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喜袍紅襖,玉帶繡鞋,珠寶佩飾,胭脂水粉,滿滿的八大箱妝物,還有十六箱喜餅喜糖、糕點茶禮,占祥物什等,擺滿了小小的庭院,這是哪一戶人家要嫁女兒送錯了聘禮嗎?
在擔夫言之鑿鑿並沒搬錯之後,收受者只能愣愣相覷,不明所以。
中午時分,蕭府來了兩名婆子,在不住口的道賀聲中,蕭韶九才知道,吩咐這麼做的人,是石崖。
他這是在幹什麼?再娶她一回嗎?但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啊,他費心玩出這些,是想補償上一回的缺席嗎?
不抗拒地任兩名婆子將她打扮得一身喜氣,仿若新嫁娘,在門口一大批好奇老百姓期待的眼光中,一班樂事吹吹打打地前來,最前面的高頭大馬之上是一身紅袍的石崖。
「這一次,我風風光光地迎你回洛陽。」
「你這是在宣告著什麼呢?我還是石府的人不是嗎2」她並不是好哄騙的傻女人,而他也沒必要這麼做。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我要讓那些傷害你的流言通通見鬼去!從今以後,所有人不得質疑你的身份,更不得覬覦你!」
流言之所以造成傷害,是因為當事者的在意,否則能造成什麼困擾呢?
她並不是等人救贖的小可憐啊,斂下眼波,無言地任他摟抱人懷,沒有喜悅的心思,反而是一種慘淡進佔了情懷,釀成苦澀的吞咽。
「好女婿,真難得你有這種體貼的心,很好!嘿嘿,蕭掰兩的女婿大富大貴,看人的眼光更是一流,我女兒品貌雙全,怎麼會有傻子棄之如弊履呢?看往後揚州城誰還敢小看我蕭掰兩……」蕭老爹在後面吃吃地笑,眯成市儈的嘴臉看不出喜怒哀樂,倒是一臉的病容泄露幾分薄弱,滿以為驕盈自得的話聲會招來反感的。
不料石崖腰一彎,竟恭順地喚了一句「岳父」,無怪乎蕭老爹忽然被噎著,咳嗽連連。
「爹,流丹留在這裡,我已吩咐過,她不到你康復是不會離開的,我走後,好好顧惜自己,別太儉刻了……」頓了頓,轉向神情蕭瑟的秦方身上,「表哥,爹和鋪子就交給你了,多多保重。」
「我會的。」秦方痛楚地一閉眼,然後大聲說道:「石崖,好好地待九妹,我不怕告訴你,迎娶九妹是我多年的夢想,若讓我知道你沒好好待她,別怪我——」
「沒那個機會的。」石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敵意橫生。
「好了好了,拉扯這麼多幹什麼?生離死別嗎?走了,走了。」蕭老爹受不了地一旁喳呼,一副早走早好的架勢。蕭韶九沒開口,千言萬語化於最後的拜別之中。
精美舒適的馬車在一旁等待,沒異議地任石崖摟上車,在布簾縫隙中看到早一刻還沒心沒肺得大咧咧的父親背轉身時欲言又止的黯然,所有的酸楚狂涌而出。「你的淚讓我覺得自己像拆散骨肉的壞蛋。」他擰眉。
她不語,以冷淡隔開距離,而這引起他的溫惱,「他真的好到讓你如此依戀嗎?還是你的淚水是為那個青梅竹馬的表哥?」
「在你眼中,所有勢利的人該都是人性混滅的禽獸,稍有一點親情將是天下紅雨的奇事!我——」
尖銳的反駁摹地頓住,因為石崖猛地欺身掠奪了她的唇,做了他這幾天來一直想要做的。
「閉上眼,呼吸。」她震憾的表情像是會昏厥過去,嬌小的身子一陣顫,他抽離了她的唇瓣少許,沙啞地命令,想再覆上去,但她忽然不知打哪來的一股力,將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你敢拒絕我?」他不敢置信地低吼。
「我……」她恐懼地爬向角落,但一幅裙尾給他扯住,她立刻不敢再妄動,因為他吃人的模樣隨時會將那薄弱的裙瓣撕碎似,才一頓,他已欺壓上來。
「我是你的丈夫,我現在就想要你,你不能拒絕我。」
「不要……」他灼熱的體溫像是會炙傷人,壓下的重量帶來心臟難以負荷的窒息感,最怕人的是他吃人的眼神……腦中的暈眩一陣強過一陣,但他稍接近,她立刻燙到般推拒,他頓了頓,以為她是羞怯害怕。
「別怕。你初經人事,之前的第一次也許會痛,但現在不會了,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念著你……」
「這是在馬車之上……」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你多慮了,這馬車上夠隱密,厚厚的帷簾有隔音功效,外頭是不知道裡頭發生的事的。」
他又吻下來,她扭頭問避,叫道:「我不要和你做那種骯髒的事!你放開我!」
「你——」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滿蓄著嚇人的暴怒,「你居然敢說我的碰觸臟?」
她不敢回話,一個勁兒地喘息打顫,他的眼光暴戾得像來自地獄的惡魔,這一刻,她絲毫不會懷疑他會打她泄憤……她恐懼地閉上眼。
「你如果認為那臟,那就臟吧!不過你最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理所當然會與我做盡天下間最髒的事,拒絕是沒用的!」冷冷地說完,石崖掉頭走出了車廂,不願面對這名刺傷他的自尊及威嚴的女人,因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殺人的戾氣。
傍晚時分,馬車在揚州城外的籃子村停了下來,幾十戶人家的小村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客棧,所以借宿在一戶農家裡面。
旅途勞頓使她備感疲累,但最令她感覺恐懼的還是源自於石崖的怒氣而產生的害怕,他的嚴厲與冰冷深植人腦海。以為在她那樣傷害他之後,他不會再理會她了,畢竟他一個下午都逗留在外頭沒再進來。但也許是她明顯的不適挑起了他的溫情,下車時,他取代了敲冰的位置,儘管一臉的寒冰與自鄙。
十幾步之外,她看到與石崖同行的好幾名男子對她投以好奇探索的眸光,想是不明白她這名庸俗女人何德何能得到石崖的柔情對待吧。掩下眸光,告誡自己不該去注意,也不允許自己疲憊的身心靠向堅實的懷抱,以免養成了習慣。
但他有力的臂膀不容她抗拒,親呢地貼人他懷裡,聽到他低沉的解說,「拿著大刀的那一個,是我的貼身侍衛,叫項武,蓄著長須和穿藍褂子的幾位先生,都是隨行的管事。」
她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她再不馴些,她可以出言譏嘲他的不必要,但究竟沒勇氣,只能無力她任由震憾喚醒蟄伏的芳心,懦弱地不去看他灼熱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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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的四合院雖然簡陋,卻到處收拾得整潔,一行人衣著的光鮮引發了農家最殷勤的招待,在這荒僻的小村子里富貴且英挺的男人少見,蕭韶九就發現農家的三名閨女眼波頻頻投注在項武和石崖兩名年輕男子身上,特別是一身卓絕的石崖分外受青睞。
聽說男人不會放棄在外打野食的機會。蕭韶九偷偷地瞥了石崖一眼,看到他無動於衷的表情,是幾名農家女不夠美貌?倒是他眼光調轉,精準地銜接住她的判研,她心跳漏跳一拍,莫名其妙心虛地垂下頭。
「你的臉紅紅的。」他的語氣有點龍心大悅的味道,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捏起她的下巴調情。
她猛地站起,「我想去盥洗一下。」
「也好,我與幾名管事還有要事商量,可能會晚一點。」
她點頭,任由自己退場得像只鴕鳥,異樣的表現引起丫頭不解的眸光,頻頻地探向她的額頭詢問她可是中暑了,否則怎會一臉不尋常的紅2但現在可是春寒料峭的早春哪!
農婦帶來熱水木桶供她沐浴之用,還體貼地在水中灑了茉莉玉蘭一類的香花,解衣下水,屋內亮著兩根小蠟燭,搖曳的燭光照得氛五繚繞,她的眼光忽然定在左臂上的一點,激蕩的心湖像是被淋了桶冰,臉色煞白。
「小姐,你怎麼了?」敲冰被她的忽喜忽憂嚇慌了手腳。
「沒什麼。」她拉回怔忡,重重地掬起清水潑向面門。
「小姐,別潑了!你是在煩惱姑爺的事嗎?」自朝暮樓一別後,小姐發獃的時間遠比過去十九年來得多,姑爺對小姐的態度也驟然大變,也不知是憂是喜。
「我該怎麼辦呢?」石崖為什麼要來擾亂她一顆平靜的心呢?讓她自生自滅,冷落於一旁形如奔婦豈不更好;
「小姐為何不向姑爺坦白?姑爺待你那麼好,也許他會……」
她搖頭苦笑,「沒有一個男人會接受一個不完整的女人的,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一切,原來是我想得太天真。」也許,她決定嫁給石崖根本是一個錯誤。
原本以為,無論是蕭家曾經對他的虧欠,或是一名過於平庸的女人,石崖都應該不會投注太多注意的,卻不曾料到,原本成功的戲碼會忽然亂了套,算盡了機關,結果卻讓不該發生的發生了,更悲慘的是,她的一顆心正無法自主地受一名叫石崖的男人的吸引……
捨棄了大紅喜袍,換上素白的一身,披散的長發讓她看起來必定像極了某個孤魂野鬼,燭光詭異,與陰沉的夜色連成一氣,尋不著溫暖的感覺。
如果她是一名正常不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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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揚州城外地磅山的強盜。
自從山寨給有能力的新頭兒掌管之後,頭兒大大整頓了過往兄弟們小偷小摸的作風,號召強盜就要有強盜樣,一要心狠手辣,二要不怕流血犧牲,強盜嘛,哪一個不是兩手沾滿血腥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Y這樣一來,山寨的經營果然出現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兄弟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過去那種胄黃不接,半死不活的狀態像大浪東去一般一去不回。
然而好景不長,在兄弟們還沉浸在發財致富的喜悅之中的時候,大難遂至,一夜的功大,山寨被官兵圍剿,金山銀山被沒收,兄弟們死的死,關的關!
僥倖逃脫之後,他們發誓,一定要報這個仇。
一番輾轉之後,他們才打聽到籌劃剿滅山寨的便是這名叫「石崖」的男人。很好!這男人膽敢毀掉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安樂窩,還讓他們九死一生,不加倍討還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特別是在發現這名叫石崖的傢伙居然天理難容地一身富貴之後,朝他下手意味著將有的重大收穫,怎能不讓他們緊緊地鎖住目標呢?
現在,機會來了!
在得悉石崖住宿農家之後,一干兄弟真是喜出望外,因為他們已經有了絕妙的行動方案,首先,他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人石崖睡覺的房間,埋伏在陰暗的某一處,好伺機下手。
石崖肯定做了鬼也不會知道,當他正酣然人夢時,會有人跳出來一刀結束他的生命,到時候,他身上的錢成了他們的,就連他懷裡那名一身紅衣風姿綽約的美人兒也是他們的,啊哈哈哈……
不過,這房間是否陰森了點?大門洞開,窗戶吱吱作響,一陣風灌了進來,詭魁如妖火的燭光一下熄滅,一剎間無聲無息的黑暗已經夠嚇人了,走在前面的兄弟又忽然一個個瞪大雙眼僵硬如屍——
活見鬼了嗎?他也望過去,只見一襲白衣,一張慘白的臉,披散的長發和幽幽然的嘆息……
「鬼啊——」一聲凄厲的喚聲響徹整個黑夜,還未大展身手的兄弟們自動將刀劍抖落在地下。下一刻,白影輕晃,那個「鬼」居然一手操起他們掉下的刀,幽亮的眸眨也不眨地舉刀插人自己左肩……
「啊?啊!啊——」受不了這個重大刺激的兄弟們乾脆一個個昏倒了事。
幾乎是與此同時,從對面房舍飛奔出幾條人影,當先飛人的男子在看到地下受傷的白衣女子后,臉色變得可怕。
「追查他們的身份,記住別讓他們那麼容易死去!』他的話逐字如冰,手裡的動作卻輕柔像怕捏碎了她。
在痛楚與昏眩中,她看到他一張泛白的臉,微微一笑。
「他們是什麼人?」膽小如鼠的。
「強盜。」他將她輕放在床上,厲眸將閑雜人都趕了出,顫抖的手停頓在她肩上二寸來長的傷口上方,手下淚泊的血正冒著……
該死的,他居然沒防備會有宵小來傷害她,他連她的安全都保證不了!
強盜?她被這個詞兒逗得好樂——天下間恐怕沒有比他們更失敗的強盜了——身軀微動時扯到傷口,她吃痛地擰眉。
「別動,我來給你包紮,可能會有些痛。」恨不能受傷的人是他,痛的人是他。她看起來這麼虛弱,怎麼受得了一丁點兒的傷痛?
「嗯。」石崖不會疑心這傷口是她自己做的手腳吧?否則他的眉頭怎會皺成那般?千萬別給他看出什麼破綻才好啊……
「閉上眼睛。」他輕聲誘哄,繃緊的下巴泄露了他的緊張,怕扯動衣裳碰觸到她的傷口,他拿出隨身的小刀輕輕割開她的衣物。
「石崖?」她似有覺察,忍痛地睜開雙眼,第一眼便見他撩開了她的衣襟,手掌正探向她貼身的肚兜,心一慌,抗拒地縮開身子,卻因此牽動了傷口,眼前一黑,掉人黑暗裡面。
「這五名匪人是地磅山上黑風寨的強盜。日前爺在殲滅了那班盜竊皇家絲綢的大盜后順帶挑了黑風寨。但顯然做得並不徹底,這幾個就是漏網之魚。」
「跳樑小丑。」陰沉的口吻帶著隆冬的寒冰,下方的項武吞了吞口水,罕少見爺這麼形於外的怒氣,除了夫人受傷之外,還有什麼正挑引著爺的怒火嗎?
「這班匪徒的確罪該萬死。不過他們說了一件離奇的事……」項武頓住,臉色詭異。
「什麼事?」
「他們說——夫人那一刀,不是他們砍的……」
「怎麼說?」
「他們聲稱是夫人……呢,拿著刀自己——」比劃了個砍的姿勢,在發現石崖的臉色一瞬變得更鐵青難看之後登了口,猛吞口水。
「確定不是他們推倭之詞嗎?」
「不像。幾個人因此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一個個神情恍惚,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耍弄心機,再配合當時的情況,我們在對面曾聽到幾聲驚怖萬狀的尖叫,我們到達時夫人剛倒下,可他們已嚇昏在地上了,根本沒機會對夫人下手——呢!」他駭了一跳,因為石崖一拳狠捶在桌上,抖落一地的茶杯。
「爺」
石崖裹緊袖尾,重重地在室內來回踱步,溫怒的眼瞪著內室的方向,像要過去將人撕碎,倏忽又旋身過來。
「吩咐車夫,起程。」
「呢?」他還沒反應過來。
「馬上動身回洛陽。」
「可是夫人她……」發生了什麼使得爺受刺激過度了?先前爺不是基於憐惜心態特地為夫人停下住宿的嗎?現在基於照顧病人更該停下休息了,怎麼爺一反臉這麼冷漠無情?
有點無措地搔搔頭,他是爺的貼身侍衛,卻往往猜不透爺的心思,原本以為爺幾天來異乎尋常的表現證明他對夫人的重視,孤寂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心有所屬了,卻原來是他們樂觀得太早,爺的態度是一徑令人摸不著邊際的忽冷忽熱。
但換句話來說,能刺激得主子失控至此,這位嬌嬌弱弱的夫人真是不大簡單。
昏迷睏倦之中,她的身體好像被人拋人簸箕的豆子,又像簸在浪尖的小舟,被拋上雲端又被摔人地下……
在痛楚中醒來,她看陰沉沉的四周,敲冰正垂淚地望著她,看她醒來,趕忙拭去眼角的淚。
「小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又疼又冷。」擠壓的空間告訴她這是在馬車上,他們不是住宿在農家之中嗎?哦,是了,夜裡遇匪,她受傷,石崖為她包紮……
眼光落在重重包紮的左肩上,傷口疼痛之中陣陣清涼,想必石崖敷了什麼葯。
可怎麼會在馬車裡呢?身下躺的是厚厚的棉被,馬車奔跑的速度較之前大大地減緩,但稍微的震動仍是扯著了她的傷口,眉擰了擰,沒辦法在傷痛之下做出輕鬆的表情。
敲冰慌而為她加上皮裘,又是擔憂又是氣憤,「姑爺好狠的心!小姐傷成這樣,他居然下令連夜趕路,不是存心折磨人嗎?!」
蕭韶九微微一震,連吸了好幾口才艱難地說:「姑爺有沒有說什麼?他的樣子是不是很生氣?」
敲冰重重地點頭,「小姐受傷后他變了個人似,臉色又陰沉又憤怒……」打了個寒蟬,不明白石崖為何會變得那樣決絕而可怕。
蕭韶九一口氣吁了出來,像是放鬆,像是失落,還有一晃而過的恐懼,化於一臉分不清滋味的黯淡,閉上眼,任由自己在滋生的寒意中失去生氣。
又累又痛,周公在招手,幻化成一個沒有憂煩,沒有病痛的美好世界,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咧開了笑容,搖搖晃晃地走過去……
但願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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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自己,決不會對這一而再、再而三欺騙戲弄他的女人施捨多一點憐惜與關注。
所以,他停止前往洛陽的行程,在客棧一住就是五六天的行為絕對是出於道義上的負責,他不過是不願他的妻子病死在途中而已!他五天來在她床榻前面衣不解帶的伺候不過是在履行一個丈夫應盡的責職,不摻雜半點私人情愫。
但該死的,為什麼她還不醒來?她原本就蒼白虛弱,現在的她更慘白得比鬼難看,躺在那裡無生氣得像朵凋零的花,難道她就這樣一直睡下去?
「夫人的病並不礙事,肩上的傷只是皮肉傷,又得到適時妥善的包紮,短時間癒合不成問題,可能是夫人身子骨過於虛弱之故,才會感染風寒,現在寒熱已退了大半,按道理應該會醒過來了……」五天來方圓五里內的大夫幾乎已經請遍,但千篇一律的回話總令他控制不住吼人的慾望。
「我要知道的是她究竟何時醒來!你們這班草包大夫的理論,滾,都給我滾!」
第N位大夫臉色灰敗地退了下去。
「爺……」站在他身後的項武忽然開口。
『不必你爛好人為這班蒙古大夫說好話!」
「不是,我是……」他急得直搔頭,爺這麼暴躁,他怎麼告訴他夫人醒過來了呢……
「住口,你也滾——」他豪地消了音。
「打雷嗎,好吵……」蕭韶九不確定地轉了轉眸子,睡夢中老是有把雷聲轟著不讓她睡去,以為是幻覺,原來是石崖在說話。變戲法似,他臉上的暴躁在對上她時換了冰冷。
「吃藥。」熟能地進佔了床角,扶起她的身子倚人自己懷中,輕柔地撩開她覆面長發,她一臉的憔悴令人心痛。
「讓敲冰來就好……」對他,她的腦中仍有殘留的恐懼。
『她累壞了,只怕你必須勉為其難接受我的殷勤。」他冷然說,吹溫了葯汁,送人她口裡。
從小她就懼怕吃藥,一聞到藥味便吐,在他的震懾下不敢不咽下苦汁,但喝完立刻捂著嘴乾嘔,劇烈的動作連帶打翻了葯碗,他眼明手快地一拂衣袖將汁液擋開。
「見鬼了!」他低咒連連。
「爺,夫人懼葯,幾天來你都不知被吐了多少次,怎麼又犯同樣的錯誤了?」項武在一旁忍不住多嘴,結果是惹來石崖的厲眸,差點嚇腿軟。
「怎麼你還在這裡?」
很奇怪嗎?他的身形可不易令人忽視啊,沒有膽子挑釁,他擺手,「爺息怒,我馬上滾……」
她乾嘔了一陣,無力地軟在他懷裡,桌上有備份的葯汁,可是他低頭看她淚眼迷離與虛脫的模樣,一時竟不忍心再逼迫她。
她是最難纏的病人,聞葯就吐,吐得五臟六腑也隨之而出似的,明明知道生病就該吃藥,偏偏那一臉慘淡花容柔弱得令人不忍有下續動作。
「我喂你小米粥。」他命令道,神情中有著無奈。
她不敢不配合,混鈍的腦子漸漸恢復了運轉,「我昏睡了多久了?」
「將近六天。」
「你一直在這裡?」依著他喂粥的動作,腦子裡重疊著熟捻的畫面,那個肖似他的男子大吼大叫的,也動作溫柔地這般喂粥給她……
她似乎吐了很多次!她的眼光自他濕儒的袖幅轉至他布滿血絲的眼。
「喝粥。」
「你……不是在氣我嗎?」她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懼怕一名男人的怒氣,懼怕看到嫌惡的冰冷眼神,儘管這些在之前她是不在意的。
是,他是在氣,可他控制不了自我作賤的行為,他已經在她身上嘗到太多的挫敗,可他依舊做得像獃子傻子,「我討厭欺騙,告訴我,你會繼續當個虛情假意的戲子或愛耍弄心機的騙子嗎?」
「石崖,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臉刷地一沉,利眸閃上陰蟄的光,「為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她沒有看他的勇氣,垂著眼,不言不語。
「別再企圖用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來令人心軟,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怒氣勃發地捏緊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正視著他。她讓他感覺自己幾天來的憂心不過是可笑且廉價的一廂情願,原以為她會回心轉意,可她的話再一次將他的尊嚴往地上踩!
「為了不讓我碰,你可真是費盡了心機,不僅濃妝艷抹地出現在我面前,導演一場場潑辣的戲好讓我討厭你,又製造了我碰你的假象,在知道我還要你之時,又不惜上演了一場苦肉計,這一刀,你自己砍的對不對?」
她點頭,早知道自己蹩腳的演技休想瞞過精明的石崖。
「那麼那一夜呢?你給我喝下了迷藥?」
「是……啊!」她重重地喘了下,因為石崖的手探向她的襟口,將她外衣扯落。
他的手流連在大片凝脂雪膚中,眼光轉至她藕臂上殷紅的一點,那是守宮砂,替她包紮時他便看到了它,證實了他一直以來的存疑,那一夜他並未碰她,可笑他一向謹慎,居然也會有栽在女人手裡的一天。
「我不碰你,是因為我憐惜你,並不是你的計謀得逞,但現在,我覺得你根本不值得我珍惜,你這麼嬌弱,如果我執意要你,你抗拒得了嗎?」
「不要!』拔高的聲音頓失,因為石崖野蠻地將她壓人床里,她的抗拒完全螳臂擋車。
「這麼不願我碰你,是在為誰守節嗎?嫁給了我,難道你還存著別的指望?休想,你是我的,我現在就要了你!」石崖放肆地封住她的唇,一手遊人她的肚兜之下,就算髮覺了她的身子強烈的顫抖,也鐵了心地引燃體內的火苗。
「住手……」她的硬咽含在他狂熱的唇中,如何告訴他不是她不想,是她根本不行啊!
她是天生帶有病疾的女子,男女的歡愛只會讓她在攀升的亢奮中送命,如果她一早便告訴了他事實,就算面對的會是下堂的命運,再糟也糟不過這個失控的局面吧?
血液在湍急奔流,他是存心要定了她,狂野地掠奪她身上的一切,課程的肌膚之親帶給她滅頂的狂撼,當承受不能承受的頂點后,她氣息一岔,眼前沒人了黑暗。
依稀的驚吼聲,成了她最後的一抹記憶。
幽幽的夢境里,她看到石崖在笑。
他不是正氣惱著她嗎?怎麼會有這般溫和的表情呢?她有些不解,可不管如何,她的心口因這個笑容而掬起滿滿的喜悅,一個笑容也回了過去,卻發現石崖的眼光不是停駐在她身上,而是越過了她。
在她身後,站了好幾名女人。一身嫵媚的美艷女人,不正是柳堆煙是誰?她的身材總有讓男人雙眼脫窗的魅力,每一個男人都無法自主地拿她當女神來膜拜,她喜歡這種被捧在雲端的感覺,可是為了石崖,她甘心下嫁。
在石崖還沒有今天的顯赫之時,她就遇到了他,那時的石崖沒有財富的陪襯,可他沉穩冷靜、放縱磊落的男子氣概已經使她心折,以善解人意的面孔出現,施展著纏綿綿縫的柔媚,只盼望能擒住浪子的心,得到專屬於她的愛,那麼她便無怨無悔了。
而她也確實熬出頭了,至少她的痴心打動了石崖那個叫關叔秀的兄弟,就算她嫁進石家是建立在關氏父子蓄意羞辱蕭家的動機之下,但她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站在柳堆煙旁的是關凌霜和庄百妍兩人。
這兩名小肚腸、小心眼的女人同樣擁有一顆愛慕石崖的心,從容貌上,她們差了柳堆煙太多,可是她們也有屬於她們的自信與籌碼,容貌不過是易衰的色相,她們擁有最根本也最寶貴的健康。關泰山就常叨念著希望庄百妍能快快趕在她之前生下石崖的子嗣,到時也可理直氣壯地成為石家的當家主母……
不遠處的花亭之中,一名白衣女子正彈著玉箏,遠遠地瞧不清她的面目,直覺卻告訴她女子便是傳言中的封煙水,這女人最讓人著迷之處竟是她高傲的姿態,石崖笑過來,她們都對他笑,只她一人冷冷不動聲色地彈著曲子,抬高的眼沒有放在任何一人身上。
「美人兒。」石崖走了過來,一邊摟著柳堆煙,一邊是庄百妍,狂野的吻落到她們身上。她還在呆愣之中,境頭一變,春意滿溢的一室,石崖將白衣女子壓下,伸手解開她的羅衣,就像他曾經試圖對她做的那樣……
「不要不要讓我看到……」
「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拜你所賜,我現在終於發覺溫柔馴順的女人是多麼可愛,我已經徹底對你這名一碰就顫抖昏倒的女人失去了興趣……」
不,別厭倦她呀!難道你就沒發現她的一顆芳心早在你的柔情呵護中沉淪失陷,掉落在你身上嗎?原諒她這名悲哀的女人一直不敢坦白相告,但聽聽她心底最真的聲音,有著貪心,有著眷戀,分明是已喜歡上了你啊……
「我就是要告訴你,你稱心如意了,我不碰你。」冰冷冷的,介於現實與夢境中的說話,重重地投入她的心湖。
她猛地睜開眼,看到石崖遠遠走開的背影。
早春的冷氣,一下子變得寒撼人骨起來。