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把林曉領進來,看看他那個模樣,楚雲音有些擔心,掀開他身上的小背心,兒童特有的柔嫩肌膚上居然是片片淤青和紫痕,看得他心驚膽戰:「曉曉,和人打架了?」
「恩!」林曉使勁點一下頭,並不否認。
「為什麼?你們老師應該教導過你打架不是好孩子吧?」
「因為……因為他們罵我是拖油瓶,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林曉扁扁嘴,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可是他強忍著,淚眼朦朧的看著楚雲音,「叔叔,什麼是拖油瓶?是不是媽媽不要的壞小孩?」
「乖!不是!曉曉這麼乖,怎麼會不要你呢?」楚雲音心疼他,抱在懷裡不知如何撫慰,孩子需要女性的母愛,可是……
帶他去浴室洗澡,稍微一碰孩子就會齜牙咧嘴,可是他倔強地咬著牙,硬是不叫痛,楚雲音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憐愛,洗乾淨用大浴巾裹著抱到床上,楚雲音從家庭備用的藥箱中翻出紅花油,然後小心翼翼地幫林曉塗上,再輕微的按摩按摩,盡量把淤血推散開。
紅花油是楚雲音的必備藥品,差不多兩個月就要買一瓶新的,當然不是他用,都是為林雲戈準備的,衝動、暴躁、愛打架的林雲戈幾乎月月都要受傷一次,每次受傷都會像只眷家的狗跑到楚雲音這裡來,現在對於一些外傷的處理,楚雲音自信不輸於一個剛入道的外科實習醫生了。
「叔叔,為什麼你不是我爸爸呢?」林曉看著楚雲音在他身上緩慢揉搓的大手怯生生地說。
「怎麼了?」楚雲音笑著看看他,小孩子就像通靈性的小動物,會自覺選擇對他好與不好的人來依偎,而林曉是猶為聰明的一個小孩。
「爸爸要娶新媽媽了,今天他帶那個女人到奶奶家,還給奶奶買了一大堆東西,」林曉再次扁扁嘴,帶著一絲憤怒,「可是我不喜歡!我討厭她!討厭!討厭!討厭!」他握緊了小拳頭。
「新媽媽不好嗎?」楚雲音盡量語氣平靜地問。
「一點也不好!她說爸爸結婚後我就要跟著奶奶,不能和爸爸一起住了,她是把爸爸搶走的壞女人!壞女人!是老巫婆!」林曉孩子氣的話卻讓楚雲音笑不出來,如果可能他也想像林曉一樣大聲斥責從他懷裡搶走雲戈的女人,可是不行!他沒有資格!
每次都這樣,只有兩個人的關係稍微有一點超越,林雲戈就會立刻跑到女人懷裡尋求平衡,就像他剛大學畢業就急匆匆結婚時一樣……只要對手是女人,楚雲音就沒有自信能贏得了。
「她既然愛你爸爸,一定也會愛曉曉的,只是大人要過大人的生活,曉曉跟著奶奶也好喲。」楚雲音違心地勸著這個倔強的孩子。
「不!我才不要!我誰也不跟著了!」林曉大聲說,「除了叔叔,我誰也不要,奶奶也不好!」
「這……」楚雲音頭疼,他帶著個孩子是沒什麼大問題,問題是他這算什麼啊,他為什麼要帶別人的孩子?一個如此決絕要和他斷清關係的男人的孩子!
「今天就先在叔叔這兒吧。」楚雲音笑著說,「我會把你的意見給你爸爸說的。」
「恩!我喜歡和叔叔在一起,讓爸爸也來好嗎?」林曉天真地問,「我不要媽媽!」
對這樣任性的孩子話,楚雲音也只有報以苦笑。
孩子倦乏了,在疼痛稍微退卻之後就呼呼睡著了,看著他稚嫩的臉蛋,楚雲音感慨萬千,曾經他是那樣嫉妒佔據了林雲戈絕大部分精力的林曉母子,可是……事過境遷,這孩子居然對他最為依賴,而自己也是如此的喜愛上這個孩子,去掉林雲戈的因素,楚雲音相信自己依然會疼愛這個聰明乖巧的小孩,如今被父母當作小皇帝寵著的孩子很少有林曉這樣的了。
楚雲音往林雲戈母親家裡撥了個電話,在響到最後一聲話筒才被拿起來:「喂,誰啊?」那邊的聲音是急噪不耐的。
「伯母,是我。」楚雲音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著急什麼,「雲戈在家嗎?」
「不在,陪女朋友逛街去了,雲音啊,告訴你個好消息,雲戈那小子終於要結婚了,可算了了我一件心事,他的女朋友真是漂亮,又識大體,還自己開了一家大公司,是個了不得的女人喲,真不知雲戈積了幾輩子的德才能娶到這麼好的女朋友,哎,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他們倆一起來,給我買了很多好東西啊,全是名牌貨,喔唷,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哈哈,到他們結婚的時候你也要來參加哦,雲戈也就你這麼個老同學了。」
不管楚雲音想問什麼,老太太自顧自地羅嗦了一大通,「真是個好女人啊,自從她來過,我今天一直打的很順手,每圈都胡牌,哈哈,果然是我們家的幸運神啊,糟了,她們叫我了,沒事來玩啊,我也有段日子沒見你了,不說了,三缺一都等著我呢,再見!」不由分說,老太太便掛了電話,楚雲音拿著話筒發獃,連自己打電話想說什麼也忘了。
空氣悶熱,在鴿籠里幾乎喘不過氣來,楚雲音從冰箱拿出幾灌啤酒喝,喝了兩罐忽然覺得這樣和林雲戈有什麼區別呢?大男人要什麼借酒澆愁?他又自暴自棄地把其餘啤酒放回冰箱里,可是依然鬱悶,打開窗子,外麵灰蒙蒙一片,積壓的雲層抬手可得,大雨欲來了。
因為陰天,天黑的格外早,在六點半天色就暗淡了下來,做了份蛋炒飯,把林曉喚起來吃飯,看到香噴噴的晚餐,林曉樂得眉開眼笑,小孩子很容易就忘了傷痛,一直讓著好吃,不算小的碗,他吃了整整一碗米飯,又喝了一大杯牛奶,才滿足的拍拍圓滾滾的肚子說:「叔叔,要不要吃西瓜?」
楚雲音失笑,當真要拿刀來切西瓜,嚇得林曉吱哇亂叫,跑到床上用毛巾被裹起來,像只小老鼠似的動也不敢動,楚雲音的笑聲在小房間內久久未散。
八點多鐘林曉睡下了,在他睡之前楚雲音告訴他自己要出去,一會就回來,一個人慣了的林曉也沒有異議,很乖的就睡了。
外面的街道像個大蒸籠,滾滾熱浪撲面而來,怕熱不怕冷的楚雲音最討厭過夏天,總是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
空氣的濕度很高,但雨仍然沒有下下來,似乎在等待著暴風雨的城市躁動不安,街上穿梭的車輛人流都在煎熬的邊緣,忍耐著酷暑的人們各個苦不堪言。
已經進入七月份,七月流火,是個難以承受的季節呵!
不願意乘車,步行到達「夜巴黎」時已經是九點半多了,裡面有中央空調,進去大廳立刻覺得渾身舒爽,楚雲音的大腦也冷靜了許多,一時衝動就來了,可是來了要做什麼?
走進歌舞正廳,裡面人滿為患,楚雲音不知道怎麼這麼多出來夜遊的人,其中大多為男性,一些類似兔女郎的侍者如花般的穿梭不息,不時地有隻手在她們豐滿到誇張的前胸和臀部摸一下,女人特有的尖叫不時刺激著耳膜,剛進來的楚雲音轉身就想回去,一個聲音留住了他。
「雲音!雲音!這裡!」楚雲音尋著聲音看去,在一個偏僻角落意外地看到了柳停雲,柳停雲正在對他揮手,「雲音,過來這邊!」
已經被發現的楚雲音只好一步一拖地走到柳停雲的身邊,在他身旁坐下來,柳停雲立即叫來侍者要了杯雞尾酒,楚雲音詫異得看他一眼:「我不喝白酒。」
「哎,這不算白酒了,幾種勾芡的,口感很好哦,試一試。」柳停雲笑著勸他。
看著琥珀色的酒,楚雲音端起來申時了半天才輕酌了一口,他不由睜大了眼睛,柳停雲的笑意更深了:「是不是很好喝?」
楚雲音點點頭:「口感真的很好,它的名字是?」
「californialemonade。」柳停雲笑著說,「加州檸檬汁,是一種以蘇打水調製的雞尾酒哦,很適合你清淡的口味。」
楚雲音再深深地看他一眼,不得不承認他的見多識廣。
「別這樣看我,我會想入非非哦。」柳停雲調笑他,楚雲音臉微微一紅,覺得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大孩子在幾天之內就成熟了很多,他有點驚訝,但是看到柳停雲專心注視舞台上正歌唱的許葳時,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楚雲音不認為柳停雲是個喜歡夜總會這種地方的青年,但是為了某個人來,那倒是很說得通了,雖然柳停雲一度對他有意思,但是那只是一種很淡的喜歡,楚雲音想柳停雲應該也發覺了,他們做朋友會比做情人更合適,關係也會更融洽。
「聽許葳說林雲戈還是要結婚了?」柳停雲終於說到了重心。
楚雲音一口喝光了杯子中的酒,向使者揮手又要了一杯,「我不知道。」
「和他好好談談吧,你們都太能退避了。」柳停雲認真地看著他,「很多事情需要交流,有時候也需要一點莽撞,三思而行只會錯失最愛。」
「waiter!」楚雲音再度揮手,從口袋裡拿出一百元錢,「點歌,不用找了。」
帶著長耳朵的兔女郎微笑著:「先生您要點什麼歌?」
「《歸去來》」
「好的,請稍等。」
「等一下,」楚雲音又叫住了侍者,「我要求主音吉他手來唱,就是他!」楚雲音指了一下林雲戈。
「好的,先生好眼力啊,林哥的歌聲很好聽的。」侍者微笑著離開了,走到台上和林雲戈耳語了一番,然後用手指了指這邊,楚雲音抬高了下巴,林雲戈的眼睛冷漠如寒星。
旋律改換了,許葳後退兩步,林雲戈走到了麥克風前,懷中的吉他是嶄新的名牌貨,因為某種原因,楚雲音對吉他也算頗有研究了,看出他換了新的吉他。
「這次是我真的決定離開,
遠離那些許久不懂的悲哀,
想讓你忘記愁緒忘記關懷,
放開這紛紛擾擾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
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
於是淡漠了繁華無法再開懷,
是我守著寂寞不能歸來,
啊擁起落落餘暉任你採摘,
啊留住剎那永遠為你開,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
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
於是淡漠了繁華只為開懷,
要陪你遠離寂寞自由自在。」
柳停雲看著楚雲音深深嘆了口氣:「何苦?你又何苦呢?直接說不好嗎?」
楚雲音喝光了第四杯酒,眼睛有點充血。
「感謝那位先生的點歌,這首是免費奉送。」林雲戈撩了撩額前的長發,回頭對夥伴低聲說了句什麼,輕搖滾的旋律替換了抒情曲。
柳停雲的臉一苦:「老天!他居然回你這首歌!」
楚雲音毫無表情的看著台上。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讓我死心塌地忘記
我寧願你絕情到底,讓我徹底的放棄
我寧願只傷心一次,也不要日夜都傷心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請別再說
你走的那場夜雨,都是我的傷心
抹不去你留下虛偽的唇印回想你欺騙的話語
既然已決定離去
為何還留下殘情
讓我以為你是迫不得已,讓我不能徹底忘記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讓我死心塌地忘記
我寧願你絕情到底,讓我徹底的放棄
我寧願只傷心一次,也不要日夜都傷心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請別再說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我愛你的尾音一直在耳膜中回蕩,楚雲音搖晃著站起身,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自取其辱,明知這個任性的人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是從來不會回頭看他一眼的!
楚雲音步履蹣跚地走出大廳,在門口和一個人擦肩而過,楚雲音身子一斜踩到了對方的腳,楚雲音低頭道歉,對方看了他一眼:「是你啊!要走了?」
聽著似曾耳熟的話,楚雲音抬起頭來,看到紀婉秋笑容可掬的美麗臉龐,他呆了兩秒,被隨後追來的柳停雲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他埋首在柳停雲的肩窩中說:「咱們走吧。」
被柳停雲送回公寓已經深夜十一點多了,倒在沙發上動也不動一下的楚雲音頭痛欲裂,喝著清淡的酒後勁卻大的驚人,他已經昏昏欲睡。
柳停雲倒了杯開水喂他喝下,很多人以為醉酒後喝點紅茶或其他濃茶會解酒,其實是陷入了誤區,茶會刺激酒勁,只會更難受而已。
「沒見過像你們這麼彆扭的人!」柳停雲坐到他身邊嘆了口氣,「明明……唉!」
楚雲音翻了個身,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我是不是該放手?」
「如果只讓你感到痛苦,那就放手好了。」柳停雲再次嘆口氣,眼光移到楚雲音的臉上,「很奇怪,你怎麼會找不到一個生死不虞的愛人?」
「曾經有份真感情放在我的面前,我不知珍惜,當失去了才發現它的珍貴,」楚雲音用夢幻似的語調背著已經爛俗的話,本想大笑的柳停雲看到他的表情一點也笑不出來了,「如果一切還能重來,我會對他說我愛你,如果要給這份愛情一個時限,我會說是一萬年,哈哈……哈哈哈哈……放屁!」
「雲音!」柳停雲俯視著他,「把這話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不好嗎?只怕你們從來沒對對方說過一個愛字吧?」
「哼!」楚雲音別過頭去,繼續笑,「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死你了!」
「雲音!」柳停雲把他搬起來,「我不知道你在壓抑什麼?」
「你不懂。」楚雲音搖頭,「你不懂的。」
林雲戈,林雲戈就是這樣的人,他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愛一個男人,那還不如讓他死來得爽快!
不說,咬緊牙關不說,不說那個字,也許還可以維持一點友情,說了就等於徹底的決裂,是的,這是昔日林雲戈警告過他的話,他銘刻在心。
「是吧?也許,也許我不懂,但是我知道愛就要說出口,愛了就要做,如果只憋悶在心裡,地老天荒了也仍然是悲哀的單戀。」柳停雲再次嘆息,「雲音,我在追許葳。」
「好啊,你和他很般配。」
「哈哈,什麼般配不般配的,好象相親一樣。」
「許葳有你的愛護會幸福的。」楚雲音伸出手摸摸柳停雲的臉,「你是這麼可愛的男孩。」
一句可愛讓柳停雲脹紅了英俊的臉,「可惡!我可是比你高大,誰可愛還不清楚嗎?」
「當然是你可愛,呵呵……可愛的敢愛敢恨的男孩,誰得到你是誰的幸福。」楚雲音的眼眶濕潤著,因為醉酒而格外嫣紅的嘴唇翕張著是難以抵禦的誘惑,柳停雲喉頭髮緊,他急忙扭過臉去不再看他,如果……如果不是林雲戈,他怎麼會猝然放手呢?
可惡!可惡的林雲戈!有這樣痴心的愛人還不知珍惜!
媽的!如果這樣,那他的犧牲又為了哪端?
「好悲哀啊,愛上異性戀的男人。」楚雲音喃喃自語著,「每當我覺得幸福快來時,總會有個女人搶在了前頭,即使我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這樣的愛,這樣的愛啊,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好想放手,再也不愛了,再也不戀了,永遠一個人,就再也不擔心為被甩開,就再也不用時刻揪著一顆心等待判決,呵呵……呵呵……你說出家當和尚怎麼樣?」
「胡扯什麼呢!」柳停雲回過頭,看到楚雲音笑得孩子般的臉,不由鼻子一酸,伸手把他抱在懷裡,「雲音,忘了他吧,別在折磨自己,和我一起吧。」
「你不是在追許葳嗎?」楚雲音語氣虛弱。
「我一直愛的是你。」
「是嗎?呵呵……真是的,許葳比我漂亮多了,是個可愛的人呢!那麼大聲的沖雲戈喊『我愛你,我愛你』,呵呵……」
「不要再說了!」柳停雲皺眉,拷!為什麼他的情敵一直是林雲戈?無論是楚雲音,無論是許葳,都那麼愛林雲戈,那個混蛋到底有什麼好?
「呵呵……」楚雲音伸手攀住了他的頸項,「什麼是該的?什麼是不該的?什麼是禁忌的?呵呵……這世界有什麼大不了,脫了衣服也就是男女兩個,我們來做吧,讓我快樂!」
柳停雲直視他好大會,最終還是搖了頭;「雖然我很想,但不是現在,等你清醒了再說吧,否則你會懊悔的。」
「我現在是最清醒的。」楚雲音微笑著,眼睛中是濃烈的情慾,「我們來做吧,只為了快樂!foronenight!」
他仰起頭,主動吻上了柳停雲的雙唇,濕熱的舌翹開了柳停雲的嘴,挑逗的吸吮很快讓柳停雲忘了抵抗,不明所以的熱流在體內奔流,像野獸一樣的撕扯著對方的衣衫,柳停雲的唇沿著楚雲音優美的頸項下滑,平實的胸膛,依然挺立的雙櫻,再往下是平坦的小腹,柳停雲含住了他的昂然,楚雲音壓抑著申吟,「啊……去浴室,這裡不行……啊……」
柳停雲看到了床上的孩子,兩人踉蹌著逃難似的走進浴室,門半掩著來不及關就跌倒地板上再次糾纏一起,發情的動物,只是獸性而已!
就在快達到高chao時,傳來狂猛的敲門聲,不,確切點應該說是砸門聲,那力道之大已經快把脆弱的門板砸裂了。
掙扎著爬起來,衣衫不整地去開門,是林雲戈。
楚雲音頭暈腦眩,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從浴室走出的柳停雲看到林雲戈也愣住了,都沒想到他會來。
「我來接林曉。」看也不看兩人一眼,林雲戈徑直向里走,走向床前抱起酣睡的林曉就向外走,在門口柳停雲拉住他的胳膊:「雲戈,你誤會了!」
「放開!我不認識你!」林雲戈的聲音冰窖一樣。
「雲音愛慘了你!」柳停雲說。
「放開!聽不懂你說什麼!」林雲戈試圖掙脫,可是抱著孩子的他無法使勁。
看著他的臉,看著他懷裡的孩子,楚雲音似乎大夢初醒般:「雲戈?你要帶曉曉去哪裡?」
「回家。」
「你家在哪裡?」
「當然在我媽那裡!」
「曉曉說他不想回那裡去!」
「這是我家的事,用不著外人插手。」
楚雲音氣餒。
冷酷到底是吧,呵呵,那就冷酷到底好了,他轉身撲到柳停雲的胸膛上:「停雲,咱們繼續。」
柳停雲尷尬地看看林雲戈,終於放開了還抓著他胳膊的手,林雲戈抱著林曉大踏步離開,走下一層樓梯后突然仰起頭對仍然沒關門的二人說:「記得關門,否則春光泄露可沒好果子吃。」
林雲戈走了,留下一屋子冰冷的氣息,楚雲音跌坐地板上,兩眼空洞無神。
「雲音?」柳停雲頓下來看著他,無奈的搖搖頭,「去睡覺吧,你需要休息。」
見他半天也沒有反應,柳停雲只好把他抱到床上,打開小吊扇,又從冰箱里取了冰塊放在他的額頭冷敷了一陣子,再強行灌了他一杯水,楚雲音終於昏沉沉睡去了。
柳停雲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著楚雲音發獃,他不是不知道這個圈子裡的酸甜苦辣,可是像楚雲音愛得這麼苦這麼累的還真是沒見過,是什麼樣的牽絆使他如此執著不放手呢?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值得嗎?
柳停雲不是個虛無主義者,但也是愛情至上主義者,在他眼裡,合得來則在一起,如果大家都不愉快那就分手,沒有必要彼此折磨,他不能理解楚雲音的愛情,當然更不能理解林雲戈的舉措,照楚雲音的說法,他是個絕對的異性戀者,可是他還是和楚雲音有rou體關係不是嗎?還是經常到楚雲音這裡來不是嗎?
上次看到他和楚雲音在一起,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他,不是嫉妒是什麼?不是吃醋是什麼?而嫉妒吃醋不是只對於戀人的嗎?他口口聲聲不愛男人,不愛楚雲音,只是欺騙自己吧?為了他理性世界里的正常秩序,拚命地進行自我暗示和催眠:他是不愛男人的!
而實際情況應該是正好相反吧?否則何必如此恐慌?否則大可和楚雲音斷地乾淨徹底,完全不用理會一個在他眼中是變態的同性戀者!
如果單單隻是出於同情,就能做到擁抱一個男人嗎?
開玩笑!
柳停雲苦笑,沒見過他們這樣不誠實的一對,活該互相折磨!
***!為什麼他也要牽連其中呢!
看林雲戈臨走時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刮一般,而看著楚雲音的眼神更是憤怒到崩潰的邊緣,柳停雲有點後悔為什麼不多刺激他一點,讓他當場崩潰,那樣他會老實一點地承認自己愛雲音吧?
次日醒來已是中午時分,電話鈴聲驚醒了楚雲音,掙扎著去接電話,宿醉之後的頭痛使他想發瘋:「喂?哪位?」
「雲音,我啊,你在哪裡?我已經到S大我弟弟的宿舍了,想找你一起出來玩,有空嗎?」
「心蕊啊,」聽到那清朗的聲音楚雲音也覺得舒暢了不少,「你還真是神速,昨天剛說要來玩今天就到了,嚇我呢!」
「哈哈,是不是怕我吃了你啊!」葉心蕊開朗地大笑。
「還不知誰吃誰呢,好啊,我閑的很,到哪裡玩?」
以前在出版社舉辦的筆談會上曾經和葉心蕊有過一面之緣,頗為豪爽的女性和有些拘謹的男士竟然相見恨晚,聊得煞是投緣,分別後也是書信來往不斷,在葉心蕊向楚雲音表示好感后楚雲音以已有心上人委婉拒絕了,葉心蕊很好奇楚雲音的戀人是什麼模樣,在爽朗的女友一再追問下,楚雲音坦白了自己的性向,本以為會受到白眼相待的楚雲音卻收到了葉心蕊很明朗的回復,並且說她身邊也有和楚雲音一樣的人,她不覺得怎樣,這是個人的自由。
從那以後,葉心蕊在楚雲音的心目中的地位就再也沒有過任何的動搖,她是任何人也無法取代的朋友,是唯一的女性朋友。
當後來葉心蕊陷入熱戀,和網路彼端的男人陷入情網時,楚雲音雖然奉勸她小心,卻也沒有過多干預,就像葉心蕊尊重他的性向一樣,他也尊重她對愛人的選擇權。
當他們最終結成連理時,雖然文壇朋友風言風語,對這段看似浪漫的網緣頗多猜測,楚雲音還是給了她最真誠的祝福,朋友,這個名詞在他們之間是比愛情更聖潔的存在。
「天氣很熱,去溜冰場吧?停雲說這裡的溜冰場很棒!」葉心蕊興緻昂然地說。
「好啊,不過先申明,我可不會溜冰,為葉女士助陣還可以考慮。」
「你呀!早知道你欠缺運動神經。」葉心蕊笑著說,「只是到裡面享受一下冷凍感嘛,兩點,兩點我和停雲在體育館門口等你喲。」
「好的,不見不散。」電話扣死了,楚雲音抓過來小鬧鐘看了看,不由驚跳起來,媽呀!已經一點半了!
真是的!葉心蕊這個女人做什麼都是風風火火的,居然只給他半個小時準備,連午飯也沒時間吃了,雖然本來也沒什麼胃口。
五分鐘沖了個澡,換了件深藍T恤,乳白色的亞麻長褲,看看鏡子中臉色略顯蒼白的人,還算清爽,楚雲音抓了錢夾就向外沖,從他家到體育館足足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即使跑也來不及,只好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因為天熱,在外面的車輛明顯銳減,所以沒有塞車,到達體育館時正好是一點五十九分。
葉心蕊穿了件薄荷色短袖T恤,同色的休閑長褲,襯托著她窈窕的身材,雖然不是傾過傾城貌,卻有楚雲音最為欣賞的秀雅氣質,無論怎樣,葉心蕊是楚雲音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如果可能,他也很想愛上她,只是命運捉弄,他有心無力。
她身旁的柳停雲比她高了兩頭還多,白色襯衫,深灰色長褲,兩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引得諸多人回頭觀望。
「哈哈,停雲和我打賭你一定趕不及,我說你一定會準時到,看來還是我贏了!」葉心蕊笑著向他揮手,楚雲音小跑過去,葉心蕊遞給他手帕擦汗,楚雲音猶豫了下還是接了過來,手帕上是清淡的香皂味,淡淡的水果香,楚雲音喜歡的味道。
「怎麼樣?還頭痛嗎?」柳停雲遞給他一罐冷飲,「喝點解熱的。」
「謝謝!」對於熱情的姐弟二人,楚雲音無任何招架之力。
葉心蕊像只快樂的燕子在場上飛旋,原本陪著楚雲音的柳停雲也被她拉了下去,二人一起滑翔,姿勢優美而流暢,讓人聯想起職業花樣溜冰手,更何況是俊朗的男子和清秀的女人,漸漸二人成了場中注目的焦點,每個高難度的動作都會引來歡聲雷動的喝彩聲,自由飛翔般的二人臉上是運動時單純的快樂笑容。
大約玩了一個小時,兩人終於從場地里退了出來,看著還在咬三明治的楚雲音,葉心蕊大搖其頭:「你還是那麼慢手慢腳的,一塊三明治也要吃一個小時啊!」
楚雲音尷尬地笑笑,不是他速度慢,而是沒什麼胃口吃,要不是怕他們姐弟擔心,他是一口也不願下咽的。
在被逼視下,楚雲音三兩下就吞下了剩餘的半塊,勉強咽下去,噎得他直打嗝,讓葉心蕊笑也不是,不笑又實在憋得難受,讓弟弟再去買點飲料,葉心蕊終於放聲大笑:「沒見過你這麼脫線的男人。」
「呵呵。」楚雲音傻笑。
「怎麼都覺得該有個人照顧你。」葉心蕊小聲自語般地說。
「呵。」楚雲音不知如何應對,「一個人生活很自由自在。」
「但是也很寂寞。」
「哪個文人不寂寞?」楚雲音笑著看向她,說起這個話題,葉心蕊一定會有同感的。
「是啊!」葉心蕊長嘆口氣,「斯人獨憔悴大概可以概括文人的總體狀況了。」
「說說你吧,怎麼回事?就這樣散了?」楚雲音關心她。
「我是氣不過。」葉心蕊微微搖頭,「雖然剛度過蜜月我就閉關寫作有點不應該,可是這是他事先就知曉的情況啊,我寫起東西就六親不認,他也不是不知道,說什麼寂寞難忍才會一時做了出格的事,呵!男人不是最理性的動物嗎?不是口口聲聲說女人是感情的俘虜嗎?那他怎麼回事?只會用下半身思考嗎?shit!」
楚雲音低頭不語,他無法解釋說有時候男人是把性和感情完全區分對待的,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說男人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昨夜他不是也和柳停雲糾纏了很久嗎?
明明不愛他的。
楚雲音為這樣的自己和所有的男人而悲哀,愛,卻愛不徹底愛不純粹,也許,在愛情上,男人是永遠的輸家。
楚雲音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林雲戈每次都被女人帶走的原因了,因為女人的專一,因為她對他的執著,因為她可以對他保證唯一,保證永遠,她會吃醋,她會強烈的表示不滿,就像葉心蕊一樣,她會對他撒嬌對他耍賴,而林雲戈,而很孩子氣的林雲戈是需要一個強勢的依靠!
拿冷飲來的柳停雲和葉心蕊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上天保佑!這愛情中晚熟的人快點醒悟快點成熟起來吧!
否則看他那樣痛苦,讓周遭的人也跟著心痛。
三個人買了很多材料一起回到了楚雲音的小窩,楚雲音意外地在信筒中看到了兩個帖子,一個是關於房屋就要拆遷的通知,限時一個月,一個月後就要推倒大樓了,楚雲音在早幾天就聽到鄰居們紛紛議論,倒是不太驚訝。
令他久久回不過神來的是另一張喜貼:恭請楚雲音先生光臨林雲戈先生和紀婉秋女士的婚宴。
時間是八月六號,正好是陰曆的七月初七,牛郎織女趕巧的日子。
還有一周就到了,說結婚馬上就舉行婚禮,也許這就是新時代的效率吧!
葉心蕊從他手裡拿過喜貼看了又看:「你去嗎?」
楚雲音笑了一下:「去,當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