,只是此人紅衣外罩著白狐皮風氅,方才縮在樹上,將風氅連頭帶腳一蓋,便活脫脫是片積雪模樣,那時連天雲縱然在樹下走過,也未見能瞧得出她。
沈浪嘆道:"想必這就是天魔移蹤術中的五色護身法了,我久已聞名,今日總算開了眼界了。"紅衣人花蕊仙笑道:"區區小道,說穿了不過是一些打又打不得,跑也跑不快的小蟲小獸身上學得來的,沈公子如此誇獎,叫我老婆子多不好意思?"這"保護之色",果真是天然淘汰中一些無能蟲獸防身護命之本能,花蕊仙這番話倒委實說得但白的很。
朱七七笑道:"不想你竟早已在這兒等著,事可辦完了?"花蕊仙道:"這次那連天雲可真吃了苦頭,我老婆子……"突然間,寒風中吹送來一陣急這的馬蹄聲。朱七七皺眉道?"是誰追來了?"花蕊仙道:"不是展英松,就是方千里。"
沈浪奇道:"展英松,方千里為何要追趕於你?"花蕊仙咯咯笑道:"這可又是咱們七姑娘的把戲,無緣無故的,硬說瞧那鏢旗不順眼,非把它拔下來不可。"朱七七嬌笑道:"可不是我動手拔的。"
火孩兒眼睛瞪得滾圓,大聲道:"是我拔的又怎樣。那些老頭兒追到這裡,看朱八爺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花蕊仙笑道:"好了好了,本來只有一個闖禍精,現在趕來個搗蛋鬼,姐弟兩人,正好一搭一檔,沈相公,你瞧這怎生是好?"沈浪抱拳一揖,道:"各位在這裡準備廝打,人下卻要告辭了。"自馬後一掠而下,往道旁縱去。
火孩兒大呼道:"沈大哥莫走。"
朱七七眼眶又紅了,幽幽嘆道:"讓他走吧,咱們雖然救過他一次性命,卻也不能一定要他記著咱們的救命之恩呀?"語聲悲悲慘慘,一副自艾自怨,可憐生生的模樣。
沈浪頓住身形,跺了跺腳,翻身掠回,長嘆道:"姑奶奶,你到底要我怎樣?"朱七七破顏一笑,輕輕道:"我要你……要你……"眼波轉了轉,突然輕輕咬了咬櫻唇,嬌笑著垂下頭去。
風雪逼人,蹄聲越來越近,她竟似絲毫也不著急,花蕊仙有些著急了。嘆道:"姑姑,這不是撒嬌的時候,要打要逃,卻得趕快呀。"火孩兒道:"自然要打,沈大哥也幫著打。"
沈浪緩緩踱步沉吟道:"打么?……"走到火孩兒身前,突然出手如風,輕輕拂了他的肩井穴。火孩兒但覺身子一麻,沈浪攔腰抱起了他,縱身掠上朱七七所騎的馬背,反手一掌,拍向馬屁股,健馬一聲長嘶,放蹄奔去。
花蕊仙也只得追隨而去,八條大漢唯朱七七馬首是瞻,個個縱鞭打馬,花蕊仙微一揮手,身子已站到一匹馬的馬股上,馬上那大漢正待將馬讓給她,花蕊仙卻道:"你走你的,莫管我。"她身子站在馬上,當真是輕若無物,那大漢又驚又佩,怎敢不從。
火孩兒被沈浪挾在肋下,大叫大嚷:"放下我,放下我,你要是再不放下我,我可要罵了。"沈浪微笑道:"你若再敢胡鬧,我便將你頭髮削光,送到五台山去,叫你當天法大師座前的小和尚。"火孩兒睜大了眼睛道:"你……你敢?"
沈浪道:"誰說我不敢?你不信只管試試。"
火孩兒倒抽了一口冷氣,果然再也不敢鬧了。
朱七七笑道:"惡人自有惡人磨,想不到八弟也有服人的一天,這回你可遇著剋星了吧。"火孩兒道:"他是我姐夫,又不是外人,怕他就怕他,有什麼大不了,姐夫,你說對么?"沈浪苦笑,朱七七笑啐道:"小鬼,亂嚼舌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火孩兒做了個鬼臉,笑道:"姐姐嘴裡罵我,心裡在卻高興的很。"朱七七嬌笑著,反過身來,要打他,但身子一轉,卻恰好撲入沈浪懷裡。
火孩兒大笑道:"你們看,姐姐在乘機揩油了……"只聽風雪中遠遠傳來叱吒之聲,有人狂呼道:"蹄印還新,那瘋丫頭人馬想必未曾過去許久。"要知風向西北而吹,是以追騎之蹄聲被風送來,朱七七等人遠遠便可聽到,而追騎卻聽不到前面的蹄聲人語。沈浪打馬更急,朱七七道:"說真格的,咱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又何必逃得如此辛苦。"沈浪道:"我也不是打不過你,為何不與你廝打?"朱七七嬌嗔道:"嗯……人家問你真的,你卻說笑。"沈浪嘆道:"我何嘗不是真的,須知你縱是武功較人強上什倍,這架還是打不得的。"朱七七道:"有何不能打?"
沈浪道:"本是你無理取鬧,若再打將起來,豈非令江湖朋友恥笑,何況那展英松與方千里,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你若真是與他們結下不解之仇,日後只怕連你爹爹都要跟著受累。"朱七七嫣然一笑道:"如此說來,你還是為著我的。"沈浪苦笑道:"救命之恩,怎敢不報。"
朱七七輕輕嘆了口氣,索性整個身子都偎入沈浪懷裡,輕輕道:"好,逃就逃吧,無論逃到何時,都由得你。"火孩兒吱吱怪笑道:"哎喲,好肉麻……"
一行人沿河西奔,自隴城渡河,直奔至沁陽,才算將追騎完全擺脫,已是人馬俱疲,再也難前行一步。這時已是第二日午刻,風雪依舊。還來到沁陽,朱七七已連聲嘆道:"受不了,受不了,再不尋家乾淨客棧歇歇,當真要命了。"沈浪道:"此地只怕還歇不住,若是追騎趕來。"朱七七直著嗓子嚷道:"追騎趕來?此刻我還管追騎趕來,就是有人追上來,把我殺了,割了,宰了,我也得先好生睡一覺。"沈浪皺眉喃喃道:"到底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朱七七道:"你說什麼?"
沈浪嘆了口氣,道:"我說是該好生歇歇了。"火孩兒做了個鬼臉詭笑道:"他不是說的這個,他說你是個嬌生慣養的千……"語聲突然頓住,眼睛直瞪著道路前方,再也不會轉動。
這時人馬已入城,沁陽房屋市街已在望,那青石板鋪成的道路前方,突然婉蜒轉過一道長蛇般的行列。一眼望去,只見數十條身著粗布衣衫,敞汗了衣襟的精壯漢子,抬著十七八口棺材,筆直走了過來。大漢們滿身俱是煤灰泥垢,所抬的棺材,卻全都是嶄新的,甚至連油漆都未塗上,顯然是匆忙中制就,看來竟彷彿是這沁陽城中,新喪之人太多,多的連棺材都來不及做了。
道路兩旁行人,早已頓住腳步,卻無一人對這奇異的出喪行列瞧上一眼,有的低垂目光,有的迴轉頭去,還有的竟躲入道旁的店家,似乎只要對這棺材瞧上一眼,便要惹來可怖的災禍。火孩兒瞧得又是驚奇,又是詫異,連眼珠子都已瞧得不會動了,過了半晌才嘆出口氣,道:"好多棺材。"朱七七道:"的確不少。"
火孩兒道:"什麼不少,簡直太多了,這麼多棺材同時出喪,我一輩子也未見過,嘿嘿,只怕你也未見過吧。"朱七七皺眉道:"如此多人,同時暴卒,端的少見得很,瞧別人躲之不及的模樣,這裡莫非有瘟疫不成。"火孩兒道:"如是瘟疫死的,屍首早已被燒光了。朱七七道:"如非瘟疫,就該是武林仇殺,才會死這麼多人,但護送棺材的人,卻又沒有一個像是江湖豪傑的模樣。"火孩兒道:"所以這才是怪事呀。"
花蕊仙早已過來,她面上雖仍戴著面具,但別人只當頑童嬉戲,致未引人注目。
朱七七轉首問她:"你可瞧得出這是怎麼回事?"花蕊仙道:"不管怎樣,這沁陽必是個是非之地,咱們不如……"她還未說出要走的話來。
朱七七卻已瞪起眼睛,道:"是非之地又如何?"花蕊仙道:"沒有什麼。"輕輕嘆了口氣,喃哺道:"是非之地,又來了兩個專惹是非的腳色……唉,只怕又有熱鬧瞧了。"朱七七隻當沒有聽見,只要沈浪不說話,她就安心得很,待棺材一走過,她立刻縱上了長街。只見街上一片寂然,人人俱是閉緊嘴巴,垂首急行,方才的行列雖是那般奇異,此刻滿街上卻連個竊竊私議的入都沒有,這顯然又是大出常情之事,但朱七七也只當沒有瞧見,尋了個客棧,下馬打尖。
那客棧規模甚大,想必是這沁陽城中最大的一家。此刻客棧冷冷清清,連前面的飯莊都寂無一人,已來到沁陽的行商客旅,都似乎已走得乾乾淨淨,還沒有來的,也似乎遠遠就繞道而行,這"沁陽"此刻竟似已變成了個"凶城"。
傍晚時朱七七方自一覺醒來,她雖然睡了個下午,卻並未睡得十分安穩,睡夢之中,她彷彿聽到外面長街之上,有馬蹄奔騰往來不絕,此刻她一睡醒,別人可也睡不成了,匆匆梳洗過,她便直到隔避一間屋外,在窗外輕輕喚道:"老八,老………第二聲還未喚出口來,窗子就已被推開,火孩兒穿了一件火紅短襖,站在臨窗一張床上,笑道:"我算準你也該起來了。"朱七七悄聲道:"他呢?"
火孩兒皺了皺鼻子,道:"你睡得舒服,我可苦了,簡直眼睛都不敢闔,一直盯著他,他怎麼走得了,你瞧,還睡得跟豬似的哩。"朱七七道:"不準罵人。"眼珠子一一轉,只見對面床上,棉被高堆,沈浪果然還在高卧,朱七七輕笑道:"不讓他睡了,叫醒他。"火孩兒笑道:"好。"凌空一個筋斗,翻到對面那張床上,大聲道:"起來起來,女魔王醒來了,你還睡得著么?"沈浪卻真似睡死一般,動也不動。
火孩兒喃喃道:"他不是牛,簡直有些像豬了……"突然一拉棉被,棉被中赫然還是床棉被,那有沈浪的影子?
朱七七驚呼一聲,越窗而入,將棉被都翻到地上,枕頭也甩了,頓足道:"你別說人家是豬,你才是豬哩,你說沒有闔眼睛,他難道變個蒼蠅飛了不成?……來人呀,快來人呀……"花蕊仙,黑衣大漢們都匆匆趕了過來,朱七七道:"他……他又走了……"一句話未說完,眼圈已紅了。
火孩兒被朱七七罵得厥起了小嘴,喃喃地道:"不害臊,這麼大的人,動不動就要流眼淚,哼,這……"朱七七跳了起來,大叫道:"你說什麼?"
火孩兒道:"我說……我說走了又有什麼了不得,最多將他追回來就是。"朱七七道:"快,快去追,追不回來,瞧我不要你的小命……你們都快去追呀,瞪著眼發啥呆?""只怕……只怕這次再也迫不著了。"突然伏在床上,哭了起來。
火孩兒嘆了口氣道:"追吧……"
突見窗外人影一閃,沈浪竟飄飄地走了進來。
火孩兒又驚又喜,撲過去一把抓住了他,大聲道:"好呀,你是什麼時候走的,害得我挨罵。"沈浪微微笑道:"你在夢裡大罵金不換時,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