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茵茵臉色慘白、萬念俱灰,整個人搖搖欲墜,軟綿綿的往後倒。

噢,不行,這個打擊太大,她要昏倒了——

「唉啊,這兒有跳蚤!」長空叫道,伸手往手臂上一拍,再用指尖彈開一隻被拍扁的小蟲。

「啊,在哪裡、在哪裡?」茵茵火速清醒,尖叫著雙手亂拍,還提起裙擺猛抖,就怕那些跳蚤會爬到她身上來,嬌小的身子在牢房內猛繞圈圈。

繞了幾圈后,她突然靜止下來,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三步並成兩步的衝到牢欄旁,小臉擠在牢欄縫隙間,緊張兮兮的看著長空。

「那——我的東西呢?」

「放心,就擱在城外的十里亭,我替你收得妥妥噹噹的。」

聞言她終於鬆了一口氣,一顆懸得老高的心,總算安穩下來。

銀兩沒了她還可以再去賺——呃,不,再去騙,反正好色的男人,無論在哪裡都不缺貨,她不怕找不到「獵物」;而她的那些「寶貝」,可都是獨一無二,花多少銀子都買不著,絕對損傷不得。

不過,話說回來,大哥能厚顏無恥的花掉屬於她的銀兩,自然就可能更厚顏無恥的把腦筋動到她的東西上頭,她要是繼續被關在這兒,那些「寶貝」肯定會被大哥找出來賣了!

想到這兒,茵茵就焦急不已,小手握成拳頭,砰砰砰砰的在牢欄上猛槌,恨不得能把這個可惡的牢欄給槌爛。

「該死,那些廚子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人?」

長空拍拍衣袖,說出這幾日里聽來的消息。

「他們想要回銀兩跟菜譜。」

「我不是告訴他們,菜譜老早被我燒了啊!」

「是啊,所以那些廚子們回客棧開會決定,要是菜譜真的被你給燒了,就要你賠更多的銀兩。」他漫不經心的回答,雙手背負在後,搖頭晃腦的在牢欄外走來走去,像是私塾里背書的書生。「蘇州怡興酒家朱老闆,要價八千兩;雲南的石林樓杜老闆,要價一萬三千兩;江南菜館春波亭的方老闆,要價五萬兩——」

茵茵也跟著在牢里來回踱步,小嘴裡吐出的,卻是喃喃咒罵。

「有沒有搞錯啊?我們當初也不過騙了他一千五百兩——」她停下腳步,疑惑的挑眉。「那傢伙沒被淹死啊?」

「他命大,被路過的船家救了。」

「太可惡了,這根本是乘機敲詐嘛!」茵茵捏緊粉拳,後悔當初沒多丟幾顆石頭。

「小妹,冷靜點——」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得了?留在牢里被跳蚤咬的人可是我啊!」她尖叫出聲,瞧見長空那事不關己的模樣,心頭的怒火冒得更旺。「這些事情,咱們兩個都有分,為什麼你就可以置身事外?」

他雙手一攤。

「因為我沒被抓到啊!」

茵茵揮拳出牢,氣得就想扁他。

長空適時的撩袍後退,迅速遠離牢欄,才沒有被妹妹的粉拳兒招呼到。

眼看拳頭落空,她更加氣惱。「啊,我不管啦,你是要去偷也好、去搶也好,總之,非得去把那些銀兩湊齊,儘快救我出去不可。」她在牢里蹦蹦亂跳,絕望得好想放聲大哭。

「不需要了。我聽說,有人願意為你付這些錢。」

「是誰?」

長空微笑。

「石敢當。」

他願意為她付錢?

那個高大健碩、看到她就臉紅的石敢當,居然願意為她付錢?

這幾天下來,茵茵的確發現,石敢當的態度,明顯的跟其他廚子們不同。

其他廚子是輪流進牢里罵人,個個窮凶極惡,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唯獨他雖然同為「苦主」,卻從頭到尾不曾罵過她一句。

除了一日三餐,石敢當總按時送飯,沒讓她餓過一回之外。就連她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他張羅來的。

剛被扔進牢房時,茵茵就嫌他的皮氅笨重,嚷著說乾脆染風寒凍死,也強過被皮氅壓得筋骨酸疼。他默不吭聲的出了牢,再回來時,手裡捧了個布包,裡頭全是女子的衣裳,雖然不是什麼高價的綾羅綢緞,但是件件都素凈簇新,穿在身上倒也舒服暖適。

不過,他的體貼入微,卻沒能換到茵茵的感激涕零。

畢竟他可是逮她回來的罪魁禍首,要不是他,她老早就逃得遠遠了,哪裡還用窩在這個破爛地方受罪?

外頭日正當中,地牢里只有一盞燭火搖曳,茵茵在牢房裡走來走去,被跳蚤咬得心煩。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龐大的陰影映在牆上,石敢當跨步入內,四周驀地變得寂靜無聲。那些吵鬧的犯人們,作過的壞事不少,見過的世面也不少,一瞧見他,就曉得該要遠遠避開。

他走到茵茵的牢房外,擱下手裡的飯籠。

「娘子。」

「誰是你娘子?」她兇巴巴的回了一句,想起自個兒是被他抓進牢的,就覺得火冒三丈,每回都不給他好臉色,小腦袋還故意扭向另一邊。

石敢當仍舊耐著性子說話,溫和得像是沒有脾氣。

「中午了,吃飯吧!」

「討厭,滾開,我不想看到你!」

「娘子——」

「滾啊!」她嘴裡嚷著,卻回頭偷瞄了幾眼,確定他還站在那兒。

犯人們對石敢當的畏懼,她多少也感覺得到,只當大伙兒是被他的高大唬住,就沒有多想。這麼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任由她大呼小叫,卻半點兒也不敢反抗,多少讓她的火氣消了些許。

茵茵有些虛榮的偷笑,又稍微轉頭,預備欣賞他被罰站的蠢樣子。

哼,活該,就罰他站久些,等到她高興了,再來吃他煮的午飯。不知道他這回帶來的,是什麼好菜——咦!他人呢?!

滿意的笑容,霎時間化為詫異,她迅速轉頭確認,還因為轉得太用力,差點扭到脖子。

牢欄外空蕩蕩的,石敢當已經不見蹤影。

更糟糕的是,她的午飯也不見了!

「那個笨蛋,還真的走了?」茵茵衝到牢欄旁,探出小手亂揮,急著朝外頭大喊。「喂喂,別走,給我回來啊!喂——」

腳步聲又起,龐大的身軀轉了回來,慢吞吞的走回牢欄前,站到原來的位置。

「你幹麼走掉?」她惱怒的瞪著他。

「娘子說,不想看到我。」

「但是,我又沒說不吃飯。」

「那現在是——」

「笨!我要吃飯啦!」

肚子餓得咕嚕亂叫,她也沒興緻再要他,就怕這憨直的男人,又把她的氣話當真,真的捧著她的午飯頭也不回的走了,到時候受苦的,可是她自個兒的肚皮。

石敢當走近牢欄,擱下飯籠,把菜一盤盤的端出來,誘人的香氣傳來,搔得她肚子里的饞蟲都快爬出來了。

只是,瞧見地上濕爛的稻草,她心裡就不舒服,忍不住又開口。

「喂,我沒地方坐呢!」她雙手一攤,嬌蠻的發脾氣。「難道你要我站著吃飯嗎?」

他抓抓頸背,也覺得不妥,轉身又要往門外走。

「我去替你借桌椅。」

「回來回來!就算是借到了,桌椅還是只能擱在外頭啊!再說,等你回來,這些飯菜都涼了。」

「那——」

茵茵翻翻白眼。

「把皮氅脫給我。」

石敢當毫不反抗的把皮氅脫下來,塞進牢欄里,任由自個兒唯一能禦寒的衣物,被她鋪在地上當坐墊。他半蹲著巨大的身子,把菜擱到她面前,還遞入一雙乾淨的筷子。

白嫩的小手接過筷子,接著就毫不留情,朝菜肴發動猛烈攻擊。

吃多了名廚煮的好菜,她的舌頭也被磨得精了,而石敢當所做的菜肴,雖然都是家常滋味,卻能讓她欲罷不能,餐餐都吃得盤底朝天。

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最家常的菜,往往最難做得好,石敢當的廚藝精湛,由此可見一斑。

溫溫的拌菜里蒜香撲鼻,肉絲燒茄子則是煮得酥爛軟嫩,汁濃味香,其餘菜肴里,還擱著辣椒、陳醋和花椒等等添香的佐料。干辣椒經油烹后揀出,變得辣而不烈;陳醋經油烹,酸味溫而不刺口;花椒經油烹,未嘗其麻,只剩下椒香繞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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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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