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憶君搖頭,我笑了:「我猜是寧寒山跟著他,對不對?」
憶君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我鬆了口氣,暗道,太好了,但願那寧寒山不傻,能把握這個機會。
東籬雖然總是溫柔的笑,卻是滿身、滿心的傷痕,他心思細膩,充滿靈性,實在應該有個人悉心呵護。這些年東籬跟隨安平王爺東奔西走,天衣教實際上是寧寒山在管理吧。
當初在邯鄲城酒樓上,我擔心天衣教有麻煩,東籬卻只一句:「放心,師兄應付的來。」
他對寧寒山是絕對的信任和依靠。而寧寒山心裡更是只有東籬一人。
好幾次東籬醉酒,寧寒山都是一言不發,將他攙扶回去,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時東籬靠著他也是出奇的安靜,再沒有狂歌痛飲,酣暢淋漓之態。
看著這樣的他們會讓我想流淚呢,這麼多年東籬的傷都是由他來撫慰的吧。只是東籬太感性,而寧寒山太沉默,而且有時候太熟悉的人,反而不敢再向前邁一步。
這一次東籬應該是放開心了吧。
哼,當初那寧寒山對我的態度很不好呢,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東籬好好整他。
「三——三少爺,我沒有得罪你吧,你不要這樣笑好不好?」
我奇道:「風良,你幹嘛站在牆角,大哥,你做了什麼把他嚇成這樣?」
大哥但笑不語。我悄悄拉他的手,大哥緊緊握住我。
大哥他最近笑的多了,也不再陰沉,是因為我的心情好吧。我高興的時候,他其實比我還高興啊。
風良長出了一口氣,坐過來:「三少爺方才想什麼那麼入神?還笑的那麼——,咳,那個憶君走了你都沒反應。」
我笑了:「我在想,我在想風良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很關鍵的。」然後一拍桌子,厲聲道:「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風良臉色大變,連連擺手:「是堡主要親自跟三少爺說,我才沒說的,我——」
我也臉色大變,我是誆風良的,沒想到真的有事,難道大哥又對二哥——
「大哥,你要和我說什麼?是不是二哥他——」
風良一聽此話,臉色更是難看,怯怯看向大哥。
大哥皺眉,站起來,轉身就走。我呆了片刻,忙追上去。
「大哥,你不要這樣,快告訴我二哥他怎麼了?大哥,你是不是——,你沒有——」
大哥停下,沉聲道:「然兒認為他怎麼了?或者然兒認為我會將他怎麼樣?」
我吶吶說不出話來,大哥抓住我的肩頭,又道:「你認為我害了他是嗎?你認為我會故意讓你傷心是不是?你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逼你是不是?」
我不禁低下頭去,看了我片刻,大哥緩緩放開手,黯然道:「我沒有傷他,也沒有害他,即使我恨得要死,嫉妒得發狂,我也沒有——,我答應過你不會傷他,你竟不信了嗎?」說著一步一步後退,臉色越來越白,然後轉身急奔而去。
我叫:「大哥。」追了幾步,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我獃獃站立,是我冤枉大哥了,我的不信任,我的急切傷他至深吧,為什麼我總是傷害愛我的人?
楚風良走過來,道:「三少爺,堡主知你見到蘇慕華會傷心,所以想了個辦法掉開他,讓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堡主只想帶三少爺回生長的地方看一看,順便拋去三年前的噩夢,他說,他的不安全感害慘了三少爺,所以他要和你在這裡留下幸福的回憶。如果你想見蘇慕華,我們就等他回來,如果你不想見,我們就離開,然後——」
我喃喃道:「然後我願意到哪裡,就到哪裡,什麼事都不管,什麼事都不問,只要我高興就好。風良,怎麼辦?我冤枉了他,我的態度傷害了他,他會去哪裡呢?」
「三少爺,我知道你為堡主的手段不滿。你只看到了別人的傷痛,為什麼就看不到堡主的傷痛呢?安平王府,三少爺離開之後,很多人都在追殺蘇慕華,堡主站出來替他澄清了一切。他才能繼續當他的武林盟主。然而那蘇慕華和段銘楓卻時時都要致堡主於死地啊,堡主當日中的並非只有『情根深中』一種毒,還有江湖中最歹毒,最痛苦的『斷腸散』,堡主內力深厚,才僥倖不死,但是肝腸寸斷之苦,有幾人可以承受?堡主中毒之後,他們合力追殺,他好幾次都差一點沒命,但是他醒過來之後,先告誡我們日後萬不要對你提起,他說沒想到蘇慕華那麼狠,他說如果你知道敬愛的二哥做這種事會很傷心。他是真的沒想到他的親弟弟會想要他的命,因為無論如何,堡主都從未想過要殺他。當堡主帶著一身不知能不能好的傷,卻下決心要幫助蘇慕華對付天衣教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啊?若不為三少爺,堡主何需如此呢?堡主殺他們輕而易舉,但是他沒有這樣做。若不為三少爺,堂堂黑堡之主又何必這樣委屈自己呢?現在,段銘楓僅僅被罰面壁思過,三少爺就為他不平;蘇慕華頂著堡主給他的武林盟主的光環,在江湖上志得意滿,三少爺竟還是為他不平。可是他們差一點兒殺了堡主,三少爺為何不為堡主不平呢?就算堡主故意中毒受傷,那樣的傷痛也非常人可以忍受啊。但是他為你都忍下了,不是不得不忍,而是心甘情願的忍。何況如果蘇慕華不恩將仇報,段銘楓不見色起意,堡主再故意又有何用?三少爺明知段銘楓慣於搬弄是非,竟全聽信了他的話嗎?堡主不為自己辯解,是因為他以為三少爺會了解他的痛苦和無奈。可是他錯了,三少爺根本不了解。堡主看似堅強,卻是最脆弱的,那些人沒有三少爺也可以過得很好,但是堡主他沒有你根本就過不下去。你不知那兩年,那兩年——,唉,我說這些又有何用呢?三少爺總是相信別人,我不知你憑什麼口口聲聲說愛堡主?」
風良走了,我卻一步也動不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大哥,這一切你為何從來不說?
而我呢,總是安享大哥的愛,卻從未真正為他考慮過。風良說的對,我憑什麼口口聲聲說愛他,我的愛竟是如此的膚淺嗎?
大哥,大哥,你在哪裡?我好難過啊!
用手輕擦,沒有淚,原來傷心到極點是沒有淚的。
胸口有些麻,我用手撫了撫,叫:「大哥,大哥——」聲音在喉嚨徘徊之際,似乎有什麼腥甜的液體湧出來。
有一個人抱住我,好像是風奇,不可能,風奇怎麼會大叫?
「三少爺,你不要激動,不要傷心,堡主就會回來。三少爺,你不要這樣,堡主會心疼死的。」
我笑,我沒怎麼啊?甚至沒有疼。可是,好像真的是風奇,他為什麼滿手的血?
「風奇,去找大哥,我想見他。」聲音居然很平靜。
「風良已經去了,三少爺,風奇對不住了。」他伸指急點,我一下昏了過去。
醒來時處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我笑了,閉著眼輕喚:「大哥,大哥。」
「然兒,你醒了。」狂喜的聲音,太好了,大哥不生我的氣了。
「大哥,不要走,大哥扔下我就走,慕然好難過。」
「大哥再不走了,是我的錯,我該和你說清楚的,原諒大哥好不好?」
「風良,請大哥不要罰風良,都是我的錯,是我錯怪大哥了。」
「好,我不罰他,什麼都聽你的,只要然兒快一點好起來,大哥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那好,第一,慕然做錯事,大哥要罵我,絕不可以讓著我。」
「好,我不讓。」
「第二,大哥不管多麼生氣,都不可以走,大哥可以打我、罵我,就是不可以走。」
「好,我不走。」
「第三,大哥不管什麼都要告訴我,我再不要聽別人說,我要大哥親口告訴我一切。」
「好,我一定親口說。」
「第四,不管為了什麼大哥都不能傷害自己,除此之外,大哥傷了誰我都不怪。」
「好,我不會再傷自己。」
「第五,大哥每天要對我笑十次以上,少一次就罰大哥睡一天地上。」
「好。」似乎在咬牙呢。
「第六,大哥每天皺眉不能超過三次,多一次就罰大哥十天不能碰我。」
「好。」連呼吸都重了,好怕他噴火呢。
「第七,大哥每天嘆氣也不能超過三次,處罰從上一條。」
「然兒,你不能說這麼多話,快休息。」
「大哥皺眉了,一次。」
「這是最後一個條件,馬上休息。」
「皺眉兩次。」
「好,我答應。」
「第八,以後在床上大哥也要聽我的,我說怎樣就怎樣。」
「你不要太過分。」咬牙切齒了。
「皺眉三次,大哥十天不許碰我,慕然休息了。還有大哥如果氣得要吐血,到外面吐,慕然現在受不了血腥味兒。」
大哥笑了:「看來是大哥得罪你了,現在消氣了嗎?」
我也笑:「消了,誰叫大哥害得我好難過,慕然心疼死了。」
「你啊——,也害的大哥心疼死了。」
「嘆氣一次。」
「你還沒玩夠嗎?」
「皺眉四次,二十天不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