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厲害、厲害，我真是佩服你，而且還佩服得五投地。」
龍風客棧二樓的貴賓包廂里。兩個外表一樣出色的男子面對面而坐，開口的男子正是秋無焰，也是駱平曜的好兄弟。
「你居然利用沈凝兒去跟你娘開口說這件事，我看你娘知道了，肯定會坐立不安、無法安寧。」秋無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揶揄道：「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啊！』」
沈凝兒一向忠於駱夫人，而且個性憨直，心裡有什麼就講什麼，肯定會將駱平曜的話「帶到」。
駱夫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心儀的人是一個小丫鬟，而且那個小丫鬟還是自已從小看到大的，心裡肯定不好受。
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駱夫人一定都會擔心得白好幾根頭髮。駱平曜這招真是太猛了，實在是厲害哪！「我是不得已的，你也和道我娘的個性。」駱平曜嘆了口氣。如果他娘像秋無焰他娘那樣和善。他哪需要用這麼迂迴的手段？可能早在十年前，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調教自己的「未婚妻」了。「這下可精彩了，事情既然都公開了，那你就得快刀斬亂麻，直接跟你娘開誠布公，告訴她你要娶沈凝兒那個笨蛋的決心。」秋無焰直爽地道。沒錯！在他心中沈凝兒那丫頭的確是個笨蛋。如果不笨，怎麼會這麼久還不知道駱平曜的心意呢？
「事情如果有你想的那麼容易，我何必這麼煩惱？」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真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怎麼？難道你娘真會阻止你？」
「這是一定的。」
「但是你喜歡就是喜歡了，她阻止有用嗎？」秋無焰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而且現在阻止應該也來不及了吧！」
駱平曜喜歡沈凝兒都已經十年了耶！
十年，多麼漫長的歲月啊！要怎麼阻止？
「就算沒用，她還是會阻止。要不你以為我為何會花上十年的時間？」駱平曜的表情十分認真。
「哈！那是因為你在等沈凝兒長大，你總不會娶個七歲的娃兒吧！」秋無焰揶揄地笑道。
「這只是其中之一。」駱平曜輕嘆了聲。
耿無焰還是不明白，因為他爹娘根本不在乎媳婦是誰，只求他能夠趕緊娶親，他們兩老就心滿意足了，所以他一點也不能了解駱夫人的心思。
「我還是覺得你想太多了。」秋無焰一向都很樂觀，「你現在回家去，說不定會有好消息。」
「但願如此。」
駱平曜注意到沈凝兒拿著一塊抹布，擦了大半個時辰的桌子，誇張的是她從頭到尾，擦的都是同樣一個地方。
這實在不得不讓駱平曜起疑。
「你心裡有什麼事，說出來吧。」雖然駱乎曜的聲音十分溫柔，卻還是嚇了沈凝兒一大跳。「少爺，你……你別無聲無息的出現好不好？會嚇死人的。」沈凝兒連退了好幾步，差點撞倒了一旁的髒水盆。「我已經在這裡站了大半個時辰啦！」駱平曜直接告知。「你在做什麼？」
「我…」
對喔，她剛才在做什麼？怎麼會連他站在她身邊大半個時辰都沒發覺？
沈凝兒茫然地看著手上的臟抹布，再看看旁邊的髒水盆，恍然大悟道：「我、我在擦桌子啊，你在旁邊站了大半個時辰，難道會不知道？」
「一張桌子要擦大半個時辰，你真的——很了不起。」他促狹地笑了笑。
沈凝兒聽出他話中調侃的意味，擰起了眉頭，「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個男人怎麼這樣？雖然現在她被夫人派來監視……呃，不！是派來服侍他，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胡亂闖進她的房間。
何況她擦她的桌子，愛擦多久就擦多久，干他什麼么事？
「我是想問你，你剛剛在想什麼？」
「我就是在想告訴夫人後，夫人會不會胡思亂……」突然，沈凝兒停住了口。
哎呀！她怎麼這麼笨，竟然把話都說出來了！
「保證會！」駱平曜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
「你又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她的話又還沒講完。「別擺出那副自以為聰明的樣子。」
她才不會信他那套，雖然他真的很聰明…不！是奸詐。
「你是在想我娘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後，會有什麼反應，沒錯吧？」駱平曜直截了當地公布答案。
沈凝兒瞠大了水眸，嘴巴也差點忘了合上。
「你……」他怎麼會知道？
「她是我娘，我比你了解她……或者該說，憑你的腦袋，就算花費八百年的時間也猜不透我娘的想法。」
「喂！你欠扁是不是？」別以為他是少爺就可以亂罵人喔！
「呵呵！要不要扁扁看？」駱平曜逗弄著她。
「你～』沈凝兒氣不過地瞪著他。
扁就扁，誰怕誰？
就在她舉起手想試試自己的「功力」時，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人——
「少爺、凝兒，夫人有請。」程越這次喊的是兩個人的名字。
連遲鈍的沈凝兒都察覺到了異樣。
「夫人？」她有些驚慌地問：「夫人也找我啊？」不會吧！
駱平曜狀似無意地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想安撫她。
「怎麼回事？」他沉聲問。
「回少爺的話，家裡來了貴客。」程越頓了頓，繼續道：「是尚書府的大小姐。」
「舒婉柔？」駱平曜皺起了眉頭。「她來做什麼？」
駱夫人院落的花廳里，此刻的氣氛正熱鬧。
桌上擺滿了點心，這全都是為了座上貴客——舒婉柔。
舒婉柔的旁邊還站著一個丫鬟蓮兒。
「來來來，婉柔，多吃一點，別客氣。」駱夫人一改以往的嚴肅冷漠，親熱地招呼著舒婉柔。
「駱夫人，真是謝謝您。」舒婉柔有著官家小姐的優雅氣質，吃起東西像是小鳥啄食般秀氣。
「怎麼這麼客氣，我都喊你婉柔了，你還喊我夫人不嫌生疏嗎？」
舒婉柔聰明地立刻改口道：「駱姨。」
「好孩子。」駱夫人難得地笑開了臉。
眼前的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官家小姐，這也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呀！駱夫人一直都很痛恨自己的父親，因為她認為自已的父親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一輩子沒出息就算了，偏偏還自作主張地將她下嫁給商賈為妻。
雖然這龍鳳客棧的老闆娘也十分威風，但她心中還是覺得粗俗，她仍妄想能夠當個官夫人。
可惜她的命運已定，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誰知道她兒子竟然跟他丈夫一樣沒出息，寧願守著龍風客棧，也不願意去考個功名回來光宗耀祖，真是氣死她了。
既然無法強迫兒子去考取功名，那替他娶房官家媳婦總行了吧！
駱夫人早已打定了主意，她這輩子一定要跟大官扯上點關係，否則她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所以當她聽聞尚書府千金曾經見過她兒子，而且感覺不錯時，她立刻派了家裡的總管去邀請舒大小姐到府里做客，沒想到她竟然一下子就同意了，讓她省去了不少麻煩。
「來來來，婉柔，再多吃一點，你太瘦了。」駱夫人
繼續熱情地招呼著她。
「謝謝駱姨，我……」舒婉柔的聲音陡地消失。
她的目光停留在剛進門的駱平曜身上，完全無法移開他連看都沒有多看舒婉柔一眼，反倒是跟在他身邊的沈凝兒看得目不轉睛。
這個姑娘的氣質真好！不知是打哪兒來的？
「看什麼！真是不懂規矩，還不快來跟舒大小姐問安。」駱夫人像是故意要給沈凝兒下馬威似的數落她。
聽她這麼說，舒婉柔漲紅了臉，羞得想找洞鑽進去。
倒是沈凝兒一點也不在意，只是趕緊上前作揖，
「舒小姐好。」
「嗯！」舒婉柔精心妝點的俏臉上又出現了一大片紅雲，心裡還是忐忑不安，輕輕地欠身回禮。
「人家舒小姐可是尚書府千金，你還不快去泡茶」別怠慢了人家」駱夫人命令道。
「是。」原來是尚書府千金，難怪氣質這麼好。
駱平曜捨不得沈凝兒讓人使喚，想阻止，卻又無從阻止起。
以他的聰明才智，當然知道他娘的用意，這種情形，他早該有心理準備，不該感到意外的。
所以，縱使他心裡有萬般不悅，也得壓抑住。
「曜兒。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見見婉柔。」駱夫人親切地牽起舒婉柔的手，「婉柔啊，他就是我兒子駱平曜，你喊他曜哥哥就行了。」
「曜……曜哥哥。」舒婉柔的聲音十分輕柔，臉上更是布滿了紅雲。
天啊！眼前這個男子真是太俊美了，以前她就曾經聽過駱平曜的名字，人人都誇他不但有能力，而且還長得俊俏挺拔。
以前她也曾經遠遠地看過他，那時已經覺得怦然心動，沒想到今日見面，更是令她心神盪渼。
他果然是名不虛傳，讓她的心跳得好厲害。
駱夫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開心得不得了。
雖然她不是很喜歡這個跟自己疏離的兒子，但是他的確是她的驕傲，也讓她感到光榮。尤其是在此刻；
駱平耀可沒興緻被駱夫人戲要，只是面無表情地睇了舒婉柔一眼。
「娘，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轉身想離開。
「等等。」駱夫人喊住了他。「有什麼事比招呼婉柔更重要？」
「如果……如果矅哥哥有事的話，只管去忙沒關係。」舒婉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語氣十分客氣。
她想要給駱平曜留下好印象。
駱夫人才不管那些，直接走到駱平曜面前。
「我說什麼事都比不上招呼婉柔。」她強硬地道：」曜兒，你覺得昵？「娘，你真的要讓我招呼舒小姐？我怕自己太過笨拙，會怠慢了舒小姐。」駱平曜根本不受威脅，話中有話地道。
如果娘執意這麼做，他可能會「不小心」得罪她的貴客，她最好想清楚一點。
「你……」，駱夫人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是嗎？」
這時，手腳極快的沈凝兒剛好捧著泡好的茶走了回來。
「凝兒，快過來。」駱夫人反怒為笑地喊道。
「是！」沈凝兒立刻走向駱夫人，「夫人，茶泡好了。舒小姐，你要走啦？我泡的茶很好喝，你要不要喝喝看再走？」
天真無邪的沈凝兒根本沒發現現場的氣氛有些詭譎。
「這…」舒婉柔猶豫著。
「還喝什麼茶？你的手藝哪比得上咱們客棧的庄師傅。」駱夫人故意道：「婉柔，曜兒想邀你出去走走順道到我們客棧里去品碧螺春，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賞個臉？」
「這……」舒婉柔十分猶豫．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駱平曜說過這句話。
沈凝兒倒是有些興奮。
「碧螺春，好茶耶！舒小姐，庄師傅的手藝真的很好，你一定要去試試！」她指著臉色鐵青的駱平曜，「就讓少爺帶你去啊！」
駱平曜身為主人，招呼一下客人也是應該的嘛！
何況客棧庄師傅的泡茶功夫真的是一流的耶！那絕對不是她這個小丫鬟可以比得上的。
駱夫人有些詫異於沈凝兒的反應，但事情終究還是如她所願了，她不禁笑開了臉。
「說得也是。」想反的，駱平曜差點沒氣得吐血。這個笨蛋，他那麼努力，而她卻專門搞破壞。天啊！他怎麼會看上這個傻瓜？
沈凝兒根本就是老天爺派來懲罰他的！
「走就走。」駱平曜負氣地走出門。
他就不信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沈凝兒那個笨蛋還能笑得出來。
「少爺．你怎麼這麼沒禮貌。怎麼可以自己先走，也不等等舒小姐！」沈凝兒看不下去地抗議道。
駱平曜聞言差點沒跌倒。
天要亡他，真是天要亡他？
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愛上這個傻瓜？
早知道當初他就不該那麼貪嘴，為了一顆糖出賣了自己的一生，他真是欲哭無淚呀！
意外的不只駱平曜，連駱夫人都差點沒嚇掉下巴。
這……她那個向來魅力無人能擋的兒子居然吃這種癟？
她這個做母親的如果笑他，會不會太沒天良呢？
在駱平曜和舒婉柔離開后，駱夫人將沈凝兒給留了下來。
「凝兒，剛剛你怎麼那樣對曜兒說話？」駱夫人的話里並無責怪的意味。「對喔！沈凝兒意識到自己的舉止，忍不住偷偷地吐了下舌頭。
平時她私底下跟少爺打打鬧鬧是沒關係，但是在夫人面前，她可不能忘了尊卑之分。「對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沈凝兒把頭壓低，很努力地懺悔著。
「我沒有責怪你，反而覺得你做得很好。」
「很好？」沈凝兒的大眼散發出懷疑的光芒。「夫人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曜兒那孩子的牛脾氣早就該有人教訓他了。」
「就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呃，她應該可以附和吧？
駱夫人銳利的眸光中帶著質疑。
真是太難以相信了，居然有女人不臣服在她兒子的魅力之下？尤其還是個低賤的小丫鬟？
不，或許是她低估了沈凝兒這個女娃兒了，本來還以為她很單純，但恐怕她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上許多。
如果沈凝兒想用這招以退為進讓她卸下心防，就太天真了，她所屬意的媳婦人選，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凝兒，我看你平時挺乖巧的。希望你別去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讓我失望。」駱夫人語帶警告地道。
夫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是說了不會責怪她嗎？沈凝兒完全聽不懂。
「是。」反正主人說什麼是什麼。她只要應聲就對了，這是她這十年來所累積的心得。
「很好。」駱夫人點了點頭，「從現在開始，你回來伺候我吧！」
「可是少爺那裡……」
就說她不單純，果然立刻露出了馬腳！
駱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唇。
「少爺的事你甭管，以後盡量少靠近他，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駱夫人嚴厲地提醒沈凝兒。
「是。」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呢。
太好了，這麼一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避開駱平曜那個煞星了！沈凝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她臉上的笑靨，駱夫人不禁又起了疑心。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