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慶祝我期待已久的復仇計劃終於正式展開了,今天我已和她照過面了。」楊霍說。

氣氛在一瞬間凝滯,辜停豐在沉默了一陣子后,忍不住蹙眉問:「你真的要這樣做?」

「為什麼不?」楊霍轉頭看向窗外,側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多了几絲冷硬與無情。

「她是無辜的。」

他在瞬間轉頭看向辜停豐。

「她無辜?難道我就是活該的嗎?」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怒與譏諷,但在下一秒鐘卻又恢復了自製。「別再勸我了,我的復仇計劃是不會改的。」

辜停豐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他看著楊霍。「楊,其實以我們豐裼現有的能力,應該可以……」

楊霍知道他想說什麼,霍然問打斷他說:「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連累你,拿我們的公司冒險。」楊霍嘆了口氣繼續說:「更何況就算公司是我一個人的,而且也有百分之百的能力可以毀了他所擁有的一切,我也不會用這種方法便宜他的,我要讓他嘗嘗什麼叫做痛苦的滋味。」

「也許你的方法並不如想像中那麼有效,它並不會帶給他痛苦。」

「不可能的,比起他的事業與一切,她幾乎可以說是他的命,他不可能會沒有感覺的。」

「如果真的沒有效呢?」

他的雙眼在一瞬間迸出了令人膽戰心驚的寒光。「那麼我會繼續找出能讓他致命一擊的復仇方法,至死方休。」他緩慢地說。

「而那女人就這麼成了一個無辜的犧牲品?你不覺得這對她根不公平?」

「公平?」他冷笑,「我對她公平,誰來對我公平?為了那麼一點錢,她父親冷血的殺了我的父母,而身負血海深仇二十年的我還需要對仇人的女兒講什麼公平嗎?我恨不得讓她也嘗嘗我這二十年來所受的痛苦,不過在這之前,我要讓罪魁禍首先得到報應!」

看著楊霍一臉俊帥的臉龐因被仇恨蒙蔽而變得猙獰,辜停豐不由得在心中嘆息的想,現在除非是他父母從二十年前復活過來,否則根本沒有人能阻止他那顆孕育了二十年的復仇之心,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了。

辜停豐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認識楊霍是在他高中一年級的時候,那時的楊霍孤傲得如一匹狼一樣,除了上課、讀書外完全不與任何人接觸。剛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楊霍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是孤兒,因為楊霍的通訊錄全記載著慈愛兒童村,然而在楊霍終於敞開心扉接納他這個朋友后,他才知道在楊霍孤傲面具后的靈魂,其實背負了一個多麼大的血海深仇。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在他第一次聽到楊霍所背負的仇恨時,由於都是血氣方剛之年,兄弟有難絕對兩肋插刀幫忙,他義憤填膺的許下了絕對幫楊霍的誓言。事實上這十幾年來,他的確極盡所能的在幫楊霍,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盡朋友的道義,所以就連他們出國讀書的那幾年,雖分隔了半個地球的距離,他們依然是最知心的朋友。

孤傲卻聰明的狼總是能輕易的掠取自己的勢力範圍,就像楊霍一樣,即使在他還是個學生,還在學習的階段,他依然輕而易舉的在周遭攻城掠地得到他所要的。二十七歲學成歸國時,他的身價已接近千萬,這絕對是令一般人匪夷所思的事,然而只有楊霍知道,促使他今日成功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仇恨。

楊霍選擇電子業做為鞏固根基的先鋒,並在他盜用父親公司名號的背書保證之下成立豐裼企業,而豐裼在楊霍的帶領之下,短短三年內猶如一匹黑馬般席捲了整個台灣的電子業。雖然其股票未上市、上櫃,但其公司的獲利絕對是讓所有業者眼紅。

總經理辜停豐,副總楊霍,完全是兩個名不副實的稱號,因為他這個總經理在前兩年根本只是挂名的,而近一年也是因為某種原因才進入豐裼的,至於楊才是豐裼真正名正言順的董事長、總經理才對,然而卻只落個副總的名號,關於這點外人大概沒幾個人會相信吧。

楊霍是鬼才、商業奇才,他怎能眼睜睜地看楊霍被仇恨蒙蔽而毀了自己?可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不再勸阻楊霍,改退而求其次的說:「我可以從你那裡得到保證,保證你絕不做出任何危害自身、觸犯法律的事嗎?」他並不想失去楊霍這個好朋友與工作夥伴。

看了他一眼,楊霍臉上猙獰的表情慢慢褪去,朝他點了點頭。

「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別怪我將豐裼獨吞,等你坐牢出來已七老八十的時候,可連養老費都沒有。」辜停豐一本正經的盯著他玩笑道。

「我是不可能會讓你稱心如意的,你放心。」楊霍忍不住的笑了。

見他恢復平日的表情,辜停豐也鬆了一口氣的露出了笑容。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辜停豐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說:「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請我喝酒嗎?」他說,「今晚我們就喝個不醉不歸吧。」

凌晨兩點,楊霍將醉醺醺的辜停豐送回家,並習慣性的轉身移往他乾女兒小蜜兒的房裡,替她蓋好被、親吻一下她熟睡的臉頰后,這才小心翼翼的替她關上房門,轉身離去。

今晚真不該找停豐去喝酒的,明知道他只要一碰到酒就會變成那副德行,偏偏自己卻……唉,可是除了找他之外自己還能找誰呢?

等了二十年,計劃了二十年,這一刻終於讓他等到了。

薛羃箴,薛尚行的獨生女、掌上明珠。二十八歲,有著中上之姿,個性不驕不縱、獨立自主,與一般奢華的千金小姐相去甚大。戀愛次數五次,其中有深交甚至已經論及婚嫁的是第五任男友,不過婚事卻因對方被她抓姦在床而告吹,之後一年間沒有再與任何異性深交,每天朝九晚五偶爾和幾個好朋友逛逛PUB、唱唱歌,生活極為正常。

其弱點為心太軟以及感情太豐富,也因此其自制力驚人,外表時常冷靜得讓人誤以為她無情。其最具代表性的一件事,便是一年前在當她將未婚夫與一名女子抓姦在床時,她竟能冷靜自持的等他們將衣服穿上,然後強悍的命令他們倆與她面對面的坐下來談判,最後再以最冷靜的態度剝下手指上的訂婚戒指,與未婚夫解除婚約。

接下來,她連續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甚至在一個星期後頂著紅腫的雙眼去上班,這輕而易舉的說明了她的感情有多豐富。然而即使如此,前未婚夫因讓女方藍田種玉而不得不娶對方,她依然在收到他夾帶著道歉的喜帖時,真心的送上了注有「百年好合」的賀禮給他們。這行為是代表愚蠢還是什麼,只有隨人評斷了。

回想當初受他委託調查薛羃箴的偵探所說的話,楊霍忍不住將它拿來與他所見到的薛羃箴本人相互比較了一下,他發現那名偵探少給了他一項很重要的訊息,偵探沒告訴他,雖然她的長相不是會令男人為之驚艷的那一種,但是她身上所散發的魅力卻是令人無法擋的,那比虛有其表的美麗還要危險許多。

不能否認的,就在今天第一次看見她時,他就被她吸引了,對她的慾望也是真的,而這一點著實讓他感到不安極了,因為他必須堅持自己接近她的目的是為了復仇,是為了傷害她以達到傷害她父親的行為,所以他絕對不能對她有一丁點的感情產生,哪怕只是同事情誼,他必須要記住這一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父母臨死時那恐怖的畫面取代她的影像,楊霍眯起了雙眼,嘴巴無情的抿了起來。

等了二十年,父母之仇他是非報不可的。薛羃箴,要怪就該怪你自己投錯胎成了薛尚行的女兒,可別怪我無情。

坐上車,他用力踩下油門,頭也不回的向黑暗的前方衝去,任車子的引擎在深夜兩點的街道上咆哮,一如他的復仇計劃,絕不回頭。

「完蛋了!」

猶如平地一聲雷般,薛羃箴霍然由床上驚跳了起來,在迅速抓起床頭柜上的鬧鐘,看清楚殘酷的事實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鬧鐘與手上的被單往床上一扔,竄進浴室中乒乒乓乓梳洗起來。

完蛋了,她要遲到了!

在想通了要如何面對楊霍之後,她意外的有了一夜的好眠,只不過睡得太好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因為她竟然睡過頭了!百年難得一次的遲到,這回她要拿什麼借口來回答同事們的關心?

難不成要告訴他們,是因為夢到她和楊霍交往,並且還上演了一場香艷刺激的床戲,以至於讓她捨不得醒過來才會遲到的?天啊!春夢!她真的是欲求不滿了,難怪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真的是……唉!

讓十一月的冷水潑灑自己,驅走那滿腦子的混沌與紊亂,薛羃箴迅速的從衣櫃里抓出一套簡單大方的套裝穿上,然後站在化妝台前倒些乳液在手心上,劈哩啪啦的往臉上拍抹,之後是粉餅、蜜粉、口紅——這就是上了年紀的女人的可悲,出門不化妝是會死的!

沒時間畫眉,也沒時間刷睫毛膏了,她抓起皮包以最快的速度衝出門,期待今天的公車能因大塞車而誤點,那麼對於她的遲到她才有借口可說。不過話說回來,公車哪天不塞的?她還不是照樣準時到公司打卡,這下她要完蛋了!

匆匆地跑出公寓大門,她甚至沒有時間和警衛伯伯打聲招呼便筆直的沖向最近的公車站牌,然而一股突如其來的外力拉住了她,接著便是一個令她愕然的戲謔聲由她頭頂上響起。

「投胎也用不著這麼急吧?」

是楊霍,那個害她遲到的罪魁禍首!

「你在這裡做什麼?」薛羃箴脫口說出心中的疑問。

「等你呀。」他微笑道。

「等我?」薛羃箴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意思。

「你每天早上都是這麼分秒必爭嗎?即使自己開車,你這個時間出門,來得及上班打卡嗎?」楊霍好奇的盯著她問。

說到上班打卡,她突然驚跳了起來。

「我要遲到了!」她大叫道,「這都是你害的,你還敢跑來耽誤我的時間,天啊,我還在這裡跟你啰唆個什麼勁?走啦!上班要遲到了,快點!」她拉起他的手臂,也不懂自己為何會這樣做,更不管他的表情有多訝異,便徑自扯著他往公車站牌小跑過去。

「嘿,等一下。」在一陣錯愕之後,楊霍不由得使勁將她拉住停下來。

「有什麼話到站牌再說,不然公車跑了就完了。」她頭也不回的說,再度使勁的想拉他往前走,怎知他的腳卻像長了根似的動也不動,令她感到生氣。「喂,你幹什麼?我好心拉你去坐車,你卻動也不動一下,我……」

薛羃箴像是突然領悟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竟然在自顧不暇之際還想救他,看了他一眼,她鬆開緊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喃喃自語的轉身說:「我發什麼神經,理你幹麼?!」之後,她又再度起步打算往公車站牌衝去。

見她再度拔腿要跑,楊霍毫不考慮的把手臂一橫,將她整個人往後拖靠在自己身上。

薛羃箴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而重心不穩的驚呼出聲。

「你幹什麼?」在站穩后,她倏然回頭朝他齜牙咧嘴的怒吼道。

他只問了她這麼一句,「你不想遲到吧?」

「當然不想!」她直覺反應的衝口答道。

「那就跟我走。」鬆開圈住她腰間的手,他改抓她手臂拉著她走。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

「那裡。」楊霍遙指不遠的前方,一輛停放在路邊的機車道。

「你……你騎車來?」看清楚他指的是什麼后,薛羃箴有些訝異的問,因為他的樣子一點也不適合騎一輛五十C.C.的Dio,一想到他騎車的樣子,那種畫面簡直是有點不倫不類的爆笑,她忍不住噴笑出來。

他懷疑的盯著她問:「你在笑什麼?」

「沒有。」瞬間收起笑容,她萬分痛苦的綳著臉,一本正經的搖頭。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不管人高馬大的他騎起五十C.C.機車的畫面有多好笑,她還必須要靠他才能挽救這個月兩千五佰元的全勤獎金,所以她不能笑,要笑也要等到了公司后再笑。

「你為什麼不早說?」她假裝抱怨的說,然後倏然甩開他的手,自己跑到了他的機車旁,然後轉身朝呆若木雞的他催促道:「快點呀,你還在蘑菇什麼?」

蘑菇?楊霍覺得自己很無辜,他哪裡蘑菇了?他只是……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她反覆無常的態度罷了。這個女人竟然能忽喜忽怒、又蹦又跳,一會兒對他橫眉豎目,一會兒又異常親熱的活像他們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似的,讓他永遠搞不懂她下一秒鐘會變成什麼樣子,而她還是個以冷靜自持出了名的二十八歲成熟女人。

「你到底在發什麼呆呀?」分秒必爭的薛羃箴根本無法忍受他的慢動作,她抱怨的沖回到他身邊,兩手一勾便象個押送嫌疑犯的警察似的,半拖半拉的將他拖往機車停放處。

「快點呀。」她又再次朝他催促,「或者鑰匙給我,我載你比較快。」

「除非我瘋了。」他將她往後拉,似乎想讓她離機車愈遠愈好。這個女人真把他當白痴不成嗎?在這種情況之下竟然還覬覦他會將車鑰匙交給她,由她來載自己?她載他比較快?他又沒瘋,會讓她載著自己去送死?神經病!

「戴著!讓開一點。」將安全帽往她頭上一套,他用命令的口氣要她讓開點,好讓他能比較容易將機車拉出來。

「你動作就不能溫柔點嗎?我是個女人耶,頭髮都被你弄亂了。」薛羃箴抱怨的念道,卻還是聽話的往後退了兩步。

「既然還知道愛美,你就不該這麼晚才出門。」楊霍瞟了她一眼說。「你的口紅塗歪了。」

「真的?天啊,我……」她驚得翻找皮包內的小鏡子。

「騙你的啦。」

停止翻找皮包內小鏡子的舉動,薛羃箴慢動作地抬起頭瞪向他,「你剛剛說什麼?」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帶毒射向他。

「我說你要不要上車?再不走我們可就真要遲到了。」楊霍忽地朝她咧嘴笑道。

她瞪著他,有些生氣自己不能隨心所欲的不理他,甩頭就走。她走向他,拉拉膝上的短裙后,側坐上他機車的後座。

「抓緊了。」他警告的說一聲,同時放開煞車,催動油門,機車頓時猶如箭矢般急速的向前飛馳。

「該死的!你不能騎慢一點嗎?」被車子突然向前沖的速度嚇了一大跳,薛羃箴猶如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樣,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整個人靠在他結實的背部,心有餘悸的朝他吼聲道。

「我以為你騎得比我快。」楊霍笑說。

「我是比你快,但是我向來不會在身後人還沒抓穩時就突然向前沖。」

「我出聲警告了不是嗎?」

「是呀,下回如果法官問你為什麼殺人,你可以義正詞嚴的告訴法官,我已經警告過他了,沒有在他睡著的時候殺死他,而是在搖醒他之後才一刀刺進他心窩的,你不能怪我。」薛羃箴嘲弄的說。

楊霍忽然一個緊急煞車。

「你幹什麼啦?!」再次被他嚇到,她尖叫的捶了他一下。

「紅燈。」他冷冷地說。

「那也用不著緊急煞車呀!你是存心想嚇死我就對了啦。」沒聽出他聲音里的怪異,她像只母老虎般的猛打著他背部吼叫道。

他在一瞬間轉過身,抓住了她舉高的手。

薛羃箴被他嚇了一跳,但是她可不認為自己有錯,雖然她是有那麼一點恩將仇報,沒搞懂在這個情況下誰才是主人。她抬高下巴,傲然的與他對峙的瞪著。

瞪了她半晌之後,楊霍開口道:「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只母老虎?」

「沒有,大家都認為我比較像家貓,一隻溫馴可人、毫無殺傷力的小貓咪。」她皮笑肉不笑的對他齜牙咧嘴道。

他忽然大笑出聲的鬆開她的手。

「你笑什麼?」

「沒什麼。」楊霍笑著轉正身體,然後伸手到後方抓住了她的雙手,將它們緊緊的圈在他腰上。「抓好了。」他笑說,然後再度驅車上路。這回,他的啟動可穩得讓薛羃箴無話可說。

機車穿梭在車陣中,雖然偶爾還是有停停走走的時候,但是比起那些被卡在路中間進退不得的公車、汽車、計程車,它的前進速度可稱之為快了。

當平常所搭的那輛公車出現在她眼前,然後再慢慢地被他們所騎的五十C.C.機車超越后,她再也抑制不住雀躍的心情,環放在他腰間的雙手狠狠地圈緊了他一下。

「幹麼?」感受到薛羃箴怪異的舉動,楊霍忍不住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要怎麼謝謝你今天的『騎車』相助,請你吃早餐好不好?」她的聲音透露著喜悅,喜怒哀樂完全一目了然。

「哪這麼容易就讓你還我人情。」他說。

「那你覺得要如何還?」

「答應和我交往如何?」他開玩笑的說,當然不大有把握她會點頭,然而……

「好呀。」

「什麼?」車身忽然顛簸了一下,楊霍不可置信的回頭問。他以為自己聽到薛羃箴說「好」這個字。

「我說好呀。」

不是以為,她真的是回答他「好」。

楊霍不可思議的又是瞠眼又是皺眉,對於才認識兩天而已,他就被捉摸不定的她搞得又愛又恨、又喜又怒的事實感到不安。

這個薛羃箴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如報告書上所寫的,冷靜自持、一本正經,而且心軟、感情豐富的抵不過他既霸道又柔情的攻勢,然後深愛上他,之後他便可以始亂終棄的將她丟開,讓她鬱鬱寡歡、痛不欲生,進而搞得整個薛家烏煙瘴氣,令薛尚行憂心忡忡、心疼不已。

到那時,他再以復仇者霍裼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宣誓除了毀掉薛尚行的女兒之外,接下來便要搞垮薛尚行的事業。他要折磨薛尚行,讓薛尚行身心俱疲、無疾而終。他要報仇!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要說話不算話,等會見又反悔。」在紅綠燈處停了下來,他回過頭看著她說。

她霍然朝他一笑,燦爛得讓他心驚。

「當然,」她說,「我向來說話都是一諾千金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和他交往比想像中好上一百倍,不,或許不止,應該說好上一千倍才對。

自從那天早上決定交往之後,風雨無阻,她每天上下班便都由他接送,而且才短短數日而已,他有如老饕般帶她嘗盡大街小巷物美價廉的珍餚美食,讓她不由得不懷疑自己以前怎會短見的為了一碗泡麵就覺得幸福不已。

幸福,應該就像她這一個星期所過的日子才對。

想當初,在答應與他交往時,她就曾想過他們倆的交往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模式,而在經過第一次見面他就大膽的對她做出挑情的動作后,她滿腦子都離不開成年人的性感情事。

她不是想像他的吻,就是想像他們第一次的性關係會在何時發生、在什麼情況下發生,以及他會怎樣對待她等事,每每都性感得讓她忍不住想發抖起來。現在想起來,她覺得自己還真像個女色魔,好丟臉!

「想去哪?」楊霍的聲音拉回了薛羃箴的思緒。

「去海邊好不好?」她抬起頭看他道。

這是他們交往的第二個周末,因為上星期她早已有約會,所以沒有辦法一起度過,而今天,她想要擁有一個充滿情調與浪漫的周末約會,到淡水看夕陽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楊霍點點頭,示意她稍微靠邊一點后拉出他的Dio,然後在坐上車后輕輕拍了拍車後座的位子。薛羃箴迅速的坐了上去,兩人邊說邊笑,以時速四十的速度慢慢地向淡水前進,兩個小時后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

秋末的海邊老實說有點冷,因此一望無際的大海邊除了他們之外,再無第三位遊客。當然,其地點也有差別,若是去白沙灣或是沙侖可就沒這麼幽靜的景緻了。

車子才剛停妥,薛羃箴已迫不及待的跳下車沖向沙灘,她邊跑邊脫鞋活似十幾二十歲的少女般逐浪奔跑,然後因逃避不及而被冰冷的海水淹沒足踝,浸濕了褲腳而放聲大叫。

站在離海水有一段距離的沙灘上的楊霍,看見她悲慘的情況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你笑我?」她轉頭瞪他,然後在眼珠子一轉之後,突然間將手上的兩隻皮鞋丟向岸邊,蹲下身撈水就往他站的方向潑。

「喂,別鬧了。」他又跑又跳的朝她叫道,怎知她卻愈潑愈凶。「停下來薛羃箴,喂,別鬧了,箴……」

他狼狽的竄逃姿態讓她大笑出聲,然而她卻還不想停手,因為比起膝蓋以下全濕的她而言,胸前、背部以及褲管被潑到幾滴水的他根本一點都不夠看,所以她使勁的繼續將更多的海水潑向他。

「你這個小混蛋!」

遊說無效,楊霍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始脫鞋襪、外衣,然後以不要命的姿態沖向她。

達到目的的薛羃箴興奮的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站住!別跑!」

「我才不是笨蛋哩。」她頭也不回的笑喊道,腳步沒有絲毫減緩的趨勢。

「你就別讓我抓到。」

「有本事就來抓我呀,來呀。」

兩個年歲加起來超過半百的大人,卻像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小女生一樣在沙灘追逐嘻笑著,這樣一個畫面老實說有點可笑,但卻唯美得令所有的情侶們羨慕不已。頭頂著金橘色的美麗夕陽,腳踩著白花花的浪潮追逐於一望無盡的沙灘上,浪漫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知過了多久,筋疲力竭的薛羃箴終於氣喘吁吁的朝楊霍宣告投降,此時兩人身上的衣物已有百分之七十不是乾的了。

「累死我了。」一屁股坐在岩石上,她呼聲道。

「是誰害的?」楊霍瞪了她一眼說。

「可是很盡興呀,難道你玩得不高興?」

「你實在一點都不像個二十八歲的女人。」他伸手替她拂去被海風吹亂的頭髮說。

「而你卻像個六十歲的老翁。」薛羃箴說,然後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楊霍不在意的笑了笑。「會冷嗎?」

「不會,熱死了!」她以雙手扇涼道。經過剛剛的劇烈運動之後,她流汗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感覺到冷。「你會冷嗎?」他不會這麼虛弱吧?

他搖搖頭,然後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似的,突然站起身脫衣服。

「你幹麼?」薛羃箴好奇的問。

「把濕衣服換掉。」他指著先前被他丟在一旁的外衣說。濕淋淋的衣服穿在身上畢竟不舒服。

「今天決定到海邊真的是來對了,你說是嗎?」她凝望著天邊盡頭的美麗夕陽說。

楊霍點點頭,再次坐回她身邊的岩石上,靜靜地陪她一起看夕陽、聽浪潮聲。

「哈啾!」

突然之間,一個不受歡迎的噴嚏聲由薛羃箴的嘴巴里沖了出來。

「你會冷?」他轉頭看她,頓時蹙起了眉頭。不知何時,她支撐在身後的雙手竟已轉變成圈住雙膝的禦寒姿態。沒有浪費一秒鐘思考的時間,他倏然朝她命令道:「把衣服脫掉。」

「什麼?」薛羃箴還沒搞清楚他是什麼意思,就見他已伸手脫掉自己身上一零一件的外衣。

「把濕衣服脫掉穿上我的,以免感冒。」他將外衣遞給她說。

「那你呢?」

「我車座下還有件風衣,我去拿來穿,你趕快把衣服換上。」說著,他赤裸著上身轉身朝他們停機車的方向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薛羃箴抵擋不住由內心突然升起的暖流,將帶有他身上徐溫的外衣放在頰邊廝磨了一下,這才動手將濕掉的上衣全部脫掉,然後套上他的外衣。瞬間,她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暖了起來,即使半截長褲依然粘答答的貼在腿上,但是它們依然抵不過他傳給她的高溫。

「很好看。」回來的楊霍在看到她穿著自己衣服的樣子時,給了這麼一句評語。

薛羃箴滿心歡喜的笑了,然而在她臉上的笑容卻持續不到三秒鐘就被皺眉與擔心的表情所取代,因為她注意到他身上所穿的衣服真的只是件風衣,能擋風卻一點也不能保暖的那一種。

「你這樣穿會冷吧?」她擔心的說。

「還好。」他微微一笑,聳肩回答。

薛羃箴的眉頭在一瞬間皺得更緊。「我看我們還是走吧,到附近看看有沒有服飾店,買件衣服穿,以免感冒。」她說。

「夕陽再十幾分鐘就要沉入海平線了,你不把這最美麗的一幕看完?」楊霍問。

「我……不,我們走吧。」不舍的看了一眼美麗的夕陽景緻,她毅然決然的轉身說。

「不,我們再坐一下。」他霍然伸手圈住了她腰身,阻止她要離去的腳步。

「我已經看夠了。」薛羃箴抬頭對他說,真的不願意他因為自己而感冒生病,真糟糕,她之前千不該、萬不該拉他打水戰的,這下子……

「我們走了好不好?」

「你之所以想走是因為擔心我會冷、會感冒對不對?」楊霍若有所思的盯著她說。

她沒有說話。

「放心,我沒這麼虛弱的。」

問題就在她無法放心呀。「我們走了好不好?」她看著他說,「其實夕陽西下是大自然每天都有的事,並沒有什麼好稀奇的,更何況我們不一定要一次就將美景看完,留些東西到下回再來看也不錯,不是嗎?」

「你真那麼關心我?」凝望著她,楊霍突然朝她露出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來,你坐下。」他忽然將她牽到岩石上壓她坐下。

「做什麼?」薛羃箴被他弄糊塗了。

他忽然坐到她後方的位子,伸手將她整個人攬進懷中,然後才在她耳邊輕道:「如果你怕我會冷,我保證,這樣我就不會冷了。」

薛羃箴的心跳有那麼一刻是停止的,她感覺到他鋼鐵般的手臂摟得她密不透風,他灼熱的呼吸在她耳邊輕拂,還有便是他寬闊胸瞠下那顆跳動的心……

「我們看完了夕陽再走好嗎?」他溫柔似水的在她耳邊低語道,讓她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老天,如果這是一場夢,她寧願就這樣不要醒。

自然而然的靠在他胸膛上觀看夕陽,薛羃箴卻差一點兒沒被他所散發出來,混合淡淡煙草味的濃厚男性氣息給迷昏。像這樣一個魅力十足又溫柔體貼的男人怎會到三十歲還獨身,沒被天下間的女性同胞給瓜分掉,最後還淪落到她這個二十有八的老女人身邊來呢?這個問題似乎非常重要,而且值得深思。可是她好像在哪裡看過這麼一句話——永遠不要為自己的好運感到懷疑。

「嗨,你不會睡著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她,她這才發現夕陽早已沉入海平面,現在的海黑得有如一缸墨汁般,什麼也看不見。

「沒有。」薛羃箴應聲道,知道現在的她應該起身準備走了才是,可是她卻完全不想動。

楊霍似乎也捨不得擁抱著她的感受,他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擁著她在她耳邊輕聲問道:「晚上想吃什麼?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吃火鍋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輕輕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擔心的望著她。「怎麼,你不舒服嗎?現在還……」

「還不到吃火鍋的時候是嗎?」她截斷他的話,然後微微一笑。「可是我們玩了一下午的水,為了以防萬一吃點熱的東西先祛祛寒也不錯呀,我們就吃火鍋怎麼樣?」

他挑眉的表情說明了他對吃火鍋祛寒這件事感覺除了荒謬還是荒謬,不過他還是順了她的心意。「只要你高興就好。」

「那,我們到你住的地方自己弄來吃好不好?」薛羃箴笑逐顏開的盯著他問。

「你……」楊霍一瞬間瞠大雙眼,控制不住的思緒立刻脫韁而去,她的意思不會是……

看到他臉上瞠然的表情,她馬上就知道他想歪了,霍然大笑出聲對他擠眉弄眼的揶揄道:「放心,我不會非禮你的啦。」然後在他來不及反應前拔腿跑開。

瞪著她臉上的調皮表情,他立刻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倏地由岩石上站了起來,露出一副色魔的樣子對她張牙舞爪低吼道:「那我要非禮你。」

薛羃箴仰頭大笑。

「你敢就試試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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