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夜無眠。
風馭飛望著窗外將大白的天際,這一夜一如雷翔宇臨去時的預言,他根本睡不著。
昨夜,雷翔宇離去后,風馭飛擔心懷中的人兒睡得不舒服,便起身將她抱上了床,他不想男女授受不親,要將床讓給她,怎知這懷中的小東西竟倔強的不肯放手,不想吵醒她的風馭飛,也只好任由她像藤蔓般緊緊的攀著自己。在抱起她時,讓他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懷抱里的人兒竟身輕若羽,彷佛大一點兒的風都有可能將她吹得無影無蹤。
這小妮子真是不會照顧自己,風馭飛疼惜的看了懷中的冷梅一眼,他唯一騰出來的手,輕撫著她手腕上的絲絹,這樣的傷口一定很疼吧!瞧她連下唇都咬得如此紅腫。
他不知道他心中熱辣辣的感受是為了什麼,但眼眶卻隱隱的刺痛著,曾幾何時,會有人這樣的對他?
他知道在他的身邊總有許多人想引起他的注意,不管是為權、為錢或為了他這張臉,但這小妮子這樣對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報恩嗎?
這或許是她唯一的理由吧!
但這樣的理由卻讓他心中感到一股沒來由的失望,這是一個相當明顯而容易推敲的理由,為什麼會讓他如此的不滿足?
不然,他希望她會為了什麼樣的理由為他這樣做呢?
窗外的朝霧漸漸散去,一道金光由隙縫中射入,照得房中一片金碧輝煌,也或許是那暖洋洋的晨光照上了冷梅,她動了動,有些迷糊的微笑張開雙眼。
在清晨柔和的陽光下,冷梅毫無心機的笑容,純真得令人無法逼視,那半迷濛的睡眼,襯得她更嬌憨可人。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這世間的幸福全集中在她的身上,讓人不覺也籠罩在她的幸福光彩之中。
風馭飛被這一幕震得有些動容,就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了。他想要他懷中這絕無僅有的天真人兒,想要日日看到她眼中的那種光彩,那種幸福和滿足的神采。
「雪松哥……」冷梅說了一半的話在她感到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而消失,她一下子醒了過來。「怎麼了?手很痛嗎?」風馭飛看著冷梅的手縮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也跟著抽痛了一下。
「我……我怎麼會睡……對不起。」冷梅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因為手中傳來的疼痛而想起了一切,接下來又發現自己睡在床上,還七手八腳的纏住他,就這樣一加一,她也想得出自己做了什麼。
「為什麼說對不起?」他反而一臉不解。
「我真的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大概是我太累了,讓你不能好好安睡。」她急急忙忙解釋,說出來的話近乎語無倫次。
風馭飛搖搖頭,「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累成這樣,說來我還欠你一聲謝,不過,大恩不言謝,我以身相許,你說如何?」他伸手像是寵愛的指了指她的頭,臉上的笑容幾乎讓她心漏跳了一拍。
他本來就好看得緊,只是和雪松一樣的冷淡了些,這一次對她露出的笑容簡直讓她受寵若驚,要不是看慣了雪松哥的臉,說不定這會兒她會心跳得太快而昏過去。
她再細看了他一眼,在他令人心跳的眼中,她看不出個所以然,她不太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現在可是男裝打扮,他看起來也不像是神智不清,那最大的可能……他大概是在開玩笑吧!
「不能這麼說,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這樣說來我也欠你一聲謝了。」冷梅認定他只是開玩笑,對他剛才的話也就不加理會。
「那正好,你也以身相許好了。」他再次笑笑。
「風大哥,你還好吧?我……可是男的。」冷梅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這男人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才過了一夜就轉變得這麼大?難道是中了那什麼毒的後遺症?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女的,就會以身相許了嗎?」他輕聲的說。
他的眼神看得她心中小鹿亂撞,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既然我不是女人,討論這一點意義也沒有,不是嗎?」冷梅不想多談的把話帶了過去。「咦?翔宇大哥呢?我忘了把你沒事的事兒跟他說了,他一定很擔心吧!」
「他昨兒夜裡來過了。」他說著像是想到何事的皺起了眉頭,「為何你叫他翔宇大哥,卻喚我風大哥?」
冷梅不太明白的看著風馭飛,他怎麼好象生氣似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來,她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翔宇大哥不喜歡我叫他雷大哥。」雖是不明白,冷梅仍捺著性子解釋。
「我叫風馭飛,你叫我馭飛就好。」他看了她一眼,臉上寫滿堅持。
冷梅的心又漏跳了兩拍,再這樣下去,她的心病遲早會發作。不過,這男人也真小氣,他就為了這種事不高興嗎?叫風大哥和馭飛大哥又有什麼差別?這種事需要這麼堅持嗎?
不過,她還是乖乖的喊了聲:「馭飛大哥。」
「我雇了車,收拾好,我們就起身迴風揚山莊。」
「那翔宇大哥呢?」冷梅還挂念著沒跟他解釋一切。
風馭飛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一早就先趕回蘇州,如果你想見他,恐怕得回到風揚山莊再說了。」風馭飛不喜歡冷梅對雷翔宇的挂念,非常的不喜歡!
冷梅一聽卻是鬆了一口氣,這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暫時不做任何解釋了?可是,馭飛大哥會不會要她解釋呢?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沒說,我也不問你,等你想跟我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好了。」他不經意的開口說。
她還沒有想出答案,他竟能搶先一步說中她的心事,這讓冷梅有些遲疑了,他太聰明了,她到底能瞞他多久呢?而他,又知道了多少呢?
※※※
過了石頭城南行,不用半天的路程就可到達蘇州,或許是風揚山莊就在眼前,一路趕路的風馭飛,此時難得的要馬車夫稍作歇息。
馬車在長江岸邊的一個叫燕子磯的驛站停下,說其為驛站,可一點也不假,這兒除了一個路邊臨時搭建的茶館之外,唯一還有人煙的就是幾十步遠的渡船口了。
「馭飛大哥,你為什麼讓馬車夫走了?我們不是還沒有到風揚山莊嗎?」冷梅有些不明白。
「我們由這兒改搭船會比較快。」他又用那種令人心跳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冷梅有些不明白,自從那一夜之後,他開始多話起來,不時的問著每一樣和她有關的事;而不說話的時候,又老是用那每每總教她以為自己的心病要犯了似的眼神瞅著她,看得她都不知道將自己的手和腳往哪兒擺。
「我還以為你是想帶我去看看那江中沙洲的風景呢!」她有些失望的說。打剛剛車夫就說這江中的八卦洲風景如詩如畫,她就一直想去看看,這會兒風馭飛說要歇息,她還以為有機會能去看看。
他對一臉失望的冷梅溫柔的一笑,「我們先迴風揚山莊,有機會我再帶你來這兒玩玩,這可使得?」
冷梅不知道自己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是否還有下一次,但她還是安靜的點了點頭,「就下次吧!」
「乖孩子。」風馭飛嘉許的點點頭。「我們先喝口茶,等船夫準備好再上船。」
冷梅不反對的進了茶館,找了一個靠窗的空位,正要過去坐下時,一個蒼老的聲音攔住了她。「這位客倌請留步。」
冷梅一回頭,發現說話的是一位滿頭白髮、垂垂老矣,卻看不出年齡的老人,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神秘的氣質讓人好奇。而他眼中隱隱露出的智能,教人無法輕易的忽視他的話。
他的桌上備了紙、墨和筆,可他卻連動也不動,只是任它放著,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請問這位爺爺有什麼事嗎?」冷梅不解的停下了腳步。
「這位小兄弟,你我有緣,你寫個字讓我璇璣子幫你測一測如何?」那老人一揚手,在冷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的時候,他手中的筆已到了她的手中。
「爺爺,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我看這字還是別測了,如果您缺錢用,出外人互相幫忙本是應該。」冷梅從懷中拿出風馭飛給她的零用錢,她的錢早給小乞兒搶光了,不過這一路上反正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她也用不著,不如就轉送給這位爺爺吧!
「你年紀輕輕能有這份豁達實屬不易,若這世上人人皆能順應天意,人間亦不會有紜紜紛爭。我看你的相貌,最近會有大事,不如讓老夫幫你算一算,或許可趨吉避凶。」
那老人似乎不想放棄,冷梅求助的看了身旁的風馭飛一眼,希望他能幫她說話。
風馭飛看了一眼這自稱璇璣子的老人,他看得出這老人眼中蘊含的光芒,加上全身令人不容忽視的氣息,知道這老人定是位高人,再看他對冷梅並無任何意圖,便點了點頭道:「你就寫個字測測地無妨。」
冷梅一聽連風大哥都這麼說了,只好提起筆,在桌上的紙上洋洋洒洒的揮毫,寫了一個娟秀的「起」字,反正她的假名就是君起,落「起」這個字是最恰當了。
「爺爺,您看這個字如何?」冷梅將筆放回硯上,起身問。
那老人看了一眼微一皺眉,按著大大的嘆了一口氣,「自疏花,破冰芽。你是己已年午時出生的吧!」
冷梅微張大了眼,點點頭,「您怎麼知道?這從哪兒看呀?」她不過是寫了一個字,這老人竟然就知道她的出生時辰,實在太神奇了。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由北方來,應是京地一帶。」
「這是怎麼看的?您真的好厲害!」
那老人對這讚美仍是不卑不亢,只是微微的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起』字娟秀矣,但其上之『已』將連未連,而形成『己』象,且『起』字一分為『走、已』二字,以十二天干來排,午在已之後,而走了已來的就該是午,故老夫猜測你是午時之人。」
「那北方京城一帶,您又如何得知?」冷梅愈聽愈好奇。
「已為天干之半,十二中排六,故測你為神州中心而來,定為京地一帶,且已屬火蛇,人乃位屬南方,是以『起』字有行於南之義,故老夫以為你定是南行之人。」
冷梅聽得一愣一愣的;而風馭飛似也頗有興味的開口問:「老前輩剛剛起頭說了兩句張翥的詞,假如在下沒記錯,這是孤山尋梅里的句子吧!不知老前輩這話又有何義?」
「好小子,不愧人中之龍鳳,果真是通曉詩詞、博覽五經,連這短短兩句話也能知曉來處,老夫真是喜歡你們這兩位小朋友。」那老人手撫長須嘉許的說,但隨即又搖搖頭,「只可惜怕流芳不待,回首易風沙,吹斷城茄。」
「老爺爺,您怎麼還是孤山尋梅的句子?」冷梅暗暗感到有幾分心驚,這老爺爺不會真的連她是什麼人都知道了吧!
「『你』的命中注定早夭,是以自疏花;獨自稀疏的開花,不過,能破冰芽即能冒寒吐芽,是以還能成一枝花活上一十八。」
冷梅聽得此已是心驚,自小家中的傳言她不是沒聽過,但一改裝后,她卻仍是聽得相同的話,自是有些慌然。「老爺爺,我自小沒病沒痛的,您說錯了,這銀子您留著,我和大哥還要趕路呢!」冷梅矢口否認,她不想太早讓人知道她的事。
「是嗎?是對是錯其理自明,老夫也不便說些什麼,只是若你聽得進我的勸,這偈語就送你們,作為咱們一場相識的紀念,或許可助你逃過一場大劫。」
老人說完,便在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了起來,筆才停、墨未乾,那老人和藹的一笑,不再多說的起身走出了茶棧之外,待冷梅和風馭飛回過神來,那老人竟已走得無影無蹤。
「哇!這爺爺的腳程好快,才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冷梅瞠目的說,看了看臉色似是凝重的風馭飛,她換了個笑臉,「咦?馭飛大哥,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不會是把他的話當真了吧!你沒聽過,有道是道聽塗說做不得主的。」
「是嗎?」風馭飛也不反駁她的話,只是低聲輕問。
他這一問,倒問得冷梅心中七上八下,怕被他看出了什麼破綻,幸好他也只是輕問了一句,既沒有要她回答也沒有追究的意思,讓冷梅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好了,不說這些了,看看這位爺爺寫了什麼?」
風馭飛點了點頭,將桌上的紙拿在手中揚了揚,好看個明白,只見上面洋洋洒洒、蒼勁有力的寫了四十個大字--木邊已得杞,杞山處處險,欲保百年身,近杞不近己。
風起梅花落,伴花冷飄零,花落風猶憐,翩翩雙飛去。
由燕子磯口上了船到蘇州,上的不是尋常渡口的竹筏輕舟,因為長江到了此地已是這岸不見那岸的大江河,是以能穩穩行駛其中的船自是不小。
冷梅家中雖是富有,但自小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哪裡見過這般大的船隻,除了前幾年皇上春郊遊河時在曲江池上那裝飾得富麗堂皇的龍舲舸,當時爹爹曾帶她們到曲江池一赴盛會,稍有見識外,其餘她全沒概念。
不過,皇上坐的船美則美矣,但除了遠觀也碰不得,而她所坐過的船雖也不小,但多是湖、池上的畫舫,哪似今日坐的船,人在其中又跑又跳,除了些許動搖之外,竟和平地無異。自從方才遇到那神秘的老爺爺,風馭飛的心情似是不怎麼地好,一上了船便悶不吭聲,一雙眼睛也不知為何老看著她,眉頭還揪個死緊。冷梅實在不喜歡和人相看兩瞪眼,便找借口溜了開來。
一離開風馭飛的視線,她像是好奇的兔子東張西望,一邊看著兩岸傲霜冷珠蕾、疊疊上枝頭,一邊看著船上各有所思的人們,就這樣走著、看著,竟讓她發現了船尾的欄軌上有個把手,似是可以開啟的暗門。
這暗門之後不知是什麼?
冷梅有些好奇,心中正猶疑要不要開門而入,門后清楚傳來的歌聲卻教她心中暗暗一震,好一個清靈嬌柔的歌聲,只聽到那歌聲唱的正是青杏兒一詞。
「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勸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乘興兩三甌,揀溪土、好處追游。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還甚春秋?」
冷梅靈心一動,手一拉門把便推門而入,入眼的是一個撫琴的紫衣女子,她的對面坐著一位黑衣男人。
那女子似是相當驚訝有人出現而愣著,但黑衣人的臉上卻不動半分神色,似乎早就知道冷梅站在門后。那女子一回神,竟由懷中抽出一把刀,飛快的抵上冷梅的頸子,速度之快,連讓冷梅眨眼的機會也沒有。
「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的?」紫衣女子看似柔弱,但口中之森然殺氣卻讓冷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我……」
「紫衣,放了他,你看不出他沒有一點武功嗎?」黑衣男人的聲音異常低沉,但仍是讓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喚紫衣的女子一聽黑衣男人出了聲,恭敬異常的垂下了手,躬身退到一旁,看得出來,這黑衣男人的身分高出這女子許多。
冷梅驚魂甫定的拍了拍胸口,「對不起,我是不小心走進來的,因為這青杏兒之曲調太美,不覺便失了神,若是擾了你的興,還請見諒。」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道了歉,總是安心些,不然那喚作紫衣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刀子架上她脖子。
「你這小娃兒,倒還懂得一些音韻,那你倒說說看這詞說的是什麼?」黑衣男人有些興味的抬眼看了冷梅一眼。
這一眼教冷梅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並非是這個男人長得不好看,相反的,這個男人長得還算十分俊美,只是不同於風馭飛和雪松哥的是,這個男人的美是屬於那種陰惻惻的邪魅,彷佛多看一眼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再一次冷梅又打了一個寒顫。
那男人似乎看出冷梅的想法,臉上卻沒有任何錶示,仍是用他那深不可測的眼睛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這不過是以花喻情,借花發發牢騷,倘若是我,與其傷春悲秋之無情,倒不如勸君更盡一杯酒,有花堪折直須折。」
冷梅這話是有感而發,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命不長,很多事如果不去做,可能她就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是以養成她積極的性子。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只見那黑衣男人似是受到震驚的聳起了眉頭,「好一句有花堪折直須折,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說了什麼?」冷梅不太明白的看了看那黑衣男人,心中直懷疑自己到底講了什麼話會讓這個男人變了表情。
「這是一隻火引令,送你算是謝了你那句話。」那男人說完,便一揚手。
冷梅根本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手中竟已多了一個通體冰涼的物品。
她將手中的東西拿起來好好的打量一番,那是一個方寸大的赤色令牌,形狀有些像是火焰,拿在手中還隱隱發著光,遠看倒真像是不停跳躍的火焰。
冷梅在家中見多了奇珍異寶,一眼就認出這是由南海海底之火珊瑚製成。火珊瑚在珊瑚中是屬極品,不僅少見,且成長緩慢,這半個頭大的令牌乃取其底部色彩最炫者雕成,如此之大的火珊瑚,非百年不能成。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冷梅搖搖頭。對初見之人就送這般貴重的禮物,這男人敢送,她還不敢收呢!
更何況她對這個男人本來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雖稱不上害怕,但不由得有些警戒心,或許是全身上下散發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危險性吧!
「你別不知天高地厚,江湖上人人渴望這火引令,今日我家主人是看得起你才送你,你還有意見?」紫衣殺氣聚眉,提起劍又向冷梅逼近。
「紫衣!」黑衣男人冷叱。「什麼時候我說話有你插嘴的餘地?」
紫衣當下像是極恐慌的低下頭。「屬下該死!主人賜罪。」
「是我不知輕重,黑衣大哥就別怪紫衣姊姊了,這令牌我收下就是,不過要是黑衣大哥你想要回去,我隨時奉還。」
冷梅一看這陣仗,雖然她也覺得這紫衣女子凶得可以,可是,卻不忍心因為自已而讓她受責難,忙連聲道謝的收下了火引令。
她話才沒說完多久,身後的暗門又滑了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君起!你怎麼可以亂跑!」
船上能這般對她說話,除了風馭飛,再也不做第二人想。
冷梅吐吐舌頭,「馭飛大哥,我只是到處走走罷了。」
這小女兒嬌態在撒嬌之際盡露,看得原是有幾分氣憤的風馭飛一下子怒氣全消,心神當下有幾分搖蕩,若不是他感到一道強大的眸光讓他心生警覺,說不得會愣立好一會兒。
他一抬頭便和黑衣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當下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身分。他們也不作聲,只是靜靜的打量著對方,一時間,空氣中充滿高手對招前的沉靜氣息。「馭飛大哥,你怎麼了?」冷梅拉了拉風馭飛的手,他臉上表情嚴肅得令人害怕。「別這樣,黑衣大哥是個好人。」
她這話一說出口,倒教兩個本是專心打量對方的人一下子全看向了她,好半晌,那黑衣男人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從不知道我也算得上好人,你這娃兒是從哪一點知道?」
「好人就是好人,難道好人會在臉上寫字嗎?」冷梅一口咬定,反正從剛剛到現在,他要真是壞人,她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黑衣男人又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她天真的引不出我的殺氣,風馭飛,你倒是撿到了個寶。」
他大手一揮,一陣輕煙升起,當煙霧散去,那黑衣人和紫衣同時失去了蹤影,只留下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勸君更盡一杯酒,有花堪折直須折。」
※※※
京城年宅大廳雪松一臉凝重的看著年老爺交給他的紙條,「這是從哪兒來的?」
「今兒一早由風揚山莊的人送來的,聽說還是風馭飛親自交代的。」年老爺實話實說,當他一看到信中所言時,眉頭皺得比雪鬆緊上不止三倍。
要不是信中的事太令他訝異,他也不會把自己一向晚起的夫人、一向很忙的寒竹和夜裡才回來的雪松全叫到大廳。
「我已經叫冷梅的貼身丫鬟黃鶯過來了。」
雪松點點頭,緊皺的眉頭仍未稍減一分,只是默默的等著黃鶯的到來,一方面看著亦默不作聲的寒竹。
「老爺、夫人、少爺、小姐。」黃鶯一上大廳,便一一向所有的人請安。「先別說這個,這是怎麼一回事?小姐為什麼會到了蘇州?你不是送梅丫頭去靜禪房嗎?」年夫人忙問。
「這……」黃鶯張著口,她早該知道這事兒瞞不了多久的。
「快說!」年老爺心急亦不下他的夫人,畢竟冷梅十八歲的生日將屆,多日在外不知是否安好,一思及此,連平日溫和的他口氣也硬了起來。
黃鶯一看老爺發了火,連忙的跪下,「對不起,我……」
「爹、娘,你們嚇著她了。」雪松趕忙制止年老爺和夫人的逼問,伸手扶了黃鶯一把,「我知道那晴天丫頭皮得緊,一定是她出的主意,你又拗不過她是吧?」
雪松早把冷梅的性子摸了透,趁著方才不作聲之時,早把所有的事全想了一遍,當下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定是這丫頭怕寒竹嫁過去會不幸福,使計溜了出去,準備去替她那未來的姊夫打分數,只是沒想到這一去竟是……「謝謝少爺!」黃鶯受寵若驚的說。
「那丫頭定有交代些什麼吧?」雪松頷了首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謝,旋即開口問。
「有!小姐留了一封信,說是若有人問起,就叫黃鶯交給老爺。」黃鶯連忙把懷中藏了多時的書信交出,這一交出,心中彷若放下一塊大石頭。
年老爺子示意雪松看,雪松點點頭的接過信,念了出來:
爹、娘、雪松哥、寒竹姊鈞鑒:有道是女怕嫁錯郎。為了姊姊的終身幸福,梅兒決定親自去確定那風馭飛是不是像傳說中這麼好,如果看到了,我就會回家。
對不起騙了你們,不過,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們千萬不要責怪黃鶯姊姊,她勸過我很多次了,真的!至於我的身子,請大家不用擔心,我把葯全帶在身上,會按時吃的。看在我這麼乖的份上,我回家時,可不要太責怪我喔!
好了!就這樣了。
不肖女冷梅留書信才念完,年老爺子便大大的搖起頭,「這象話嗎?一個女孩子家到處亂跑,要是傳了出去能聽嗎?我們把她寵壞了!」
「老爺,梅丫頭身子這麼不好,這一次出這麼遠的門,你怎麼凈說這種話,難道你不擔心嗎?」年夫人忍不住護短,三個兒女都是她的心頭肉,怎麼捨得讓人這麼說。即使說的人是她的相公也是她孩子的父親,她還是捨不得。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我就是太擔心才生氣,此去蘇州路途遙遠,梅兒身子又弱,要出了什麼事就糟了。」
「爹、娘,由風少爺捎來的信看來,冷梅在他身邊,當是無事。」雪松安撫的說。「就是在他身邊我才擔心!」年老爺皺起了眉頭,「原本以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東床快婿,想允了他和寒竹的婚事,結果他竟修書要娶冷梅,這種朝三暮四的人,說什麼我也不會答應這一門婚事!」
這風馭飛真是好大的膽子,日前才派人上門提親,這會兒竟又改變心意,說要娶冷梅,他以為他是上市場買菜,還挑三撿四的,那姓風的可以當他自已在買菜,可不表示他就一定要賣女兒!
以年家的家產,和女兒的姿容,他們又不是非攀風家這門親事不可!
「爹,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眼看冷梅的生辰將到,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儘快把冷梅帶回來再說。」雪松要年老爺先息怒。
「對、對、對!先把梅兒帶回來,她一個人在外,我真的不放心。」年夫人也急急的附和。「爹、娘,我看就由孩兒親自下蘇州一趟帶回梅兒。」
「對!松兒對南方熟,一定能很快帶回梅兒的,就這樣了,松兒,你就走一趟,一定要把梅兒快點帶回來,不看著她,我真的不放心。」年夫人一心只想找回冷梅,也不等相公有任何意見,便急急的開口。
「好吧!你娘都這麼說了,松兒,你去就是了,只是記得路上小心一點。」
年老爹叮嚀。
「是!孩兒這就準備!」
雪松行了禮,轉身便要離開;一直沒開口的寒竹卻在此時出了聲:「等等!
娘,女兒也想一道去。」
這話一出口,頓時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這是因為寒竹一直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繡花和讀書,就不見她對什麼感興趣過的人。
「寒竹,為什麼你想去蘇州?」年老爺大惑不解。
「我只是想去弄清楚一件事罷了!」寒竹落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