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師快來看!好漂亮的雪啊。」
一大早,羅戀辰便拉開房內落地窗的廉幔,把習慣賴床的白謹言硬從床上拖起來。
銀白的雪光自窗扉透進,刺激著白謹言乾澀的眼瞳。
「天亮了啊?」他坐在床上,茫然地揉著眼。
「嗯。雪好像下了一夜,積得很厚啊。」
「哦。」
「老師還記得嗎?你說過要教我堆雪人的。」
「什麼人?」他意識猶未清楚。
「雪人。」羅戀辰蹦蹦跳跳地回到床上,跪坐在他面前,盯望著他的眸亮晶晶的。「記不記得?」
「雪人。」白謹言喃喃重複,點點頭。「知道了。」說著,又躺回床榻。
羅戀辰難以置信地瞪他。「怎麼又要睡了?已經九點多了耶。」
「才九點多。」白謹言無辜地咕噥一聲,拉攏棉被,翻轉側身,準備繼續酣眠。
可惜羅戀辰不讓他如願,俯下身子,對準他耳畔說:「老師,難得一個禮拜天,別浪費了。」
「對啊,難得清閑的禮拜天。」他朦朧低語,「讓我睡。」
「老師!」她無奈地嘟著嘴瞪他。
聽出那不悅的語氣,白謹言強自半展眸,自眼睫縫隙中瞧她。
凌亂的秀髮,緋紅的頰,晶燦的眼,以及兩瓣清麗粉嫩、嬌嬌噘起的唇--他忽地迷濛一笑,抬手撩起一束墨發把玩。
她哀怨地挑眉。「你明明醒了嘛。」
「還沒。」他攬下她頸項,強迫她卧倒在懷裡。
「那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啦?」她輕輕一拍他裸露的胸膛,臉頰感覺到他心口的溫熱,不覺更紅了。
「睡到我醒來為止。」他撥開她劉海,吻了吻她前額。
「不行!如果放任你再睡下去,不過中午才怪。」羅戀辰掙扎著起身,雙手扠腰,故作橫眉豎目狀。「快起來!不然今天一整天不讓你好過。」
「你想怎麼讓我難過?」他微笑,好整以暇地望她。
「我……嗯,』她轉動著眼珠,想著對付的方法。「我要亂彈琴,折磨你的耳朵,還要喂你吃冰淇淋,讓你滿嘴甜膩得巴不得去撞牆。」他最討厭甜食了,尤其無法理解她為何總在大冬天吃冰淇淋。「對了,我乾脆現在就去拿冰淇淋好了,凍醒你!」她興高采烈地拍手,旋身就要下床。
他展臂拉她回懷裡,俊唇印上她香肩,大手則俐落地推落她睡衣,罩上柔軟的玉峰。
「老師?」她尷尬地僵凝住,全身發燙,一動也不動。「現在是大白天--」
猶豫的低喃引出他爽朗笑聲。「傻瓜!這種事沒有分白天晚上的。」點了點她嬌小的鼻尖。
「可是--」清俏的容顏紅成一顆熟透的蘋果。
好可愛。
白謹言心一動,禁不住啄了一口她粉嫩玉頰。
她顫了一下,水眸依依睇他一眼,忽地也回啄他臉頰一下。
這回,發楞的變成他了。「戀辰?」
「我喜歡老師的臉頰。」她嬌嬌說道,「親起來很舒服:我也……」頓了頓,羞澀地撇過頭。「喜歡聞你身上的味道。」嗓音愈發細微,「我還喜歡老師的眼睛,好深邃,我還……」
語聲未及落下,她便被白謹言一把擁住,他抱得那麼緊,那麼激情,宛如意欲將她融入骨血。
「老師,好痛,呼吸困難……」羅戀辰細聲細氣地抱怨。
「呼吸困難的人是我吧?」他重重喘著氣。「誰教你那麼會說甜言蜜語?」
「我是真心話……」
「就是這樣才可怕。」就是這樣才讓他無法抵擋。
白謹言撥開她衣襟,將臉龐埋入秀氣而美好的女性胸膛里,深深嗅聞她清新迷人的體香。
有人說,男人總是迷戀女人的乳胸,因為那令他想起母親。
他並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對她從無依戀或傾慕,可仍然喜歡流連於她胸懷,貪戀屬於她的溫柔。
她才不到十九歲啊,還只是個半熟的女人,卻已有足夠的魅力誘惑他了。
那麼幾年過後,當她真正長成一朵艷麗的玫瑰,會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當她在國際舞台上發光發亮,會有多少人欣賞仰慕她,千方百計想一親佳人芳澤?
他受得了嗎?
一思及此,健臂更加收緊,近似霸道地圈繞住她纖美的嬌軀……
擁著羅戀辰在床上溫存了一個小時,白謹言終於甘願起床,簡單吃過早餐后,兩人在小屋外玩了一早上的雪,在門口堆了個怪異又可愛的雪人。雪人戴著紅色毛帽,圍著紅色圍巾,掛著黑色墨鏡,鼻子是一根長長的胡蘿蔔,嘴唇是羅戀辰特地切來的檸檬片。
「我的天!」白謹言爆笑,「這怪模怪樣的傢伙是誰啊?有人的嘴是綠色的嗎?鼻子那麼長,又不是小木偶;還戴黑色墨鏡呢,黑社會老大嗎?」
「不行嗎?」羅戀辰後退幾步,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我覺得很有特色啊。誰規定雪人的嘴不能是綠色的?我這個是外星雪人,這樣才夠酷!」
「是啊,夠酷。」白謹言翻翻白眼。
這雪人可是堆在家門前,到時每個經過的路人看了,都會知道是誰的精心之作--嘖,他已經能想像他們掩嘴竊笑的表情。
「我要去拿相機拍下來。」羅戀辰興奮地喊。
「還拍照?喂!等等……」白謹言想攔住她,可娉婷的倩影早一溜煙不見。
動作真快啊。
他無奈搖首,嘴角嘲弄一扯。
他走近雪人,以一種挑剔的神態打量這圓嘟嘟的傢伙。其實還不算難看啦,放寬審美標準的話,也算具有某種特色,起碼不是那種隨處可見、一點個性也沒的無聊雪人。
外星雪人?真服了她了!
想著,他撐手撫額,再度灑落清朗笑聲。
「很難得聽你笑得這麼高興。」微啞的女聲在他背後揚起,蘊著淡淡訝異。
白謹言猛然回身,望人一對充滿深思的藍眸。
「麗西!」他驚喊,沒料到她會忽然出現。
「別這麼驚訝,我打聽到你住在這裡,特地來看看的。」
「你--」莫非是為了昨夜的事來的?「昨晚很抱歉,我本來想送你回去的,只是……」
「我知道。」她微笑止住他解釋。「你得送你的學生回家。」
「……不好意思。」
「那個女孩……聽說是你的學生,特地從台灣帶來的?」她慢條斯理地問,藍眸緊盯住他。
看來她都打聽清楚了。白謹言微微苦笑,只得點了點頭。
「你跟她住在一起?」
「嗯。」
「這個雪人--」麗西伸乎撫了撫雪人頭上的毛線帽,問:「是你跟她一起堆的嗎?」
「嗯。」
「一早起來跟學生堆雪人,你還真有興緻啊。」她睨他一眼,平靜的聲調隱隱帶著嘲諷意味。
他自然聽出來了,神色一整。「麗西,你聽我說,昨晚的事……」
「不用說,你昨晚的意思很清楚,我明白的。」她頓了頓,麗顏微微悵然。「我只是想來看看她。」
「看她?」
「我想來看看這個芙蕾雅,是否像傳說中一般美麗。」麗西道,嗓音雖低微,神態卻坦然,表明了就是想來一會情敵真面目。
白謹言蹙起眉。「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誤會了嗎?」澄藍如夏季天空的眼眸直對著他。「難道她對你而言,不特別嗎?」
他一窒。
「難道你昨晚沒有一見了她,連舊情人都顧不得了嗎?難道你沒有為了哄她開心,這麼冷的天還陪她出來堆雪人嗎?難道你沒有為了指導她琴藝,千里迢迢把她從台灣帶來維也納,還親自照顧她嗎?難道……」
「不要再說了!」他厲聲喝止。
麗西依言抿唇,美眸滿是含怨。
被那樣直率而哀怨的目光一逼,他微感狼狽,想辯解,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看出他的掙扎。「你無話可說了嗎?」
「麗西。」他只能嘆氣。
她別過眼,不想看那歉然的表情。「所以我想來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孩,能讓一個曾經對我說,他絕不會對任何女人用情的男人動了心。我想知道,她究竟多美、多可愛、多迷人。」
「她沒有你美。」簡單一句。
她揚眉,疑惑地瞥向他。
白謹言真誠地說:「她長得只能說還可以,是個清秀的小姑娘,可比起你,還差了一大截。只不過--」
「只不過?」
「她彈琴的時候,真的很美。那個時候的她,是光芒萬丈的,彷彿全世界的陽光部集中在她身上。」他頓了頓,星眸熠熠,嘴角淡揚。「她有成為明星的潛質。」
麗西獃獃地看著他,為此刻他臉上夢幻般的神情感到妒恨,妒恨那個讓他出現這種表情的女孩。
「所以你看上的就是她這一點?」忍不住尖銳的語氣。
「嗄?」他一怔。
「你喜歡她,是因為她有成為巨星的潛力,因為她能在表演台上發光發熱,因為她有彈琴的天賦,對嗎?」她逼問,一句比一句凌厲,一句比一句更震動他。「你愛的,究竟是她本人,還是她的才華?」
白謹言面色一沉。「我沒必要回答。」
「是沒必要?還是不敢回答?」麗西一步步逼近他,挑釁地伸指點他胸膛。「你又要利用別的女孩子嗎?又想欺騙人家的感情嗎?你是不是……」
「他怎麼想不干你的事。」冷靜脆亮的嗓音截斷她近乎歇斯底里的質問。
兩人同時一震,愕然回首。
是羅戀辰,她不知何時來到屋前台階,正一步步往下走。
「他對我是什麼樣的想法,跟我是什麼樣的關係,這些都是我們之間的事,與外人無關。」她一面說,一面走向兩人,嬌容平靜無痕,就連語調也是令人驚異的淡冷。
面對她這樣的神態,剎那間,麗西竟覺得年長數歲的自己屈居下風。她咬牙,「你真的不在乎嗎?即使他要的只是一個會彈琴的明星?」
「我說了,就算那樣,也不干你的事,不是嗎?」羅戀辰冷著嗓音,「而且我就是我,平常的我也好,在台上演奏鋼琴的我也好,那都是我--我不在乎老師究竟比較喜歡哪一個。」
「你!」麗西愕然瞪她,這一刻,竟有強烈被擊敗的感覺。轉頭瞥了白謹言一眼,後者看來與她同樣震驚。她心一扯,滿腔不平之火忽地滅了,一片空落死寂。
她閉了閉眸,好一會兒,才黯然旋身離去。
待麗西旁徨的背影淡去后,白謹言轉向羅戀辰,深思地望著她毫無表情的臉。
「你都聽見了?」
「嗯。」她點頭,再望向他時,已是滿臉粲笑。
他不明白她在想什麼。「戀辰,你--」
「我知道老師喜歡我,那就夠了。」她甜甜一笑,拉著他胸前圍巾,踮起腳尖,輕輕啄吻他的唇。
這意思是,即使他真正喜歡的只是她的才華,她也無所謂?
白謹言思緒洶湧,驚疑不定。
「老師,我想彈琴。」她突如其來道。
「現在?」
「嗯,我想彈『愛之夢』。」星眸璀亮,「我有預感我現在一定能彈得很好。」
那預感沒錯,她確實彈得很好。
那一天,她的鋼琴生涯宛如出閘的駿馬,飛越了一個高高的柵欄,從此意氣昂揚,直衝雲霄。
李斯特的「愛之夢」,她彈得暢快淋漓,情生意動;而白謹言特地為她安排的自選曲「莫札特第二十一號」,她更彈出了令維也納人驚艷的水平。
一年到頭舉辦各種莫札特紀念演奏會的維也納,對演繹其作品的表演者之嚴格挑剔舉世聞名,可偏偏,白謹言就為羅戀辰選了莫札特,還指定一般人耳熟能詳的二十一號。而她也不負他期望,彈出的琴聲清澈澄透,無一絲雜音,被樂評們讚賞為天籟。
在羅戀辰剛滿十九歲的這年春天,她風華初綻,以維也納為起點,步上音樂的征途。
接下來兩年,白謹言為她報名了各項國際比賽,而她也連戰皆捷,不僅得到了歐洲樂壇的注目,就連亞洲的唱片公司也找她錄製專輯,故鄉台灣更極力邀請她回國表演。
他陪她錄製了兩張專輯,一張莫札特的作品,一張李斯特的作品,也陪她回台辦了兩場個人演奏會,而因為兩人都擁有一雙美麗的手,甚至合拍了一支手錶廣告。
無論她在哪裡,他肯定就在那裡,彷彿是她專屬的經紀人,形影不離。
然後,在她二十一歲這年,他替她報名了每五年才舉行一回的華沙蕭邦鋼琴大賽。
「蕭邦?」聽聞這個決定,羅戀辰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你開玩笑!華沙蕭邦大賽?憑我怎麼可能……」
「你當然能。」他斬釘截鐵,「我有信心。」
「可是--」她心慌意亂。
是華沙蕭邦鋼琴大賽耶!每五年才舉行一回,還不一定次次頒出金牌首獎的蕭邦大賽,評審標準之嚴苛,世所共睹。
阿格麗希、阿胥肯納吉,曾在蕭邦大賽中大放異彩的鋼琴家,都是難得一見的明星,就連人稱鬼才的波哥瑞李奇,也在比賽第三輪慘遭滑鐵盧,就憑她--
「我想我不行的啦,老師。」她拚命搖頭,展袖拭了拭前額冷汗。
「你行的。」白謹言低語,從身後環住她的腰,親匿地擁著坐在鋼琴前的她。「我相信你。」性感的氣息逗弄她敏感的耳垂。
羅戀辰一顫,低吟一聲,偏轉嬌顏,與他的唇相接。
他輕輕地啄吻她,一記,又一記,溫柔而纏綿,直到她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裡。
揚起水蒙蒙的眸,她不依地睨他一眼。「你好討厭!每次都用這種方武說服我。」啞聲的嗔怨聽不出怒意,反倒飽含撒嬌意味。
「你真覺得討厭嗎?」他壞壞地問,俯首又偷了一個吻。
「嗯--」羅戀辰說不出話來,玉頰嫣紅,柔唇因他的滋潤而水亮,像極了一顆誘人的美味櫻桃。
他一陣情動,不覺一口咬下。
這個吻,持續了好幾分鐘,直到他襯衫半敞,露出陽剛結實的胸膛、她洋裝半褪,酥胸若隱若現。
有數秒的時間,白謹言幾乎想就這麼將她推倒於鋼琴上,瘋狂地與她做愛。
幸虧她輕柔的嗓音喚回他殘餘的理智。「不行!萬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說著,她推開他,整了整凌亂的衣衫。
他猛一回神,這才想起自己跟她還在學校里,就算門上了鎖,也隨時可能有學生敲門打擾。
白謹言急忙後退幾步,猛然拍打自己臉頰,強迫自己冷靜。
「別打得那麼用力啊!」她心疼地望他。「臉都紅了。」
「臉紅也要怪你。」他倚著牆,極力平順過於粗重的氣息。「小妖女!」語帶斥責,湛眸卻是笑芒閃爍。
羅戀辰跟著笑了,清雋的笑聲掩不去得意之情。
他假意怒瞪。「你究竟參不參加比賽?」
「參加,參加,當然參加。」她舉高玉手作投降狀。「老師大人的命令,學生敢不遵從嗎?人家參加就是了。」櫻唇半不情願地嘟起。
孩子氣的表情令白謹言微微一笑。「這才乖。」
羅戀辰睨他一眼,接著,右手擱上琴鍵,隨手彈了一串流暢的琶音,然後停下手,望著琴鍵深思。
察覺到她忽然低落的情緒,他走上前。「在想什麼?」
她不語,揚頭痴痴地望他。
「怎麼了?」
羅戀辰拉過他的手,一根一根扳弄著修長的手指,好一會兒,才低低開口,「老師。」
「嗯?」
「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彈出你的聲音?」她問,凝視他的眼眸極為認真。
白謹言一怔。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快要抓到你的聲音了,可一下子它又離我遠去。」她顰眉,無意識地把玩他的手。「我真怕自己永遠彈不出來。」
「彈不出來……也沒什麼。」他澀澀地開口。
「不!我答應過你要彈出來的!」她銳聲喊,神情執著也倔強。「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彈出你的聲音!」
她激動得掌心都冒汗了。
感覺到與他交握的素手微微泛出的濕意,白謹言心一緊,胸膛漫開某種難以形容的滋味。
他神情複雜地望向她。
「我真的……很想彈出你的聲音。」仰望他的容顏蒼白若雪。「真的!」
「你現在就彈得很好,戀辰。」白謹言伸手輕撫她微涼的頰。「手指運勁恰到好處,音準跟指法都十足完美,琴聲很清晰,很透明,很好聽。」
「可那……不是你的聲音。」她痛楚地斂下眸。
「試著將左右手的時差表現出來,放鬆一下速度的限制看看。」他低聲建議,「蕭邦可以幫你。」
「蕭邦可以幫我找到你的聲音?」她對這說法感到疑惑。
白謹言淡淡一笑。「某方面來說,是的。」
羅戀辰蹙眉,咀嚼他話中含意,看得出她還不十分明白,但那雙眼已綻出犀利輝芒。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一定要在這次蕭邦大賽中彈出老師的聲音。」她堅決地宣稱。
白謹言意味深長地問:「即使你很可能因此錯失得獎的機會?」
「嗄?」她一楞。「為什麼?」
「你大概不曉得吧?其實我參加過華沙蕭邦大賽。」他澀聲道,「結果在第三輪被淘汰了。」
「真的?」她驚異地瞪大眸。「為什麼?」
「因為評審不喜歡我表現蕭邦的方式。」他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解釋,「對他們來說,我的彈法可能太反傳統了些,不夠中規中矩。」
反傳統?不夠規矩?
羅戀辰還是不懂。
「你能不踩弱音踏板,彈蕭邦的第三號奏鳴曲嗎?」他笑問。
不踩弱音踏板?完全以巧妙的指力表現強弱音?
「我知道了。」她點頭,明眸點亮決心的火苗。
不論怎麼困難,她決意要彈出令聽眾與評審印象深刻的蕭邦。不是阿格麗希的蕭邦,不是阿胥肯納吉的蕭邦,也不是鬼才波哥瑞李奇離經叛道的蕭邦。
她要彈的,是白謹言的蕭邦,是他的聲音。
只要他的聲音能重新在這個世界上響起,他應該就不會那麼遺憾自己失去了「鋼琴之手」,那雙偶爾會陷入深沉憂鬱的眸子,便能夠永遠輝煌燦爛吧?
她希望能彌補他所有的缺憾,撫平他所有的傷痛,希望當他看著她時,只有溫柔與深情,無憂,無憾。
為此,她甘願在舞台上失去自己--
「老師,你別忘了跟我的約定哦。」她回眸,朝他拋去一朵盈盈淺笑。
他一時有些失神。「什麼約定?」
「等我彈出你的聲音時,你就要為我譜完那首未完成的曲子。」
那首促使她與他邂逅的曲子。
「沒問題。」
「是完全為我譜的曲子哦。」她偏著臉龐,又嬌俏又霸道地。「譜的時候只能想著我,不許想其他人。」
他微笑了,戲謔地扯了扯她一綹長發。「我想鋼琴行不行?」
「不行!」她抗議,「也不能是鋼琴,只能是我。」
「真的只能是你?」他伸指撫弄下頷,一副好睏擾的神態。「可是明明是鋼琴曲啊,怎麼可能不想鋼琴?而且我一定還要在我那台寶貝蓓森朵芙試彈的--」
「老師!」聽出他是故意整她,她嗔喚一聲。
「好,好,知道了。」這回,換他舉高雙手投降了。「我答應你,譜那首曲子時,只想著你,滿腦子都是你,廢寢忘食,連水也不喝一滴,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故作高傲地揚起下頷,可只一會兒,便噗嗤一笑。「幹嘛連水都不喝啊?你存心讓我內疚是不是?」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擦過他的唇,憐愛又調皮地。
他一口咬住那根淘氣的手指。
「哎呀!」她低叫一聲,「好痛!」
「這樣會痛啊?」他鬆開箝住她的牙齒,傾身向她靠去。「那這樣如何?」
「討厭啦--」她嚶嚀,氣息一促。
結果,又是一記纏綿難盡的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