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低沉的吟詠聲混在淙淙水聲之中,顯得不甚真切,這聲音就好比陽光下的露珠,一下子就被蒸發,令人難以察覺。

「唉……」這嘆息跟剛剛的聲音來自同一個方向,只是音量大上了許多,輕易能聽個清楚。

陽光耀眼、白雲飄飄、蟬聲唧唧、青山環抱、流水淙淙……這是一座山谷,滿山滿谷的翠綠,有著光用聞就是一種幸福的新鮮空氣,還有一白緞織錦般亮眼的瀑布,水流衝擊而成的白讓兩座山頭的綠給襯著,一路拖灑滑落至山谷底的翠綠深潭……瀑布灑落的聲音、河水流動的聲音、夏蟬鳴叫的聲音、微風輕拂樹梢的聲音……-一切,替酷熱的天氣染上清涼的感覺。

好似人問仙境!

「唉……」嘆息聲又再加大了些,接著聽到那聲音的主人以極為哀怨的語氣嚷著:「有山、有水,就不知有沒有仙與龍了。倒是只有我這個可憐人呀,如果真的有仙跟龍存在,還希望他們現身出來跟我玩玩……」

山谷底、青潭邊的大石上躺著一位年輕人,這嘆息聲與話語就是出自他的口,身著黑色日式功夫服,雙手枕在腦後,嘴裡叨著一根草,還蹺著腳,看來是挺優閑的,就不知他的語氣怎麼會充滿哀怨了?

「真是無聊透了!」他再次哀號,極不文雅地將口中叼著的那根草吐進青潭中,反正在這樣的「人間仙境」里,他還裝紳士、扮風度翩翩給誰看?誰管在學校別人是不是稱他為「學園貴公子」?

現在的他根本只能歸類在「山莽野夫」那一類了吧?

俊帥的面容上揚起一抹苦笑。

是!他是很「優閑」……閑得根本快生鏽了!

誰來行個好救救他吧!他在心中無聲的哀求著。

他——姓朱,名青鴻,今年正值青春洋溢的十八歲,卻被困在這深山野嶺里,只因為很不幸的,他是源於日本最正統的流派——「蒼海流」第八十五代預備繼承人!

蒼海流,一個從日本傳承而來的術者流派,在遠古時期,擁有護衛天神下轉的神職,血液中不乏大和民族的加入,隨著時間的流轉,儘管不再擔任護衛天神的職責,能力與傳統依舊延續著。

他的奶奶便是目前蒼海流的八十四代掌門,就因為擁有這層血脈,所有的人對他寄望頗深。喔,還有一點他忘了,那就是所有的人都相信著一種可能——認為他是朱家多年才出現一次的「天生靈能者」,擁有強大的靈動力以及能自由操控咒術的天賦,這樣的天賦不就是身為繼承人最佳的條件?的確有足夠的能力守護朱家問題是,沒人問他想不想?

都已經九年了,九年多來,他身上完全不具備任何靈動力,從未有人見過他施展仟何一項小法術。

他看來就如同一般的青少年,可是家裡的人仍是不放過他,執意相信他擁有神秘的潛能,只因他小時奇異的表現,不管三七二十一強制留他下來,要他用這暑假期間好好的修鍊、修行!

燦爛的青春歲月就在這山裡給磨去了,他小時候怎麼那麼笨,沒事表現什麼異能,害他花了九年的時間仍無法逃出禁錮。

天生靈能者嗎?

所有的人只是揣測,甚至說滿懷盼望來得恰當些,可是沒有人敢肯定。

答案只有他自個兒清楚……「愈來愈熱了……」朱青鴻微皺起眉頭,有點惱怒地瞪視著高掛天空的驕陽,這哪叫修行……他根本只是每天晾在這裡被太陽曬罷了!「嗟!泡泡水吧……我可不想被晒成人干!」他喃喃自語,隨即俐落的起身,動手解去外袍上的繩結……黑色的外袍被掛放在一旁的樹梢上,陽光下的他露出結實精壯微帶古銅色的上半身,與他那彷若漫畫中貴族公子哥的容貌有些差距,當他穿著袍子時,外人絕對猜想不到他的身體是那麼的強健。

如果再跟他高中時期每天照三餐昏倒的紀錄來比……那感覺又差得更遠了……他知道星汐總是在背後戲稱他是「學園弱公子」。

「好像又更加結實些了……真是!這樣我怎麼繼續維持我身體虛弱的假象?」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然後再彎起手,捏捏上臂的肌肉,有點煩惱的說。

每天在山裡跑跑跳跳,運動量也是挺可觀的,其實他並不討厭這裡,相反的,他還很喜歡沉浸在大白然的氣息當中。只是他也喜歡像一般的青少年一樣,跟朋友出去唱唱歌、一起到百貨公司打連線的電玩……雙手向上伸高,雙膝微彎,輕輕一躍,朱青鴻立即騰空呈完美的弧度筆直落入青潭之中。

十秒……三十秒……一分鐘……一分三十秒……將近一分三十秒的時間,朱青鴻才從水裡竄了出來。

「呼……」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手則將臉上的水給抹去,順道將濕漉漉的頭髮撥向腦後。

水的清涼馴服了他焦躁不安的氣息,讓他全身不安分的細胞頓時靜了下來。

「看來……」朱背鴻唇角揚起幾乎不可察覺的弧度,但是那雙黑眸、那語調里洋溢著明顯的愉悅。「看來這裡並不是那麼差嘛,起碼這種涼意,可不是都市冷氣所能比擬的。課本上總是記載古代帝王一到夏天,就會移到他處行宮避暑,想來也是為了求取這天然的涼意了。」這麼想來,自己倒覺幸福許多。

顯然他是將肩上所背負的壓力暫且拋諸腦後,完全忘了自己會在這,並不是為了來避暑,而是來修行的。

他就這麼開始在青潭中玩了起來,宛若一條滑溜的魚兒在潭裡游過來、游過去,好不快活。

來回遊了幾趟,朱青鴻往潭邊靠了過去,利用地勢之便,背推著大石,坐在水中的石頭上,雙腳好玩地將水踢起陣陣的水花。

突然!

一股氣息朝這裡涌近,該是他剛剛玩得太愉快,而沒有察覺。

那是下等小靈所散發出的訊息,而那氣息令他渾身不舒服,像是寒毛都為之豎立……「嗟!難得心情好了點,又有東西來干擾,看來我的能力真的是在覺醒之中,連這極小靈微弱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了。的確該找個時間替自己再下道封印,不然我真的得被「繼承人」這個身分奪去燦爛的青春歲月。」他哀嘆著,自己所嚮往的自由生活還真的是岌岌可危!

討厭!那東西還一直往這裡靠近,難道不知道他的出現已經打壞別人的興緻嗎?

時間還那麼早,又還不到該回祖屋的時刻,這裡如果讓給那下等小靈,他要上哪兒晃去?

不如跟那小靈玩玩?

「出!」驟然一聲暴喝,青鴻的手臂一揚,青潭中頓時起了漩渦,一根銀白似龍的水柱躍出,朝著青鴻所指的方向迅速無誤的飛去!

這是封印后九年來,他第一次施法,看來他的能力真的已經釋放出幾分。望著眼前的景象,朱青鴻還來不及讚歎自己的天賦異秉,他就聽到了一聲悶哼。

向那聲音來源望去,正是他施法化成白龍消失之處,心底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然後,在逆著陽光的情況下,他依稀瞧見小山頭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這黑點愈來愈大……愈來愈大……他的嘴也變成了O字型!

不消一秒,那原本該是小如黑點的物體掉進潭中,重力加速度的原理,那股衝勁激起高高的水花。

物體落水的聲音在山谷放大作用下形成巨響!

「糟了!」朱青鴻喊了聲,眉頭因眼前的情況而聚攏,迅速跳入水中,將那「物體」

撈了上來。

他並沒有花費很大的力氣,因為懷中的「她」相當的輕。

沒錯!

他打到人了!

該死!早就說要早點替自己多下道封印的,現在闖禍了!

他忿忿咒罵著,心底卻是慌的。

先將她送上了岸邊的石面,他馬上躍了上去,蹲在她的身旁,伸手探向她的鼻端……「完了!休克了!」他喘了口氣,拚命在腦海里搜尋以往學校所教的CPR,小心翼翼地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慢慢來……然後,他深深吸了口氣,「吻」上她的唇……更正!

他只是在救人,雖然心正不規則地狂跳著。

徐緩的,他將自己口中的氣渡向她、引導她,希望她能趕緊恢復呼吸的功能。

朱青鴻額上的水不停的滴落,在原本乾涸的石上暈染開來,分不清是池中的水還是汗水?

「快點?你可要快點恢復呼吸!」他的語氣急促,右手輕拍她的臉頰,見她仍是沒有反應,他再吸了一口氣,灌進她的口中。

雖然只是輕微的,但他仍感受得到來自她胸口些微的起伏。

「對!就是這樣,你加油啊!」他真誠的喊著,拚命為她打氣,手則不自覺緊握著她的。

像是聽到他的話語,女孩果真漸漸呼吸順暢了起來,只是雙眸是緊閉的。

「很好,撐著點,我馬上帶你回家。」朱青鴻朝仍在昏迷中的她說道,並將她額前的髮絲撥到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剛剛在說到「家」這個字眼時,她似乎顫了下。

幾個跨步,朱青鴻趕緊拿下樹梢上的袍子為她罩上,然後一把橫抱起她,直向祖屋奔去!

「少爺!」八名忍者倏的出現在朱青鴻四周,抱著拳極其恭謹的喚道。他們是負責護衛朱家安全的忍者,只有在情況出現的時候,才會見到他們的身影,而現在,八雙眼睛不約而同都落在朱青鴻懷中少女的身上。

見到他們,就表示自己已經踏進朱家祖屋的範圍,慌亂的心稍稍平定,收斂了心神,他狀似沉著地下著命令:「快去幫我弄個乾淨的房間!」

「是!」八名忍者就像只有一個人似的,同聲發出應允,接著如同出現時那般的突然,瞬間消逝無蹤,彷彿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幻影。

腳下的步伐仍是穩健而快速的,緊擁著懷中的她,仔細感覺她所傳來的溫熱,就怕那溫熱的氣息就這麼停止了,儘管已抱著她跑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他卻不覺得累,在瞧見祖屋的時候,他甚至再度加大了腳步。

「祖奶奶!」踏進門檻的瞬間,朱青鴻狂喊著。功夫褲仍是未乾的,水一滴滴的落在木造地板上,而他的發也是濕濕的落在額前,顯得有些狼狽。

「青鴻?現在可還不到你回來的時間,又想偷懶?」幾分責備又帶幾分寵溺的聲音從內堂傳出,緊接著門廊的珠簾被掀起,走出一位鬢髮銀白、身著深色和服的婦人,看來是有了年紀,不過背脊仍是挺得筆直。

「你這小子,叫你修行活像要了你命似的,跟你老爸當年簡直是同一個樣——」叨叨念念的語氣直至日光瞧著青鴻的模樣,頓時嘎然而止。「怎麼回事?」她詢問著,視線掃過他懷中的女孩,那氣息……圍繞著淡淡的晦暗。

須知,蒼海流朱家是一個以操控法術著名的流派,各種靈異玄奇的事遇得大多了,自然對於摒除惡靈入侵的相關結界咒術也不弱。

在朱家的勢力範圍——方圓百里內早就都在歷代所設的結界保護中,這女孩在進入朱家之後,身上竟仍帶著些許的黑暗之氣,不難想像如果在尋常的狀態下,她是被多少的暗陰之氣所纏繞,而這些情況……只讓她想起一個人……「她昏迷了。」朱青鴻回著,俊臉上仍帶著驚慌,不安的直盯著懷中的女孩。

「這我當然看得出來。」沈月白了他一眼,說話的同時也走近青鴻的身邊,來不及細瞧那女孩的面容,畢竟救人要緊,還好她對中醫略有涉獵,她執起那女孩兒的手,感受她的脈象……還好,這女孩只是受了驚嚇,其他的生理反應都還算正常,只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她不禁皺了眉。

沈月雙手拇指與食指緊捏著,口中喃喃念著咒語,手勢幾個翻轉,輕點女孩的四周,這才把那討人厭的感覺撤除。

「她……還好吧?」朱青鴻擔心的問,看著祖奶奶為她驅散惡靈的動作,他也是有著疑惑,這女孩怎麼會被這麼多不好的靈附著?就是那氣息害他以為是小惡靈靠近。他真的沒想到會是人。

不過,對於感受到她身上那邪惡氣息這檔事可不能說,他可是維持了九年的形象——絲毫沒有任何靈能力。

「死不了。」沈月直接回著,「我剛才是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該怎麼回答?

朱青鴻眼中閃過一陣猶豫,總不能實話實說,說這個女孩子是被他用法術打下來的如果真的這麼回答了,可以想見他以後的日子便是成天在修行中度過,外加一個「繼承者」的頭銜,光用想的……就令他頭皮發麻!

所以雖然很不道德,不過為了自己往後的日子著想,他,是決定不說出全部的真相,避重就輕的回答……這樣就不算說謊了吧?

「這……她落水,而我恰巧救起她。」

「是嗎?」她微挑起眉淡淡的說,沒忽略他閃爍、逃避的日光。

沈月日光一掃,也注意到她這個孫子最近真的是變了,瞧瞧他那身漂亮的肌肉,如果這樣的體魄還叫虛弱,那一堆人都可以先把棺材準備好了。她是老了,不過那並不代表就變得比較好騙!

沒聽過薑是老的辣嗎?

想唬她?

也許等她老年痴獃的那天吧!

不過那一天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到來。

「你還杵在那做什麼?還不快把她抱進房?再不把她那身濕衣服替換下來,她就算醒了,也會因為重感冒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

「喔!」朱青鴻這才想起她身上仍是濕的,剛剛的心思都花在該如何回答問題上。

「還有你——」沈月銳利的眼光一掃,語氣略微停頓。

祖奶奶怎麼了?那眼神令他打從背脊冷了起來,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他以那女孩的身體為遮蔽物,就像是希望自己能完全隱身在其後。

「祖奶奶?有什麼不對嗎?」他發覺自己開始冒冷汗。

沈月看著孫子那好玩的小動作,唇色斜斜的揚起,日光一轉,視線落在他的臂膀上,別具深意的說:「看不出你倒是挺有力的,就這麼一路抱著她奔了回來。」

心中的警鈴頓時大響,朱青鴻很辛苦才扯出一抹笑,「一定是我太緊張了,祖奶奶這麼一提,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早僵了……而且我……好像又要昏倒了……」不只這麼說著,他還很賣力地演出虛脫的模樣。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的樣子就跟翰文心虛的時候一模一樣?」沈月悶笑著,假裝疑惑的說。

「祖奶奶……我……我……」朱青鴻眼見情勢危急,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地上裝死,以逃避祖奶奶那帶有審視味道的雙眼。

「話先說在前頭,人是你救回來的,如果你就這麼昏了,我會當作這一切從未看到過。」沈月搶先一步警告著。

喝!

那怎麼成?那不就表示,如果他當真裝昏,這女孩就會被丟在這裡沒人管?

禍是他闖的,這女孩如果怎麼了,罪過可都是在他身上!

不成!不成!

原本搖晃不穩的身形突然穩了下來,朱背鴻苦著臉,擠出尷尬的微笑,「祖奶奶,我想我應該還能支持到送她回房。」

「你確定?我可是很想去睡個午覺,救人……很麻煩的。」

「祖奶奶!」朱青鴻苦叫了聲。

就在此際,一名忍者出現,恭敬的說:「小少爺,吩咐的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你去拿件乾淨的袍於還有毛巾過來。」沈月下命令。

「是。」回令的瞬間,那名忍者就不見了。

「好了,跟著進來吧。」

沈月掀開了珠簾,踩著穩健的步伐,領著青鴻進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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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者青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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