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曬夠太陽了吧!該回過神瞧瞧我們這些擔心得撿蛇皮的朋友,你未免也消沉得太久了。」
暖暖的陽光照在回春的大地上,一片油綠的春色讓人懶洋洋的不想動,只想癱在百花盛放的花床上.讓自己呈現死態不問世事,專心當泥土裡的一條蟲,不用翻身也能享受那份愜意。
桃紅李白的景緻宛如仙境一般叫人沉迷,蝶舞翩翩帶來悠閑的好心情,誰管他人世間的情情愛愛有多複雜,在這裡所有的浮躁都會沉澱,只剩下單純的一日復一日。
人煙罕至的「紫蝶幽谷」正展開一年一度的大饗宴,成群的蝴蝶在花叢中穿梭采蜜,美麗的衣裳在光的折射下更為光彩耀目,無數的綵衣蔚為虹海,妝點著這令人感動的生命。
冬盡了,幸福的鈴蘭花送來花信,告訴大家春來了,莫要辜負了大好時光,春天是戀愛的季節。
不過……
「誰消沉了,沒事走這些別擋住我的太陽,我的身體才暖和了一些。」慵懶無力的蛇頸略抬了一下,隨即倦怠的垂下。
她才不會為了個目光如豆的死男人傷春悲秋,他一輩子沒膽也不關她的事,人和蛇註定沒有結局,她又何必牽牽挂掛的記懷在心,說不定人家早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說不想的雪子自我厭惡的趴伏著,滿腦子儘是一張她發誓要忘掉的男人臉孔,心中有怨的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好像她不說就沒人知道她的心事。假裝無恙的繼續過她的日子。
思念總在分手后,她以為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愛,誰知強烈的思念卻在分開之後湧上,心口懶懶地不想出門找樂子,讓她不禁恨起令她動心的傢伙。
屏幕中從高樓躍下的男人連死都不怕了,居然會害怕一條蛇,讓她想見他的慾望當場冷卻,擔心再一次嚇暈他。
唉!她幾時變得這麼善體人意了,竟然會為一個人類著想。
「太陽可不是你專有的,它屬於需要它的任何生物,而且除了它之外,生命中還有其他重要的東西,例如愛情。」難得看她這樣安靜,真是怪不習慣。
「少在一旁洗腦,你和你的蝶痴情人給我滾到天涯海角恩愛去,省得我耳邊老是出現奇怪的噪音。」不是每個精怪都像她那麼幸運,擁有一個真正愛她如命的情人。
心又躁了,她就不能讓她平靜的裝死嗎?非要一再撩撥她心底的痛處,讓她想痊癒也痊癒不了。
「逃避解決不了事情,今天你擱著不管,明天可能成為你心中的疙瘩,永生永世的跟著你。」她不是危言聳聽,凡事最怕留有遺憾。
雪子懶散沒精神的嗤之以鼻。「蝴蝶,你打算開堂授課當心靈大師呀!麻煩別來找我,我不是會尊師重道的好學生。」
「但起碼你肯學,有些事說出來會比較輕鬆。」就怕她悶在心裡當沒這回事,一個勁地鑽牛角尖走不出來。
瞧她此刻的落寞神采還真應了那句--報應。
平時不把愛情放在眼裡,當是遊戲一般的輕賤,從不肯用心體會別人的感受,任意妄為的將真心付出的感情踩在腳底,回過頭反怪罪對方虛情假意。
也許她的身份的確令人驚恐,但是她若不願把心交出來,又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虛偽,她不一樣先抱著玩玩的態度欺瞞對方。
愛情沒有對與錯,用心的人自然得到回報,一心只索不給哪能明白愛情的真諦。
「喂!你能不能別來煩我,我曬個太陽沒礙著你。吧!瞧你--嗦嗦像個老太婆,你釀個百花酒要釀到什麼時候,等花都謝了嗎?」咕!她臉上寫著我有煩惱不成。
誰都有不開心的一刻,總不能要她整天笑臉迎人像那個白痴韓青森,裝瘋賣傻地出賣皮相,那她寧可繼續冬眠一千年。
手提著花籃,紫蝶輕笑的舉起纖指讓一隻蝴蝶停歇。「你忘了紫蝶幽谷四季如春,隨時隨地盛開各種花卉,花謝了還會再開,一年比一年茂盛,永遠也採擷不完。」
因為這裡是蝴蝶繁衍後代的殿堂,取之不盡的花蜜正為它們所需,自然凋謝不得。
「但愛情錯過了就不會再來,驕傲任性的蛇妖難道要就此認輸,甘願敗在愛情的手上?」矢志認命可不是妖的宿命。
雪子憤懣的揚眉一瞪,似要一口吞了她。「該死的蝶精,你就非要激怒我是不是?!不看我暴跳如雷就覺得日子難過。」
誰說她要認輸來著,她只是懶得花時間和愛情周旋,又不是少了愛就活不下去,休息一下會怎樣,她不能偶爾偷懶的讓對方主動呀!老是由她出擊多沒意思。
她棋原雪子可是日本皇室的後裔耶,擁有高貴的皇家血統,豈會被只只談過兩次戀愛的蝴蝶取笑,
她勾引男人的本事無人能及。』「瞧!這樣不是有生氣了些,不再死氣沉沉讓大夥以為你真是條死蛇,打算吃了你好增加修行。」她在心裡多加了一句--她是修練有成的蝶仙而非精。
「吃了我?」眉毛一挑,輕媚的艷容出現桃色。
他們敢?!
「看你臉上恢復了神采我也放心了不少,瞧大家都笑了呢!」終於激發出她的好勝心,不再咳聲嘆氣了。.
「大家?」
視線一轉,她看到一張張帶笑的臉正朝她點頭,有美有丑有滑稽的,可卻都用最真誠的一面付出關心,不因她平時的張狂表現而予以譏笑,心無芥蒂的仍為她的失意感到憂心。
心底一陣波紋搖晃,感動不已的雪子微露一抹微笑,故意裝潑辣的揚揚尾拍打他們四周的花草,口氣兇惡又刁蠻的橫眉怒視。
「你們這群醜傢伙可別想使什麼壞心眼,想看我哭可沒那麼容易,全圍在這裡幹什麼,有熱鬧看呀!」哼!她可是精明又惡毒的雪子,休想占她便宜。
「哎呀,看她又開始開罵,我的骨頭都鬆了。」龜仙伸了伸腰拿龜殼揭風,一副憋了很久沒挨罵的賤樣。
「是呀!真懷念她夾槍帶棒的諷刺,沒聽見她媚得酥魂的聲音還更是寢食難安。」幸好她的本性又回來了,他可以安心的睡個好覺了。
「雪子的尖酸刻薄可是咱們谷里的經典,少了她冷血無情的訕罵真寂寞。」一臉滿足的山豬搔了搔豬耳朵,感激的朝天一拜。
「對呀、對呀!她的騷樣一直是我們學不來的,好想看她發浪喔!」花精羨慕的直拋媚眼,可是怎麼看都像眼睛抽筋。
「我也是、我也是……」
一群蟾蛉、蜜蜂也在一旁鼓噪,大家搶著要開口,彷彿過了今天就沒有機會閑話家常,不趕緊把對蛇妖的「愛戴」說出來會不舒服,她的豐功偉業值得推崇和學習。
這種近乎污衊的言論不算讚譽吧!表情一陣陰鬱的雪子越聽越氣悶,嘴角揚起的笑意也越高,像要收集到第一百句「讚美」才要頒獎,個個有份絕少不了,她會非常親切熱情的給他們一個蛇吻!
見她開始累積怒氣的紫蝶仙子好笑的揚揚手讓他們離開,她可不想她的紫蝶幽谷淪為殺戮戰場,血流成河的如人間煉獄。
「雪子,我有一份禮物要送你,你不能拒絕。」這件禮物挺重的,花了不少力氣。
「不能拒絕的禮物?」她在玩什麼把戲?她以為整人的把戲只有跳蚤上身的翩翩才會玩。
滿臉狐疑的雪子充滿戒心的盯著她瞧,猜不透這隻愛搞神秘的蝴蝶葫蘆里在賣什麼葯,捉弄的笑容讓她十分不安。
「小翠,把禮物帶出來。」
帶?
她不會送她一頭牛或類似的東西吧!
「是的,小姐。」禮物就來了。
掩唇輕笑,穿著一身古裝的青鳥精輕推了詫異不已的「禮物」一下,他才大夢初醒似的移動腳步,由陰影處走到陽光下。
風,輕顫的拂過樹梢。
☆☆☆
「怎麼會是你?!」
質疑、不解、困惑,被騙的惱意和受傷的怨懟排山倒侮而來,像滔滔不絕的怒濤,足有千丈高的浪一陣又一陣的疊疊層層,好像要淹沒所有的高山和陸地,叫生人絕跡。
懷著愧疚而來的身影緩緩走來,臉上帶著求恕的靦腆笑容顯得不太自在,先是同手同腳的差點踩到走得慢的兔子精,而後又因太過專註的努力控制呼吸,絆到地面上龜仙忘了帶走的殼。
踉蹌的絆了一跤,他的舉止有些笨手笨腳,看得出來十分緊張,手心冒著汗不敢直接擦拭,悄悄地看於身後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反覆的做著相同的動作。
屏幕上受人擁戴的硬漢明星萊爾-坎培斯英勇無比,信心滿滿地打擊犯罪與惡勢力周旋,嚴肅不苟、冷厲凌人,是個無所不能的真英雄。
但是此刻的他卻是為愛謙卑的普通男子余追歡,心裡有著慌亂和畏懼,擔心心愛女子不肯輕易饒恕他,戰戰兢兢地帶著贖罪的心情一步步靠近,神情緊繃的令人同情。
心之所系,惟有她一人,即使她是巨大的白蛇。
「給我站在原地別再過來了,你不怕又暈倒了。」冷喝聲突地一起,帶著憤怒的掙扎和一絲絲夾雜著期待的關心。
笑得有點虛弱,他仍用力的吸了口氣說道:「我只是一個沒見過蛇會變人的尋常男子,你不能問都不問的宣判我死刑,總要給我時間調適我將來的孩子可能是一條條在地上爬行的蛇。」
想到一窩子蛇,他的精神就無法放鬆,滿腦子是群蛇亂竄的景象,而且蛇口一張齊喊著爹地。
「用了三、四個月夠了吧!你別告訴我你已經不怕蛇了。」至少進步了許多,看見她的原形還能挺直站立,沒砰地一聲匯給她看。
「我……」他吞了口口水,老實的說:「怕。」
一聽他坦白得令蛇抓狂的回答,蛇信嘶嘶的雪子氣得鼓起兩困,怒不可遏的認為被他戲弄。怕還來幹什麼,存心看她為情所傷的狼狽樣嗎?
「可是我更怕你不理我,我不是個零缺點的完美情人,也有懦弱的一面,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差勁不配請求你的原諒……」他頓了一下才鼓起勇氣的大聲宣告,「我愛你,愛得不能自拔,雖然你是一條驕縱又任性的蛇,我的心意始終不變,愛你沒有理由。」
「即使你的未來非常悲慘,一堆蛇子蛇孫滿屋子爬?」她微帶譏誚的述說他倆若在一起的日後情景,看他還敢不敢大言不慚。
肩膀縮了縮的萊爾露出苦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愛上心高氣傲的蛇妖,我不認命行嗎?」
他說得有點無奈,僵硬的神經不曾放鬆。
「何必委屈自己來遷就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沒人規定你一定要愛上我。」她說得一臉恨意,一點也不像話里的無所謂。
「心要是有把鑰匙可以隨意控制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我想你,雪子,想得心都痛了。」無心工作幾乎搞砸了飯碗。
「實在看不出你有多想……」態度趨緩,語氣怨懟,她眼中浮現對他難以克制的情感。
絕不會有她想念,男人都是無情無義的討厭鬼,只會用甜言蜜語哄女人開心。她哀怨的想著。
「麻煩你下次要失蹤前先留個地址好嗎?你要知道在幾億物種找一條蛇有多難,尤其是變來變去的蛇。」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尋蛇,總不能直截了當要徵信社找百年蛇妖。
要不是一隻青色的鳥飛到他窗前開口說人話.他真以為自己做了一場荒誕無稽的怪夢,夢醒后什麼也沒有,只剩下一堆惆悵。
雪子的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口氣仍不馴的說:「幹嗎?想來尋仇不成,你那個膽大包天的經紀人還說要找道士收我呢!」
憑她也配威脅她?!不知到時候是誰收誰,她可有一隊死忠的愛慕者等著為她劈荊斬棘、肝腦塗地,蛇妖的魅力並非浪得虛名。
「波莉請辭了,聽說驚嚇過度犯了感官功能失調症,目前正在接受心理治療中。」他的臉上流露一絲對她縱容的寵溺笑意。
因為少了個人管理他的日常所需,所以他的生活亂成一團的理不出頭緒,該辦的事沒辦,該做的事他搞得一塌糊塗。連衣服都忘了送洗,穿著發酸的休閑服坐在空無一人的豪宅發獃。
這幾個月他想了很多,什麼工作也不接的沉澱心情,他想起未發現父親出軌前一家甜蜜相處的情景,還有母親笑得滿足的快樂表情,原來幸福曾經光臨過他們家。
很多事在時間的流逝中淡忘,他在寂寞中頓悟自己的行為有多幼稚,再怎麼不是也是給了他生命的人,他有什麼資格恨他,他不過順心而走罷了,不算犯了什麼大錯。
離家十幾年第一次踏進家門,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當年以為不敗的巨人已成耆老,兩腿不良於行必須依賴輪椅代步,一次腦溢血癱瘓了左半身,連拿個東西都需要看護幫忙。
那時他才明白自私的繼母為何急著找回他,並企圖以婚姻控制他的未來,老邁的父親雖中風多時但神智清明,早已對外宣告他才是惟一繼承人,髮妻外戚無權干預。
「要我送副輓聯去致哀嗎?」她一點也不認為是自己的過錯,理所當然的姿態讓人聯想到得政之後的慈禧太后,看誰不順眼都可以拖出去砍了。
「那倒不必,你只要原諒她老闆的無知與蠢純。給他一次重新學習愛你的機會。」臉上仍有些蒼白的萊爾認錯的說,眼中的深情並不假。
愛沒有選擇權,愛就是愛了。
「嗯哼!我看起來是那麼隨便的蛇嗎?任何人在我面前丟根回頭草就能叫我點頭。」未免太便宜了,想都別想。
隱身一旁的觀眾吃吃地偷笑,蛇本來就是沒什麼節操的冷血動物,她居然拿喬?
仰著頸一望十分龐大的白蛇,他苦笑的伸出微顫的手撫摸她冰冷的長軀,「我已經努力克服對蛇的恐懼,我保證不會再令你失望。」
「人類許承諾跟拉泡屎一樣容易,一轉身就忘個精光,誰會記得曾誓言旦旦地允諾什麼,除非……」蛇目露出捉弄的光彩,詭譎得讓人不安。
「除非什麼?」急迫的上前一步,可是一見到粗壯的蛇身,馬上一僵的萊爾真的笑不出來。
他還是怕蛇。
故意考驗他真心的雪子壓低蛇頸俯視他。「吻過蛇嗎?給我一個值得回頭的吻吧!我會考慮撿回你這根草嘗嘗。」
「一定要嗎?能不能用其他方式代替。」肩一垮一臉驚懼,他的腿已經完全麻掉。
「呵呵……不勉強喲!怕死就別來,想愛我的人滿山滿谷都是,不缺你一人。」她高傲的揚眉一譏,擺明了要刁難他。
這……他遲疑了一下才無奈的說:「不勉強、不勉強,我非常樂意,誰叫我愛上一條蛇。」
整個紫蝶幽谷的老老幼幼都睜大雙眼等著見證這場世紀大爆笑……呃,口誤,是超惟美異種族結合的世紀戀曲,雖非空前絕對絕後,人與蛇的擁吻舉世難逢。
只見一隻黃蜂銜來一張矮凳,高度不夠的男主角頭一回要踮高腳跟親吻他的愛人,臉色青白交加地猛吸氣,像是抱著誓死如歸的精神將下巴往上挺,抖動的唇碰觸涼透心的冰溫。
沒……沒什麼難嘛!不過是一個吻而已。
可……可是分岔的舌會不會太長了,感覺像兩根舌頭在口腔內翻攪,舌長得深入喉間挑撥。
天呀!請賜予他正常的愛情吧!他想他快受不了。
倏地,沉重的壓迫感消失,令人畏懼的白蛇幻化成冷艷的嬌媚女子,輕摟著他的頸項嫣然一笑,尖挺的鼻頭蹭著他,多少情意盡在盈盈笑眼裡,訴說著離別後的相思。
「我可以暈倒了嗎?」一說完,他兩眼一翻的軟腳。
嗄?怎麼這麼沒用說倒就倒,準會被蛇妖吃得死死的。非常熱心的「觀眾」們如此想道。
「唉!算你沒耳福,我本來想說一句我愛你的。這下可省點口水了。」她這輩子就只說這一次。
「沒關係、沒關係,我聽見也一樣,這下你賴不掉了吧?」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終於讓他逮到機會了。
「什麼,又是你?」簡直陰魂不散。
手持錄音筆,手舞足蹈的小男孩神氣的揚頭一視。「咱們把賬算一算,有錄音存證你再也不能要賴了。」
蛇妖的愛情是否保得住呢?
一個小時后,氣得跳腳的當鋪老闆怒沖沖的瞪視全體叛變的夥計,吼聲如雷的發出狂獸般的咆哮,不敢相信他們居然聯合起來舉行什麼和平公投,讓一群精怪進行表決。
「主人,下次別再將我變成老鼠,我有恐鼠症。」佝僂的老者一臉正經的提出抗議,毫無表情的面容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笑波。
故事和平的落幕了,棋原雪子以三百年的修行贖回心愛男子的愛情。
雖然她已經不能算是一條蛇,但妖魅的本性仍在,依然煙行媚視的作亂人間,在未來的五十年裡翻雲覆雨,把原本糟得不能再糟的世界搞得烏煙瘴氣,怨聲四起。
而她的愛人嘛!
呵呵……正在練習如何不暈倒,聽說他的小孩喜歡用爬的。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