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連建基（3）
蘇州約法》一式五份，副契分別在北伐軍主帥黃明晰、登州士紳高藥師、曹孝才、僧即榮四人之手，另有正契交由當時被俘虜的遼國安復軍刺史馬中望保管。
「余率軍北上遼東，非為國戰，概因遼東戰亂，漢民於蠻族眼中有如豬狗牛羊，日受擄掠奴役甚至於買賣，民眾苦之久矣。余與北伐將士俱信吾民文明開化，天賜自由之民權不應受蠻夷所損，為此北上開闢一處天地以做漢民安樂之所。
今有蘇州民眾舉城相投，感其意志之真誠，吾今以北伐軍主帥之名與全體蘇民做約，此約基於一個原則：蘇民讓予北伐軍兩縣之土地及統治權，北伐軍承認蘇民之擁有自由言論、擁有私人合法財產以及追求幸福之權力神聖不可侵犯。
契約如是：
契一，北伐軍有維護蘇民之生命財產安全不受任何人損害之責任，蘇民有為北伐軍提供軍糧與兵源之義務。
契二：北伐軍組織之官府有行政、治安管理及收稅之權責，蘇民有對官府收入支出監督並做審核之權責。
契三：蘇民有推薦刑獄判官之權；北伐軍有給予任命及撥發經費之義務；任何軍方及官府衙門不得干涉民事刑罰判決。
契四：北伐軍有興建書院、施行義務教育，使治下所有民眾文明開化之責任；蘇民有配合擁護之義務。
契五：蘇民有信鬼神之自由，但不得借鬼神之語行非法之事；民間道佛及它教之結社建築都應受官方有序管轄。
契六：北伐軍之官方有重農耕興工商，使民生富足之責任；蘇民有配合擁護之義務。
契七：蘇民有贍養父母兒女之責任，並且不得損害父母兒女天賦之權；官方有引導糾正民風，倡導正義天理之責任。
契八：北伐軍及民眾對一切奴役具有無可辯駁地反抗權力和責任。任何議降者立斬無赦。
契九：蘇州之地權、統治權均為北伐軍及其民眾所有。不受任何人干涉。
契十：北伐軍有宣布進入軍管時期之權力。一旦進入軍管期。一切以軍法為尊。
黃明晰在約法簽訂不到半個時辰之後。宣布蘇州兩縣進入軍管期。
……
馬擴之責問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黃明晰會有什麼野心企圖。尤其讓煌煌大唐衰敗地安祿山叛亂。更是危害巨大。
楊延之作為文人最是敏感，當場斥道：「馬衙內何以將我家島主與外夷相比？」他這麼一個打岔，轉移焦點，成功讓眾人面露怒色。
沒錯，我家島主是一代名儒，豈似安祿山之類不服王化的蠻夷？
馬擴微微冷笑，兩眼灼灼地緊盯黃明晰道：「島主請答我！」
黃明晰從容回答：「安祿山、折從阮與我何干？世間只有一個黃明晰！」
他言詞斬釘截鐵，有一股登泰山小天下的自信。此言一出，立時讓桃花塢的學生弟子們血液沸騰。
自宋太宗北伐失敗后，至今未有將領佔領過遼國土地。黃明晰此行之功勞，又豈是困守西北的折家軍能比擬的。
黃明晰的這個答案有點不按馬擴的預設套路走，他有點懊悔自己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凝聲道：「島主勿忘北上的目的！」
黃明晰臉色立變，冷喝道：「衙內是要我在遼百萬大軍東征之時出使女真么？」
馬擴眨眨眼睛，又道：「遼宋百年友好，島主打著宋軍旗幟公然佔領遼地，只怕有違朝廷之意思！」
楊延之悠悠地插口道：「衙內認為我軍浴血奮戰，攻取蘇復兩州和護衛漢民之舉是個錯誤作法？」
馬擴霎時感到周身殺氣繚繞，北伐軍所有將士立時對他露出冷深深的敵視之意。
楊延之又道：「衙內是馬太尉之子，然而終究不能代表朝廷吧。劉校尉，說說你們大宋禁軍的看法？」
站在他後方的宋軍小校劉亮苦著眉頭站了出來。這小子最終沒有逃脫楊延之的手掌心，至於用得是什麼手段，黃明晰不打算去問。對於像楊延之這樣的老油條來說，人總有弱點的，一旦掌握了他弱點，有什麼人不可折服的？！
劉亮規矩地道：「太尉著我一切聽從黃使者之指揮，在本人眼中，他的言行即是朝廷的意旨。」
馬擴想不到這個幾年來對他恭恭敬敬的小軍官竟然反了水，心中暗暗一驚，臉色卻氣沖沖地道：「我不與你等爭論，且看看你們打的什麼主意！」他負手站到一旁去了。
劉亮瞧了楊延之一眼，突然道：「衙內莫非秋闈失敗，有怒氣並不奇怪，又何必在這裡找茬？」
「你……」馬擴臉色陣紅陣青，頓一頓腳遠遠避了開來。
黃明晰一直想不明白這廝為何突然跟上遼東，馬政對他嚴格得不得了，怎麼會讓自己寶貝兒上北地冒險呢？現在經劉亮一說，他這才恍然。
「好了，兒郎們聽從楊軍師的指揮，幫忙將百姓安頓好，」黃明晰笑道：「今晚大家都累了，待明天來個軍民聯歡晚會，大家都可盡興！」頓時所有人盡皆大喜。
由於復州青壯已經有了紮營經驗，在桃花塢的管理人才幫助下，這萬人比平常更快就安頓下來。
夜幕低垂，各個營帳燈火點點，宣化營的將士在其中穿插來去，所到之處必定引起陣陣笑語。
這時的民眾對生活可沒有後世人的挑剔。有個遮身之地，吃得飽肚子，又習慣了北伐軍的軍規作息，很多人開始享受這種不用為肚子奔波的生活，併到處向人打聽如何成為正規軍。
這個轉變讓做好心理準備承受萬人憎恨的黃明晰有點意外，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驚喜吧。
馬擴好不容易突破黃明晰親兵的阻撓，上到這個小山坡。
兩人眺望夜景，好一陣沉默。
馬擴突然問道：「島主要如何處置這些百姓？」
黃明晰並不隱瞞，直言道：「我打算在大連建一個屯田農場，一個鹽場，另外再在都里鎮（旅順）建一個工業區和船場，如此至少可以帶來兩三萬人的活計。」
「又是一桃花塢？」
「有點不同。大體按桃花塢的管理制度，不過裡面加入了不少軍法。這裡不安全，隨時面臨戰爭，我要施行的是全民皆兵之策。」
「全民皆兵？就好像北地的弓箭社之類那般藏兵於民？」馬擴一聽有興趣了，他對軍事的東西很有理解力。
黃明晰解釋道：「河北河東靠得是農民的兵役，我這裡可不同。初期依靠工商業對工人的控制力來完成預備役的建設。之後靠得是書院學校，所有兒童必須經過六年義務教育加上兩年兵役，才能成年進入社會。如此一來，教育兵役工作三不誤，於民生卻有更大好處。」
「聽來很有前景！」馬擴自然想到在登州鬧得紛紛揚揚的梯田田莊和黃明晰的控制論，他突然打從心裡佩服面前這人，道：「有時我覺得好似你在與女真蠻猷在遙遙地競賽！」
「怎麼，你不反感我別有用心了？」黃明晰奇道。
「你的自行其是，家父早有預料！」馬擴瀟洒一笑，道：「我不過是當眾表個態，說明這是你個人行動，與我刀魚巡檢無關！將來面對朝廷也有個推搪之詞，不是么？！還有，家父傳話給你，見好就收，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黃明晰歪頭想了一想，不由苦笑。這些政治人物當真滴水不漏。他嘆道：「我該謝你坦白言詞。」摸清馬政的底線對他今後的發展規劃有莫大的好處。
「別單用口，」馬擴深深呼吸一口空氣，道：「要用行動，比如送我這匹馬！」他指了指那匹耶律掃古的坐騎，道：「就這個，別麻煩挑選了！」他不待答應就迫不及待地騎了過去。
黃明晰一臉心痛地看著剛剛得到幾天的「法拉利」被人強詞搶奪。
豪爽的笑聲在夜風中飛揚，一陣的踏賓士，馬擴的聲音遠遠傳來：「黃東邪，我發覺你的治下之民離所謂的自由越來越遙遠了，你當真有自由的夢想？」
「不敢為自由而戰，不為自由而戰，如何有資格得到自由的夢想？」黃明晰高聲回答。星空燦爛，海風緩緩，迴音陣陣，四野都在回應他自己惶恐內疚的那顆心。
他喃喃道：「我治下之民若不知道這一個道理，我就是白回這個時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